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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身子,倾前,“姨娘呢?”
“母亲落了水,又在那些女眷面前失了面子,她没见过这等场面,病倒了。”
浮沁一惊。
浮沉提起饭屉出门,在卷帘处站立片刻,又回头。
她冲浮沁一笑,“大姐姐,如今府中,已是母亲当正娘子了。”
浮沉知道,这话她肯定能懂。
她本不想多事,可毕竟都是褚家女儿,浮沁虽与她不亲,却也做事顾全大局。
戚娘子难产死后,府中乱作一团,她那时夜夜哭,坐在落窗前一言不发,险些成了傻子。
是浮沁逼着她进食,摁住她的头吃饭喝药。
当然,她也会嫌弃她。
玩闹时拿针扎过她的指头,也看过她的笑话。
这些在浮沉眼中,都只是玩闹。
浮沁算是个她顾全大局的大姐,浮沉记得那时浮沁对她说过最多的话,便是:“你是褚公府嫡女,得好好活着,不为你母亲,也得为褚公府活着。”
你瞧,她也是刻薄的温柔。
浮沁还是听懂了浮沉的话。
自个身子好些,就带着妹妹们去了望月轩,嘘寒问暖了好几个时辰。出来时,浮沁起身,“母亲快些歇着。”
尤秋柔一愣。
浮漪下巴都掉地上了,“她是尤姨娘……”
浮沁打断浮漪的话,“浮漪,母亲是我们褚家的正娘子,是我们的嫡母,是父亲的正娘子。”
浮漪被浮沁的气势震惊了,这几日,她知道尤秋柔救了浮沁。她也认了,憨笑着,“母亲。”
浮滢和浮湘也跟着喊,“母亲。”
尤秋柔喜极而泣,抽搐着哭了许久。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抱住她们,“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望月轩内,一片和谐。
褚槐从宫中回来时,一脸怒气进府,本该要好好撒气。可谁知一听这几个庶女都认了尤秋柔时,立马转而为狂笑。
一家和气,嫡母在,庶女在,嫡女也在。
还有襁褓中的褚敖,这褚公府,何愁没有好日子呢。
入了夜,望月轩内,尤秋柔躺在褚槐怀中,“老爷,浮沁与白次府的事如何了,咱们一定得保住浮沁的名节。”
“浮沁若是及笄嫁白次府,等于是低嫁了。”
褚槐叹息,“咱们是公府,那白家是次府,是三府中的末等。白家人丁单薄,白老又没有妾室生子嗣,白家只有白穆这一个嫡子。浮沁是我们的长女,虽说是庶女,但好歹娘家是公府。本不匹配,可也没法子,陛下都说了,事已至此,没有回旋之地。”
尤秋柔:“陛下再没说别的?”
褚槐看一眼她,“还说什么?”
尤秋柔坐起,披一件外衣,“老爷,为了咱们长女的名节,我这倒是有一计。”
第7章
大姑娘许亲
“白穆下水救浮沁,又被说是轻薄,终归是毁了名节,虽说是当众许诺要娶浮沁,可贵妃态度模棱两可,只说了回禀陛下,并非定了这婚事。”
褚槐点头。
尤秋柔继续,“那么,浮沁的名声就还是会受损。如果,这事是陛下亲自赐婚,皇家恩典,让浮沁嫁给白次府,这就是皇恩,谁敢在背后议论我们浮沁。我们可是有陛下赐婚的旨意在,拿着这个,风风光光嫁去白次府,浮沁也会被婆家善待,那个白穆,也会待她好。”
她握住褚槐的手,“这几日我打听过了,那个白穆是个武人,现下没什么大作为,可他前途可期,又拜在袅里斋中的林师门下学武,将来还愁白次府不会风光?”
褚槐恍然大悟,猛地坐起,他抱住尤秋柔狂亲,“对啊,我怎就没想到这事,那个林师,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这白家,也算是皇亲国戚啊。明日,明日我便去求一道恩典,浮沁也再有两年就及笄了。”
望月轩中,褚槐大喜,他与尤秋柔,老夫老妻,做起了羞羞事。
尤秋柔也是卸了几日的困乏,云雨之爱,一身轻松。
第二日。
尤秋柔为浮沁求陛下亲赐婚一事,刘女说漏了嘴。
浮沁得知,落了泪,“母亲这般为我,怕我以后在婆家受屈,这才想了此招,她这般处处为我思虑,我却……”
浮滢看出了浮沁的心思,她抽出妆台屉,取出丝锦盒,递给浮沁。
浮滢话少,她坐着,绣双鸯枕。
浮沁思虑许久,抱着丝锦盒,去了望月轩。一进门,就看到了浮沉也在,与尤秋柔在饭桌前吃饭。
小浮沉一看浮沁手中的锦盒,就猜出了一二。
浮沁进来,坐下,把锦盒递给尤秋柔,“母亲,这是一个旧物,本是母亲的,现下还给母亲。”
尤秋柔放下筷子,打开锦盒一瞧。
眼神闪烁,又轻轻合上盒子,推到浮沁跟前,“这是你阿娘留给你的。”
浮沁呆坐。
她怎么都没想到,尤秋柔竟拒了回来。
这【创建和谐家园】契,若是被人拿去告到府衙,尤秋柔就是欺罪之身,是要流放的。梁京律法规定,贱籍不得入主屋,不得当正娘子,可随意买卖。
这是尤秋柔的命啊。
浮沉在一旁扒拉着饭,也惊呆了,她竟拒了。
尤秋柔开口,“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好好的,那便是什么都好。这【创建和谐家园】契,本就是你阿娘收着,现给了我,我自是不收。浮沁,你好好收着,如果母亲待你们不好了,你可拿着她去府衙告我。”
浮沁摇头,“不不不,母亲待我们很好,若您不收,那我便烧了去。”
浮沉假装被噎住,呛红了脸,“大姐姐还是别烧,【创建和谐家园】契共两份,主家一份,贱籍馆一份。以后要拿这个,才能把贱籍馆的【创建和谐家园】契赎来。”
“母亲……”
尤秋柔把锦盒塞在浮沁怀里,“收好收好,阿娘留给你的。”
经此一事,褚公府太平了许多。
内宅再无人喊尤秋柔“姨娘”,姐妹们关系也比以往好了。
可浮沉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尤秋柔太顺了,从婢女到人人认可的正娘子,一切都太顺了。她疑虑甚多,却也不敢与旁人说起。
身边伺候的丫鬟之青,也是五岁时褚槐给的,才一年,她不信任。
加之戚妈妈惨死,她更不信任褚公府的人。对尤秋柔,她也只是怀疑,把一些觉得可疑的点和收集的东西全都藏在床榻底下。
她才六岁,她怕自己忘记,也怕自己年幼忽略一些细节,便一一记在纸上,等长大了再来认,再来回忆。
浮沉把盒子藏好,盖了软褥,又摆好睡榻上的方枕和长条软枕。撅起【创建和谐家园】起身,下了床。刚挨着绒毯,门口之青端着一碗酥肉粥进来了。
这是浮沉的最爱。
一两岁时,母亲会把煮烂的酥肉用勺子捣碎,然后一口酥肉一口粥地喂她。
母亲死后,浮沉再也没有吃到那一口酥肉粥,即便府中的厨子们变着法地做,也不如那一口回忆香。
浮沉知道,母亲做的酥肉,是用嫩牛肉、羊肉而做。府中厨子做的,只是嫩猪肉。
她端起汤碗,用勺子捣碎。
之青问她,“五姑娘为何每次吃酥肉,总是爱拿勺子捣碎,是没煮熟?”
浮沉只顾着吃。
之青拿来一件外出的蓝布长裙:“方绾厅那边来人说,白次府今日有请帖,说是请咱们府上的五位姑娘去听折子戏呢。”
浮沉放下汤碗,擦拭干净嘴,“白次府?”
“是。尤娘子已让人备好了马车,带着姑娘们一同去呢。”
听折子戏是假,怕是为了上次落水一事。
浮沁落水露肩一事虽有贵妃在前,皇恩在前。可闺阁人的嘴,各个都敢议论。
浮沉还听过有人背后骂大姐姐是狐媚子的碎语。
白次府是梁京三府中的末等府门。
国府乃是在朝中有皇眷之亲,是梁京最高府门。女眷都是皇家亲戚,多少女子想把女子嫁入国府,享死后宗庙荣光。
公府是朝中贵臣的府门。上到二品下到四品,不分文武臣,凡是在朝中为官,四品以上都是公府。褚公府是因褚家出过连中状元、榜眼、探花的“三聚甲”而升了公府,也因褚槐的文司使一职勤恳。
次府是从梁京外乡搬来本地的府门。原是在外乡做官,因受过赏,得过封,升任梁京司书衙门外的官员,都是次府。
白家是因老爷白靖救过先帝,这才从靖选偏地搬到梁京,七品官,空顶“救过先帝”一名,苟活罢了。
比次府更低的是远府。
远离梁京,在别处的贵府都可称远府。
浮沁知道白家的地位,白穆虽是嫡子,可到底白次府是不能与公府比拟的。
这场三年后的姻事,浮沁也七上八下。
白次府挨着梁京的城墙,浮沉和浮湘挤在一辆马车中,两只脑袋瓜子探出,看着这偏远的荒凉之地,虽说都在梁京城中,可此地人少,过了一条小巷子,就能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白家。
这等寒酸,果然是和公府无法比拟的。
白靖和刘氏在正上厅待的客,尤秋柔让姑娘们出去玩,她们长辈在此处说话。
这算是褚公府与白次府就姻嫁一事正式会面。
这后沐园中除了白穆,还有别的府上小哥。
浮沁走在最前,身后跟着浮漪、浮滢、浮湘还有浮沉。穿过长廊,白穆与达国府还有闵国府的小哥闵瞻都在廊下。
浮沉远远就瞧见那日在假山处见到的达国府小哥达识了。她心一颤,想起了戚妈妈,怯怯地缩在浮湘身后。
到了亭下盛开的蔷薇花廊下,白穆礼貌上前,行男子周礼,“褚姑娘上安,各位妹妹上安。”
浮沉跟着其他姐妹一齐行礼。
刚蹲下,揖手,就被达识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