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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魏文魁》-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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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者到了襄贲,出示陶谦的命令,谋士简雍就劝刘备:“主公万万不可接受!”

      第十二章、安汉之志

        陶谦要任命刘备为东海都尉,简雍劝告说不可接受——“一旦受了此职,则君臣分明,对日后的行事大有妨碍啊!”部将关羽、张飞、赵云等也都赞同简雍的主张。

        但是刘备苦笑着说:“我等穷蹙来投,陶使君诚心相待,又怎能不接受他的任命呢?况且,倘若不肯接受,则必启陶使君之疑,我等日后恐再难于徐州立足了——却又待往哪里去?”

        简雍说不如去投袁术,刘备问你敢保证袁术就不会想把咱们彻底收为部下?我固然“宁为鸡口,毋为牛后”,奈何没有可为“鸡口”的机会啊。关羽沉吟了半晌,突然说:“若主公只可为‘牛后’,何如去投曹孟德?”

        另一边,是勋从州署出来以后,离开郯城,回到是家庄院,就请大伯父是仪去跟曹豹商量自己的婚期——其实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他跟曹宏两人早就搂草打兔子,在谋划徐州的未来之余,顺便就把自己的未来也给谋定了。原本按照是勋的意思,是要早办、简办,早办是方便他完事儿后抽身走人,逃回兖州去,简办是单纯因为受不了那个麻烦劲儿。但是曹宏却捋着胡子,神秘兮兮地一笑:“此事非止相关我侄女的幸福,亦相关徐州的时局,岂可轻慢啊……”

        两人好一通讨价还价,最终商定,本年春三月十五,是个上上大吉之日,广邀宾朋,为是勋和曹氏女举办婚礼。从定下婚期到正式成礼,足足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是勋公务已毕,在徐州啥事儿也没有,既感清闲,又觉无趣——李典他们交割了礼物,早就已经返回兖州去了,光留下十名士兵卫护是勋。

        这一个月自己做啥才好呢?就在是家庄院里呆着?先不说那就必须对是仪晨昏定省,扮一个孝子贤孙的模样出来,实在麻烦,光说那是宽禁闭已然结束,他要是再跑过来跟自己辩论政局,甚至讨论诗歌,那他喵的就有够烦人啊!是勋这个头大……不过他运气还不错,才刚一闲下来,就突然有人递来名刺,召他前去相见。

        是勋如今好歹也是一州的从事了,能把他直接提拉过去的,当然不会是寻常人物,非师即长——此人非他,正是北海名士孙乾孙公祐。

        是勋这正是喜从天降,当即就跟是仪禀报,说孙先生叫我,我正想去跟他好好再学习一段时间。是仪问明白了孙乾就住在郯县县郊,点点头答应了,说:“婚事都有某来替汝操办,若有所需,自会遣人去唤你,你放心去吧。学问无止境,不要以为入了宦途,便毋需向学了。”

        是勋毕恭毕敬地聆听教诲,然后就欢天喜地地去找孙乾。见了面一打问,感情孙先生上回奉了北海相孔融之命到琅邪来找郑玄,郑康成一听啥,回家的路安全了?兴高采烈地就收拾行装上了路——正赶上青州黄巾刚从都昌城下退去,是勋跟着是著等人迁来徐州,两人几乎就是擦肩而过。再然后袁谭杀入北海,孔融弃官落跑,孙乾也再度逃来徐州,但郑康成先生却不肯跑了,从此在家乡隐居课徒,一直到他去世——当然啦,这是后话,孙乾跟是勋重逢的这时候,郑玄还没有死。

        是勋这个懊恼啊,自己差一点儿就有机会接近郑玄了,可惜终究还是水中花、镜中月。

        且说孙乾逃到徐州以后,无钱无产,全靠了同乡们的接济过活,有一段时间生活就挺凄惨。不过最近拨云见日,据说有位官员要召他当门客,给送来了不少的生活物资。是勋就问:“不知是哪位贤官要招揽孙先生啊?”孙乾微微一笑:“此人正在舍下,宏辅定然是认得的。”

        说着话招呼一声,时候不大,就听脚步声响起,一人进得厅来,抚掌而笑:“宏辅先生,不想你我如此有缘,又再重逢了。”是勋抬头一瞧——我靠早该想到,愿意招揽孙乾的除了刘备还有谁人了!

        他是真不想见刘备。这无关刘备暗中跟麋竺勾结,无关刘备是不是真想篡夺徐州,恰恰相反,是勋就觉得自己专门跑徐州来坏刘备的事儿,心里非常的不落忍。这就是奇怪的事情了,仿佛在刘备那般伟光正的仪态映照下,自己显得如此渺小而卑鄙,貌似只要刘备想做的事情,那就一定是正义的,自己跟刘备作对,就是大大的不义。为啥会产生这种错觉呢?是勋自己也搞不明白——就象某些人似乎天生就该领袖群伦一般,某些人也似乎天生就是正义的化身,只要瞧他一眼,就会觉得:你丫是对的,俺们都错了……

        但是如今刘备主动找上门来了——打死谁是勋也不相信这是巧合,是偶遇——自己再怎么心虚、胆怯,也不可能这就掉过头去落荒而逃。他没有办法,只好站起身来向刘备行礼:“参见刘府君。”

        “平原已弃,何必再如此称呼,”刘备微微苦笑着落座,“宏辅先生称呼备的名字即可。”他态度比当日襄贲设宴之时更为谦逊,也更加热诚,可是是勋当然不可能顺杆儿爬,想了一想,只好尊称“玄德公。”

        刘备东拉西扯几句,逐渐地引入正题,他问是勋:“宏辅先生大才,备有一事,不知问得,问不得?”是勋打点起十二分精神说:“请讲。”他倒想不到刘备有这么开门见山,直接就问:“陶徐州欲聘备为东海都尉,未知当允不当允?”

        是勋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心说陶谦真打算收编你啊,我倒是还没得着消息。可是此前我也一直在想,倘若陶谦把属吏的印绶给准备好了,送到你的面前,你究竟肯不肯答应他呢?想不到你却跑我这儿来踢皮球了——“当允不当允”,他喵的我怎么给你拿主意?

        “此玄德公自身之事,勋又何由置喙?”

        “无妨,”瞧刘备的表情,那真是要多诚挚有多诚挚,“宏辅先生乃当今才杰之士,又曾居徐方,备驽钝之资,又远来为客,实在难以取舍。请先生不吝赐教,为备谋划一二。”

        是勋多少有点儿手足无措。刘备跟曹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领袖类型,但他们有一点是近似的,那就是一双眼睛都能“洞悉奸宄”,当盯着你看的时候,仿佛能够深入你的五脏六腑,把你内内外外都瞧个底儿掉——只是曹操盯着你,会使你不敢跟他撒谎,而刘备盯着你,却会使你不忍心对他撒谎。当然啦,这只是比较艺术性的说法而已,他们不是真会读心术,而且是勋跟曹操面前大谎不敢撒,小谎却不断,因为他知道曹操不会在意那些小节。

        那么自己要在刘备面前撒谎吗?为啥突然间就觉得那么有负罪感了?!

        好吧,我暂且先不撒谎,咱先绕圈子成不成?是勋就问:“未知玄德公的志向,勋又如何敢于进言?”

        刘备听了这话,面色不禁沉了下来,微含悲凄之色,他说:“备无远志,只是如今汉室倾危,奸恶弄权,主上蒙尘,故不度德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待等重光汉室,得封侯之赏,携妻儿归隐林泉,便足慰平生了。”

        是勋相信刘备这说的是真话,因为……你丫后来在隆中跟诸葛亮就差不多是这么说的吧!

        嗯,既然如此,那老子就免不得要抄抄后世的故智,再来冒充一下妖人了。是勋竖起手指,对刘备说:“方今海内,群雄并起,细察之可分为三类:其一,欲乱天下,就中取势,如袁本初兄弟是也;其二,苟且割据,保安地方,如陶恭祖、刘景升是也;其三,欲仗三尺剑以安天下,使汉室重光,如玄德公是也。玄德公既有此志……”

        刘备追问道:“该当如何?”

        是勋这嘴皮子一跑起来,就连自己都刹不住车了,似乎就顺着逻辑,真心地帮刘备谋划起来:“欲安汉室,乃有两途:其一则自创基业,奉迎天子,芟夷群雄;其二则辅弼一能臣,借其力以成大业。未知玄德公属意于哪一种?”

        刘备叹道:“只要能使汉室再兴,即便为一小卒,备亦所甘愿也。只是欲自创基业,却无立锥之地,欲辅弼能臣,却不知能臣为谁,故此才来请教宏辅先生啊。”

        是勋心说你这立锥之地么,本来就在这儿徐州,但可惜老子横空出世,眼见得就要黄了你的好事儿。除了这儿,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把你安到哪儿去才合适——往徐州周边想了一圈儿,他差点儿就要跟刘备说你干脆渡江往江东去吧,去跟同样即将南下的小霸王抢抢看吧。

        可是真要说起来,这时候的江东地区还真不是个成王霸之业的好地方,先不说开发值较低,人口较少,孙家所以要往那儿发展,一是老家就在吴郡,二是手底下大多为淮泗子弟,只要占稳了江东,一迈步也就能杀奔淮泗去了。可是刘备呢?他老人家老家可是在涿郡,在江东毫无根基,并且这会儿连名声值都还是个位数呢,跑江东就是一个作死啊。

        是勋自己一个人躲在密室里,想怎么黑刘备就怎么黑刘备,可是正当着面,眼瞧着刘备一对亮闪闪的大眼睛望过来,就显得那么的诚恳,那么的善良,那么的人畜无害,他还真说不出口去。最后只得喟然一叹:“玄德公不该往徐方来啊,若能返回幽州,待公孙瓒败亡后收其余众,或能搏杀出一番基业来……”

        刘备一皱眉头:“宏辅先生如何预料公孙将军必败?何所据而云然?”

        是勋心里一哆嗦,糟糕,老子这妖人装得有点儿过火……

      第十三章、东海都尉

        袁绍和公孙瓒之间的战争,从初平二年开始,一直打到建安四年,持续了整整八年的时光。一开始公孙瓒全面占据上风啊,但后来在界桥铩羽,争夺青州又告失败,更重要的是他攻杀幽州牧刘虞,导致刘虞属吏鲜于辅、阎柔等人聚兵而起,不断骚扰他的后方,终于被迫缩进易京,做了瓮中之鳖。

        不过这时候才刚兴平元年,八年征战还没过一半儿,刘虞去年年底才挂,鲜于辅等人还不成气候,棋到中盘,实话说看不出究竟谁胜谁负来,顶多也就是公孙瓒落了个后手而已。是勋跟这会儿突然断言公孙必败,还和刘备商讨后公孙时代的局势,未免有点儿太过妖孽了。

        可是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找补。是勋干脆一咬牙,他喵的妖人就妖人了吧,终究郭奉孝在此世的很多言论,听上去不也很象能掐会算的妖人吗?于是他注目刘备,莫测高深地一笑:“此亦因其时势而论。袁绍、公孙,势不并立者也,公孙本州尚不得稳,袁绍自勃海起兵,反日益坐大,得冀州后又取青州、入并州,勋料三五年间,便连幽州也要易主——玄德公且拭目以待。”

        刘备不打算跟他争辩,也就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备为袁谭所阻,不得返回幽州,只能南走徐方,如此看来,是再无自创基业的可能了……”是勋心说哎呦,你丫暴露了吧?刚才还说只要能重光汉室,当个小兵都不在乎呢,这就在哀叹抢不到地盘儿,开创不了自己的基业了。正在心里暗笑,又听刘备问:“那么,宏辅先生之意,备只有辅佐一能臣,以安汉室天下了。却不知当今之世,谁可为陈丞相、周绛侯?”

        是勋闻言,不禁目光复杂地瞟了刘备一眼,缓缓地说道:“以勋看来,唯我主曹兖州而已……”

        你颠吧颠吧跑去跟人求教,先把对方捧到了天上去,然后问:“谁家老大最强啊?”你猜对方会不会摇头说:“反正我家老大是不行的。”——你丫既然号称才杰之士,不行的老大还跟着他干嘛?

        刘备跟是勋之间的对话就莫名其妙地突然导向了类似的路径。况且,当日在襄贲的酒席宴间,是是勋先吹嘘自家老大,把曹操比作陈平、周勃的,如今刘备又反问回来,那隐含之意还用多猜吗?是勋心说不会吧,难道刘备是想往我家老大这边儿靠吗?

        啊呀,刘备要投曹操,这可真新鲜了。

        可是转念一想,倒是也不新鲜。一是刘备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投过曹操的,只不过那时候他身份地位高了,名气响了,再加上曹操已经奉迎了汉献帝,所以刘备可以打着降汉不降曹的幌子,跑许都去做客将。二是没谁一生下来就野心勃勃想当天子,曹操还说我原本的志向只是将来在墓碑上可以写“汉征西将军曹侯之墓”的字眼儿呢,刘备这会儿官不过二千石,还是私授的,名声值也很低,他想自创基业可以理解,说他现在就琢磨着打天下当皇帝,那就多少有点儿扯淡了。

        那么,刘备是想暂且依附曹操,还是真打算臣服于曹操呢?这就瞧不大明白了。只是不管刘备是怎么想的,是勋心里琢磨,自己又该怎么办?该不该帮曹操招揽这位天下枭雄刘玄德?要是历史就此彻底改变,从此刘备成为曹操麾下的大将,那自己这份招揽就是立了大功;可是刘备这家伙就不是甘心长久屈居于人下的货,这是性格使然,恐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将来他要是在曹操手底下玩出什么妖蛾子来,那根据汉律,作为推荐人的自己也得受连带责任啊。

        再说了,虽然自己在前一世基本上可以算是曹粉,这一世也打算死心塌地地就跟着曹操干了,但是不冒出个刘备来跟曹操争一争天下,总觉得有那么点儿遗憾啊……

        是勋跟这儿脸色一会儿一变,阴晴不定,刘备瞧着就奇怪啊。当日关羽跟刘备说,主公你要是必须得做“牛后”,那我建议还不如去投曹操呢——袁家兄弟我瞧着就恶心,陶谦又岁数大了,没几年好活,我看周边势力,也就曹操既能用兵,又能安靖地方,或许是个好靠山。刘备还在那儿犹豫,简雍就说啦,不如去见见是宏辅,跟他探问一下曹操的意图,有没有包容之心,肯不肯收留咱们。

        所以刘备跑了来,跟是勋打问。他问出“却不知当今之世,谁可为陈丞相、周绛侯”这句话来,就料到是勋不会提别人,而肯定说自己的老大曹操。可问题是本来预计接下来是勋就该再一次帮曹操猛吹啊,然后写下荐书,让自己这就领兵离开徐州,投奔兖州去呢,却不料是勋跟这儿发了半天的愣,就是不提后话。

        刘备心说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去跟曹操啊?他心里的怒火就逐渐往上拱,但脸上还是照样的诚挚,伸着脖子等着是勋开口。当下冷了场,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孙乾心说我该发话了,我刚答应到刘备麾下去吃闲饭,可不能让主子跟这儿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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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乾这话说得很艺术,同样是曹操不肯要刘备,但听在刘备耳朵里就舒心多啦。是勋听了孙乾的话,心说我不能再长考了,估计再长考也考不出什么结果来,咱干脆实话实说:“非也,我主心胸宽广,包容四海,玄德公又是当世英雄,岂有不肯接纳之理?只是……”

        刘备问只是什么?是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观玄德公之相,非久居人下之辈也。”我觉得你丫就不可能长久地服从曹操,所以不敢推荐。

        刘备听了这话不禁愕然,他脑袋里瞬间就闪过了无数念头,最终却也只好付之于一声长叹,站起身来朝是勋深深地一揖:“宏辅先生真当世奇才也,曹兖州得先生而辅,何幸如之?备受教了。”

        刘备告辞出去,当天就接受了陶谦的任命,成为东海郡都尉。

        是勋搞不懂刘备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也没谁可以去商量打问——包括曹宏和很快就从外地赶回来的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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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安排妥当,终于迎来了是勋的婚期。曹宏事先大撒婚贴,请了东海郡内和附近各县的很多名流望族过来——麋、陈两家,还有临沂的王家,跟是家本有姻亲关系,自不必说,此外还请了琅邪相阴德、彭城相汲廉、下邳相笮融、广陵太守赵昱,以及兰陵的缪家、阳都的诸葛家、东莞的徐家,等等。

        缪家的大家长是经学家缪斐,是勋记得后来他们家还出过一个文学家缪袭,徐家则出过一个名臣徐奕,对此他都光知道个名字,所以不怎么感兴趣。但是诸葛家就不同了啊,他找个机会就打问诸葛瑾、诸葛亮兄弟何在,对方很奇怪地瞟了他一眼,说刚跟着他们叔父诸葛玄到淮南当官儿去了——是勋这个遗憾啊,没能“生擒”住“卧龙”。

        当然啦,不是说你下了请帖对方就一定会到,比方说笮融就坚决不肯来。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挺卖曹家面子的,就算大家长不能亲至,起码也要派个得力的子弟前来恭贺。曹宏带着是勋逐一拜见,完了就扯着人家找密室开小会去了。是勋明白曹宏的意思,他是要趁机拉拢这些世家大族、各地官宦,为自己彻底压倒麋家铺路。

        他估摸着,就曹宏那“奸慝”之谋,能把大多数人都扯上贼船,哪怕现在陶谦就挂了,麋竺真捧着州牧的印绶去献给刘备,全徐州也没多少家族肯与承认——或许在原本的历史上,是曹宏没能事先下手,结果被麋竺给打了个冷不防,这才只好捏着鼻子从了刘玄德。不过史书上光说曹豹后来又叛刘备而投吕布,没提曹宏,说不定他在此之前就已经挂了(比方说,在曹操打过来的时候死于战阵之上)。

        临成婚的前一天,也就是四月十四日晚上,是勋早已辞别了孙乾,返回是家庄院,刚泡完澡,偷偷用过了宵夜,叫佣人铺开褥子,正打算睡呢,突然就听见有人轻轻地叩门。开门一瞧,来人是大哥是著,手捧着一个小布包,往他怀里一塞:“父亲叫某将此物借于七弟,且明了烛,细细地看吧。”说完话,掉头就走。

        是勋心说啥意思啊,你这神秘兮兮的,也不把话说清楚。关上门,返回屋内,就着烛火打开布包,就见里面是两卷书和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绢帛。他先端起一卷书来,看上面的标题——《合阴阳》。

        啊呦我靠,这原来是新婚前的性教育啊!

      第十四章、婚宴惊魂

        是勋在前一世听说过一桩真事儿,话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曾经有一对狗男女结婚五载,妻子毫无怀孕的迹象,于是两人就跑去看医生,大夫给他们一检查,耶,女方竟然还是处女,这怎么话儿说的?仔细一询问,原来这俩竟然以为只要夫妇睡在同一张床上,自然就能怀孕产子了,压根儿就不知道性生活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这种情况,估计也就延续到【创建和谐家园】十年代,打那以后是越来越开放啊,起码城市当中,很少有少年男女不清楚圈圈叉叉是怎么回事儿啦。网上曾经有句话,说男人就没有不爱看【创建和谐家园】的,差别只在于能找到多少而已。

        是勋自认这方面的知识还是很丰富的,以他前一世的年龄、环境,电脑里步兵、骑兵各类视频不足10个G的,你出门都没脸跟人打招呼。再说了,正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屏幕上得来也很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他也并不是雏儿,先后交过六、七个女朋友,就有一半儿都上过床——剩下那一半儿不是不想上,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先分手了而已。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儿,有经验是一回事儿,任谁也不会对这种事门儿清了以后,就不肯再接触相关文艺作品了,是勋既然穿越来了这一世,对是著突然塞过来的小包那也是兴趣浓厚啊——话说这年月的“知识性读物”(请注意断句)他还从来没机会接触过哪。有趣啊有趣,倒要好好地钻研一番。

        当下赶紧把佣人轰将出去,然后解开绑绳,把竹简匆匆展开,就见开头写道:“凡将合阴阳之方,出捾阳,循肘旁……”我靠这究竟是虾米玩意儿!

        估计是勋前一世读到文辞如此古奥,还充满了各种象征和隐喻的文字,当场就得吐血,即便来到这一世,锻炼得古文水平已经在士人平均值以上了,可基本上还是光有瞧没有懂。再翻开另一卷名为《至道谈》的书来,瞟了几眼,照样一头雾水。

        最后他展开那块绢帛,就见上面画着六对光溜溜的男女,正用各种姿势在行那周公之礼。说也奇怪,秦代就能造出几乎跟真人一模一样的兵马俑来,但到了两汉,无论是出土木俑、陶俑,还是墓室中留下的彩画和画像砖,所塑和所绘人物都线条简单、细节粗糙,甚至身体完全不成比例,感觉中国的美术水平就整个儿倒退了两三个世纪去,一直到东晋才得以复兴。这块绢帛上的绘画也是如此,简直比看Q版漫画更难以让人产生出丝毫欲念来啊。

        是勋当前一世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是学过几天素描的,也是照着杂志描过女性人体的,心说就我这两把刷子,画出来都比这绢上要强一万倍。一时心血来潮,当即磨了墨就开始作画,可是……不但手有点儿生,而且他从来也没正经学过国画,这用软笔在木板上勾线条,就真是一桩难事……算了,反正就算真画出来了,也不能拿去卖钱——实在太丢俺们士大夫的脸面啦。

        当下抄起刀来,“喀喀”几下就把自己才勾出来的几条线给削掉了。完了吹熄烛火,倒身睡觉。他心说就老子还用看这些古老的“婚前教育图文”吗?恐怕老子前一世在【创建和谐家园】中见过的女体,数量就比这一世董卓董太师见过的活女体还要多好多倍哪。

        想起【创建和谐家园】,不自禁地身体就起了一定变化,几乎忍不住就要动用起“五姑娘”来。好在他还是挺有毅力的,想到明天晚上就有活人可抱,咬咬牙,攥紧拳头,还是硬生生地把欲望暂且压制了下去。

        四月望日,成婚之期,是勋一早上起来就跟着是纡【创建和谐家园】后头转悠——终究是自己的婚礼,完全撒手闪人,都让四哥他们忙活,是勋节操尚存,还是很不落忍的。结果忙了一上午,日头过了顶以后,客人们陆续到来了,是勋就得忙着接客……哦,迎客,是纡则帮忙收礼。

        这些天来,基本上忙前忙后,主持一切事务的,就是这位能干的四堂哥,眼瞧着面色一天天地憔悴了下去,精神一天天地萎靡了下去,可是等到开始收礼,他瞬间就变得两眼放光,面泛桃红,就跟见了小情人儿似的。

        是勋心说你丫也就这点儿素质,其实应该让你娶麋家的小姐,到时候翁婿俩肯定会有共同语言。

        婚礼婚礼,“婚”这个字本写作“昏”,就是指的黄昏时分所行之礼,两千年后,南方不少地区还保留了这种习俗,北方很多地方却都改成了上午举行,还有什么午前头婚、午后二婚之类说法。这年月还是遵从古礼,典礼得在黄昏前后完成,然后宾客们一通胡吃海塞,最后送新人进入洞房。

        所以是勋在未末的时候就扎束停当——他香汤沐浴以后,穿上描花缝边的黑衣红裳,头戴一梁冠,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粉,就连才刚长出来的几根胡须也上了油,梳理得整整齐齐。申时初刻,带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庄院,进入郯城,来到曹豹府上。

        时候不大,大群侍婢就簇拥着新娘出来了。这年月新娘不罩盖头,也不坐轿,只是用一柄团扇挡着脸,乘坐上了一辆牛车。是勋打眼一望,我靠老婆你不会穿了高跟鞋吧,怎么我瞧着这个头儿又见长啊,要超一米七五去了!掐指一算,新娘子实岁才刚十七,这说不定几年内就还会再“蹿一蹿”啊——好嘛,以后我得仰着脑袋瞧正室,垂着脑袋瞧侧室,这来回瞧着,倒是不容易得颈椎病……

        老牛安步当车,一路磨蹭,真的一直磨蹭到红日落山才进入是家庄院。这时候大堂上已经坐满了人,就连堂下院中都高搭起彩棚,坐得满满当当的。是勋估摸着,这要搁后世,就起码得六七十台的十二人大桌吧——还不算在后院设席的女眷。好在这年月没什么司礼白扯,也不用先介绍新郎、新娘的职业、履历啥的,也不用先请领导讲话,新郎一下马,新娘子一下牛车,就被众人簇拥着奔了堂上,并排叩拜家长。

        是家的家长是是仪,曹家的当然就是曹豹,并坐主位。是勋跟曹小姐大礼叩拜——就算跪下磕头的时候,曹小姐也不放下手里的扇子,她这一路始终举着扇子,就连是勋瞧着都觉得累得慌,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落下肩周炎的毛病。拜完以后,起身向宾客们团团行礼,然后新娘就被接走了——她得先进洞房去等着新郎。

        新娘子终于可以暂时撂下扇子,歇着去了,新郎可还得继续受罪呢。当下宾客们纷纷站起身来敬酒,是勋端着酒巵,就觉得多少有点肝儿颤——那时候只有酿造酒,酒精含量很低,撑死不过十度,但问题是架不住宾客多啊,而且大家不是坐圆桌,而是两人一案,是勋不能一桌桌敬,而必得一位位敬……光喝一肚子水那就很够受啦。不过还好,是家兄弟们多,曹家也有几个,多少可以代饮上这么几十上百杯。

        很快,在兄弟们的帮忙下,是勋就把堂上贵宾全都敬过了一圈。他这时候有点儿怀念兖州了,兖州因为多年兵燹,在曹操屯田之前,粮食收成绝对不足,而即便屯田之后,收获所得也大多充了兵粮,民间食物仍然不富裕,所以曹操虽然没下禁酒令,却规定了凡有公务人员参加三人以上的宴会,一律不得饮酒。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要是在兖州成婚,倒是不用喝酒了,可也免不了要被灌个水饱……

        他罗圈揖向宾客们致歉,然后坐下来吃了几口菜,正琢磨着是不是请几位堂兄弟先下堂去敬上一圈,自己再有所行动啊,突然就听一声斥喝,堂下一人手持棍棒冲上堂来!

        是勋吃了一惊,抬眼望去,隐约有点儿印象,乃是麋家的一个同族近亲。他心说这是做啥了?难道麋家敢在大厅广众之下找人来揍我一顿么?麋氏兄弟这是吃错什么药了?正在疑惑和惊慌,就见那人上得堂来,先朝是、曹两位家长鞠了一躬,然后戟指质问是勋:“君有何德,能得曹氏女与归?此福弥天,使人生嫉。来来来,且吃我一棍,容我泄愤!”旁边宾客们见了,全都拍掌大笑。

        是勋这才想起来,貌似这年月是有这种风俗来着,在婚礼上,宾客们可以随意戏谑新郎,最常见的招数就是拿棍子捶打新郎。虽说这种捶打也就是意思意思,跟后世在婚礼上拿新娘的高跟鞋盛上各种饮料、调料的大杂烩灌新郎差不太多,但是勋记得古书有过记载,还真有人下手没轻没重,竟然把新郎给吊起来打,然后当场活活打死的!当下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低声嘱咐:“小子素来体弱,老兄你且轻着一些……”

        那麋某冷笑一声,当即高高地举起棍子来,挟着一股劲风就当头砸下!

      第十五章、人生易过

        麋某人狠狠一棍子打下来,是勋心说啊呀那些【创建和谐家园】果然要公报私仇,我命休矣!急忙举起双手来遮挡。好在那棍子才刚沾到他的袖子,就突然收了劲儿,只轻轻在他胳膊上点了三下。完了麋某放下棍子来,放声大笑:“不想新人胆量如此之小啊。”

        是勋心说你换个人上来,换个是家的、曹家的、王家的、陈家的人上来,老子定然不躲不闪,你他喵的麋家人上来,我心里怎么可能不害怕?正腹诽着呢,又有几人过来,接过棍子,也都大呼小叫地给了是勋几下——确实有某人手底无轻重,打得他还真叫疼,估计【创建和谐家园】上得青一块。

        还有人要接棍来打,却被是宽给拦住了。是勋正在心里感激这位三哥,却听是宽说道:“此举虽为旧俗,终究不雅。余有一言,诸君请听,若允时,便免了其后的捶打吧。”众人就问你有何言,快说快说。是宽微微一笑,指指是勋:“舍弟善于诗赋,前在青州,所作‘采采荣木’,就连孔北海都赞不绝口。何不叫他吟诗一首,以志此喜,吟不出时,再罚酒一大觥,如何?”

        这话不出口则罢,话一出口,可把是勋给惊着了。是勋心说啊呦,真正公报私仇的家伙原来跟这儿哪!老三你今天是代表男方的你知不知道,别人为难我你还应该来帮着挡,更别说亲自赤膊上阵为难我了,胳膊肘往外拐就很有面子吗?以后你别叫是宽,干脆跟媳妇儿姓,叫麋宽得了!

        当下赶忙摆手推辞:“弟已有三分酒意了,实在难以赋诗啊。”是宽笑道:“从来诗酒并称,有酒意才有诗兴,宏辅大才,今日又是人生大事,岂能无所吟咏呢?休要谦逊。”

        是勋肚子里忍不住骂:谦逊你个头啊,你丫才谦逊呢,你全家都谦逊!但是架不住起哄架秧子的家伙实在太多,甚至就连老丈人曹豹都笑着说:“贤婿诗名,这些时日亦已传遍徐州,某正欲观贤婿之大才也。”他没有办法,就只好放下酒杯,垂着脑袋开始苦思冥想。

        他喵的早怎么没想到这碴儿,没能预先准备好一首诗啊……是宽啊是宽,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老子记你一辈子!哎呀,这贺新婚的诗确实肚子里有几首啊,但自家结婚的诗还真欠奉……有人自家结婚的时候还吟诗的么?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啊?!

        正皱着眉头琢磨呢,又听是宽说:“便以十步为限,请宏辅吟咏吧。”是勋听了这话就差点儿当场暴走——我靠限时也就罢了,你丫竟然还限步数,你想干嘛?十步做不出诗来你能拿我怎么样?推出去砍头?!你以为你是曹丕啊!他喵的老子就该做“煮豆燃豆萁”,好好羞臊一下你这对弟不悌的【创建和谐家园】的面皮!

        可是没有办法,这种情景下,别说是勋出十步作诗的馊主意了,就算他说三步作诗,那也肯定很多无聊闲人起哄啊,是勋只有一张嘴,再如何的舌灿莲花,那也斗不过大家伙儿呀。算了算了,无处可抄,只好自己尝试做一首了……反正这堂上堂下,理论上也没几个正经的诗人,而且时限又短,只要别打油那就足够蒙混过关了。结婚,结婚……夫妇生活……有什么现成的词儿可以套用吗?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俩成语这时代已经有了……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不自禁的眉头就舒展开来了,笑容就浮上了嘴角。当下左右望望,目光中闪烁着睿智的火花,耀得堂上堂下,众人都一齐停止了喧哗。嗯嗯,这就对了,老子的气势上来了,尔等凡俗之辈且侧耳聆听天籁之音吧!

      ¡¡¡¡µ±Ï»º»ºµØÂõ¶¯Á˲½×Ó£¬ÂõÒ»²½£¬¾ÍÒ÷Ò»¾ä£º¡°ÈËÉúÒ×¹ý£¬Çà´ºÄѾ᣼½È±Ð¯Ù³£¬Áººè½áż¡£Ïà±ËÏʹÒàÖÕÒöæÅ¡£ïòÎáÖÚÊü£¬Ò·ñÕ¹°ÊÖ¡£¡±Í³¹²×ßÁ˰˲½£¬Ò»¹²Ò÷Á˰˾䣬Ò÷ÍêÊÕ¹¤£¬Å¶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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