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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也像一只蝴蝶,轻盈地穿过花丛,几瓣被她带起的玫瑰花瓣,跟着她的衣裙,在风中飞舞。
“啊哈,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送给你的。”黄粱举着手里的玫瑰说。
玛莎的心咚咚跳起来,勇敢地仰起脸看着他。周围的风忽然停了,所有的玫瑰的颜色和香味都凝固在远处,只剩下他手里这一朵,绚烂的,像天边的火,上面还沾染着与花色仿佛的鲜血。
她从他手里接过玫瑰,忽然看见他手心渗出的血,沿着玫瑰的花茎缓缓流下。
“啊,你的手流血了!”
玛莎把玫瑰放进已经盛满鲜花的花篮里,抓住黄粱的手,小心地把一些留在皮肤上的刺【创建和谐家园】,又轻轻地吹了几口气,担忧地说:
“得把刺全【创建和谐家园】,管理员那里有工具,你需要包扎,快跟我来!”
玛莎拉着黄粱去了玫瑰园的管理处。管理员是个老太太,看了看黄粱的手掌,说:“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摘玫瑰的,就算脸上被刺着,也不比你这样让人更吃惊!你这是在哪儿刺的,不会是在公共观赏区域吧?”
玛莎朝黄粱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老太太看了他们一眼,一边用工具帮他拔刺,一边说:“别想瞒着我,这里的每一朵花我都熟悉。年轻人玩浪漫可以,但是要守规矩。我也年轻过呢!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因为我和我老伴儿就是在史丹利公园认识的,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玫瑰,只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我们在这里幽会,每次他都给我摘一大蓬野花,他还说要给我建一座玫瑰庄园呢!”
黄粱就问:“这玫瑰园是你老伴儿建的?”
“这里?”老太太愣了一下,“哦,不不不,当然不是。这是公共设施,沃尔夫先生出了钱,所以玛莎小姐才有摘花的特权。”
“那您老伴儿呢?”
“他呀,早就去见上帝了。我想他在天堂已经建好了玫瑰园,等着我去呢!”
趁着老太太和黄粱聊天的功夫,玛莎用剪子小心地把那枝玫瑰的刺去掉,再用纸把花包起来。她发现这朵花开得特别艳,香味也特别浓,除了花香,她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的味道,但一点儿也不腥,反而让玫瑰的香变得特别。她想起一句诗:
经过情人手的玫瑰,就永远沾上了情人的味道。
老太太帮黄粱拔完了刺,把消毒药水和纱布塞到玛莎手里,“给他消消毒,真做了人妇,可就不仅仅是浪漫了,除了玫瑰,还得会干活!”
玛莎假装没有听懂,认真地帮黄粱擦洗手上的伤口,偷眼去瞧,发现他正在看她,她的脸便红了。
从玫瑰园出来,已近中午。黄粱的手不能再骑车,玛莎推着车,花篮挂在车把手上。经过他们相遇的地方,狄金森正收了鱼竿。
“啊,今天的运气不错!”他指着鱼桶乐呵呵地招呼,“收获不小,到我那里去吃鱼汤吧!”
黄粱几乎已经确定玛莎不是第二领袖。虽然这时候他很愿意陪玛莎一直走下去,但他想和狄金森聊一聊,也许能聊出点什么来,就算他不是第二领袖,对于梅以求他们正在探索的一些事情,他也十分关注。
玛莎说:“我还要把玫瑰送回去,而且沃尔夫老爷那里也离不开我。”她看着黄粱,“你去吧,不用管我,自行车我骑回去就好了,不过您的手”
黄粱说:“哦,没事的,你忘了我是医生啦!另外”他看着她,“谢谢你!”
玛莎愉快地笑了。她和狄金森告了别,就骑上车走了。
“是个不错的女孩。”狄金森走过来说。
黄粱看着玛莎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那棵大红杉树下,才收回眼神,看见狄金森的桶里有十多条小白鱼,看上去和家乡的白条差不多,不过个头不小。
“真的只是吃鱼?”他问道。
狄金森一瞪眼睛,道:“你还想吃什么?”
黄粱笑笑,说:“一切服从安排。”
狄金森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话,问道:“你会不会做菜?”
黄粱说:“会一点儿。”
狄金森开心起来:“哈哈,太好了,今天可以吃到中国菜了!只有中国菜才配用美食两个字,别的顶多叫做食物。至于加拿大”他自嘲的摇起了头,仿佛加拿大的吃的连食物两个字都称不上。
黄粱莫名其妙领了个做菜的任务,不过对他来说倒也不是难事,农村出来的孩子有几个不会做菜的呢!
“教授先生,您经常来钓鱼吗?”
“也不经常,偶尔吧。”狄金森说,“看着辽阔的大海,人的视野和胸襟都会变得开阔,有时候在办公室里想不出来的问题,在海边坐着坐着,就豁然开朗了。这就是我喜欢钓鱼的原因。”
“那今天您是闲情逸致,还是遇到难题了?”
“今天?不,都不是。今天家里有客人,客人喜欢吃鱼,所以我特意来钓几条。”
黄粱觉得很奇怪,家里有客人不是应该在家里陪着吗,哪有抛下客人出来钓鱼的,就算人家喜欢吃鱼,买几条又不是很麻烦的事。
“您有客人,我过去不太合适吧?”他说。
狄金森却说:“不要紧的,而且你会烧中国菜,而我那客人又特别喜欢吃中国菜。啊,对了,”他忽然一脸神秘的样子,“你猜猜那位客人是谁?”
黄粱一愣,转念道:“不会是梅教授来了吧?”
狄金森摇头道:“不是他,不过和他有关系。”
“谁呢?”黄粱实在猜不出来。
“赛琳娜中国梅的老情人!哈哈哈!”狄金森似乎想起了很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就因为梅以求,她喜欢吃中国菜,你今天要是烧得好,说不定能从她那里听到很多关于中国梅的有趣的故事。”
576、说话的艺术
黄粱对赛琳娜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一说起梅以求的老情人,他马上就记起来了,第一次到狄金森家里的时候,狄金森就拿梅以求年轻时在普林斯顿的糗事开玩笑,提到了赛琳娜。
他对梅教授的那个故事记忆犹新:为了一个科学实验,把自己的情人丢在公园的寒风里,还把她的胸罩当成抹布,关键是擦完实验室的桌子以后又拿去还给她了。结果怎样不用多说,当晚的普林斯顿多了一个失恋的醉鬼,喝多了的教授把身上的衣服都给了流浪汉,而自己却被警察当成曝露狂带走了。
任何人听到这故事都难免会以为是蹩脚家的编造,但黄粱想起那个叼着烟斗、满头放射性银发的怪老头的时候,觉得发生这事似乎也十分合理。
狄金森和赛琳娜显然是十分熟稔,在院子里就大喊:“赛琳娜,你瞧我给你领了个中国厨师回来,你有口福啦!”
屋里传出女人的声音:“哦,是吗?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可别是个和你一样的糟老头子!”
奇怪的是,黄粱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布满皱纹但很精致的脸出现在门里。黄粱一见到她,心就砰砰跳了起来。他见过她,在海黄瓜大街,这位老太太为他指路,把他带入了梦境,后来他问起霍华德,霍华德却好像并不知情的样子。
那时候他的精神修为已经有了相当的成就,他已经可以骗过霍华德,甚至一度有种想和青木再较量一番的冲动。但老太太的出现彻底打消了他的狂妄自大,他从此开始像冬天的虫子一样蛰伏。
那个梦境是如此庞大,他入梦的时候居然毫无所觉,关键是梦中出现的人,和后来聚会中的人都能重合,说明老太太的确去了聚会,见过了所有人,而霍华德们对老太太的存在却毫无所觉。
他当时就判断,这妇人一定是组织里的重要角色。但他没想到,她的身份如此特殊。她是梅以求的旧情人,而黄粱此刻已经能断定,她就是组织的第二领袖。
那么梅以求是谁?狄金森是谁?青木又是谁?
黄粱脑子里突然多了一连串的问题。
赛琳娜朝黄粱看了一眼,微笑着,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她的头发半灰半白,看起来比梅以求年轻一些,但不像教授那么精神矍铄,而是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平和的气质。
狄金森忙着为他们介绍:
“这是赛琳娜美国最美老太太候选人,佛罗里达宠物达人,中国菜的疯狂fans。她其实不止喜欢中国菜,还喜欢中国的一切,但因为某个人,你知道的,所以”
他像个孩子一样朝黄粱眨眼,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位黄先生,是个医生,拥有一双稳定灵巧的手,我想这双手用来做菜也是一流的,哈哈!”
黄粱和赛琳娜打招呼。他没有提阿姆斯特丹的事情,就好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赛琳娜笑着对狄金森说:“有没有你吹嘘得那么好啊,查理,你最好别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我,要是不行,我可饶不了你!”
狄金森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什么时候吹过牛!”
进屋的时候,趁赛琳娜不注意,老头凑到黄粱耳边,手在黄粱背后用力拍了一下,说:“可得给我点面子啊!”
黄粱忽然觉得很有意思,看狄金森那样子,仿佛赛琳娜不是梅以求的旧情人,倒像是他自己追了几十年没追到手的对象。
在客厅里坐下来,赛琳娜像个主人一样给两个男人倒了咖啡,随意地攀谈着。他们谈的大多是普林斯顿时期的一些事情,不过却没有提到梅以求。对黄粱来说,无论时代还是地方,都很陌生,所以几乎插不上嘴。
而赛琳娜看起来从容亲切,一点儿也没有急着要和黄粱说点什么的样子,连暗示也没有。若不是在荷兰见过她,黄粱又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他站起来说:
“要不我去厨房做菜?”
狄金森愉快地把黄粱带去厨房,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等着吃你烧的美味佳肴。”
“放心吧,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厨,做点家常菜还是可以的。”黄粱看到橱柜里放着的老干妈和十三香后,十分自信地说。
狄金森家的厨房很大,虽然和中国农村的厨房不好比,但在城市里已经实属难得。黄粱先熟悉了一下里面的工具和用料,把冰箱里的菜整理了一番,大致规划好了做几个菜,才开始动手。
从英吉利湾钓来的白鱼和家乡的白条很像,刺很多,但味道鲜美。黄粱想着老外应该不太会吐鱼刺,这种鱼要么煮汤,要么油炸。他决定做成香酥鱼,这样吃不出鱼刺来,应该适合老外的口味。
做香酥鱼油炸之前需要把鱼腌透。煎和炸是老外的拿手项目,而在中国菜里,煎炸出来的菜的味道全在腌制的手艺和功夫上。用什么料,腌多少时间,什么时候换料,留几分水,糊几分面,吃几分油,这才是中国菜的精髓。要是按照肯德基那种炸法,什么东西炸出来都是一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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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帮忙吗?”赛琳娜随意地翻了翻已经抹了调料的鱼,“嗯,看上去不错,是个会做菜的。”
“就几个简单的家常菜,我一个人就行了。”黄粱说。
“也好,有些事情只能一个人做。”赛琳娜点点头。
“我并不专业,为什么选择我呢?就不担心我万一搞砸了吗?”黄粱头也不抬,继续认真地在鱼身上抹盐。在旁人听来,他就是在问做菜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
“专业不专业需要更专业的人来评价。”赛琳娜说,“你看你现在不是做得很好嘛!”
“这是您对我的评价吗?”
“就算是吧。”
“可我并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您也不说让我做什么菜。厨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菜,就算是专业的厨师,也会迷茫啊!”
“时机到了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现在,只是想看看你在自由发挥的情况下,能做出什么好吃的菜来。有了足够的自由度,也许比指定做的菜更好呢!”
“自由当然好,可总要有个方向吧。”
“自由即方向。”
“自由即方向?”黄粱仔细品咂着这句话里的意思。他把最后一条鱼腌好,抬起头来问道,“谁的自由?”
“你、我每一个人!”赛琳娜说。
黄粱的心突然砰地跳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怎么也想不清楚。
“让我先尝尝你的手艺再说吧。”赛琳娜看着黄粱,面带微笑,“另外,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考虑做这顿饭的,在丝毫不知道主人和客人的口味,甚至不知道有什么食材的情况下,如果一直没有人来告诉你,你打算怎么做这顿饭?是一直敷衍下去呢,还是另有打算?”
“不,在来的路上,我至少知道有鱼。”黄粱说。
577、棋子的抗争
“你很聪明,我很高兴今天的午餐交给一个聪明人来做。”赛琳娜转身往客厅方向走去,“我想这里不需要我帮什么忙了。”
“等等”看见赛琳娜要走,黄粱有点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您还是透露一点吧,比如您喜欢甜的,还是咸的?能不能吃辣?不然万一我做的不合您的口味,那就白忙活了。您难得来一次温哥华,如果我错过这次,大概再也没有给您做菜的机会了吧。”
“呵,刚才还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愚笨了呢!”赛琳娜回头看着他,似乎有点失望,“我说了,自由发挥,自由啊跟着自己的内心,用你的心来做这顿饭,只有用心做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美食。至于我的口味,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这辈子难道只为我一个人做饭?”
“可我并不是个专业的厨子,做菜方面还没有达到得心应手的程度。而且”黄粱把腌好的鱼整齐地叠到盘子里,然后开始切葱花和辣椒,“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食谱冒出来,企图让我按照它所说的去做,可我明明没有背过那些食谱。我当然知道美食的最高境界是自由从心,但我好像很难做到啊!”
赛琳娜说:“忘记那些食谱吧,不管是你自己学来的,还是别人强塞进你脑子里的,只有忘记它们,才能遵从己心。你既然知道美食的最高境界,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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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琳娜笑起来,说:“进步很大嘛!”
黄粱不为所动,低眉垂眼,把切好的辣椒和葱丝均匀地撒到鱼盘里,然后继续准备其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