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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明月枝头动疑是剑仙宝剑光》-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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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平安身轻如燕,身影没入小巷。

      等到陈平安约莫着已经离开泥瓶巷,宁姚立即直起身,以视若仇寇的眼神,狠狠盯着那部《撼山谱》然后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再次趴在桌上,愁眉苦脸,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儿怎么教啊,我生下来就是世间第一等的剑仙之体,哪里需要走这些山脚的路程。我连三百六十五座窍穴的名字也记不全,气息如何自然流转,我打从娘胎起就会了啊……”

      少女双手挠头,悲愤欲绝。

      突然有一个嗓音在门外怯生生响起:“宁姑娘?”

      宁姚身体僵硬地缓缓转身,看到一张极其欠揍的黝黑脸庞。她板起脸,不说话。

      陈平安咽了咽口水,歉意道:“我是怕你忘了锁门,就来提醒一声。再就是如果宁姑娘晚上肚子会饿的话,我可以先去刘羡阳家做些宵夜,给宁姑娘拿过来,之后再去小溪那边。”

      宁姚大手一挥,陈平安立即跑路。

      一路上,陈平安脑海中都是拳谱第一式的图画。

      拳走人动,脚不离地,如蹚烂泥,势如大雪及膝,缓缓而行。

      陈平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他试图按照图谱去练习拳架后,他不由自主转变了每次呼吸的快慢长短。

      陈平安甚至异想天开,在溪水当中练拳,岂不是更好?

      齐静春身前放着两枚印章,由最上等蛇胆石雕刻而成,皆不大,且都尚未篆刻印文。

      白天,那位气质温润如玉的读书人,造访学塾,之后两人私下对话,远道而来的儒家君子问了他一个问题:“先生可想继承某人遗愿,继续为万世开太平?”

      齐静春当时回答道:“容我考虑考虑。”

      这显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不过那位享誉半洲的年轻君子,没有咄咄逼人,与慕名已久的齐先生,聊了聊小镇的风土人情和小镇之外的风云变幻,然后就告辞离去了。

      从头到尾,年轻君子都没有询问那块玉牌如何处置。

      但是齐静春心知肚明,东宝瓶洲儒教书院的这位君子可以忍,道教宗门的那对金童玉女,佛教大小禅寺的护经师、那位蜚声海外的苦行僧,以及兵家的代表人物,这三方势力都不太可能会顾忌山崖书院的颜面,尤其不会听从他齐静春的意愿,肯定会毫不犹豫取回各自势力的压胜之物。

      不过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齐静春正襟危坐,手握刻刀,破天荒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刻写印章的篆文。“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对这个孩子来说,好像太大了一些,不妥当,也不吉利。“安心在平,立身在正”是不是太虚了一些?可如果是两枚随手凿就的急就章,好像又显得太没有诚意了。

      齐静春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夜幕当中,星星点点,如一颗颗夜明珠悬挂于一张黑幕之上。

      齐静春怔怔失神,良久才回过神来,一手拿起印章,开始下刀。

      最终刻出“静心得意”四个古朴篆文,尤其以为首之“静”字,最为神意饱满,包罗万象。

      齐静春轻轻放下手中印章,底款这面朝上,如释重负。

      这位两鬓霜白的儒士心意微动,便随手挥袖,只见桌面上很快“风生水起”山川起伏,依次展开。最后齐静春凝神望去,看到小镇陋巷的破落祖宅当中,陈平安和宁姚并肩而坐,聊着武道九境的概况。

      武道九境之上,有第十境。

      齐静春早就读书破万卷,对于庙堂江湖更不陌生,自然晓得武道之事。

      齐静春那张近乎古板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些笑意。

      于是这位坐镇一方天地的儒家圣人,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在第二枚私章上篆刻三字:陈十一。

      陈平安想着以后若是白天摸石头的话,可以从刘羡阳那边摸起,一直往上游,到那座廊桥为止,所以今夜就选了第一次下水位置的更上游,会远离廊桥,以及那个被土话称为青牛背的青色石崖,即陈平安初次见到青衣少女的地方,他也因此错过了与宋集薪和督造官的见面。

      廊桥那边,高高挂着“风生水起”四字匾额。

      白袍玉带的男人名义上是窑务督造官,实则是大骊第一权势藩王,在他的带领下,宋集薪来到廊桥台阶底部。来之前,宋集薪不但在官署沐浴更衣,还悬佩香囊,和一枚材质普通的龙形玉佩,色泽黯淡,毫不起眼。反倒是那块无论质地、品相还是寓意,都要更为出彩的老龙布雨玉佩,被宋长镜强令摘掉,绝对不许悬佩。

      宋集薪手里捧着三炷香,站在台阶下,不知所措。

      大骊藩王宋长镜转过身,伸出一手,双指在三炷香顶部轻轻一搓捻,香便被点燃了。

      宋长镜随意道:“跪下后,面朝匾额,磕三个响头,把香火往地面上一插,就完事了。”

      宋集薪虽然满腹狐疑,但仍是按照这个从天而降的“叔叔”所说,捧香下跪三磕头。

      虽然宋长镜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宋集薪跪下后,他脸色凝重,极为复杂,看着宋集薪磕头的那处地面,流露出隐藏极深的憎恶。

      将三炷香插在地面,起身后,宋集薪问道:“在这里上香,没有关系?”

      宋长镜笑道:“也就是走个仪式而已,不用太上心。就从现在开始,先学会逢场作戏吧,要不然以后你可能会忙得焦头烂额。”

      宋长镜收起笑意:“只不过也别忘了,这座廊桥是你的……龙兴之地。”

      宋集薪嘴唇乌青,不知是不是倒春寒给冻伤的。他故作轻松道:“这四个字,不好随便乱用吧?”

      宋长镜一手拍打肚子,一手扶住腰间那根白玉带,哈哈笑道:“到了京城自然如此,在这里便无妨了。既无庙堂家犬,也无江湖野狗,不会有人逮着本王一顿乱咬。”

      宋集薪好奇问道:“你也怕被人非议?”

      男人反问道:“本王在大骊王朝,已经打遍山上山下无敌手,如果再没有一点怕的东西,岂不是比那个坐龙椅的人还舒坦?小子,你觉得这像话吗?”

      宋集薪略作思量,犹豫之后,仍是下定决心开口问道:“你是在韬光养晦,还是养寇自重?”

      男人哑然失笑,伸手指了指锋芒毕露的宋集薪,摇头道:“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你也真敢说,太不知轻重利害了。以后到了京城也好,还是去山上某座仙家府邸,暂避风头,本王劝你一句,别如此言行无忌,否则肯定会倒大霉的。”

      宋集薪点头道:“我记住了。”

      宋长镜指向金字匾额:“‘风生水起’‘风生水起’,本王问你,‘水起’,怎么个起法?”

      宋集薪干脆利落道:“不知。”

      宋长镜嘀咕了一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什么狗屁话,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放个屁也要来个九曲十八弯。”

      不过面对宋集薪,宋长镜要稍稍文雅一些:“如果本王没有记错,你们小镇三千年来,不管发多大的洪水,这条小溪的最高水位,从来没有高过锈剑条的剑尖。”

      宋集薪疑惑道:“家住杏花巷铁锁井那边的老人,确实经常在槐树底下,跟我们念叨这个说法。这其中,当真有玄机?”

      宋长镜伸手指向极远处,是小溪离开群山之出口处,笑道:“山林之间,蛇有蛇道;屋舍之内,鼠有鼠路。至于这江河溪涧之中,则是蛟有蛟道。”

      宋长镜缩回手指,耐心解释道:“大骊王朝众多地方,其实也有许多桥下挂剑的习俗,只不过那些铜钱剑、桃木剑或是符箓剑,往往挡得住一次山蛟林蟒入江,再也挡不住第二次。甚至许多悬挂法剑之人道行浅薄,一次走江的威力也经受不住,反而惹恼了洪水当中的蛟龙之属,故而洪水一过,本来可以不用倒塌的桥塌了,剑更是没了踪迹。唯独这一处的这一把剑……”

      宋长镜话说了一半,就沉默下去了。

      宋集薪一直忍着没有追问。

      宋长镜叹了口气,道:“唯独这把剑,从悬挂在桥下的第一天起,就不是针对什么蛟龙走江的,而是被圣人用来镇压那口锁龙井的出口。所谓出口,也就是桥底下的那口深潭,防止龙气流溢涣散过快,以免将这一方小天地给强行撑破。”

      宋集薪一针见血问道:“天底下最后那条真龙,到底有没有死?”

      宋长镜笑道:“三千多年前那场屠龙之战,死了不计其数的练气士,就连三教圣人和百家宗师,也多有陨落,你小子是当他们所有人都是脑子有坑,还是圣人一大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故意留着最后一条真龙,当作一般的花鸟鱼虫来豢养啊?”

      宋集薪反驳道:“说不定是无法彻底杀死那条真龙呢?只能用上缓兵之计和蚕食之法。我虽然不知数千年之前的圣人的初衷和谋划,但是我猜得出那条真龙绝对不简单!”

      宋长镜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你说对了一半,真龙是已死无疑了,至于它的真实身份和象征意义,‘不简单’三个字可绝对承载不起。”

      宋集薪欲言又止。

      “总之,大骊所有谋划,付出无数心血,只是为了‘风生水起’,为了将来的南下大业。”

      男人率先走上台阶,缓缓道:“你要是问本王,三千多年前圣人们为何要屠龙,本王不好回答你。可你要是问为何把你丢在这里,你又为何是大骊嫡出的尊贵皇子,本王倒是可以一五一十告诉你真相。”

      宋集薪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宋集薪不问,宋长镜自然也就不自作多情,当他走到台阶最高一层后,转身面向小镇:“以后气量大一些,跟刘羡阳之流做意气之争,甚至还起了杀心,你也不嫌掉价?”

      宋集薪坐在台阶顶部,与宋长镜一起望向北方,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们大骊在东宝瓶洲的最北端?”

      宋长镜点头道:“嗯,被视为北方蛮夷近千年了。如今不过是拳头够硬,才赢得一点尊重。”

      宋集薪依然低着头,只是眼神炙热。

      宋长镜平淡道:“到了京城,要小心一个绰号‘绣虎’的人。”

      宋集薪一头雾水。

      宋长镜笑道:“他如今便是我们大骊的国师,更是你那位同胞弟弟的授业恩师。我大骊能够在近五十年当中,由开国七十郡、八百城,变成如今的一百四十郡、一千五百城,疆土扩张如此之大,此人有一半功劳。”

      宋集薪猛然抬头望去。

      宋长镜笑了:“小子,你猜得没错。”

      宋长镜也坐在台阶上,双手撑在膝盖上,举目远眺。

      另一个为大骊开疆拓土的功勋,显而易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宋集薪这一刻,浑身颤抖,头皮发麻。

      两两无言,长久之后,宋集薪突然说道:“叔叔,我虽然对刘羡阳有杀心,之前甚至考虑过跟老龙城的苻南华做交易,让他想办法杀掉刘羡阳。但是,我心里从来没有觉得一个刘羡阳,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哪怕他拥有一份历史悠久的家族传承。我杀他,只是觉得杀了他,我也不用付出多大的代价,仅此而已。”

      宋长镜有了一些兴致:“如此说来,你另有心结?”

      宋集薪摸了摸脖子,沉默不语。

      三更半夜,万籁寂静。

      小镇竟然还有人走在街道上,她身影纤细,衣衫单薄。当她走过杏花巷铁锁井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当她经过牌坊楼的时候,还狠狠踹了一脚石柱;最后她来到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按照老人的说法,这棵树不知道活了多久,而且无论什么时候掉落枯枝,从不会砸到人,极有灵性。

      大摇大摆来到树底下的稚圭,当然对这些说法相当不屑一顾。

      她打开那部从自家公子那里借来的古书,开始“按图索骥”她一个一个报名字过去,像是沙场秋点兵的大将。

      等到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她停下点名,一手拿着那本被宋集薪称为“墙外书”的地方县志,一手指向槐树,仰头骂道:“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悄然无声,并无答复。

      稚圭立即跺脚,破口大骂:“四姓十族,先从四姓开始,卢、李、赵、宋,你们四大姓,识趣识相一点,赶紧的,每个姓氏最少掉三片槐叶下来,少一片槐叶,我王朱这辈子就跟你们没完!出去之后,一个一个收拾过去,管你们是少年青壮,还是妇孺老幼,反正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忘恩负义还有理了?”

      她骂得气喘吁吁,一手扶住腰肢,犹然骂骂咧咧:“姓宋的,大骊王朝能跟你们姓,最大的功臣是谁?你们心里没数?跟我装傻是不是?信不信我一出去,就让大骊姓卢姓赵姓什么都行,就是不姓宋?

      “十大家族,每个姓氏两片槐叶,其余普通姓氏,最少一片。当然,谁若是有魄力押注,多多益善,回头我一定让他赚个盆满钵盈!

      “十族里的曹家,对,就是出了个王八蛋曹曦的曹家!这兔崽子当年什么恶心事不做,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肚子坏水!你们除了两片槐叶之外,必须多给我一片,作为补偿,否则我王朱发誓出去之后,一定要让曹曦断子绝孙!竟然敢往井里撒尿,这种缺德鬼,是怎么当上一国真君的?

      “还有那个谢家,你们家族出了一个叫谢实的家伙,对不对?嗯,我跟他有点交情,当初如果不是我,他早就给洪水冲走了,所以你们不多给一片槐叶,说得过去?”

      远处,齐静春安安静静望着槐树下的景象,不言不语。如一位只会打板子教训子女的严父,看待一个越大越骄纵的子女,有些无奈。

      只是当看到稚圭不断翻书,然后那一片片离开枝头的槐叶,纷纷飘落到一页页书之间时,齐静春又有些欣慰。

      千言万语,齐静春最后只是呢喃道:“离家以后,要好好的。”

      稚圭似乎有所感应,蓦然回首,并无人影。

      她怅然若失,晃了晃脑袋,不再深思,回头继续骂槐。

      陈平安背起箩筐上岸后,往青牛背那边走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小溪水位好像下降了一些。

      临近青色石崖,他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不少人站在那边,每人的容颜几乎纤毫毕现,之所以如此,并非星光璀璨的缘故,而是那座青牛背上,站着一头雪白麋鹿,通体晶莹,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白色光线,如同小溪里随水摇晃的水草。

      白色麋鹿低下头颅,一个身穿大红棉袄的小女孩,则使劲踮起脚,伸手抚摸它的鹿角。

      之外是两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女,不知道是不是白色麋鹿光线映照的关系,男女两人肌肤胜雪,晶莹剔透。打个比方,若说小镇百姓是泥坯子捏的土人,那么这两个外乡道人就是烧造而成的精美瓷器,真真正正有着天壤之别。

      男女道袍的样式,跟摆算命摊子的陆道长有些像,又有很多细节不同,道冠是最不一样的,陆道长是莲花冠,这两人头顶的道冠,则形若鱼尾。

      陈平安怔怔望去,只觉得站在白色麋鹿旁的男女,宛如神仙挂像里走出的人物,仿佛下一刻就会飘然飞升而去,摘星拿月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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