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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大壮看她喜欢,要掏钱给她买,她却死活不要,心里觉得这些东西好贵,嘴上却说:“我是芒甸人,哪有芒甸人在芒甸买旅游纪念品的哩!”
走过半条街的时候,史大壮看到一间熟悉的铺子。那是当年药婆卖药的铺子,现在摆满藤编艺术品。一个女人坐在店里的一张小桌子后面,桌上摆着一台电脑。女人看见门口张望的史大壮,就冲他吆喝:
“芒甸特有的老藤编,都是坝子里的老匠人手作,小件带走,大件包邮,进来看看吧!”
看到这些藤编,史大壮想起了恩昆公讲过他小的时候,侉子坝还不种罂粟,坝子里的人就拿山上的老藤编成篮子、席子和椅子,挑到瑞河口去卖了换点油盐回来。
他走进店铺,捡起一个精致又古拙的藤背篓,看了又看,知道这的确是老手艺。
里屋的门帘挑起,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拿着一个藤壶的半成品走出来,看见史大壮愣了一下,手里的藤壶吧嗒掉在了地上,惊呼道:“史大爹!”
史大壮扭头去看,还没认出人来,就听虞美人已经在喊:“玉桑阿哥!”
627、了却人间事,遍地美人花
史大壮一时没能把眼前这个壮得像牛、嘴唇上黑了一圈短茬胡子的小伙儿和当年的玉桑联系起来。那时候的玉桑在贩毒集团的制毒作坊里当童工,一天干十四个小时只吃一顿饭,被史大壮救出来的时候瘦得像猴子。就算三年前在侉子坝见到他的时候,也还是个带着稚嫩的山村少年。
玉桑也看见了美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说:“呀,美人都长这么高啦,真变大美人哩!”
“真是玉桑?!”史大壮放下手里的藤背篓,一把抓住玉桑宽阔的肩膀,“好小子,长成男子汉啦!”
旁边的女人走过来,热情地笑着,“是史大爹吧?常听玉桑提起您哩,今天可见到真人啦!”
“这位是?”史大壮看着玉桑。
玉桑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婆娘。”
“呀!都成家了啊!”史大壮更是惊讶。
女人倒是大方得很,一边给史大壮和虞美人拿了藤座椅,又去泡茶水,一边说:“我们去年结的婚,玉桑还说要请史大爹来吃喜酒来,我说那么远咋个来嘛!今天来了可不走哩,我去买几个好菜,请大爹和美人在家吃,就当补喜酒咧!”
史大壮很高兴,就答应下来,对玉桑说:“你婆娘倒是喇擦!”
玉桑就嘿嘿的傻笑。女人笑道:“你瞅他那个憨不噜粗的样,我不喇擦点哪行哟!”
女人去买菜,史大壮就坐在店里和玉桑闲攀谈,聊起这三年的变化,玉桑就来了劲:
“大爹你还不知道吧,到侉子坝的路已经修通了,汽车可以一直开到坝口那块大青石边上。以前我们来芒甸,得走几个小时山路,现在骑摩托一会儿就到,每天还有一趟乡村公交从坝外的三岔口过,可以直接去瑞河口。坝子里也不一样了,家家都盖了新屋,比以前漂亮多了。”
史大壮也高兴,感叹道:“那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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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听玉桑说起爸爸,心里又是自豪又是难过,眼圈一红,便偷偷扭过脸去,假装欣赏一个藤编的花篮,不让他们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史大壮说:“还得感谢政府,你们生在了一个好时代呀!”又指着满地的藤编问,“你啥时候学会做这个了,生意怎么样?”
玉桑说:“这还要感谢恩昆公哩!你们走了以后,他就带着大伙儿上山采药、摘老藤。他说山上都是宝,凭啥只有罂粟能赚钱!我编藤编的手艺就是恩昆公教的。恩昆公还主持坝子里搞了合作社,每家按人头入了股,这铺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合作社的,前年大伙儿凑份子把店铺租下来,生意还算不错。我们不但零卖,也给瑞河口和宝腾那边的渠道供货,还开了网店哩!我婆娘负责接单,生产打包都在侉子坝,每天晚上用拖拉机拉到快递公司。现在大伙儿干劲可大哩!”
说到老恩昆,史大壮总觉得有一份亏欠,问道:“恩昆公身体还好吧?”
玉桑的神情忽然一黯,低下头轻声地说:“恩昆公已经走啦!”
史大壮当时就愣住了,虞美人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确定,张了张嘴想问,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过了好半天,史大壮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玉桑说:“就在一个月前,头七的时候我还回去了,算算日子还没过七七。”
店里的空气忽然凝固了。
虞美人终于确认了她最不希望听到的消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迸裂开来,从心脏、胃和胆囊里汩汩涌出,如洪水般灌进了血液和支气管,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冲开了堵在嗓子眼里的异物,一些埋藏在心底的久违的东西伴随着伤心响亮的哭声一齐冲出来,震碎了凝固如冰的空气,也震碎了人脆弱的心。
她是个坚强的女孩。爸爸死的时候没有哭,妈妈死的时候也没有哭,被人误解被人欺凌的时候没有哭,远离故土漂泊异乡的时候也没有哭。只在爸爸被【创建和谐家园】、骨灰迁入烈士陵园后那悲壮的乐曲响起时,她的眼泪曾如泉水般涌出,但她忍住了声音,还是没有哭。
然而在这一刻,知道那个三年来自己时刻惦记的老人已经不在人世,再也不可能听她叫一声恩昆阿公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多年的委屈、孤独和彷徨如溃堤的洪水,再也无可忍阻。
直到玉桑婆娘回来的时候,小姑娘还在抽抽噎噎,店铺里冰冷哀伤的气氛可以在夏日的空气中凝结出冬霜来。
女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问道:“这是怎么啦?”
玉桑把自家婆娘拉到一边,小声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女人便埋怨她的男人说话不知道拐弯,这种让人伤心的事情怎能如此直白地告诉远道而来的客人呢。她深吸一口气,适应了店铺里霜冻的气氛,像回忆小时候奶奶纳着鞋底给她讲故事那样,用柔软的语气说:
“恩昆公是我们的恩人,是整个侉子坝的恩人。当大伙儿都靠着罂粟过日子的时候,是他拿起镰刀割了自家院子和山上的罂粟苗;当大伙儿无所事事不知道明天的日子咋过的时候,是他拄着拐上了最老最老的那座山,从山上带下来药材和老藤,教会年轻人怎么利用大山里的东西谋生;当山里的东西运不出去的时候,又是他拄着拐走到芒甸,走到瑞河口,从镇政府走到县政府,最后把修路的施工队带回了坝子口。
恩昆公走得时候很安详。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每天傍晚都坐在坝子口那块大青石上看着太阳落下去,星星升起来。他说他已经赎清了自己的罪过,赎了勒毛的罪,也赎了侉子坝的罪。他要去一个没有罂粟的地方,那里遍地盛开着虞美人花。
恩昆公没有死,他只是走了,去了他想去的地方。他永远活在我和玉桑的心里,活在侉子坝每一个人的心里。我们也终将要去寻找那个像星空一样澄澈的地方,恩昆公只不过先走一步,是给我们引路去了。”
虞美人止住了哭声,抬起晶亮的泪眼问道:“他会变成一颗星星吗?”
628、落地乌木魂,起手万年青
史大壮问陈长寿借了一辆车,带着虞美人当晚就赶回了侉子坝。当他们爬上后山那片山坡的时候,头顶的天空已经挂满了星星。
那里是当初埋虞刚的地方,虞刚夫妇的骨灰迁去了烈士陵园,但坟还保留着。侉子坝的人从他们家里找出夫妇二人生前用过的一些东西,埋进了土堆里,又立了块碑,刻上“英雄虞刚夫妻之墓”的字,立碑人是“侉子坝全体愚民”。
如今在那座衣冠冢的边上又多了一座墓,也立着碑,碑上刻着“恩昆公之墓”。老恩昆那根黑色天然龙头乌木拐没有和他的骨灰一起埋进土里,就直愣愣地插在碑前的地上,好像在土里长了根一样。
两块石碑在星光下发着蒙蒙的白光,像两个穿着素白衣服的土地山神,其中一个还拄着拐。他们将一直站在这里看着、望着、守护着山坳里那个小坝子世世代代子子孙孙。
在恩昆公和虞刚墓的后边还有一个小丘包,微微隆起没有立碑。那是勒毛的坟。老恩昆在勒毛死了以后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把他埋在虞刚的坟后边,说这里有正气,让他来世投胎可以做个正直的好人。村里人要给勒毛也做块石碑,老恩昆却说他没有资格立碑,只配盖一点薄土。
勒毛入土的那天,老恩昆在山上守了一夜。坝子里的人担心他,轮流去看他,却看见他一直坐在虞刚的坟前。他对人指着旁边的地说:“我死了以后就埋这儿,不要立碑,把我的拐插地上就行。”
坝上人遵照他的遗嘱把乌木龙头拐插在了坟头,却还是给他竖了块碑。乌木拐就代替了坟头的万年青。
史大壮拿出玉桑婆娘临时帮他准备的香烛纸钱和水果酒菜,虞美人这回没有再哭,只是乖乖地点了三根香,对着老恩昆的坟跪下去磕头。
纸钱燃起的火堆照亮了墓碑。火苗呼呼地往天上窜,仿佛窜高了就能变成星星永生不灭,但很快就变成了黑灰的尘沫在风中乱飞。
虞美人不明白恩昆公为什么要把拐插在坟前,她用手摸了摸拐顶上那未经雕琢的天然龙头,那里是常年被人握出来的包浆,滑腻腻油亮亮,在火光中反射着幽光,仿佛真龙睁开的眼睛。
她感到手上传来一片冰凉,那是深夜的露水渗进了皮肤,随即这冰凉就被潜藏的春光般游离不断的思念给化开,一些温暖的东西从心底里升起,迅速扩散到她的全身,通过她的手和乌木拐上传来的来自地底的力量融合在一起。
枯木在黑暗中逢春,绿色的芽孢突破死皮和包浆的封锁,绽开一片片绿叶。
史大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那根插在地上的乌木龙头拐变成了坟前的一颗常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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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老恩昆悄然出现在坟头,史大壮才确定这不是现实。然而他没有从梦中惊醒,而是看着老恩昆笑吟吟地走向美人,抚摸着美人的头发说:“长高哩,长大哩!”
纸钱的火焰还忽明忽灭,老恩昆踏上火堆,身体随着火苗飘飘忽忽地往上飞去,一直飞到了天顶,化作了一颗星星。
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变成了一张人的脸,史大壮看见了虞刚,看见了孟岩,看见了那些曾经死去的战友们,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他,对他微笑。
这时候,他听见虞美人忽然说了一句话:“大爹,我不回吴中了。”
史大壮猛然惊惧,一身冷汗浇透了身上的衣服。他没有回应美人的问题,朝黑暗的山林里看了一圈,确认四周无人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控制梦境的?”
虞美人说:“杏姐姐和菁菁嬢嬢都教过我,但真正教会我的是青木耶耶。他把我从麻粟坝救出来的时候,我摘了八十一朵罂粟花。过了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青木耶耶那时候就已经在教我本事了。”
史大壮松了一口气,只要是青木教出来的就没事。他虽然不是觉醒者,但自从认识青木以后,对精神力也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虞美人的精神力已经这么强大。
“你刚才说什么?”史大壮不确定那句话是自己在梦里的幻觉还是美人说的。
虞美人缓缓把放在龙头拐上的手移开,认真地说:“大爹,我不回吴中了,我要留在侉子坝,这里才是我的家。”
史大壮万分惊讶,又深深责备自己这三年来因忙于工作而没有照顾好丫头,不然她何以有这样的想法呢!
当他借着微弱的火光和星光再次审视虞美人,看见她侧脸的轮廓,才发现女孩已经不知不觉地长大,再不是三年前那个在恩昆家的院子里不肯叫自己大爹的瘦小丫头了。
他听出了她的固执,这种固执从小就在她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就像当年的虞刚。
“可是”史大壮还是试图说服她,“你还要读书,要考大学,将来要有出息,你爸,你妈,恩昆阿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何况吴中还有那么多喜欢你关心你的人,还有你的同学和小伙伴”
“我会去看他们的。”虞美人抬头看天,仿佛在和天上的星星交流,又喃喃自语,“这里才是我的家!”
史大壮还想再劝,但虞美人忽然拔起了老恩昆的乌木拐,恍惚间大地震颤了一下,仿佛满地的生机都被虞美人攥在了手里。
毕生花坐在长江路新如花酒吧的吧台上,品着小齐调制的依旧没什么长进的鸡尾酒,看着闪烁的灯光下迷醉的客人,恍如回到了柳营巷开酒吧的日子。
她看见那根木头就像木头一样杵在老树下,鸡窝头上趴着一只饿坏了的乌鸦。然而忽然间一阵狂风大作,风中的巨人伸出手把大树连根拔了起来。
酒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毕生花却已顾不上别人投来的奇怪的目光,冲出了酒吧的门,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柳营巷而去。
629¡¢´ý¾ý³É»ª¸Ç£¬ÈÞÝﻨ×Ô¿ª
史大壮终究没能说服虞美人回吴中。小女孩的固执和他爹当年一样,已经做出的决定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这个消息传回吴中的时候,反应最激烈的居然是夏天。当年那个说话奶声奶气、害怕弟弟来报复的小男孩已经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当时就整理行囊准备南下去劝说女孩回来。
继母张娟看到他出门却不敢反对,甚至不敢出言询问。经过三年前那件事以后,她在夏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连佣人也不用假她辞色。佣人还每天忙忙碌碌,她却无所事事,又无人问津,整日里独坐空房,对镜梳妆,翻着永远也不会翻过扉页的书,浑如行尸走肉。之所以不离婚,一来不是她想离就能离,二来留在这里好歹能给娘家人留点面子,兄弟还在生意场上混,以夏家的体面倒是不会去为难他们。
她还是决定给夏长征打个电话,告诉他夏天要出远门的事情。夏长征接到消息后马上赶去机场却依然晚了一步,载着夏天去春城而航班已经飞走了。他奇怪一个未成年人是如何自己购买机票并登上飞机的,心里诅咒着帮助夏天登机的人和航空公司,去查监控的时候看到了胡杏和夏天在一起,他才舒了口气,然后急急忙忙购买了下一班飞机的票赶去春城。
夏天并没有把虞美人劝回来,却被芒甸和侉子坝的美景所吸引,决定也要留在这里。
“这里和大爷爷年轻时去过的地方一样美!”他说。
夏长征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你大爷爷年轻时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
“我在他梦里看到过。”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留在这里!”
“我就要留在这里!”
“不可能!”夏长征急躁地吼了起来。
夏天不再说话,用一种从小就常见的沉默来对抗父亲的霸道。夏长征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过去对儿子的疏忽以及因此而造成的伤害,心就软了。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孩子,虽说的确是没怎么出过远门见过世面,但也不至于看了一眼滇南的大山就连家也不要了吧。
胡杏却笑着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天天喜欢的恐怕不仅是大山里的美景。”
夏长征想起刚见过的虞美人,愕然道:“他才几岁?”
胡杏说:“这未必不是继承了你的基因。”
夏长征不语,心里像被泥土、酒糟和蜂蜜一齐堵住了,有点苦,有点酸,也有点甜。他看了夏天一眼,出人意料地说:“你要是想留就留下吧。”
夏天和胡杏都没想到他就这样答应了。胡杏说:“我只是带着天天一起来劝说美人回去,可不赞成他留在这里。”
夏长征说:“这里的风景的确不错,人也不错。”
胡杏说:“可这里没有好的学校,天天还要上学呢!”
夏长征说:“学校可以盖。”
胡杏讶然道:“你捐款?”
夏长征说:“我想好了,我来芒甸投资,成立一个旅游集团,开发酒店和房地产,顺带盖一个学校。这样天天就有地方住,也有书读了。我也可以过来陪着他,我们一家人还是在一起。”
胡杏说:“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夏长征说:“这么多年我也攒了些钱,这个投资全部算我个人的,不需要动用夏家的资源。当然,我会和大伯说一声的。”
夏天说:“你不用为我这么做的。”
夏长征说:“你先别高兴太早,你大爷爷和霞奶奶那关未必能过,他们要是不同意,你还是得给我乖乖回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