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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门风流》-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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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丞罗威和主簿赵明在安丘县当了好些年的佐贰官,这油水捞得盆满钵满,甚至在青州府都置办了大宅子,然而平常却窝在这儿死都不肯动弹。然而,原本打定主意要在这儿老死的两人如今却全都在紧急收拾东西,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就算张越对他们临阵脱逃心有不满,大不了他们不当这个官,这不就结了?再说了,这张越靠山再硬,文武不容,他能把手伸进吏部或是都察院去?这白莲教收拾不了朝廷那儿过不去,收拾好了也未必是光彩的功劳,与其被张越丢出去当炮灰,当然三十六计走为上!

        当然,两人还不至于把张越吐露那白莲教的事随口乱说,只下定决心立刻就走。但有道是贪心不足,他们这七八年都在安丘县内当着县丞主簿,虽在外头置办了田地屋子,可一时半会不曾想到会这么快离开这儿,于是此番打点行装竟是无论如何都快不起来。

        如今宝钞一天贱似一日,铜钱也不值几个钱,因此两人平素所得都是兑了金银,或是换成了别的值钱玩意,这细软就是几大箱子不止。两家的正房娘子都不乐意走,待磨不过丈夫,便不依不饶地要带上家里头那些笨重却值钱的家伙。罗威和赵明一想到日后没了前途,兴许只有当个富家翁,一时财迷心窍也就答应了。

        于是,原本还只是关上大门收拾东西,转瞬间却闹得动静绝大,一时间,整个衙门中的小吏和差役都知道了。

        能在县衙里头当差的人几乎就没一个老实的,一个赛一个地会琢磨。尤其是一些个吃了一辈子衙门饭的老差役老吏目,眼看几任县太爷走人,偏县丞主簿典史屹立不倒;眼看这回张越上任连一个月都不到,偏走的是这两人,谁人心中不犯嘀咕,谁人心中没有算计?

        打听清楚明细,原本还处在犹疑观望之中的人立刻都选择了立场。明面上升堂时一个赛一个的精神抖擞,办事情一个比一个利落;私底下雪中送炭去给两位送行送仪程的一个都没有,相反全都是往张越那儿去表忠心,其中自然多半是落井下石。

        尤其是早中晚堂的间隙,那求见张越的差役和小吏竟是在三堂之外排起了长龙,进去的都是战战兢兢,出来的都是抬头挺胸,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的得意似的。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吏一进门之后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老爷,先前可都是罗县丞指使小的告假病休,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万不敢违逆他的话。小的精通钱粮比较,以后一定好好为老爷做事。”

        一个浑身是消息的年轻差役则是满心为张越着想的嘴脸:“老爷,这罗县丞和赵主簿在安丘县经营了这么些年,说是家财万贯都是轻的。他们这一走必定是大祸患,老爷可千万别放过他们。”

        一个掌管吏房,算是罗威心腹的小吏则更是直接,满脸堆笑直接从臃肿的衣服中掏出一大叠帐簿,恰是早有预备的光景:“老爷,小的这儿记过一些账簿,还请老爷看看能否用上。”

        短短数日间,安丘县衙中那群魔乱舞的架势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即便是自忖张越已经奈何不了自己的罗威和赵明也是渐渐惴惴然,颇有些后悔不曾收拾细软直接走,却听家里婆娘念叨收拾那些大家伙耽误了时间。当他们好容易收拾好了大批行李家伙,刚刚出了县衙那忠义坊的大牌坊时,却看到了身着深青色纻丝袍子,腰束素带的张越正站在那儿。

        “彼此同僚一场,按理说罗县丞和赵主簿此时一走,我正是应该送一送,就是送出县城之外也是使得的。只不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如今别过也是应当。两位这搬家的动静倒是不小,瞧这十几辆大车的光景,啧啧,两位就不想想百姓们看到会怎么说?”

        张越若是单单说风凉话也就罢了,罗威赵明这隐忍功夫都是非同小可,自然不会因为这个而气急败坏。然而,看到张越背后那一排蓝色棉甲腰挎佩刀的军士,两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张越莫非是仗着在军中有背景,故而调动了军队要和他们过不去?

        赵明一想起青州知府那时候轻描淡写说出的英国公三个字,小腿忍不住直打颤,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方才乍着胆子开腔道:“大人,卑职当初确实有眼无珠得罪了您,可您别忘了,这私调军队截住朝廷命官,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

        罗威一听赵明如此说,陡然之间也挺直了腰杆,语气中便带出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威胁:“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四周还有无数百姓,大人还请不要自误。”

        听了这话,张越望着那长长的车队和两家上下几十口人,目光又瞥了一眼周遭的百姓,见不少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兴奋,但更多人则是用一种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他,他这心头却也妥贴。此时,他往侧里跨出一步,恰将身后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让了出来,脸上依旧是笑容可掬。

        “想不到二位还如此为本官着想,看来本官还真是要感谢两位。本官自然没有私自调集军队的权力,也不可能这么做。这位乃是锦衣卫山东卫所的陈千户,据说他侦得二位贪赃枉法的实证,想不到匆匆赶来正好遇到二位阖家预备上路,这还真是巧。”

        当罗威和赵明听见张越说那是锦衣卫山东卫所的人时,两个人先是感到不可思议,然后就觉得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竟是欲哭无泪。天地良心,他们何德何能,居然能惊动锦衣卫?

        围观百姓此时也是一片哗然,无数声惊叹在刚刚涌出喉咙口时,就被一双双手全都堵在了喉咙口。须知锦衣卫凶名在外,在民间甚至可止小儿夜啼,问题是寻常百姓也只是听说过不曾看到过。这一回锦衣卫出动了百多人,竟是来抓罗威和赵明这两个贪官的?

        直到那一帮如狼似虎的军士将人五花大绑堵了嘴压上囚车时,一众围观的人方才回过神来,一时间爆发出无限欢呼,更多的人则是将愤恨的眼神投到了罗赵两家的家人身上。瞧见那一帮男女老少也统统都被押走,不少小孩还捡起石头追着砸,口中笑着跳着,最后竟是连一些大人也加入了这行列,锦衣卫却也不阻止。

        看到这一幕,张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头那一丝微微的不忍。这年头讲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日里他们跟着罗威赵明养尊处优享福,一旦顶梁柱倒了霉便都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仅此而已。若是他当初被这两个家伙架空,或是干脆和那位倒霉的钱知县一般下场,以后至少也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不是会殃及父母?

        这世上既有自以为聪明得计的人,也有识时务善于进退的人。

        马成之前的一番话【创建和谐家园】裸地表明了心迹,他知道自己有些急切,但照他看来,张越刚刚控制了知县权力,更需要本地有经验的官员帮着出主意镇局面,他即便算不上雪中送炭,但总比那两个犹如躲瘟神一般的家伙强。而且,他没多少劣迹,捞钱也一向是极有节制,人家知县应该会留着他使用。

        于是,当张越派人知会他今日一同送行时,他自然也到了场,但此时站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中,他却是两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一千遍一万遍地念叨着祖宗保佑。他当然想过张越不会这么轻松地放过那两个家伙,可谁能想到,人家的手段竟然会这般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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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口大口地吸着冰凉的空气,但马成还是觉得这胸口犹如火烧似的。直到有人在他面前立定,他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慌忙恭敬地躬身道:“大人。”

        张越左右瞧了瞧,见百姓们有的去追着瞧被押走的罗家和赵家人,有的在原地议论纷纷,便向马成打了个手势便往衙门中走。马成此时已经把张越当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哪里敢有半点违逆,慌忙跟了上去。两人一路来到了书房,马成斜签着身子还不曾把椅子坐热,看到彭十三跟上来掩门,他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你不用慌张,这罗威和赵明若只是单单贪赃,还不至于惊动锦衣卫。本县共有巡栏兵十名、直堂直厅隶兵共三十名,我也是昨日方才得到锦衣卫通报,罗赵二人他们这数年间假造文书,谎称他们手中的兵器需要调换,累次换过三拨一百二十套兵器,这些兵器却偏偏都不知道上了哪儿去,单单这一条便是死罪,至于入股胶莱私盐买卖就更不用提了。他们乃是自寻死路,你那些不过是小过失,无需战战兢兢。”

        调换隶兵兵器和倒卖私盐这样的隐秘事居然也被张越知道了?罗赵二人做事,马成自然听过一些风声,此时更觉脑袋一阵阵发胀,心里着实担心自己的那些勾当。于是乎,之后张越不论说什么,他全都是连声应是,临到告辞出门,他跨过门槛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啃泥。

      第一百八十章 办案公正锦衣卫?

        书房中的鼎炉中此时仍然焚着叶香,那淡淡的一丝香味沁人心脾,竟是和此时的天气一样颇有些清冷的味道。

        眼看马成走了,张越便对彭十三笑道:“这世上偏有人就喜欢不自量力,那胡里正是恨透了他们,差役小吏落井下石,也不知道抖露出了他们多少阴私勾当,他们还以为能拍【创建和谐家园】一走了之?说起来他们也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这应该看透世事,怎么会以为我这个上司真有那么大肚量?”

        “他们大约以为公子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谁知道你竟是个睚眦必报的。”

        彭十三此时也笑,一面笑还一面竖起了大拇指:“怪不得我出来之前英国公还和我说过,有什么事尽管放开手去做,说公子你不但不肯吃亏,而且还护短。其实我就喜欢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是让人欺到了头上还得陪笑脸容忍着,这做人也太窝囊了!这要是连他们两个小角色都轻轻放过,指不定以后还有人以为你软弱可欺,还不如趁早来上一招狠手!”

        “你还是战场上那嗜杀的性子!”

        嘴里这么说,张越心中却觉得该恩怨两清的时候就没必要留手。若是遇上不得不妥协的人和事,他自然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但两个小角色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自己,那若是再轻轻放过,他也就太窝囊了。他原本还为难,不想为了这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惊动布政司或是吏部,谁知道锦衣卫的人竟是送上门来,他那书证人证自然有了用武之地。

        就在这时候,外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站在门边上的彭十三顺手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和外头那家丁交谈了两句,他便再次掩上了房门,面上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少爷,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位沐镇抚来了。”

        既然知道正主儿来了,张越自不敢怠慢,连忙带着彭十三赶去了三堂。一跨进门,他就看见了端坐在东首第一张椅子上的沐宁,遂笑着打招呼道:“沐镇抚日理万机,没想到这次竟是来了山东,而且一来就帮了我一个大忙,说来我欠你的情可多得没法还。”

        “三公子客气了。”沐宁此时也顺势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当年第一次见的时候三公子还是十岁孩童,之后便是得到乡试资格的秀才,再后头一次便是连皇上也要嘉许的人物,等到如今赫然是二甲进士一县父母官。这每次相见三公子都是步步高升,不知道我可算得上是三公子的福星?”

        饶是张越在见到沐宁时颇为高兴,这会儿仍是险些呛得一噎。若不是他见过此人阴沉森严的模样,知道此人掌管的乃是锦衣卫最可怕的南镇抚司,知道此人几乎可以算是袁方之下的第二号实权人物,只怕他还会以为对方是厚颜【创建和谐家园】来盘交情的家伙。

        笑着随便岔过话题后,他便在主位落座,更没说什么谦逊让座之类的话,因为他清楚对方决计没兴趣。见沐宁身上并没有穿招牌的锦衣,而是一袭浆洗得发白的松花色盘领长袄,外头罩着一件同样半旧不新的褙子,这衣袖挽起半截,配合头上那六合小帽,竟是颇有些生意人的感觉。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副打扮的人,却不哼不哈调来了锦衣卫山东卫所的人马,一举上演了刚刚外头那场好戏。

        因见彭十三亲自到了外头守着,沐宁方才直截了当地说道:“咱锦衣卫原本只是管侦缉百官侦办诏狱,民间的情形很少过问。这一次是袁指挥使正好从先前山东卫所发来的奏报中,发现了白莲教活动的蛛丝马迹,谁知皇上听了赵王举荐,打算把杜大人派到山东,他这才提了一提,结果皇上竟然上了心,命杜大人办理此事,而且阴差阳错还把三公子您给陷了进来。”

        “所以,袁指挥使颇有些过意不去。我本来还在南京好好呆着,结果他特地发来了差遣,我这一趟不跑都不行。至于这一趟事情正好是顺手解决,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三公子。要知道,这兵器丢失兴许和白莲教有关,等到了青州府,我可得好好审一审。”

        对于这解释,张越颇有些啼笑皆非。袁方大约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去提醒山东的事,结果闹来闹去出了这样的局面,想必某个阴鹜多思的家伙确实是把肠子都给悔青了。如今沐宁来了正中他下怀,于是,他便谦逊了一番,又问沐宁准备如何审。

        “如何审?”沐宁眉头一挑问了这么一句,旋即却笑道,“三公子这话还真是问得多余,咱们锦衣卫办事,自然就只有两个字,用刑!三木之下哪有勇夫,唔,单单贪赃两个字自然不可能劳动锦衣卫,这不过是给外人的借口。回头我会好好问问他们如何私通的白莲教逆党,先让他们吃些苦头再说,幸好三公子通知,我这一趟来的及时,万一他们走漏风声坏了大事,那可就悔之不及了。咱们锦衣卫可是办案公正……”

        听沐宁嘴里蹦出锦衣卫办案公正,张越只觉得背心发凉,连忙将这家伙的话头打断。这大人物遇上锦衣卫都得脱一层皮,更何况小人物?

        “反正这人交给我们锦衣卫,三公子你尽管放心。”

        沐宁随便一抖袍角,让自己坐得更稳当了几分,因又说道:“我来之前袁指挥使让我转告三公子,令尊已经去了江宁上任,这江宁县衙就在南京城里头,他是老成人,再说英国公少不得托付成国公照应一二,因此他这官儿决计当得稳当。说起来我锦衣卫办的大案子不少,奉旨查禁什么白莲教却还是头一次。我说一句不好听的,杜大人那冷面人我伺候不来,所以才选了青州府坐镇,三公子若是有线索尽管交给我。我在锦衣卫一呆就是十二年,该有的分寸我有数,不会抹煞您的功劳,也不会让您担了太大的责任。”

        这话说得极其实在,张越也极其赞同。他如今倒不怎么指望功劳,只希望能少担点责任就谢天谢地了。而沐宁坐镇青州府对他来说更是有利无害,虽说他已经清理掉了县衙内的不安定因素,但有这样一尊近在咫尺的靠山,再加上山东都指挥使司刘忠,他只要集中精力应付在他这安丘境内活动的那位所谓佛母就好。

        张越和沐宁说话的这会儿,后院里灵犀和琥珀秋痕也正忙着晒衣裳。尽管这后衙有好些仆妇,但有的是打下手的厨娘,有的是负责洒扫的杂役,她们也着实不放心,就只带着自家那两位浣衣妇一块儿晾晒。她们在这边忙活,那边的仆妇却都听到了外头传来的消息,少不得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同时用殷羡的目光望着那晾衣绳上一件件质料上乘的衣裳。

        李家的和崔家的这次被老太太顾氏挑了出来,一则是她们的男人都是跟着张越过来的老成长随,二来则因为她们俩都是闷葫芦似的人。只平日在家里谨小慎微,这出门在外,秋痕又是爽利话多的,灵犀和琥珀又从来不拿架子,她们也就渐渐放松了。

        这会儿晾着手中一件玫瑰紫盘领刻金衫子,李家的就笑道:“这天气正合着穿这衣裳,如今却成了压箱底。少爷也就是奇怪,穿那些青衣裳出去,寻常人又看不出好来。”

        “他就是这个脾气,不喜欢穿大红大紫的四处招摇!”秋痕一想到张越上回对灵犀说的话,不禁又笑得岔过了气,遂对崔家的李家的又说了一遍,最后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就因为咱们大冷天的洗衣裳,少爷巴巴地连玫瑰油都找出来了,他平日自己都从来不用。”

        “一整罐玫瑰油如今都归了你,你就整天高兴吧。”

        灵犀没好气地斜睨了秋痕一眼,见人家挤了挤眼睛,又笑呵呵地继续和崔家的李家的说话,她便摇了摇头,见琥珀晾完了衣裳要回屋,她思忖片刻就紧赶两步追了上去。

        琥珀才一进门就听到后头的声音,及至看到灵犀赶了进来,她忙扶了一把帘子,心下倒有些奇怪:“姐姐有事情找我?”

        灵犀绞着手思忖了片刻,想到琥珀虽往日寡言少语,但心性仿佛和自己差不多,干脆也不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老太太这回挑了我跟三少爷出来,大太太二太太她们都不高兴,就是三老爷和三太太也未必是乐意的,我自己也知道。跟了三少爷一阵子,有些话我不好和秋痕说,却不得不对你提一提。琥珀,你知道我为何到了二十也没嫁人?”

        面对这样一个单刀直入的问题,琥珀顿时有些招架不住,最后便摇了摇头。

        “虽说我不知道你以前如何,但先头你们几个到张家的时候,也提过你们都是好人家出身。不过现如今咱们都是死契,即便上头都不是苛刻主子,要放出去不过是求一求恩典,但放出去以后呢?这嫁到富贵人家,先不提是嫡是庶,人家很难不嫌弃咱们婢女的身分:这嫁到寻常人家,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日久天长也未必过得舒坦,所以我以前只打算服侍老太太过了身,那时候年纪大了,不拘伺候哪位太太都成,总之这辈子就不嫁人了。”

        说到这儿,灵犀便微微笑了笑,那笑容中却有几分凄然:“你别以为我真的是那么决绝,其实,我不过是没有瞧中的人,也没人待我真心。外头那些求亲的多半看我是老太太的心腹,内里那些小厮也不过是看我还年轻美貌。可是,我看得出来,却有人是真心待你的。”

        琥珀此时觉着心里翻腾得厉害,正想寻一句话岔过去,却不料灵犀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在了她的手里。低头一看,那竟是一个奇怪的桃木挂件。

        “这是我前几日去福清寺的时候偶尔得的。秋痕大大咧咧,却是一门心思,以后是水到渠成的事。你心思和我一样重得很,得拿这驱邪的东西好好压一压。”

      第一百八十一章 香火钱和老和尚

        安丘县城加上四周乡里也不过是一千多户人家,恰是地广人稀,因此自从洪武年间起,这里就不断有各地民众被官府强行迁徙到这里,官府也是奖励开荒耕种。然而这些年徭役极重,年年不是洪灾就是旱灾,纵使农人拼死拼活,一年到头收成却也是可怜。

        因着这个原因,县城中的福清寺香火也是颇为惨淡。福清寺的寺田共有百亩,虽也雇了几个长工,但自住持以下所有和尚,平日里也会轮流去田间干活,在四乡有些贤名。

        出家人不问俗事,从古到今这就是一句屁话。遇上崇法尊佛的时代,这和尚就受人尊敬;遇上灭佛灭法的时代,这和尚常常会被迫还俗。一个和尚影响天下大势的情形更是不少见,当朝那位姚少师便可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不过,如今这世道佛道地位差不离,和尚算是过得不好不坏,但即便如此,这和尚不关心天下大事,至少得关心本地大事。

        如今乃是农闲时节,福清寺的住持老和尚本该是出家人本色念经诵佛,但此时他的心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那两位在本地干了七八年罗县丞和赵主簿贪赃也不是一两天了,之前从来不曾有人理会,这会儿却忽然被锦衣卫拿了,他们被抓那是活该,可今年的香火银子怎么办?这寺中从他往下都熬得住清苦,但再清苦也得有进项,少了那年末两人的一百两银供奉,就靠那些田地维持,只怕明年万一要修葺寺庙时就绝对不够。

        老和尚思来想去,终于心头一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们祸害百姓也不是一两日了,如今有人为地方除去这两个蠹虫,老衲应该高兴才是,怎可贪那香火钱?明年让寺中上下更加俭省,唔,长工干脆就不雇了,而且这茶饭可以再省一省……”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和尚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面上满是惊喜:“住持,外头知县张大人来了,说是专程来拜会的!”

        老和尚顿时一愣。这福清寺虽说是安丘唯一一座寺院,但平日和官府却没什么往来,罗家和赵家那点香火银钱还是因为那两家的娘子信佛,所以每年腊月里送来,可罗县丞和赵主簿从来没跨进过寺门一步。这新任县太爷刚刚撵走了那两位瘟神,百姓人人称颂,官声确实是相当不错,可这当口他怎么忽然跑到这儿来了?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老和尚仍是立刻披上了袈裟出去相迎。这寺里的殿阁每年他都会挤出钱来修缮,但这地上高低不平的石子路就没法子了。此时,他穿着单薄的僧鞋踩在上头,只觉得一阵阵硌脚,不由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单凭这条路,寺里就没有几个人会来。

        远远看到那边大雄宝殿前的两个人影,他却有些不敢相信了。那是一个少年郎和一个中年人,少年人穿着青衫,看上去便仿佛是一个中等人家的子弟;中年人则是一身褐色袍子,收拾得利落精神,人亦是虎背熊腰,乍一看去仿佛是父子一般。想到人都说新知县乃是一个少年世家子,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他便瞥了旁边的年轻和尚一眼,心想是不是他听错了。

        待到近前,他方才看见那少年郎那青衫不是青布衫,而是一袭石青缎地小滚边夹袄,外头是一色的半袖披风,腰间束着一根朱墨色的绦子,这衣服料子仿佛上乘,但看上去并不显贵气。不等他开口称呼,他就看见那少年郎向自己合十为礼,又叫了一声住持【创建和谐家园】,慌得他连忙回礼不迭。

        甫一见面说了两句话,觉着人家口气谦和丝毫不拿大,他惊叹的同时亦是心里烫贴。要知道他平日亲自到本县大户人家去化缘的时候,常常是遭到管家冷眼,还以为天底下的大户都是如此,却原来自己先头遇上的都是浅薄人,真正的大家公子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张越此来当然不是为了和这福清寺的住持谈论什么佛理,他如今满心想的都是那一次王家庄讲【创建和谐家园】上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子,因此这解决了罗赵二人,福清寺之行便断然不可避免。和那老和尚攀谈了两句,发现对方也并非字字禅机句句不离清规戒律,又想起这寺中和尚在外头都是名声不错,他倒是平添好感。因此老和尚邀他禅室小坐,他立刻就答应了。

        这禅室中一坐,四下里望了一眼,他便说道:“我看这福清寺殿阁庙宇之类都还整齐,但住持【创建和谐家园】和各位师傅们都是着旧衣,想必都是日子清苦。听说之前罗县丞和赵主簿家里信佛,每年都会有些香火钱送上,如今他们出事,想必寺中也少了进项。【创建和谐家园】这样的年纪仍然亲自耕种,足可为乡民楷模,正合着教化之道。我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可帮的,今日前来,打算捐香火钱二百两。”

        这话一出,老和尚旁边侍立的那年轻和尚面露喜色,老和尚起初却诧异,旋即摇了摇头:“张大人的好意老衲心领了,说起来惭愧,老衲之前想着罗县丞和赵主簿出事,寺中每年少了百两香火钱,还曾经埋怨过大人,刚刚方才想通了。出家人化缘建寺造佛像固然使得,但如今殿阁都还齐整,我们凭那百亩地,求温饱是绰绰有余,不该另有他想。”

        张越着实没想到这庙里的和尚居然会往外推香火钱,此时打量着这老和尚,发现他身上的袈裟浆洗得极其干净,几处地方却是打着补丁,针脚细密整齐。那脸上虽然皱纹密布,却是不见丝毫凄苦,反而精神奕奕。老和尚那双枯瘦的手上也有好些老茧,指甲缝中甚至还能看到青黑色,想来是平日耕作时留下的痕迹。

        此时此刻,他来这儿之前的某些怀疑倏忽间无影无踪,更觉得这老和尚可敬。

        “【创建和谐家园】如此德行,较之那些名刹主持也丝毫不逊色。”他瞥了一眼那大失所望的年轻和尚,便词锋一转道,“不过,【创建和谐家园】自己能如此自律,若用同样的道理要求其他人,却未免太过严苛。这二百两于我并不算什么,但对于贵寺上下来说,却代表下一年可以稍稍宽松一些。”

      ¡¡¡¡ÀϺÍÉÐÖåüһ˼â⣬¼Ì¶ø±ãЦµÀ£º¡°ÀÏñĵ¹ÊÇÏë×óÁË£¬»¹ÊÇ´óÈË˵µÄÊÇ¡£¼ÈÈ»Èç´Ë£¬ÕâÏã»ðÇ®ÀÏñľÍÊÕÏÂÁË£¬ÓöÉÏʲôÌìÔÖÈË»öµÄ»¹ÄÜ¿ª¸öÖàÆÌÊ©ÉáÒÂÉÑ£¬²»Í÷È˼ÒÀ´±¾Ë¹©·îÏã»ð¡£µ½Ê±ºòÀÏñľͶÔÍâͷ˵ÊÇ´óÈ˵ÄÐÄÒ⣬´óÈ˿ɲ»ÒªËµÀÏñÄðÃû¾ÍºÃ¡£¡±

        原以为还要大费唇舌劝说,见这住持老和尚爽利,张越倒也欣喜,当下就笑着点头,眼看那年轻和尚喜滋滋地从彭十三手中接过香火银出去。眼见没了外人,他便想到了此来的真正目的,略一思忖便问道:“我听说【创建和谐家园】乃是净土宗一脉,今日便想要请教一个问题。人都说白莲教出自东晋白莲社,师法净土宗而创白莲宗,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净土宗如今的名气虽然不如禅宗律宗天台宗,但信奉的都是我佛,岂可和那邪教相提并论?”

        刚刚还一直面色慈和的老和尚陡然之间面色大变,竟是忘记了面前是本县父母官,继而怒斥道:“白莲教乃是茅子元盗用高僧慧远‘白莲社讲经’之名所创,为的是煽动民间,这居心非但不善,而且可诛。况且它不讲修禅,不谈入定,只需念佛就可升天,这简直是愚弄百姓苍生,修行岂是如此简单?”

        他越说越是气哼哼,继而更是站起身赤脚在那冰冷的地上来回走动:“朝廷禁绝白莲教,结果累得我净土宗清誉常常受损,老衲对这三个字是深恶痛绝……”

        气咻咻地发了一大通脾气,老和尚方才看到张越正坐在那儿盯着他瞧,老脸顿时一红,这才想起出家人大动肝火不宜,少不得挪动手中佛珠念佛不止。好一阵子之后,他重新回到居中的蒲团上坐下,满脸歉然地赔礼说:“大人见谅,老衲实在是有些过激。这宋元之时多有人借净土宗之名结社,其中有些乃是我净土宗【创建和谐家园】所主持,其它的好些却并非劝人为善,而是煽动民心。唉,居家好好修极乐也可,何必和这邪教搅和在一起?”

        张越虽觉着老和尚应该没说假话,但还是不敢全信,只是再问下去就太过明显,于是少不得岔开话题讨教了几句净土宗经义。然而,大约是许久没有见到对净土宗经义感兴趣的人,老和尚竟是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好在他讲的都是些净土宗前辈的往事,听的人也不觉得太过乏味。

        好容易从老和尚的念叨中脱身出来,出了禅室,张越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刚刚见住持老和尚之前,他带着彭十三在整座寺中兜兜转转一大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更不觉得这里像是什么白莲教的巢穴。既然如此,当初佛母会上那位神秘女子为什么提了这地方?

        就在他顺着石子路往外走,刚到寺门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一人骑马飞驰而来。那马还不曾停稳,一个人就从上头匆匆跳下,却是家里的一个家丁。情知必有要事,他便急忙下了台阶。果然,那家丁疾步近前躬身报说:“公子,北京城英国公急信,信使正在衙门急等。”

      第一百八十二章 玉不琢不成器

        入冬的北京已经接连降下了好几场大雪,这滴水成冰的天气下,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无不是结了晶莹剔透的冰棱子。这天一大早,张家大宅前院里负责洒扫的仆人都拿着笤帚卖力地清扫着正中的甬道。管家高泉正指引着一群小厮在门口挂红灯笼,面上亦是喜气洋洋。

        老太太顾氏坐镇英国公府也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今儿个也就是因为孙儿张赳生日方才赶回来。只有冯氏东方氏等寥寥几个人方才知道,名义上是这个理,实际上顾氏这一趟回来,却也是因为得了张晴的好信,否则哪怕是长房长孙的生日,她也仍放不下王夫人那一头。

        此时天上只是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冯氏和东方氏妯娌俩正并排站在一道垂花门前,旁边簇拥着好些个丫头,骆姨娘张怡则是落在后头。因着天冷,冯氏便穿着一件大红猩猩毡面白狐狸里子的披风,东方氏着一件莲青富贵吉祥纹样的斗篷,两人头上俱是罩着雪帽。虽说她们都是大衣裳裹得严严实实,尚有心腹丫头在两人身后打着油稠伞。

        “这天气可真冷!”东方氏使劲跺了两下脚,这才对旁边的冯氏笑道,“大嫂子,我可真羡慕你有个那样能干的女儿!晴儿在保定侯府那是丈夫疼着公公婆婆宠着,兄弟姐妹妯娌之间都相处得好,就是各家公侯伯府里头提着她都是夸赞不绝。最难得的是她嫁出去还一心记挂着家里头,这回不知道给咱家怡儿寻着什么好亲事!”

        冯氏对长女张晴自是宠爱得没话说,听着东方氏的话也高兴,只她对张晴连二房庶女的婚事也操心颇有些不以为然,嘴里就叹道:“这孩子生来就是个爱管事的爽利性子,虽说如今已经给保定侯府诞下了嫡长孙,这孩子总是多多益善,可也不见他们小两口再有动静。这能干归能干,多多在家里侍奉公婆丈夫也是顶要紧的。”

        东方氏本就是最精明的人,冯氏这话中有话她如何听不出来?只不过先头张超那桩婚事她着实是满意到了十分,今早又刚刚得了消息说媳妇李芸有喜,一想到即将抱上孙辈,这庶女的婚事也不必她操心,她自是乐得逍遥。

        不过,丈夫如今还在交趾,大伯张信贬谪交趾至今也不见召回,反倒是张倬居然是被派了江宁知县,孙氏又跟了去上任,她心里免不了有些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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