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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门风流》-第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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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不过头点地,最怕的却是死罪可免活最难饶。因此,对于眼下被捆得结结实实胡家父子来说,这迫在眉睫的杖刑却是顶可怕的。胡里正虽说只是小小一个里正,但在乡间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家里头田地固然不多,但就是大户地主对他也只得恭敬着。之所以当这个里正,也不过是为了在人前能耍耍威风,平日打限棍追办差事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免责,当然没尝过板子的滋味。

        “爹,你怎么也被拖出来了?”

        “你个死小子,要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老爹我怎么会在这儿陪绑!”

        “你这什么见鬼的话!死老头子,要不是你听了什么县丞主簿的话得罪了那个毛孩子知县,我怎么会要吃这种苦头!”

        “你……该死的臭小子,你……你气死我了!”

        这父子俩彼此对骂,四周围的一堆百姓却瞧着鸦雀无声。这衙门里头打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每到了一年交钱粮的时候,别说寻常百姓,就是里正也多半会由于限期未达成任务的缘故被拖下去打限棍。那些天里头,特制的毛竹板子半个月就得换一拨新的。然而即便如此,这胡里正却从来都不曾因为收不齐底下的税赋而挨过板子。

        今儿个新知县居然拿这父子开刀,而且还不是在院中行刑,而是拉到了大庭广众之下。这究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这安丘县要变天了?

        安丘县衙总共有二十余名差役,这行刑的四人却是在张越到任之前才新进衙门,一向都是被几个老人骑在头上,故而新知县勾勾手指头,四人便心甘情愿地上了钩。这回手脚麻利地将胡家父子俩趴了裤子摁在地上捆了,他们便两人一拨地拿起了那大竹板,不怀好意地走上前去,脸上俱是流露出一种异常的兴奋。

        虽说老爷的吩咐是得打得他们痛,但又不能重伤或死人,可折腾这平常横行霸道的人物,他们平生能遇着几趟?

        此时,那手脚都被牢牢捆住的胡家儿子虽惊恐万分,但仍存着一丝侥幸,此时便高声嚷嚷道:“你要是敢打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哎哟妈呀,痛死我了!”

        围观的百姓们看到那大竹板货真价实落了下来,顿时一片轰动。虽说张越格外吩咐过,但那四个差役记得最牢的还是需得打痛了,自然是拿出了看家本领。旁观者但只见胡家儿子雪白的大光腚上每一板下去都是一道青紫的痕迹,每一板下去就手脚颤抖大声叫痛,渐渐地都在旁边大声叫好,更有平日受过欺压的在那儿大叫痛快。而胡里正毕竟是年纪大了,差役少不得手下留情,即便是如此,他也是眼泪鼻涕直流,模样甭提多凄惨了。

        就在旁边的值堂吏高声数数的时候,一个眼尖的老汉却瞅见了某个相识的农汉满脸兴奋地从衙门里头出来。他记得早先曾经力劝对方不要到衙门里头去告状,此时见这光景不禁纳罕,急忙上去询问。那农汉此时已经是激动坏了,当下便挥动着手中一张东西嚷嚷了起来。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不但准了我的状子,还让胡家赔我三十贯钞买牛!”

        人们刚刚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差役打板子,一听到这话顿时转移了注意力。有人认得那是万里乡最老实巴交的农人张二牛,忙上来询问究竟,七嘴八舌问了个分明之后,立刻有人拍巴掌大声叫好,但更多的人则是仍有些将信将疑,待转头看了看那两个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昔日强横人物,这才勉强算是信了。

        相信归相信,却没人因为张二牛得了好处想着去衙门告状,更多的人反而是思量着官府这位新到任的知县出这一手妖蛾子,是不是诱骗别人去衙门告状,好从中盘剥更多。

        围观的人群中男女老少都有,东北角的一拨正有好些年轻人。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少年便对旁边一个青布衣裳的少女低声说:“四姐,这胡家最是可恶,上次刘五哥去联络教友的时候,还被他家放恶狗咬伤了!这一顿板子打得真解气!”

        “不过是官府中人狗咬狗罢了,要想真的痛痛快快出了咱们胸中这口气,还得靠咱们自个儿!这狗官不过是初来乍到耍个计谋欺瞒百姓,哪里配得上什么青天大老爷!这老天爷的眼睛早就瞎了,哪有什么青天!”

        那少年听了这话顿时脸上讪讪的,赶紧岔开话题道了几句别的。直到那两边板子打完,他便想建议离开,却听到少女忽的冷笑了一声。

        “这要是平民百姓,别说八十杖九十杖,就是十杖也说不定死了人,哪里还能熬到这个时候?想当初二十杖就活活打死了姐夫……哼,狗官终究是狗官,官官相护,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走吧,这做戏的勾当不用多看了,没来由让我恶心!”

        有人觉着这杖刑痛快,有人觉着这杖刑恶心,有人觉得这杖刑心惊肉跳仿佛打在自己身上,更有人觉着这杖刑现在痛快,将来新知县却决计倒霉。这板子堪堪打完的时候,胡家人就赶来了,却是胡里正的婆娘。那婆娘哭天抢地大骂了一通,待到看见衙门里头那几个行刑差役不怀好意,四周民众又都是幸灾乐祸,她只得找来两张春凳雇人把丈夫儿子抬回去。

        这一路上可了不得,听说安丘二霸被人给打了,他们这一行走到哪便会围上来一群人,个个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胡家儿子那没一块好肉的光腚看,看了还要啧啧称奇。若是换成往日,胡家婆娘早是一顿喝骂把人给赶走了,此时心底却满是凄惶。

        那可是八十杖和九十杖,丈夫和儿子不会被打坏了吧?

        噼里啪啦一顿毛竹板子一打,县衙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都是本地人,差役吏员当然知道安丘县有哪些富户豪强惹不得惹不起,于是除了少数不熟悉情形和一些被震慑住的年轻人之外,大多数人背地里都对张越这一顿立威似的板子暗暗冷笑,在外却决计不敢提。毕竟,这愣头青新知县连胡家人都敢打,谁乐意一个不好吃上一顿板子?

        于是,县丞罗威和主簿赵明照样告着病假,但其他人就不敢这样拖延,纷纷销了假回来站班办事,继续看着张越依靠那几个仿佛无所不能的长随渐渐掌握了县衙大权。有心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局面,都想着胡家那位在青州府的靠山打上县衙来的情景,都幸灾乐祸地盼望着那一场好戏。

        上任钱知县半年就出了事罢职,轮到眼下这位愣头青新知府,只怕安丘县最短命知县的记录又要被刷新了!

        别人翘首企盼的当口,张越的日子却过得紧张充实。趁着罗威赵明任事不管,他不但趁机把两人手中的权力收了回来,而且又开始盘查旧年老账和陈年案卷。这倒不全是为了翻旧帐,他也是在两个老长随的提醒下唯恐替人背了黑锅。自然,在明面上的勤勉忙碌之外,他在背地里少不得也使了几招小动作。

        盼星星盼月亮,就在胡家父子挨了板子,张越又派了差役上门要按律将其下监的时候,一溜十几匹快马却停在了安丘县衙门口。照壁前的几个差役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大概。

        “你们那个少年知县呢?让他来见我!”

        当听到那一句恶狠狠的喝问时,众差役顿时脚下生风往里头跑去报信,没一个愿意留在外头。都说衙门差役强横,但他们只是【创建和谐家园】,比起那些二话不说就挥刀杀人的兵大爷来,他们算什么?那可是正二品的都指挥使,整个山东的兵马都归他管,县太爷【创建和谐家园】的时候爽快,这回可得倒大霉了!

        这当口别人自然不会出来帮张越说话顶缸,就是那几个差役报完信之后也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等到张越出了县衙大门绕过照壁,看到那十几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兵士,看到那打头穿着火红大氅约摸四十上下的中年将领时,他竟是发现那门前一条街一个人影全无。

        果然,这年头当兵的为将的实在是名声不好。

        那中年将领瞪大了眼睛瞧了一眼,忽然沉声问道:“你就是张越?”

        “正是。”

        张越此话一出,那人就一个纵身跳下马,随手扔下了那缰绳,提着马鞭径直走上前来。他身量极其高大,站在张越面前竟是比他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打量了好半晌,他便没好气地嘟囔道:“虽说是文官,怎么瞧上去居然是这么个文弱模样?”

        他嘟囔一番,嗓门便大了起来:“小子,知道我是谁么?”

        “整个山东省谁不知道刘都帅大名?”张越此时镇定得很,又笑道,“自然,天下也无人不知刘都帅昔日从英国公首征交趾,立下赫赫战功。”

        “好,好!”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刘忠自然是哈哈大笑,“好小子,你一上任就居然敢把我的亲戚打得半死,有种!嘿,想当初英国公刚到交趾便是行军法杀了两个不听军令的偏将,你大有张氏遗风,当文官着实可惜了!”

        张越也不是第一次和武将打交道,知道他们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人,遂长揖笑道:“刘都帅的意思是,若是我在您麾下当武官,却动板子打了您的亲戚,您也不会怪罪?”

        “不过是小妾的一个侄儿罢了,要是这都得过问,我不得累得半死!”刘忠无所谓地摆摆手,旋即大手一伸把张越搀扶了起来,因笑道,“虽说你这知县不归我管,但要是从英国公论起,我也算是你的长辈。走,带我到你的县衙里好好看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官高十级砸死人

        大明开国不过五十余年,靖难之役也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年,因此各地都司之中从都指挥使到都指挥同知到都指挥佥事,一整批武将不是功臣就是功臣子弟,至不济的也是曾经在北征南讨中建立过赫赫功勋的武将。

        而在戎马一生的朱棣眼中,文官固然能治国,但安国却仍得靠一批武将,于是重武轻文几乎是朝廷成例,这地方上的都司更是重中之重。即便以布政使的品级,别说都指挥使,就是见了都指挥佥事亦是往往只有赔笑的份。所以,若非有需要合办的公务,这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全都不乐意碰在一块。

        所谓骄兵悍将,能够打仗的武将少不得骄横。就如同此时刘忠信步在县衙中走着,手中马鞭四下里指指点点,口气丝毫不客气。

        “你这衙门太破了!虽说文官向来便是精穷,但你可不一样。我知道英……你家那位低调,最不爱奢侈,但这门面总不能缺了,就好比我那都司衙门倘若也是这个样子,那其他军将怎能服膺?指不定以为这钱都给我自己装进腰包了!”

        “刘都帅说的是没错。只不过这安丘县不富,别说修衙门,做其他事都是捉襟见肘,以后就算有钱我也不敢拿来修衙门。”张越在刘忠身后一步而行,随眼一瞥就能看见好些正在张望的人,不禁哂然一笑,“就像是先前我噼里啪啦打了那一顿毛竹板子,人家可都是盼着您刘都帅来,也好教训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县令。”

        “什么刘都帅,我可不是那些成天只知道规矩的文官,一句话,只要不是正式的廷参,叫我一声刘伯伯我才高兴!”

        刘忠虽依着张越先头的话,不好吐露出英国公的名头,但却不妨碍他摆出长辈的架子。此时,他也顺着张越的目光往那些探头探脑的人望去,忽然提起马鞭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随即厉声喝道:“你们衙门难道就只有知县一个人,其他人都死光了?本都帅特意从青州府赶到这儿巡视,他们不来迎接也就罢了,居然敢躲着不见人?”

        那起子人刚刚还在琢磨,这位素来以强横著称的都帅一到地头居然不是兴师问罪,这是一奇;张越一路陪进来,两人言笑盈盈,这是二奇;那几个看上去军阶都不低的军官居然还落在张越后头,这是三奇。所以,此时此刻这一声喝顿时引来了一阵鸡飞狗跳。不一会儿,衣裳整齐的罗威赵明和马成便赶了来,虽然天气冷,但他们赫然是满头大汗。

        “拜见刘都帅。”

        这一声恰是整整齐齐,但刘忠却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气咻咻地说:“好啊,想不到你们倒是倨傲得紧,你们知县大人都出来亲迎本都帅,你们竟是一个个躲到现在才出来,平日料想也都是怠慢惫懒的性子。要是你们在我的麾下,单单这不敬上官之罪便该一顿军棍!小张越,要不要我给你料理料理他们?”

        面对这位过分热情的山东最高军事长官,张越不禁心里苦笑。亏得他刚刚在外头左右提醒,刘忠仍是一嗓子的小张越,这下子人家就是不明白也得明白了。斜睨了一眼脸色煞白的罗威赵明马成,他自然知道刘忠也就是摆摆样子。毕竟,县丞主簿典史虽然是八品九品不入流,那武官呵斥两句使得,料理两字却无论如何都谈不上。

        “刘……伯伯言重了。”张越在刘忠那铜铃般的眼珠子瞪视下,不得不把都帅两个字换成了伯伯。见刘忠眉开眼笑,罗威三人则是一幅见了鬼似的表情,他不禁微微笑道,“您有所不知,罗县丞和赵主簿都病了快十日了,这些天都是马典史忙前忙后操劳公务,所以他们三人才出来晚些,绝非有意怠慢。”

        尽管知道这时候张越卖好并非存着什么好心,但【创建和谐家园】品不入流的小官面对一位正二品都指挥使,这种压力决不好受,因此罗威三人不得不领情,遂连声谢罪。当走进县衙三堂的时候,他们仨再也不认为刘忠此来是为了泄愤,反倒是觉着张越是有意借这位都帅【创建和谐家园】。

        然而,刘忠把罗威三人叫来,前后挑了他们一堆堆错处,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武将粗疏样儿,竟是尽显官场老油子本色。可到三堂坐下说了几句闲话,他便咳嗽一声道:“本都帅此来有要紧公务和张知县商量,你们暂且退到外头随时应候召唤。”

        眼见那三个油滑的家伙被这么一句话就给撵到了外头,张越心中不由得暗叹这官高一级压死人,官高十几级,那几乎就是砸死人。正这么想着,外头那扇门便轻轻掩上,紧跟着便传来了刘忠轻松的声音。

        “好了好了,这回替你敲打过那三个家伙,料想他们今后也不敢再起什么坏心。不过小张越,你让人捎信给我说什么佛母降世,却是糊涂了。”刘忠摆摆手示意张越不要辩解,又往下说道,“我大明禁白莲教不错,锦衣卫侦得山东有白莲教也不错,但这关你什么事?上头有布政司,有按察司,你一个小小知县,别往这趟浑水里头搅和。再说了,那些不过是愚夫愚妇信奉,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要都司防备就更没必要了。”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踩着三堂中的青砖地走了几步,发现那地砖咯吱咯吱颇有些不稳,又盯着砖缝瞧了好一会,这才转过身说:“英国公让我照应一下那位杜布政使,这我没有二话。既奉皇上之命,只要他探得白莲教巢穴,我立刻就出兵剿灭。至于你这儿有白莲教宣传教义么,你派人盯着就是了,若有大事便派人火速报我,我借个几百人给你却没问题。”

        听刘忠这口气,张越便知道人家对什么白莲教作乱根本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这心里预备停当的一番话却不好说。

        这也难怪,永乐皇帝朱棣即位以来,用兵遭过两次重挫,一次是邱福率大军北征鞑靼一败涂地,但之后朱棣数次北征,别说鞑靼,就连瓦剌也被打得落花流水。另一次则是交趾公然抗拒大明天威,结果张辅四征,原先还算属国的交趾便成了大明的布政司之一。在大明军将眼中,外敌都是手到擒来,更何况是跳梁小丑一般的白莲教?

        可是,若他在别处自然可以不管,可他偏偏是安丘知县,人家在他的地盘上传道,之后若是作乱说不定也会往他这个方向来,他怎能不防?

        好歹有了刘忠的借兵承诺,张越至少稍稍安心了一些,心想自己身边至少还有个真正打过仗的彭十三。接下来刘忠便问了他一些别的事,旋即又说起如今调在麾下的都指挥佥事孟贤,又笑道:“我倒是没想到这回皇上会把老孟调到我这儿,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功臣之后,我是不敢使唤他。唔,小张越,我可得提醒你一声,你家里虽说不是英国公嫡支,可武乃是张家立家之本,别只顾着和文官交好。这婚姻大事,还是得和咱们武臣才算门当户对!”

        这颠来倒去怎么偏题了?

        张越此时颇感哭笑不得,于是干脆也东拉西扯打起了哈哈。待到将刘忠送出三堂的时候,他方才发现罗威三人居然还巴巴地等在外头。算算两人刚刚在里头说正事顶多才小半个时辰,倒是闲话说了不少,这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这三个人就这么在风地里站着,倒是够可怜的——但也是活该!

        刚刚刘忠还嗤笑着提了有人往都司报信的事,而且不止一拨。这种把上司往火坑里推的家伙,眼下不过是让他们先吃点小苦头而已!

        罗威此时已经明白人家是有意晾着自己,但即使心头暗恨,此时他仍不得不端着恭谨的面孔上前问道:“刘都帅这是要走?”

        “本都帅管着整个山东一摊子的事,你还想留我在这破衙门多呆?”刘忠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这才从一个随侍军官手中接过大氅往身上一披。见三人都在地上微微跺脚,他便冷笑道,“本都帅的亲随在雪地里站上两个时辰都能一动不动,你们才等这么一小会就站不住了,文官果然娇贵得紧!”

        “小张越,我走了,有事情让人去都司报我。对了,等冬至放假的时候去我那儿,我那儿可有辽东送过来的狍子和熊掌,这人参酒也管够!”

        情知刘忠就是这做派,张越便笑着应了,又亲自将人送了出去。然而,刚刚出了忠义坊那牌坊,他就只见呼啦啦一群人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胡家婆娘,后头的春凳上则是抬着胡家父子俩。见着这闹剧似的场面,他微微一愣便笑了起来。

        那胡大海一看到刘忠便嚷嚷道:“姑爹……姑爹你要为我做主啊,他居然打了我九十杖!”

        胡里正却是不敢如儿子这般随便喊,毕竟那不是正牌子妹夫,于是便支着手肘微微抬起了身子,带着哭腔说:“请都帅给咱们做主,不过是芝麻大小的罪名,这县太爷居然一打就是八十杖,小的实在是冤枉。”

        此时此刻听了这话,刘忠脸都青了。他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掀开胡家父子身上盖的被子,随便瞅了一眼回头就走,竟是不管不顾地翻身上马。眼见众亲随也都上了马,他便冲张越拱了拱手道:“小张越,你这手下留情我记下了。这不知好歹的父子俩要是日后再给你惹什么麻烦,你给我往死里打,别顾着我的面子!”

        说完这话,他便重重一挥马鞭,那鞭梢顿时划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响:“没眼没皮的东西,都给我滚回去!你们也不想想,要是人家真的要整治你们,这【创建和谐家园】十杖打下来,你们还有命在?”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服软求饶,冷面撵人

        刘忠来得快,去得也快,恰留下一群眼珠子掉了一地的人们。

        因着最初刘忠把罗威三人都给拘在了三堂外头不得动弹,其他的人猜测惊疑还来不及,哪里有工夫去通报胡家父子事情有变?于是,胡家父子一听说刘忠到了,愣是在家里磨磨蹭蹭好一会,直到觉着那位新知县说不定已经倒了霉,这才让人抬着还在养棒疮的他们跑到了县衙门口,希望这位家里头的绝顶靠山看在他们的凄惨模样份上,多给张越些苦头吃。

        然而,这一切明明是按照计划好的进行,为什么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如今已经十月,北方的天气原本就是格外的冷,这会儿胡家父子身上盖的棉被已经都给刘忠掀了,自然更是冻得直打哆嗦。两人正在养棒疮,【创建和谐家园】上没一块好肉,也就没穿裤子,这会儿彻骨寒风一阵阵吹过,他们在那儿抖得就好似筛糠似的,偏生胡家婆娘已经傻了,家里雇的四个帮工也都呆了,竟是没有一个人去管那掉在地上的被子。

        胡里正好歹是多活了几十岁的人,瞧见张越笑吟吟地往这边走来,他登时又打了个寒噤,【创建和谐家园】上冷飕飕的感觉完全没了,取而代之则是那一天在大竹板下头【创建和谐家园】辣的疼痛。他眼下算是明白,自己这刁状完全是告错了去处,没听见刚刚他那位便宜妹夫临走时说的话么?

        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在张越离着跟前还剩几步的时候,他竟是奋起大力哆嗦着两条腿跪了起来,抠着那春凳的边上使劲碰了两下脑袋,声泪俱下地说:“老爷恕罪,小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知罪!请老爷看在小的听人挑唆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小的乐意将功赎罪,以后终生为您做牛做马。”

        “你说听人挑唆?你儿子把人家唯一的耕牛杀了吃了,那也是听人挑唆?你咆哮公堂辱骂本官,那也是听人挑唆?你消息灵通跑到这儿大吵大闹,那也是听人挑唆?”张越走到近前,见胡里正可怜巴巴地磕头求告,便嗤笑了一声,“胡里正着实是识时务的人,既然如此,刚刚我那些疑问你可否解答?”

        一想到自己吃的那些苦头,最大的靠山又丢下了自己,胡里正就觉得心里憋气,此时支撑着手臂努力抬头瞧了瞧照壁那边的几个人,他立刻开口嚷嚷道:“老爷明鉴,这小儿作恶乃是他咎由自取,可小的之前不告而走不是有意藐视老爷,而是罗县丞和赵主簿挑唆的!”

        吼出这么一句之后,他顿时觉得心头松快了,遂指着两人又恶狠狠地说:“他们对小的说,小的是都帅大人的大舅爷,老爷定然不敢拿小的怎么样,小的一走那些里正就都会走,到时候少不得让老爷下不来台!小的还知道,他们先头根本就没病,他们是有意瞒骗您,纯粹没安好心。他们一直都霸占着县丞主簿的位子,也不知道撵走了多少知县,吞了多少好处,小的……”

        自打刘忠出现,又和张越亲近,罗威就感到事情已经偏离了他的算计。待到那两人进了三堂说话,他和赵明马成反而被撂在了外头,他就是傻瓜也明白大势已去。

        然而此时此刻,眼看胡里正也是倒戈一击,他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对着那个叫嚣得正起劲的老家伙就是狠狠一巴掌。这一巴掌用尽了他的浑身气力,这一下扇下去,胡里正竟是一个稳不住从春凳上摔了下来,连牙齿也跌落了两颗。

        关键时刻,罗威哪里还顾得上这是不是都帅大人的亲戚,他眼下唯一的指望就是暂时打断某人那张臭嘴。此时此刻,他甚至没来得及去看张越的脸色,指着被打懵了的胡里正便咆哮道:“刚刚刘都帅的话你都听见了,他不满你胡作非为,你眼下居然还敢胡言乱语血口喷人?你藐视大人咆哮公堂是谁都看见的事,可有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挑唆的你?若是你还想再挨一顿板子,尽管胡说,大人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他这番喝骂终于把赵明也给震醒了,一想到自己是狗头军师的身份,他亦不敢怠慢,深知这会儿应该痛打落水狗,尽快把自己撇清出去,遂慌忙疾步奔了上来,冲着胡里正便是破口大骂,无非是指斥他恬不知耻胡说八道云云。正当他提起脚来想踢上这个老无赖几脚泻泄愤时,却不防旁里伸出一只手,四两拔千金似的将他拨到了一边。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罗县丞,赵主簿,何必和这等人一般计较?来人,胡大海依律当徒三年,立刻收监!”

        张越一直冷眼旁观这几个人做戏,直到觉着瞧得差不多了,方才出手拦住了人。此时此刻,他又瞥了一眼仍站在不远处仿佛呆若木鸡一般的典史马成,心中倒觉得这人沉得住气。这时候,眼看差役上来锁了自己的儿子架走,胡里正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干嚎了一声便骂了罗威赵明无数的话,顺带揭出了两人无数劣迹。

        罗威赵明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这个老无赖,可张越挡在身前,他们谁也不好动手。这当口,却是典史马成一溜小跑地上来,打躬作揖道:“大人,县衙门口任由这老家伙闹实在是太难看了,反正依律也能定他的罪,不若将他及其子一块下了狱。您也着实怪不得罗县丞和赵主簿,当初谁都怵着刘都帅,不敢治他和他家儿子,否则若是凭他们那劣迹,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其实也是卑职无能,不能为大人分忧。”

        这八面玲珑的话儿一说,就连张越也不得不叹这人着实有左右逢源的本领。他虽然知道胡里正不是个好东西,此时却没打算把人收进狱中,因此摆摆手便阻止了两个抖着铁链预备上来锁人的差役,沉声吩咐道:“之前他的事情已经杖刑罚过了,我还是那句话,一罪不可二罚,今日他虽言行失当,算不上什么罪名。”

        言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里正一眼,此时马成亦是心领神会,遂冲着胡家人喝道:“一群饭桶,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大人这是天大的恩惠,还不来磕头谢过,将你家主人抬回去!”

        小主人被差役给架着要去坐牢,老主人被人打了还找不回场面,这胡家人谁能想到昔日安丘二霸不合撞在新知县矛头上竟然是这么个下场?此时一群人乱哄哄地上来磕了头,胡乱扶起胡里正搁在春凳上,随手一卷那被子盖上去,飞也似地转身就跑,仿佛这会儿不跑下辈子就没了机会似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儿个这一闹,别说县衙中的差役小吏们多了无数可以津津乐道的话题,就连外头百姓也很快听到了风声,街头巷尾是议论纷纷,无数人拍手称快额手称庆。安丘二霸横行不是一两天了,老的少的没少做过欺男霸女的勾当,这回可真是栽了!

        唱了一天的大戏,张越回到屋子里顿时是腰酸背痛,心想就算在京城时应付皇帝时也不见这么累。他清楚得很,倘若他不是世家子,不是姓张,那今天惹得刘忠这一趟跑过来,他决计没有好果子吃。不得不说,这自己累积的人脉远远没有家里累积的人脉来得方便管用。

        “少爷,还出神呢!”秋痕此时端了热水过来,见张越坐在炕上,仍是进屋时那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便笑道,“多亏刘大人今儿个走了这么一趟,否则那起子没上没下的家伙就都要翻天了。您这一天也劳乏了,用热水好好烫烫脚,吃完晚饭早些歇着,明日又要早起呢。”

        张越直到有人扒了自己的靴子袜子这才回过神,见是秋痕,他只得无可奈何地将脚伸进了热水中,却是摆手吩咐她不用揉搓伺候。此时已经是大冷天,这屋子里已经是烧了暖炕,他坐在炕上脚下泡着热水,自然是感到身上热腾腾的。见秋痕站在旁边,脸上也不知是冻得通红,还是被屋里的热气冲得通红,他不由得怔了一怔,目光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你的手怎么回事?怎么会肿得和胡萝卜似的!”

        秋痕面上一阵慌乱,连忙把手往后头缩,却笑道:“没事没事。”

        “给我看看。”张越眉头一皱,伸出手去拽住了秋痕的胳膊,硬是将她藏在身后的手拉了出来。瞧见那往日白葱似的手指上头赫然是生了冻疮,他不禁大吃一惊,抬头便问道,“你素来保养得好,不是从来不生冻疮的?”

        琥珀这时候从里屋掀帘出来,这才解释道,“因咱们这儿就有六个人的衣裳,又有被褥等等大物件,秋痕姐姐看着天冷,李家嫂子和崔家嫂子忙不过来,她们整日里把手泡在冰冷的井水里头也太辛苦,所以不忍心,说横竖没事,就拉着奴婢和灵犀姐姐帮了几天的忙。我们倒还好,可姐姐大概是不习惯这天气水质,所以几天下来就生了冻疮,偏又瞒着少爷不肯说。”

        张越之前几日心中有事,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在家中的时候样样都有专人伺候得周到妥贴,别说灵犀,就是秋痕琥珀也是从来不用洗衣裳的。这一次带了这么多人出来,结果却还要让她们大冷天干这些,他此时不免心中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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