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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头天晚上和张平原喝酒,一高兴,就喝过了。杨志远第二天一早起来还感到头昏脑涨,他到卫生间里冲了个凉,这才赶到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回新营的汽车。在新营,趁回乡镇的车开车还有些时间,他到邮电局找黄晓楠催了催电话安装的事,黄晓楠告诉他快了,就这一、两天的事。黄晓楠那丫头很热情,一个劲地留杨志远吃饭,杨志远挂念着家里的那摊子事,婉言谢绝。黄晓楠见没留住杨志远,心里竟然有着一丝淡淡的失落。
开往乡镇的汽车一般都承包给了个人,司机都以追求经济效益为目的,从来都不会准点发出。杨志远坐的这趟车也是这样,离发车时间都过半小时了,汽车走走停停,竟然还没走出车站一百米。坐这趟车都是周边乡镇的乡亲,一上车总能遇到些熟人,也有跟司机熟的人跟司机开玩笑,说老周,你这哪是开车,你这是在压蚂蚁。那老周就憨憨地笑,说乡亲们多担待,现在生意不好,只能多上几个客,混口饭吃。乡里乡亲的,一般都好说话,又没有谁有要紧的事,也就由了他。
杨志远在北京四年,除了杨家坳的乡亲,和周边的乡亲自然没什么联系,认识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他一上车就选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坐下就在车里打盹,虽然开了窗,可汽车里闷热异常,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睡不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汽车踩了一下刹,杨志远明白,老周又做了一笔生意,又有乘客上车,他打了一下眼,这次上车这人他认识,竟然是白宏伟。他一兴奋,瞌睡一下子就跑了。他一招手,白宏伟看到了他,也很是兴奋,说:“志远,怎么会是你啊,干嘛去了?”
杨志远边帮白宏伟把行李往行李架上放边说,“刚上省城去了一趟,这不刚回来。你呢,看你大包小包的样子只怕是今天刚回吧?”
白宏伟说:“是。这不一接到家里的电报就急急地往回赶。”
省城到新营上午就一班车,按说白宏伟不应该这会到,一问,原来白宏伟和朋友一块回的,朋友的弟弟在省城和新营间跑货运,就顺便把他们捎带到新营。
待白宏伟坐好,杨志远和他开起了玩笑,说:“宏伟看这般急模急样的,只怕是想媳妇想疯了吧?”
白宏伟擂了杨志远一拳,骂,“去你的志远,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能说点别的。”
有个人说话,坐在车上,自然也就不觉得闷了。杨志远问:“现在广东经济形式那边怎么样?”
白宏伟说:“不错,外资企业林立,就是外国老板太黑,我们做活的根本就没什么尊严。”
这年的三月七日,珠海“三·七罚跪事件”在全国引起轰动。此事件的起因是韩资企业珠海瑞进电子有限公司的韩国老板金珍仙因为员工上厕所超过了公司规定的五分钟时限,竟然命令在场的一百二十多名工人下跪。在不跪就炒鱿鱼的胁迫之下,一百二十多名工人中只有河南南阳22岁的孙天帅没有下跪。此事件经媒体报道后,全国为之震惊,人民的愤怒感可想而知。
杨志远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为此还在学校里发表了一篇《兄弟,挺直了,别趴下》的演讲,为孙天帅呐喊助威,对韩资企业伤害中国人民情感的行为,进行的猛烈的抨击。但在冷静过后,杨志远也在反思这个事情,一直在思考这样几个问题:为什么在凶神恶煞的韩国女老板面前,工人为什么因为害怕失去工作而下跪?如果工人们都挺直了腰杆,不可一世的女老板还能那样不可一世吗?有关部门又是怎样执法的呢?杨志远经过反复思考,发现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中国的农村人口太多,农业发展滞后,没有科学的发展规划,造成农业不赚钱,农民没有钱,农民生活贫苦,迫使大量的农民放弃农业生产,大量的涌进城市,造成一岗难求,所以用人单位有资本态度傲慢。这其实就是经济发展的自然定律:在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初级阶段,由于经济基础较差,工业经济刚刚起萌,岗位欠缺,劳动力大量过剩,企业主表现强势傲慢在所难免。而当经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工业经济蓬勃发展,农村生活富裕,那么随着劳动力资源的短缺,企业主的强势和傲慢也就不复存在,工人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也就得到相应的提高,像珠海瑞进电子有限公司这样敢于伤害人们情感和尊严的企业即使不被人民的唾沫淹死,那它肯定也会被经济发展的自然规律自行淘汰。用经济学解释这一现象,对于个体而言,那就是自身的经济实力决定了腰杆的硬度,而对于国家而言,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决定了国民的尊严和自豪感,也就是所谓国民的安全指数。
杨志远问白宏伟:“假如有一天,大家都像今天的你一样,不再离开家乡,而选择在家门口干活,那你说那些老外还敢不敢动不动就对工人指手画脚?”
白宏伟想了想,说:“那肯定不会,像我打工的那家电子厂,像我这样的工人就有好几千人,真要都回家不干了,那老板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你想要真没人做事了,那停一天工得损失多少钱啊。不过这种情况,现在只怕还没有可能,你不知道我们工厂门口,每天排队等工作机会的人有多少。就拿我那个工作岗位来说,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顶了进来。别说我们老板,就连那负责招工的人都牛气的不得了。”
这就是目前中国的现实,一时半刻还真没法改变。杨志远说:“慢慢来,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五十年,我就不信经过五十年的发展,中国还发展不起来。”
白宏伟叫:“五十年,也太久了吧,真到那时我都七十好几的人了,我还打什么工啊。”
杨志远拍了白宏伟一下,说:“我也就是个比方,我相信用不了那么久,顶多就是个一、二十年的光景。”
白宏伟点头:“就是,现在广东那地方发展蛮快的,几乎是一天一个样。不像我们杨家坳,几十年都没什么变化。”
杨志远现在有了底气,说话更是自信:“快了,我们杨家坳的春天就要来了。”
白宏伟说:“那就好。我这次回来,你安排【创建和谐家园】什么活?”
杨志远笑,说:“你这么急干嘛?回来了,你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赶快和李丹给我养个小侄子出来,不然以后事情一多,我怕你到时腾不出时间来。”
白宏伟嘿嘿一笑。
汽车进入周洛乡界已经是一点多了,杨志远心想现在赶回杨家坳早已经过了饭点了,没必要麻烦家里,就想着等下到地方后随便找个小店和白宏伟对付一下算了。没想汽车拐过一个山坳,竟然走不动了。杨家坳所在的乡镇,天高地远,又没有煤和其他矿产资源,山道上平时也没几台车跑,塞车的现象几乎不存在。可今天偏偏就塞住了,只见前方不远处,乡政府所在地,人山人海,把公路挤得水泄不通。
司机一看,车根本就没法移动,一看差不多到地方了,于是打开车门,说:“乡亲们,辛苦大家走几步路,看样子我是挪不了窝了。”
大家于是纷纷下车,有乡亲嘀咕,说:“今天好象不是赶集的日子,这么多人,只怕还是为了农业税。”
乡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每月逢五、十五、二十五这三个日子,四面八方的乡邻都会赶到镇子里来购置生活上的必需品,有买有卖,客商云集,热闹非常,俗称‘赶集’。
杨志远背了白宏伟的几件行李,和白宏伟下了车。既然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看眼前这情形,那就只能是哪个村的村民因为农业税的事情到乡政府来找事了。乡民贫穷,乡政府的工作自然难做,根据《关于对农业特产收入征收农业税的规定》。农业税由国务院根据全国平均税率,结合各地区的不同经济情况,分别加以规定。但是在征收农业税(正税)的时候,还允许地方根据实际需要,在一定的比例内,附征一些税额,由地方使用,这就是农业税地方附加,也叫“地方自筹”,到了乡里,就成了“三提五统”等税外收费。
由于“三提五统”等税外收费的自由度大,各地都没有统一的提留标准,农民的意见很大。拒交赋税的情况时有发生。可‘三提五统’是乡镇的重要财源,乡镇人员的工资福利和提留有很大的关系。都知道附税难收,新营县就给各乡镇下达了硬性指标,制定了相应的考核标准,哪个乡镇不能完成任务,就根据完成情况,扣减部分工资。一方千方百计想多收税,另一方则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农村干群关系紧张在所难免。
农业税分夏、秋两季征收,此时只是夏季,正是农业税的征收时间,乡镇工作人员与农民的冲突时有发生,本乡自古民风彪悍,因此发生这种堵乡政府大门的事不足为怪,习以为常。
既然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杨志远也就不想生事。看这样子肚子问题是没法在镇子里解决了,杨志远心想还是早点赶时间回杨家坳去得了。白宏伟这大包小包的,走三十里的山路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杨志远四处张望,琢磨着看能不能遇上临近乡亲的拖拉机、自行车什么的,行个方便。
这一琢磨,竟然就发现了杨雨菲。杨雨菲看到杨志远顿时欣喜万分,迎了上来,说:“小叔叔,你总算回来了。”
杨志远一看杨雨菲的表情,就知道杨家坳肯定有事,只怕事情还小不了。杨志远的心当即‘咯噔’了一下,心一沉。果不其然,杨雨菲一拉杨志远的手,说:“快走,家里出事了。”
杨雨菲说家里有事,却不往杨家坳方向走,偏生带着杨志远往乡政府那人多嘈杂的地方去。杨志远心说,糟糕,这次围堵乡政府大门只怕是杨家坳乡亲为首。杨志远带着行李跑不快,他停下来把行李塞给白宏伟,转身跟着杨雨菲往乡政府跑。
前些天,杨石和他提起过乡里催缴‘三提五统’这方面的情况,杨家坳村有其特殊性,整个村子就是一个传统的部族,杨石虽然说是村长,代表政府管理村务,可他更是杨氏宗族的首领,代表宗族利益。乡亲们都不愿意交,他自然不会像其他村庄那样强制执行,因为那样多少还能收上来一些。也正因为如此对于乡上的催缴杨石自然是阳奉阴违,光说不做,乡里的‘三提五统’两年来一直是分文没交。这些天杨志远手头上的事情比较多,本来合计着把手头的事情条理清楚,就去乡政府跑一趟,找相关领导协商一个双方都可接受的双赢的方案。因为老这么拖着肯定不是回事,毕竟人家也是要吃饭的,怎么可能轻易善罢甘休。乡政府虽说是小,可毕竟也是一级政府机构,和政府对着干,即便是最大的宗族也只能是自找没趣。可因为事情一多,这事也就拖了下来,这回自己到省城也就几天时间,没想到自己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提早发生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任何事情都不能心存侥幸,一旦麻痹大意,出事就势在必然。杨志远告诫自己一定要从这件事上汲取教训,今后做任何事情都要慎之又慎,容不得半点马虎。
杨志远跟着杨雨菲跑到乡政府,乡政府前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乡亲,外圈是临近乡村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杨志远好不容易才和杨雨菲挤了进去。到得里圈,反而轻松,里圈都是杨家坳的人,自然认识杨志远,一看到杨志远回来了,自觉地闪出一条路来。杨石是村长,按说这种围攻乡政府的事情,他只需在幕后指挥,没有必要亲自跑到前台来抛头露面。这次例外,他竟然亲自出马,在前面坐阵。杨志远到了杨石跟前,问:“叔,村里这几天出了什么事,竟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杨石一看是杨志远,顿时松了口气,说:“你回来了就好,乡派出所抓了杨呼庆,都关三天了,一直扣着人不放。没法子,只能到乡里来抢人。”
杨志远一听,知道这事情只怕不那么简单,村里即便是欠着乡里的‘三提五统’没缴,按说乡里也不可能随便抓人,真要闹到要抓人的地步,也不应该是杨呼庆,他就一个村小小的民兵连长,连村委都不是,犯不着和他过不去,肯定是另有原由。
杨志远静下心来,细细地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5章 鱼苗事件(2)
果然是事出有因。让杨志远没想到的是这事的起因竟然和那些野生雄鱼有关联。杨志远赊来的这几百万的鱼苗不是个小数目,光用来运输的大卡车就要近三十台,省城没那么多运鱼的大卡车,杨广唯第一天只联系了九台车,第二天省里市里县里凡是装有充氧设备能运鱼的大小车辆,杨广唯都叫上了,一骨溜地开到农科所的种鱼基地,把基地的大小鱼等都装上了汽车,浩浩荡荡地开向杨家坳。那么多台车,扬尘飞土,蔚为壮观,动静怎么可能小的了。周洛这个穷乡,什么时候一下子有这么多车出现过,车队经过乡政府门前,自然也就引起了乡政府一干官员的注意,一打听,竟然是杨家坳的运鱼车。乡政府自然不知道这些鱼的来龙去脉,一想这还了得,杨家坳整天就知道哭穷,原来都是假的,这村子只怕是富得流油。乡里今夏农业税的提留收缴情况很不理想,书记、乡长在县里开会没少挨上级的批评,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杨家坳真要没钱,乡里还真是拿他们没辙,扒房子、牵牲口的事,这种严重影响干群关系的事,乡里也只是有此念头,并没有胆量付诸行动,因为这种事情一旦闹大了,就不是少发几个工资,挨领导几句批评就可了事的,闹不好得丢乌纱帽。现在杨家坳竟然有钱不交,乡里就坐不住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乡里的工作还怎么开展,各村各户肯定会以杨家坳为榜样,作借口,能赖就赖能拖就拖。这种局面一旦形成,只怕根本没法控制得住。现在乡里偶尔还能收上几个小钱,今后乡里只怕是一个子也别想捞到,书记、乡长也不用再操劳什么提留什么‘三提五统’了,直接回家去卖红薯得了。
权衡利弊,谁都知道要怎么做。乡党委于是紧急召开会议,以前书记、乡长开会意见难以统一,一般没个把小时难以形成决议,这次几无二话,书记、乡长一致同意对杨家坳采取必要的措施,杀一儆百,以绝后患。前后十分钟,简单扼要。
杨广唯哪知道乡里的动作,他跟在最后一辆大卡车上压阵。哪曾想前面的汽车都通行无阻,在他这辆车却来事了。大卡车刚到乡政府门口,乡长带着政府的工作人员杀出,把杨广唯连人带车截到了乡政府大院去。杨广唯点头哈腰,说尽好话,根本就没什么用处,乡里思想统一:放行可以,但得补齐过去两年欠交的提留款。七月里,虽说山区的太阳还不毒,尽管做了必要的保护措施,可鱼儿经过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必须赶紧放养,真要在乡政府呆上几个小时,这车鱼也不用麻烦再等什么三年,明天直接进烘房,薰干了,直接做腊鱼卖。杨广唯一看形势不对,赶忙找机会偷偷溜了出来,赶紧回杨家坳搬救兵去。按照那天的安排,杨石等一干老人在湖边负责放养,杨呼庆在村外负责指挥交通和卸车。杨广唯一到村外,就碰到了杨呼庆,杨呼庆是急性子,一听杨广唯说出事情的经过,立马带上一干杨家子弟,杀奔乡政府而去。
乡政府口头上是说的厉害,实际上做这事时还是留有余地,知道这鱼苗不能久留。之所以放行前面的车辆,只截留最后一车,也是因为如此。样子肯定是要做,如果杨广唯最先遇见的是杨石,以杨石的为人处世,这事情就有了回旋的余地,杨石只需到乡政府走走过场,到乡政府象征性的交个万儿八千的农业提留,大家颜面上过得去,这事情也就结了。绝无必要去做那种以硬碰硬的傻事。偏生杨广唯和杨呼庆少经历练,社会阅历肤浅,没有看出这其中的奥妙,带着一干人马杀将过去,乡政府那边没料到杨家坳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到政府大院内实行抢夺,一时轻敌大意,竟然让杨呼庆得了先手。两边人员在抢夺过程中自然有身体上的接触,乡政府一方有人在混乱中被推到墙角,摔了一跤,头碰到墙角的砖头上,头破血流。这一下,事情闹得就不可开交了,这事情的性质也就变了,不再是什么颜面不颜面的问题,而是一级政府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这事经研究定性为典型的暴力对抗政府。乡政府命令乡派出所必须尽快的将凶徒绳之以法,以示众听。
乡派出所第二天一早就接到命令,所长是老油条了,乡村工作自有一套,知道乡村宗族势力不可小视,尤其像杨家坳这种宗族感强的地方,只可智取,不可强攻。所长白天若无其事,到了晚上两点来钟,所长带着一干干警悄然进山,把杨呼庆堵在床上。尽管杨呼庆拳脚功夫不错,但其当晚因为高兴和杨广唯一起喝了些酒,有些过,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杨呼庆一家在村尾,所长把杨呼庆一家先行控制,然后命令干警带上杨呼庆先走,一个小时后所长才带上其他干警离开。等到杨石接到杨呼庆家人的报告,招集人马,所长早已带着人扬长而去,让杨石鞭长莫及。
杨石是村长,和书记、乡长打过交道,也还有些交情。这几天在乡政府跑来跑去,别说是书记、乡长,就是平常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计生专干,也是遍寻不见。杨石明白他们这是在有意躲着自己。到了第三天,杨石也被逼到墙角上了,再这样毫无目的的寻下去,杨呼庆不知道要关到猴年马月。杨呼庆虽然卤莽,但他毕竟是为集体办事,这样任其关下去,今后谁还会死心塌地地给集体办事啊。事已至此,已由不得杨石了,族里的老人一合计,干脆号召所有在村的子弟,只要是能走动的,都到乡政府门口去【创建和谐家园】,强烈要求乡派出所放人。
今天是【创建和谐家园】活动进行的第一天,杨家坳老老少少来了有一千多号人,杨石还是懂规矩,没莽撞,只让乡亲们站在院子里,也没想堵塞交通,大门也留有通道,乡政府工作人员来去自由,并不影响办公。可乡下这地方,尽管通信不发达,消息闭塞,这种事情还是以比通信更为快捷的方式传播了出去,四乡八邻的百姓一听说有热闹看,全都纷拥而至,还不到一小时,就把乡政府给堵上了。杨志远回来的正是时候,这好戏还只是刚上演前传,杨志远就赶上了。
杨志远问杨石:“和书记、乡长进行对话了没有?”
杨石摇摇头说:“还是老样,避而不见。”
其时乡政府方面不是没有动作,有政府办的工作人员在耐心地劝告杨石,有事好商量,要杨石先带乡亲们撤离,这样闹下去,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僵。几个小萝卜头的话,杨石怎么会听,翻来覆去就那两个条件,要不放人,要不让书记、乡长出来见面。政府工作人员说,书记乡长现在有事,一时半刻来不了,让杨石改日再来,有话好说。杨石就当是乡政府在推诿,哪里肯就此罢手,不为所动。
杨志远扫了政府大院一眼,他发现各个办公室都是门窗紧闭,悄无声息。屋里肯定有人,因为门都是从门里反锁,他们只是躲着不愿露面。杨志远再扫了一圈,这回发现在院子的水泥乒乓球台的后面,竟然停着一台桑塔纳,车牌是本县的,车号还比较小。在新营县能坐桑塔纳的政府官员不多,周洛乡的书记、乡长肯定还不够资格,杨志远一看那车号,明白杨石他们的无心之举,却把本县的某位首脑人物困在了乡政府大院里。乡党委书记、乡长现在真是有事,哪还顾得上他杨石,只怕现在正被领导训得体无完肤、手脚冒汗。
杨志远一看围观的乡亲越来越多,局面越来越不好收拾,他赶忙跟杨石商量,让杨家坳的乡亲散了。
杨石说:“呼庆那娃还在里面呢,就这么散了,成么?”
杨志远说:“先散了,我来想办法。”
杨志远的话自然比那些乡政府的工作人员的话要有用,既然杨志远说先散,杨石一挥手,说:“散。”转身要走。
杨志远忙说:“叔,您让村里的会计赶快派人坐个摩托车什么的到村里把转帐支票和印鉴拿来,我有用处。”
杨石说:“费那劲干嘛,村里的帐上常年就几块钱。”
杨志远低声在杨石的耳边说道:“现在可不止了,应该有一百五十万。”
杨石吓了一跳,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志远说:“叔,你没听错,是真的。这事你交代会计,越少人知道越好。”
杨石强忍住心跳,赶忙走了出去。
等院子里杨家坳的乡亲撤得差不多了,杨志远径直上楼,直奔二楼的一间办公室而去。
杨志远注意到刚才工作人员和杨石对话,时不时地朝二楼东头的这间办公室张望,杨志远心里有数,政府的头头脑脑只怕都在这间办公室里静候事态的发展,商讨对策。
杨志远未经同意,直接推门进去。这间屋子是间会议室,很大,很空荡。屋子里人不多,有七、八个人站在窗边,不像是要对付院中刁民的阵势,倒像是在观战。书记乡长应该都在其中,但杨志远离家在外已久,自然不认识家乡的父母官。但其中有一人杨志远认识,此人姓向名晚成,此时正被其他人簇拥在中间,是个领导。
第6章 晚成县长(1)
杨志远进屋,大家都看到,本来有人想去阻挡,向晚成发话,说:“等等,让他进来。”向晚成一直在窗边注视着院子里事态的发展,见杨志远年纪轻轻,也不太把他当一回事,可他一到,没一会院子里的形势就发生了逆转,此人年纪轻轻,乡亲们竟然对其言听计从,向晚成不免有些好奇,问:“此人是谁?”
没想,书记乡长面面相觑,竟然都不认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麾下竟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向晚成好奇心更重,有心会会杨志远,见他上楼,进屋,并不阻止。
杨志远几步走到向晚成面前,中规中矩,说:“向县长,您好!”
向晚成奇怪,说:“你怎么认识我?”
杨志远叫向晚成县长,是在蒙,还好没有蒙错,要是向晚成升得快,成了书记,那么他这一叫向晚成肯定会变色,还好,不出所料,情况不错。
杨志远说:“四年前,您在县城设宴宴请过我们,作为学生代表我还和您喝过酒。”
四年前,向晚成是新营县主管文、教、卫这几条线的副县长,排名靠后。那一年,杨志远他们那一届考的很不错,除了杨志远考了全省第一,还有两个全省前十,全省前一百名新营县就占了十几个,被清华、北大等重点名校录取的学生不下百名。学生考得好,他这个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同样是光彩,省里市里大会小会没少表扬,让向晚成很是露了一把脸。向晚成一高兴,就在当时县城最好的酒店宴请杨志远他们这些考上名校的学生吃饭,杨志远作为学生代表致了答谢词,并和向晚成把酒言欢,很是融洽。杨志远认识向晚成就是在此次宴会上。这事向晚成印象深刻,引以为傲,他在那年年底的换届中得以进常委,任常务副县长,应该说很大一部分是杨志远他们这些学生的功劳。
杨志远现在一提起这事,向晚成顿时满面红光,态度也比开始要为亲切,可毕竟时间久远,向晚成接触的人又太多,他现在看杨志远是觉得有些面熟,可一时又记不起他的名字,他问:“那你是——”
杨志远答道:“我是杨志远。”
杨志远是当年全省第一,这名字向晚成一直记忆在心,杨志远这么一答,向晚成立马就对上号了,说:“是你啊,我想起来了,你不是在北京读书吗,怎么回来了?”
杨志远说:“这不,都四年了,我毕业了。”
向晚成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又问:“那你现在分配到哪了?”
杨志远说:“本来分在了北京,没去,还是回家来当农民,务农。”
杨志远这话,不止向晚成吃惊,屋子里的人全都感到杨志远不可思议,放着好好的北京不呆,回到杨家坳当农民,当农民有什么好,是不是读书读多了,有些犯傻。其他人这么想情有可原,向晚成却不这么想,他清楚杨志远这么做,肯定不是犯傻,要不然杨志远能考全省第一?能让其他乡亲言听计从?只怕是另有用意。
向晚成今天来周洛乡,不是无缘无故,心血来潮,他是有目的。杨呼庆带人冲击乡政府,抢走运鱼车辆的事,不一日就汇报到向晚成那里。别人看到的是冲击政府的严重性,向晚成注意的却是另外几个细节。那浩浩荡荡的运鱼车队从何而来?那么多的鱼为何放养杨家坳?是谁有能力促成这事?新营是农业大县,那些鱼对本县经济有何影响?别人可以不注意这个事情背后的细节,他是县长,掌管本县全局,尤其是关乎经济的事,他都极其敏感,不由他不去深思。
这些事情在他心里一旦打了问号,他就在办公室坐不住了。今天正好县里没什么紧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于是他叫上司机,带上秘书,不声不响地亲自赶到周洛乡来考察答案。没想刚进大院,还没来得及向周洛乡的书记乡长询问情况,杨家坳的乡亲就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把把乡政府给围了。他也就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周洛乡的书记、乡长不知道向晚成来这的用意,一看县长刚到,就有乡民闹事,不免心惊肉跳,照书记的意思,直接抓人。向晚成不许,只说,再等等再看看。于是一干人谁都没动,陪着向晚成站在窗边。
现在看到杨志远,向晚成灵光一闪,心想,周洛乡在县里经济排名一直垫底,这个杨志远一回乡,乡里就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运鱼这事只怕跟眼前的这个杨志远脱不了干系。
这么一想,向晚成心头的问号就打开了大半,心里不禁赞叹,到底是学经济的高才生,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向晚成来了兴趣问:“你这般进来为了何事?”
杨志远说:“我是代表杨家坳村特意来乡里找书记乡长赔礼道歉的。”
向晚成问:“你这唱的是哪一出?”
杨志远说:“今天这事的起因,责任都在我们杨家坳,到乡政府抢车,是我们村的村民莽撞、唐突了,很不应该。但他们真是没有恶意,杨家坳那地方穷,苦日子过久了,就想着法子想改变现状。现在好容易有了点家当,却不想被乡政府把车扣住了,担心鱼在政府院子里放久了,死了后发臭,到时让政府部门为难,不好处理。于是头脑简单,抢了鱼就走,此事纯属经济问题,没有什么政治目的在里面,还望请乡里的书记、乡长原谅。”
向晚成点头,说:“态度不错。那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杨志远说:“首先,我们向受伤的同志道歉,该同志的医疗、护理、补助等费用由我们村负责赔偿;二是对于村民欠乡里的‘三提五统’由我们村办公司统一负责补齐,我们先把去年的欠款一次性予以补齐,今年的提留我们的拖一拖,明年春茶上市以后,保证一次性到位。从今往后,但凡是农业税或者是农业税附加,都由我们村办公司统一支付,不用再劳乡政府工作人员挨家挨户上门追缴,可以使乡政府节省许多的人力成本。”
杨志远这一席话,让周洛乡的书记、乡长喜出望外。农业税的收缴一直是个困扰乡镇工作的难题,每年为了追税,乡里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成本,有时追缴上来的税款,还抵不上人力成本的支出,可以说是得不偿失,可又不得不收。如果真像杨志远说的这样进行处理,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周洛乡的乡长顾不上县长坐阵,忙不迭问,“这样做是不错,你拿什么来保证?”
杨志远早料到了会有此问,他笑了笑,转身打开门,朝一直站在门外不远处的杨雨菲招招手。杨雨菲站在门外一直忐忑不安地注视着这间屋子里的动静,见杨志远进去有些时间了,正有些着急,现在一见杨志远开门找她,赶忙跑了过来。杨志远待杨雨菲进了门,说:“我们杨家坳村去年的农业税已经交了,只有附加部分没交,我们杨家坳村属于特困村,可以按县里的最低标准交税,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我们杨家坳去年的农业税附加总共在一十五万左右。”
杨志远一看表,说:“快两点了,现在就请乡里派人跟我们到乡信用社去转帐,争取今天就把税入到乡里的帐上。”
这屋子里,除了县里来人,乡办主任的职务最低,乡长一使眼色,乡办主任就知道该怎么做。他站了出来,说:“那我跟你去。”
向晚成一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一切,等杨志远安排妥当,他开始发问了,他问:“这么说那鱼是你的?从哪来的?”
杨志远说:“准确的说,鱼是我们村所属公司从省农业科学研究所赊来的。”
赊?向晚成的脑海打了个问号,但他是县长,知道这事情肯定有个过程,鱼怎么来的,这是人家的事情,只要不是抢的就行。他现在感兴趣是另一件事情,他问:“你多次提到村里的一家公司,那是一家怎样的公司?注册资本从哪里来?公司又是属于何种性质?”
杨志远说:“应该说一家投资控股公司,公司计划下设茶叶、渔业、花卉苗圃、旅游开发几大分公司,围绕深层次的高效农业产业做文章。公司的股本由多个方面构成,农民现金入股、土地山林的承包期折股、集体资产折股、外来资本等几部分组成,应该说这是一家由集体控股的私有股份制公司。”
向晚成是务实派,他本人在政界没什么根基,能当上县长凭的就是踏踏实实的成绩。当副县长是如此,当常务副县长是如此,当县长更是如此。对于官位,尽管渴望,但他却不喜欢与人去争,他在其位就谋其政,不属于自己管的事情,坚决不去插手,该他管的他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一管一个成绩。成绩是实实在在的,有心人总会看见。向晚成就认准一个道理,不管是哪个当领导,他总会需要踏踏实实做事的人。新营官场这派那派纷争不断,这派唱罢,那派登场,倒霉的人不计其数,唯向晚成始终如一,一步一个脚印,最终登上了县长的宝座。
杨志远的这些话一说,向晚成就清楚这其中的含金量。向晚成就任县长以来,一直为县域经济的发展揪心。新营是个山区县,全县以农业为主,没什么工业基础,要想有所突破,难度非比寻常。为了寻找新营经济发展的方向,向晚成可以说是绞尽了脑汁,却一直找不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这也是他一听说周洛发生了抢鱼事件,他不像他人那样首先单从政治方面考虑问题,他看重的是其背后所暗藏着的经济问题的真实所在。杨志远的话,让他眼前一亮,这事情要是真按杨志远的设想让他搞成了,那他就为农村农业问题闯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先不说全国,单是放眼全省只怕也是独此一份,引起轰动势在必然。作为杨家坳村的所在县的县长,肯定也会受益匪浅。
向晚成不是那种怕这怕那之人,头脑清醒,不短视,他当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从踏进乡政府到现在第一次难得露出了笑容,热情洋溢地说:“到底是北京见过世面的,你这个想法非常不错,我想把你们杨家坳作为我今后的联系点,不知小杨总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