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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见过这种笑容,在柳营巷边上的无名小弄堂里,有些女人的脸上也会有这样的笑容。
人人都说风月好,却不知一入风月场,终生不得回。
这不是风尘的笑,而是绝望的笑,是在笼子里活得久了,明明看得见笼子外的世界,却无法打开枷锁的那种无助。无助之后是绝望,和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的寡淡。
女人依旧勤快地跑进跑出,端着菜总是先送到史大壮和青木的面前。
这本是待客之道,但青木总感觉女人在把菜放到桌子上的刹那,看向他们的眼神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就像在一片绝望的黑暗里,忽然燃起了一点星火。
就像在一碗寡淡的开水里,忽然丢进了一点盐巴。
那是热情,是滋味,是希望
青木不知道这个长得白白的女人在希冀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她绝不会是看上了自己或者史大壮。
“帮我盛碗饭吧。”青木说。
女人“哎”了一声,像蝴蝶一样穿梭来去,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饭过来。
“咯是滇南特产的香米饭,毛竹罐头烧出来咯,侬恰恰看,好恰勿?”
女人突然冒出来的有点像申州一带的方言让青木很意外。女人的丈夫勒托烈朝他们这边瞟了几眼,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青木端起碗吃了两口,果然有种特殊的香甜的味道。
他刚想说米饭好吃,就看见饭里露出半截小纸条。
女人已经转到邻桌上菜去了,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他这里。
青木把碗放到嘴边,将纸条用筷子拨进嘴里,含在舌头底下,然后以上厕所为由离开了座位。
厕所在后门外,是一个单独的小茅草屋。
青木趁着没人把纸条从嘴里吐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要啥自行车
老乡
梧桐9”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情急之下写上去的。
青木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是一封求救信!
“要啥自行车”是著名的小品卖拐中的一句很有名的台词,所以这句话要说的重点是“拐”;
“老乡”是女人错把青木当成她老乡了。大概青木和史大壮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点三吴口音,和申州接近,所以女人给他端米饭时才会用方言和他说话;
梧桐9不知道是什么,大概是个地名或者什么特殊的标志,也许只有她真正的老乡才能明白。
所以综合起来,女人大概是想告诉他,她是被拐卖到这里的,老家在申州或者申州附近的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这样的纸条,即使被人发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她大可以说是煮饭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可是,这样求救的成功率也低了很多,看样子,这里的人把她看得很紧。
要救她吗?
青木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史大壮。
看得出来,史大壮和坝子里的人关系不错,但无论如何,他是个警察!
青木把纸条放进口袋里,但没有马上回到前面的席上。
他是个不喜欢应酬的人。
虽然看起来他喝酒很爽快,来者不拒,但那是因为他觉得拒绝别人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反正能喝,就喝了吧!
但酒喝得太多,总归不是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肚子会胀。
青木在恩昆家的茅房里通了通自己的水道,然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坝子里闲逛。
侉子坝的房子大多都是老木屋,少有的几间二层砖木混搭的房子,大概是坝子里的富户了。由于坝子处在山坳子里,沿着山坡而建,各家的屋子排列比较乱,高高低低、前前后后的,不像平原地区的农村房子那样造的齐整。
青木走着走着,经过一间木屋边上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沙哑的吼声,伴随着啪啪的拍打声。
他停下脚步,顺着屋墙的木板缝往里瞧,看见黑乎乎的屋子里,一个蓬头垢面、身上什么都没有穿的女人正在用手拼命地拍打着木板墙。
女人似乎发现了有人在窥探,敏感地转过头来,像豹子一样扑到青木所在的这堵墙边,用力地拍打木板,嘴里发出沙哑到极难分辨的嘶吼:“qiuminga&&&”
青木看见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双手的手掌拍得血肉模糊。
身后传来许多脚步声,有人用方言大声嚷嚷着什么。
黑屋子里的女人听到那声音似乎很害怕,缩着身子躲到了墙角瑟瑟发抖。
94、逆子
青木回头看见一群人朝他走来,有男有女。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男人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他,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
青木认出来,这人刚才也在恩昆家吃酒,和勒托烈坐一桌的。
“我找厕所。”青木顺口一说,正好刚才酒喝得有点多,又有了尿意。
有个女人噗嗤一声笑说:“哎呀我说咋咯找不见你了,原来找茅房呀!我带你去咯好?”
她说着就热情地拉起青木,要带他去厕所,还回头对其他人说了一句方言,大概是要他们先走。
一群人就嘻嘻哈哈地笑着走了,那个男人放松下来,进自家屋去了。
青木被热情女人带着去了旁边的茅房。
女人见他不解裤子,就嘻嘻笑道:“哟,咋咯还羞上哩!又不是没得见过。”掩着嘴跑到茅房外面,“你尿你尿,我不看你就是哩!”
一会儿见青木出来了,笑得花枝乱颤地说:“通畅哩?”
青木笑笑,指着刚才那屋子的方向问:“那屋里好像有个人?”
女人愣了一下,又哦了一声说:“你说他家那个疯婆娘呀!日日叫,莫吓着你哩!”
青木摇摇头表示没有吓着,就是酒喝多了迷了路。热情女人就带着他回了恩昆的家。
史大壮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所以青木也没机会把身上的纸条拿出来给他看。
老恩昆倒是没喝多少酒,这时候正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抽烟。
两张大圆桌子已经收起来了,几个女人在水池边洗碗。不一会儿洗干净了,就和恩昆打一声招呼,也走了。
虞美人盛了半碗饭,又在上面夹了些剩菜,端到左厢的屋子里去了。青木记得,刚才吃饭的时候,那屋里发出几声杀猪一样的嚎啕声。
美人进去以后才一会儿,忽然“啊”一声叫,然后是碗摔到地上碎掉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杀猪一样的哀嚎。哀嚎的人还大声叫着什么,都是青木听不太懂的话。
美人从门里跑出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去门廊角落里拿扫把。
老恩昆站起来,对美人说:“莫管他了,你去照看你大爹。”
美人看了老恩昆一眼,就放下扫把,拿了毛巾和脸盆去史大壮睡觉的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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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跟在老恩昆后面。
老恩昆看了青木一眼,没有阻止他跟着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逆子哩!”
说完就推开西屋的门走了进去。
西屋的廊柱上绑着一个人。那人面黄肌瘦,身子还没有廊柱粗,脖子细得像一截毛竹,毛竹上顶着一个竹笼样的空壳脑袋,脸上几乎一点肉都没有,就剩一张皮,脸颊和眼窝子深深地凹进去,如果在大晚上看见的话,一定以为这不是人,是鬼。
他看见老恩昆进来,就像将死的饿狼看见了受伤的羚羊,眼里放出了光。
“阿爹啊!让我抽一口吧!就抽一口哇!”他挂着长长的鼻涕,和嘴巴里流出的口水混在一起,沿着下巴流到细细的脖子上。
老恩昆举起拐棍,一下一下用力地打在他儿子身上,骂道:“叫你二气!叫你吸大烟!”
他儿子伸长了脖子哀嚎:“打得好哇!你再多打几下,打完了让我抽一口,就一口!”
老恩昆胸脯起伏不定,用力地喘着粗气。他已经举不起拐杖,就用颤抖的手举起铁烟杆,去抽他儿子的脸。
铁烟杆抽过后的脸上留下一条红红的鞭痕,横贯半个脸颊,鼻子都歪了。
老恩昆还要抽,青木过去轻轻把他的手托住了。
青木说:“恩昆公,你打也没用,还得靠他自己熬。”
老恩昆长叹了一口气,收起烟杆,说:“叫你笑话哩!”
老恩昆的儿子还在哀求,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浑身抽搐起来,翻着白眼,嘴角溢出了白沫。
青木看向老恩昆。老恩昆说:“不碍事,耐他两天就好了。”
天黑的时候,虞美人煮了点粥,盛了一碗粥汤端去西屋。
西屋里昏天黑地的,只有一只昏黄的小灯泡从房梁上垂下来。老恩昆的儿子低垂着头,似乎睡着了,身下的地上粘粘糊糊的,发出一股屎尿的恶臭。
虞美人皱了皱眉,端着粥走到近前,叫道:“勒毛耶耶,吃粥哩。”
勒毛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一口,就一口哩!”
虞美人把碗拿到他面前,用汤匙挖了一匙薄粥,吹了吹凉,送到勒毛的嘴边。勒毛用力一吸,把汤匙里的粥吸尽,忽然咳嗽起来,喷了美人一脸。
美人继续一汤匙一汤匙地喂他,大约喝了小半碗左右,勒毛有点缓过劲来了,细脖子上的大脑袋用力一拱,把美人手里的碗撞翻,大叫:“放我出去!给我吸一口,就一口哇!”
滚热的粥流到虞美人的手腕上,烫得她一哆嗦,不过她还是用力抓紧了粥碗,不让碗掉到地上。恩昆阿公家里的好碗已经不多了,她想。
她回到灶房,用凉水洗了洗烫红的手腕,把热在锅里的中午的剩菜端到堂屋的饭桌上,又满满盛了三大碗粥,放好了筷子,然后朝里屋喊:“阿公、大爹、青木耶耶,吃饭哩!”
她想了想,又重新盛了一碗薄粥,朝西屋走去。
西屋的门口站着一个人,由于屋里的灯亮着,她从外面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但那人头上像鸟窝一样的头发和被晚风微微吹开的风衣下摆让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青木耶耶!”她叫道。
青木伸出手说:“这里交给我吧,你去照顾你阿公和大爹吃饭。”
虞美人总觉得这样不对,但又说不出为什么不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碗给了青木。
青木接过碗,转身进了屋,把屋门关了起来。
勒毛哈吃哈吃地流着口水,眼睛里冒着红光,像一条疯了的野狗,“给我!快给我!就一口,就一口!”
青木看着他,手托着碗,慢慢伸到他面前,在勒毛贪婪的眼神里,跨擦一下把整个碗扣到了勒毛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