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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祚高门》-第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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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俟有了这样一个猜测,众人不免又大骂几句沈氏奸诈。但也仅此而已,他们并无证据去证明。一旦在公开场合去质疑,反而显得自己嫉贤。而且或许即刻就会有杀身之祸,坐实污蔑沈家子的罪名!

      沈哲子遇袭之事,很快就传遍整个建康城。一者此事发生在人烟稠密之处,二者沈哲子近来本就饱受争议,三者则是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都过于离奇,如此才能很快风靡全城。

      一时间沈家门庭若市,拜访者未必尽数出于关心,其中更多的则是想要更深入的了解一下内情。京畿首善,当街行凶已是骇人听闻,与事者竟还牵涉到时下建康城中最勾动人心之事,真的是可大可小。

      沈家郎君义纵凶徒且不去说,沈充近来却频频在公开场合指责京畿首长居官不能尽责,致使发生此种骇人听闻之暴行。一时间让京中气氛略显紧张起来,毕竟沈充眼下亦是手握军政大权的一地方镇,他这种抱怨要如何解读,便让人费尽思量。

      今日沈家又有访客,乃是丹阳郡府来人,郡府长史张兰。张兰四十岁许,乃是丹阳张闿从弟,一入沈家家门,便如久别重逢之老友,远远地便满脸堆笑走向沈充,拱手道:“早闻士居入都,今日始得拜会,真是失礼。”

      沈充立于廊下将张兰迎入门内,张兰亦曾为王敦掾属,二人也算颇有旧谊。只是眼下沈充却无旧友重逢的喜悦,彼此坐定后便开口道:“季明今日过府,可是追查凶徒有了眉目?”

      听沈充这么说,张兰神情便有些尴尬,他近来已经被此事烦得寝食不安。他虽只是丹阳郡府掾属之长,头顶另有主官,但这主官乃是终日醺醺的陈留阮孚,因此郡府一应事务,皆要由他这个长史并一众掾属处理。

      这一桩暴行发生在集市之中,引得数百人围观,士庶皆有,根本掩饰不过。更可惜则是凶徒已经逃掉,要想在建康城中将之找出来缉拿归案,谈何容易。

      但张兰又不能置之不理,因为此事牵涉到近来宗正备选帝婿之事,他家亦名列其中。若不将凶徒缉拿归案,则难免要遭受非议。近来张兰已经听到坊间有传言道,丹阳张氏指凶杀人,想要籍此清扫沈氏障碍,同时以污蔑王氏。

      初时听到这些流言,张兰实在有口莫辩,他家虽然不及琅琊王氏煊赫,但也是江东清望人家,怎么会用此下作手段去剪除沈家?况且沈家武宗家门,仇敌无数,时人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是张家所为?

      想要洗刷冤屈,唯有将真凶缉拿下来仔细拷问。因此近来张兰对此事不可谓不用心,哪怕没有沈充施压,也绝不敢有松懈,以免因懈怠而更坐实自家污名。

      此时听到沈充这么问,张兰便忍不住叹息道:“当日在场民众,郡府早已一一盘查。令郎临危不乱,确是我江东难得俊彦。只是轻信凶徒,一时纵之,如今再想捉拿,确是困难。”

      沈充闻言后叹息一声,说道:“我儿轻纵恶徒,确是有欠考量。然其愿信人以诚,亦是难得率性。我也并非强要郡府即刻擒贼,只是那凶徒听信流言便敢当街行凶,可见其桀骜难驯。我最怕此人因承我儿之恩,还要行凶于人,如此反倒坏了我儿一桩善举。”

      张兰听到这话,神色更加忧苦。发生这件事后,他也归家与族人们讨论此事应为何人所为,以及后续会有的进展。对于沈充所说这个可能,他家人都有些担心会成事实,因而近来已经严厉约束族人不得再妄论人家是非。

      无论那凶徒到底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只要有这个隐忧,或许某日就会成为事实,不得不防!

      沈充见张兰沉吟不语,嘴角泛起一丝讥诮。他家在建康城乃是绝对劣势,若要强求扭转时下风评,实在力有未逮。与其被动应对,不如扬长避短。纵走一个凶徒,留下无尽可能,就要让恶视他家这些人感受到危机笼罩,才能让他们言行有所收敛。

      但这终究只是诡道而已,能让这些人家暂时闭嘴。但若说能够一举扭转沈家已经极为恶劣的名声,却还远远不能。毕竟那些围观者多为坊间小民,他们对沈哲子的喜恶并不足影响到更高层次的风评。

      0141 张氏隐园

      “张家隐园,最初只是一群意趣相投之人【创建和谐家园】之所,主人张季康颇得其从父张翰肥遁之志,所结交者,但求志趣相得,不问出身门第。但亦难阻滥竽充数者在此经营名望,以为晋身之阶。于是后来便渐有一项规矩,非白身无职、征辟不就者,不得入此门。”

      沈沛之于车厢中对沈哲子介绍他们今日要去的张家隐园,一边说着话,视线却频频扫视四周。前日途中遇袭,给他留下极大阴影,至今一登牛车便心有余悸。

      建康城大大小小诸多社交圈子,影响力参差不齐。张家隐园算是南人当中影响力比较大的一个小圈子,虽然能进入其中的并无显宦,但能获征辟,说明才学能力极高,征辟不就,则又显示出视名爵如粪土的洒脱豁达。

      沈哲子若能在此园中有所表现,对于扭转时下越来越差的风评有极大好处。他就是沈沛之所言,滥竽充数经营名望,以作晋身之阶。

      因为前日那件事,无论是做做样子还是防备别家来个弄假成真,沈哲子身边所带护卫颇多,侍女却一个也没带,免得那群名士饮至酣处放浪形骸,做出什么有碍观瞻的事情。

      张氏隐园还在外秦淮,随着牛车辘辘而行,左近建筑变得渐渐稀疏起来。建康城虽是京畿所在,但历次江南动荡皆是中心,元气的亏损并非短时间内能够补回。

      大量流离失所的本地民众和南渡侨民集中在建康城左近,疏于安置,隐患不小,年前便发生过一次冲击京畿的恶性事件。现在看来,情况非但没能有所好转,反而隐有加重趋势。

      其实要安置京畿左近流民,难度要比别的地方小一些。达官贵人云集都中,眼见这么多衣食无依的难民徘徊在左近,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桩隐患威胁。编户入籍,分遣郡县,既能充实京畿左近人口,又能增加生产力,还能消除治安隐患。

      但时下丹阳尹乃是大名士阮孚,此公放诞任性,金貂换酒,只恐杯中无物,哪管饿殍遍野。而在这京畿之地,诸多眼睛盯着,也没有多少豪族敢于荫庇这些难民人口,问题于是便搁置至今,难得解决。

      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居于其任,虽不为恶,已是恶贯满盈。说到底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实在很难归咎到哪一个人的头上去。阮孚不堪任事,举世皆知,居然还将之安排在丹阳尹这样显重的位置上来,可见当权者对于世道的不负责任。

      沈哲子近来学韬光养晦,心中纵有所感,哪怕没有外人在场,也绝不宣之于口,只是吩咐仆从速速通行过这一处难民汇集之所。

      行过一处河湾,张家隐园依稀在望。这座在南人当中名气极大的庄园,从外面看去却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高仅数尺的竹篱围墙,墙外杂草丛生,仅有几条小径被行人车驾踩踏得露出土色。

      隐园篱门大开,并无庄丁在此把守阻人道路。牛车行过篱门后,沈沛之便示意沈哲子落车,笑语道:“园中倒也并无太多规矩,只是往来者多惯于安步当车,我们若驱车而行,未免显得倨傲。”

      沈哲子点点头,并不因这小事介怀。他来这里自有所求,达成目的最重要,标新立异摆架子这种无谓小事实在于事无补。

      篱门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苗圃,遍植艾蒿,艾香随风而散,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此时苗圃内尚有几人手握小锄似在松土除虫,看到沈沛之行来,远远的招一招手,并不上前问候寒暄,颇有洒脱自乐的意趣。

      沈哲子只带了几名仆从担着食材美酒,跟在沈沛之身后行入园中。这隐园内并无太多精致华美的建筑,倒有不少竹棚并木板房杂于其间。虽然没有统一的规划彰显园墅之美,但若静下心来游走其间,自有一股融于自然的飘然之感。

      沈沛之一边前行,一边笑着对沈哲子说道:“这隐园虽有规矩,非征辟不就不得入门,但张家也并不派人严执此律,并不禁人往来。但若本身并无清趣,纵然常来此地,也不会得人青眼,自取奚落,久而久之,此类人便渐渐绝迹了。”

      沈哲子闻言微微一笑,他就是那种没有清趣的人啊,今天在这隐园要有所斩获,看来还要仔细权衡一下。

      “哲子你看,河畔那座木舍便是此间主人张季康居所。再往别处那些竹楼木房,也都是长居园中的一些处士所筑。此园中主人不供饮食,不备客舍,若有所需,皆要自措。”

      沈哲子听到这里,心中倒是一奇,仔细咂摸一番,张家这隐园竟还有几分哲学意味在里面。

      待行过一片竹林,沈哲子看到许多人围坐在那里,中间则有一名披氅衣者席地而坐,手捧一卷经书似在讲解经义。沈哲子驻足倾听片刻,才听到那人是在讲解礼记。

      沈沛之在沈哲子耳边低语道:“那讲经者乃是庐山高隐翟庄,前日我与哲子言张季康园中【创建和谐家园】,便是为高贤接风。这位翟【创建和谐家园】学渊源,其父翟汤更有庐山玉隐之称,乃是咱们江东久负盛名的贤隐人家。”

      听到沈沛之所言,沈哲子对那个被众人围绕的翟庄倒是肃然起敬。

      魏晋人士以肥遁隐逸为美,但真正能将这信条恪守终生的却实在不多。就连谢安这样的真名士,在面对家业无以为继,朝廷内外交困的时局,都不得不改变其意趣,东山再起,担当任事。至于其他托以隐逸之名,或是政治避祸,或是沽名养望者,更是难以历数。

      在这些隐遁的处士当中,翟家绝对可称得上是一枝独秀,自翟汤隐于庐山开始,祖孙四代皆有名望,历经征辟而不损其志,绝不出仕,被后世尊为翟家四世。

      对于翟家这种真正隐遁避世的家族,沈哲子虽不能认同其意趣,但也会予以相应的尊重。他真正反感的是那些居官无为,任事无心,故作放达却又恋栈权位者,这类人对世道的戕害尤甚!

      沈沛之又指着竹林内那些围坐听经者,笑语道:“张家隐园,不禁人出入,偶有经义大家于此讲经释理,因而便引得诸多求学无门的寒庶人家来投此处。这些人意趣或有不同,求学之心却甚笃,不乏离家数年未归者,于此结庐而居,生计虽然艰难,却仍留恋不去。”

      沈哲子听到这里,便忍不住认真观察那些围坐听经者。这些人年纪有大有小,不乏衣衫破损、面有菜色者,显然生活得清苦。但却无一例外,一个个神情无比专注,生恐错过片言只字。

      看到这一幕,沈哲子心中便是一动。张家这种教人方式让他颇受启发,等到时机成熟时,大可以借鉴效法。只不过时下所谓士庶不同流,愿意为寒门子弟讲授经义的实在少之又少。大概也只有那些真正不以门第见疏,不以官禄为意的人才会做。看到竹林内这些人专注的神情,便可知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

      过了片刻,翟庄讲经告一段落,起身径直离去,旋即便有仆从上前收起书案竹席。那些听经者却还沉浸在经义的余韵中,闭目反刍或是轻声与身边人交流心得。翟庄虽然在此讲经,与他们却无师徒的关系,自无责任为他们释难,能有多少所得,全凭自悟。

      沈哲子正待要举步离开,忽听到竹林中传来轻微啜泣声,心中一奇,便循着那哭声行入竹林中。竹林内有人不耐烦被这哭声打扰静思,举步匆匆离去,也有人转头四顾,想要看看何人因何而泣。

      掩面哭泣的人乃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衣衫虽然洗濯得干净,但却多有缝补痕迹,显见家境清贫。有认识这年轻人的人上前询问道:“子玉因何悲泣?”

      那年轻人擦擦脸上泪痕,神色黯淡道:“我幼失怙养,家中唯有老母在堂。居此园中年余,却无暇返乡探亲。于此可常闻道理,所行却悖于孝道。一时有感,情难自禁,还请诸位切勿介意。”

      听到这年轻人所言,众人齐齐默然。他们多与这年轻人情况类似,慕名远来旁听经义,孜孜不倦苦学,难免就疏于亲情孝道。受这年轻人感染,竹林内一时间弥漫起一股思乡之愁。

      沈哲子在竹林外围顿足片刻,眸中若有所思,沉吟少许后唤过一名仆从耳语叮嘱几句,然后才退出了竹林,与沈沛之一同行往他在这隐园中的居所。

      “前日错过翟庄接风之宴,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是事出无奈。园内时常会有文会,哲子本有诗赋之才,若再有雅作拟出,必能清名鹊起,一扫前颓。”

      沈沛之名显未久,得入隐园也只是近来一段时间的事,尚无足够名望牵头召集一场【创建和谐家园】,将沈哲子安顿在自己那座简陋的二层小楼后,便急匆匆离开,去寻人打听一下近来园会雅集。

      沈哲子本身对文抄并无抵触,但他也并非点唱机,能够应时应景出口成章。既然今次打算在张家隐园挽回一些声誉,便不得不郑重以对,提前预备几个方案。

      0142 隐而待沽

      张家这座隐园,往好了说是自然雅朴,但实际上就是条件简陋。沈沛之这座竹楼修筑未久,因其不常在此留宿,必要的生活用品都缺。沈哲子虽然也没有长居于此的打算,但必要的环境卫生也要注意到。

      随行仆从们先以艾蒿点燃将竹楼内外上下熏烤一遍,待沈哲子行入楼中,仆从们才又去割除竹楼外丛生的杂草。

      倒不是沈哲子小题大做,而是这样的居住环境确实不够卫生。所谓别来无恙,在后世只是一句寻常问候语,在这个年代确有几分严肃的味道。露宿野外遭恙虫叮咬,哪怕在后世都有人因此而送命,更不要说医疗条件简陋的时下。

      沈哲子穿越最初便受体弱多病折磨困扰,这两年体质渐有好转,若一时不察被毒虫叮咬枉送性命,那才是真正欲哭无泪。心中纵有豪情万丈,也要活得够久才能一展抱负。如当今皇帝虽有明君姿态,却最终败在英年早逝。这样的错误,沈哲子自然不会去犯。

      仆从们在外打扫卫生,沈哲子于竹楼内思忖推敲几个不久后或会用到的方案。时人苦于无才气可彰显,他的苦恼却是选择太多。曹子建才高八斗,他的“才”又岂止斗升可以衡量。

      但前段时间饱受争议,沈哲子也意识到名气这种玄虚东西既然由人吹捧出来,好坏便也在人唇齿之间,锋芒太过显露,未必就全是好事。若他真抄出几首惊才绝艳到令人完全挑不出错处的诗篇,只怕又会被人转为人身攻击,灵光透顶,早慧易夭。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沈沛之与另一个身着素白时服的人笑语行来。待两人行到近前,沈哲子于竹楼上望去,才发现那人竟是旧相识,前年在吴兴郡治乌程以醴泉真浆救了朱贡一命的丹阳名士任球。

      这任球倒是风采依旧,可惜朱贡却已经在年前病亡。倒不是沈哲子使了什么手脚,而是朱贡接连服散伤身,最终落个壮年暴毙下场。

      沈哲子下了竹楼,那任球远远便显出略显夸张的热情,大步行来,两肩微张似要来个拥抱。这在时下并非什么过分举动,彼此至交的的名士久别见面,比这更夸张亲昵的动作都做得出。

      不过沈哲子有了庾条的教训,下意识抗拒与这些名士们有什么身体接触,加之也没有和这任球交情好到熟不拘礼的程度,因而先一步拱手为礼。

      那任球倒也不以为意,行到近前后笑吟吟打量沈哲子一番,然后才笑着说道:“别后经年常思哲子郎君英辩之才,今日有幸重逢,郎君风采更胜往昔!”

      “任君之清逸,别后我也常常思及。只是任君行迹飘然,如闲云野鹤,不着痕迹,俗人实在难踵其踪啊!”

      沈哲子也笑语寒暄道。

      “闲云野鹤,哲子此言实在大妙,寥寥四字道破任君之翩然姿态。”

      沈沛之自后方行来,听到这话,便指着任球大笑说道。

      任球听到这话,脸上也是喜色甚浓,因这“闲云野鹤”之比实在大合他的心意,心内已经在思忖以后是否便以此标榜自己。

      略一沉吟后,任球故作不悦对沈沛之说道:“我心内对沛之兄倒有几分不满,你我也算旧识好友,居然未听你言到与哲子郎君是如此宗亲。若非我今日恰好入园,岂不要错过这一场重逢!”

      时下大族传承绵延悠久,族裔众多,共享一个郡望家世,却彼此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都是寻常。便如沈沛之若非沈哲子一时动念要将之培养成一个名士,两人此生都不会有太大交集。

      沈家东宗如今势位虽然显赫,但沈充并非什么清望名士,沈沛之要在名士圈子里厮混交际,若频频提及与这位素有诡变之名的族兄关系亲厚,反而会有坏的影响。任球有此责问,倒也并不奇怪。

      沈哲子笑着为沈沛之解围:“我叔父旷达物外,每每在外悠游月余,家人都要四方寻找才知其去往何处,倒非有意隐瞒。任君之不满,莫非是因错过许多品尝我家真浆的机会?”

      任球微微错愕,而后便蓦地大笑道:“先前只是欣喜于再见哲子郎君,倒将这最重要的事情忘掉。尊府之醴泉真浆乃天授奇珍,一饮之后,回甘至今,余者浊汤劣酒皆难再入口。如此说来,郎君害我不浅,已年余不知酒味矣!”

      “原来任君责我为吝夫,若早道破心迹,何须捱得如此辛苦。前事不提,今日必让任君尽兴!”沈沛之亦抚掌笑道。

      任球则往沈哲子身边站一步:“今日已见哲子郎君,不必再仰沛之兄慷慨。”

      “美酒雅器,贤者佳人,惟遇知者方能尽品形、髓、神三味之妙,任君乃伯乐,既有所请,岂敢推辞!”沈哲子笑语道。

      听到这话,任球更是喜悦,沉吟片刻后才又说道:“近来我于都中常闻人论哲子郎君,其辞多失于公允,流于污蔑。我素知郎君非此类人,偶有力争反见疏友人,如此愚者倒不足惜,只是深为哲子郎君惋惜。”

      “虽说人生慰得二三子,但恶评如斯,我心内实在为郎君担忧。待闻前日之事,更觉痛心遗憾,恨与此等不辨是非之禽兽之属共饮江水!幸而郎君今次到隐园,我与此园中颇多旧识,愿为郎君奔走,使人见郎君之真质,诸多污蔑,不辩自明!”

      听到任球表态,沈哲子倒是一喜,他今日来这里目的正是为此,正担心沈沛之影响力不够,不能将园中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看他表演。任球已是吴中成名颇早的名士,有他相助,倒是可以省掉许多麻烦。

      于是他也不拘泥作态,当即便向任球道谢:“我终究年浅,修养未及,恶谤加身却难自辩,心中常怀忧苦。能得任君相助洗脱污名,实在感激不尽。”

      他并不讳言自己对名气的渴求,是因为通过任球的表态看出这人绝非一个甘于恬淡无为而自处的名士。若表现的过于淡然,反会让对方失落不满。

      任球亦笑道:“我自知郎君何等灵秀俊彦,恶言相向犹如白璧蒙尘,今日为此以肃视听,郎君何必言谢。只是我在园中并无太多仆役,还要向郎君求几名家人归我处布置一番,待夜后邀请园内隐者一聚。”

      人家肯出面帮忙已是一件好事,哪还能要求其出工出力,沈哲子连忙让一名仆从去隐园门口唤一批护卫随任球去听用差遣。彼此又寒暄几句,约定晚间再会,于是任球便携带沈哲子随行的酒食之类匆匆返回自己居所去布置。

      或因自己在园中影响力不及任球而有些吃味,沈沛之望着任球背影,颇带酸意道:“这任球也算是一个奇人,本是一个寒门卑流,自幼却雅好诸多,乡里颇知名。成年后不事产业,四方悠游,幸得贤妻操持内外方不至流于赤贫之中。那位任家妇,亦有割发之贤,若无这贤内助,任球未必有时下之清名。”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中倒是不免一奇。时下世家贵妇装扮,形式繁多的假发发髻乃是最重要头饰,因而头发也是颇为重要的商品,价值不菲。

      陶侃之母便有割发待客的贤良之举见诸史册,没想到任球的妻子竟然也有此类行为,但由此亦反应出任球家境确有困蹇无以为继的艰难时刻。

      沈哲子向来觉得,所谓魏晋风流,那些名士们之间互相吹捧唱和还在其次,最难能可贵的是对妇女的肯定和尊重。这种尊重,还不是后世唐朝那种妇人当权亦或宠妃带挈全家幸佞的浮躁之风,而是真真正正对于妇女的社会地位以及对家庭的贡献予以认可。

      东汉以降,神州饱受战乱之苦,三国故事后世看来激动人心,下面却埋藏着累累尸骨。至于八王之乱,胡虏横行,更是神州未有之戕害。这样的一个时代背景下,家无成丁者不知凡几,妇女既要操持内外,养亲奉老,还要负担起子女的教育责任,以其纤弱之体撑起一个家庭,实在值得钦佩讴歌。

      反观后世明清理学对妇女待遇越来越不公,从社会到家庭都完全沦为从属地位,更为其行为施加诸多枷锁桎梏,不能不说是一种退步。至于到了沈哲子穿越之前那个年代,则又矫枉过正,过分强调成为世风,不乏人以恐妻为美。但这又是何必,平常视之,平等待之即可。

      “不过这任球之奇还不止此,悠游经年,清名渐有,常为显达人家座上之宾。人赠财货皆不推辞,由是清名有瑕。但若显贵者举荐其任事,则一概不出。因此既有人言其隐而待沽,又有人赞其贞守清趣,不拘小节。”

      沈沛之又叹息说道。

      听到这话,沈哲子对任球不免又高看一眼,继而便思忖其热心相助自己有何意图。首先恶意是可以排除的,首先自己本身素质摆在这里,那任球在吴兴乡议雅集便亲眼所见,若真对自己有恶意,应该阻拦众人看他表演,怎么会这么热心帮忙搭场子。

      但若说激于义愤不忍见自己被小人污蔑才出手相助,则又有些不可能。自己这番恶评因何而来,这任球不可能不知,如此水深之局,他一介白身竟敢主动涉入进来,看来所谓贞守清趣未必,隐而待沽或许更接近事实。

      0143 前朝帝宗

      沈沛之言道这个任球行为秉性怪异,不避财货,却对官位避如蛇蝎,这在沈哲子看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矛盾。

      所谓名士,在后人看来应是那种藐视权贵,蔑视名爵,更视钱财如粪土的一类人,但其实不然。清高到耻于称钱,口呼阿堵物的大名士王衍,敛财之心却不减,更有夫妻漏夜伏案摆筹算数的事迹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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