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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门风流》-第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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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外头便有丫头高高打起了帘子,旋即就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脱雨具声。不多时,张倬便当先进屋,身上已经是换上了一件石青起花对襟衫,旋即张越也跟着跨进了门槛,却是穿了一件和张倬差不多的苏合青色圆领衫子。两人发上虽已经不见水珠,但因为刚刚擦干,却总有些蓬蓬松松的模样,此时便上前双双向顾氏行礼。而跟在后头的孙氏则是笑盈盈一屈膝,随即坐到了东方氏下首。

        由于是久别膝下,往日家礼不过是一拜即止,今日却是四拜。顾氏端坐受了,等到儿孙俩起身之后便吩咐他们上来。觑了张倬一眼,她只是微微点头,却把张越硬是拉过来,细细端详了好一阵子,这才满意地笑了。

        “当初只瞧着你沉稳有远见,如今却是见过大阵仗,真正出息了。你在皇上皇太孙面前能够沉着应对固然很好,但我最高兴的是你大堂伯病倒的时候,你能够放下河南乡试到北京来。虽说这举人功名是皇上赏的,文人中间兴许有些微词,但那还是比你自己考的强!乡试得中不过只证了你的一个才字,但大丈夫立身处世,一个德字才是最最要紧的!”

        王夫人见张越躬身应诺,想到他那时候二话不说便跟着上了北京,后来竟是能借着皇帝之力,将张輗父子撵了回来。一贯骄横的张輗回南京之后立刻来拜见她这个大嫂,甚至还毕恭毕敬地道了好些赔礼的话,她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最难得的是,张越年纪轻轻,居然能够管好这么一大家子,她之前竟是白操了心。

        “婶娘这话教训得极是,越哥儿这德字谁也挑不出不好来,说来我还要谢谢您呢!”

        王夫人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竟是在顾氏跟前深深拜了下去。顾氏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搀扶,待到人起身不禁嗔怪道:“你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要这么说,我还不得谢谢你们夫妇俩照应晚辈?别说越哥儿,就是老三也是搅扰了你们好些天。难得高兴,一家人都团聚在一块,就说说高兴的事,比如,超哥儿的婚事该如何是好。”

        张越被顾氏硬按着坐在她身边的炕上,见张超笑得有些勉强,心中不由得一动。先前的事情他瞒着张晴,但等孟俊张晴夫妇回去之后,他便原原本本把冯兰金夙母女来访的事情告知了张辅。为了避免惹恼这位大堂伯,他便隐去了冯兰那些言辞,只是转述了金夙的话。果然,张辅虽憎恶金家背信弃义,却感于金夙这番话,说是从此对金家的事撂开手决不过问。

        在上房闹腾腾了好一阵子,碧落和惜玉便进来说饭已经备好了。难得人都凑在一块,王夫人便笑着建议说摆在上房大伙儿一块用,图个热闹,顾氏自是没有二话。须臾饭毕,眼看顾氏露出了倦容,冯氏和东方氏忙一左一右搀起她,预备亲自将人送回房去安歇午睡。而顾氏瞅见孙氏也跟了过来,便冲她摇了摇头。

        “你和他们爷俩好久不见了,这立规矩也不必急在一时,待晚间再过来也罢。我那儿有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这下午你们一家人好好叙叙别情,他们在贡院里头也憋得苦了,也让他们好好歇一歇。”

        孙氏仍是送到门口,见几个丫头簇拥着婆母和两个妯娌去了,张超张起张赳兄弟三个紧随其后,张怡和骆姨娘则是低眉顺眼地跟了上去,她方才转过身,却不防王夫人正站在身后,忙退后了一步让开。这时候,她看见那边张辅正在对她的丈夫儿子交待什么,而王夫人却并非准备出门,却是忽地拉住了她的手。

        “弟妹,先头我对婶娘说的那感谢话并非矫情,若非倬弟和越哥儿,这回我只怕焦头烂额,怎么也顾不过来。如今你既然来北京住了,若有什么事便尽管和我说,如今住在这里如此,以后搬出去了也是一样。还有另外一桩,无论这次越哥儿中与不中,这婚事都应该考虑了,我先前和晴儿看过好些人家,你若是有留意的,也不妨和我直说。”

        孙氏自己实际只是个举人娘子,下人称一声太太不过是因为张家乃是世家大族,因此,在王夫人这样的正牌国公夫人面前,她总有些不那么自然。此时听这一番话,她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多年以来的谨慎小心讨好都仿佛得到了回报,险些便落下泪来。

        等到一家三口回转了自己那三间屋子,放下门帘,孙氏瞧见爷俩一左一右在那椅子上一坐,全都是不管不顾地大大伸了个懒腰,饶是她满肚子离愁别绪,这时候也流露不出来,便冲着两人嗔道:“若是累了就去好好睡一觉,丫头们都看着,像什么样子!”

        张越见母亲的眼睛更多地瞥着父亲,他顿时嘿嘿一笑,立马站起身来:“娘说的是,我眼下还真得好好睡一觉,这就回房!您和爹好好叙别情,我先走了!”

        “这油嘴滑舌的小子!”

        瞧见张越一溜烟出了屋子,张倬不禁笑骂了一声。等到珍珠芍药两个丫头带着几个小丫头也悄无声息地退下,他这才端详着面露红晕的妻子,心中满是柔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千言万语便化作了轻轻的一声唤。

        “英如。”

        张越顺着廊下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屋子,挑帘一进门,他就看到秋痕和琥珀正在拿着什么比比划划,仿佛是一件衫子,依稀瞧着像是元青色。见两个丫头扭过头来看他,他便笑道:“在看什么那么出神?这是新裁制的衣裳?”

        琥珀原以为孙氏和张越母子重逢,总会有好一会儿话要说,没料到张越竟是这么快就转了回来。眼见张越那好奇的目光尽在自己手中那东西上瞟,她自是知道这回掩饰不过去,索性对琥珀使了个眼色,拿着那衫子便径直往张越身上比划,等看到长短大小应该正合适,她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新衣裳,不过不是新裁制的,是去年我和琥珀想着少爷要去考乡试,预备等您中举的时候穿的。谁知道这乡试没考,举人却有了,所以才留到现在。外头那些缎子上各种吉利的纹样应有尽有,却毕竟不如自己绣的。您看看这花瓶里三支长戟,谐音便是连升三级,和连中三元的寓意差不多,正合了乡试会试殿试。等您中了贡士之后换上,也能讨个好彩头,算是我和琥珀一份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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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我真的中了,少不得有你们一份功劳。”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思忙

        下着绵绵春雨的夜晚很容易让人忆起烟雨江南。在这春雨之中,有人已经疲惫地呼呼大睡,也有人正在床上辗转难眠思量心事,更有人在【创建和谐家园】缠绵后紧紧相拥。

        灯台上点着一支蜡烛,微黄的火苗正上上下下轻轻跳动着,映照着梅花式雕漆几上的那只邢窑白瓷花瓶愈发剔透。靠墙的描金螺钿雕花大床上,青幔帐子已经垂落于地,内中隐约可见两个人影,还能听到窃窃私语声。

        “操办完超哥儿的婚事就该轮着起哥儿,之后便是咱们家越儿。我听说老太太已经给二姑娘张罗婚事,可咱们家越儿的婚事究竟怎么个打算,老太太说还要听英国公和夫人的意思。今儿个夫人也和我提过,说是她和晴丫头看中了好些……这齐大非偶,咱们家越儿若是能真的平步青云也罢,可若是真的配公侯家的千金或是什么高门头,我只怕……”

        “放心,晴丫头自从嫁到保定侯府便一直管家,如今是一等一的精细人,看人的时候也并不是首选家世,超哥儿未过门的媳妇便是性情品格都好。嫂子就更不用说了,她二十年的当家主妇当下来,这眼力终究是不差的。我如今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而是……唉!”

        孙氏被丈夫这深深一声叹息闹得心里发毛,忙一个翻身半撑着身子问道:“这北京虽好,可我初来乍到毕竟是人生地不熟,休说什么权贵人家,就是亲戚那一头我也认不全。你若是有什么担心的千万别瞒着我,咱们可就只有越儿一个儿子!”

        “看你急的!”张倬苦笑着将妻子揽入怀中,这才叹了一口气,“嫂子和晴丫头看的几户人家都是好的,尤其是孟家那位四姑娘和杜家小姐。一边毕竟知根知底,又有晴丫头看过,越儿自己也见过两回,印象大约不错;另一边是他授业恩师的女儿,这有其父必有其女,大约也是落落大方的闺秀。只是杜大人如今高升去了山东,很多事情都没个准,至于孟家……”

        “保定侯家又有什么不妥?晴丫头将来可不就是保定侯夫人?”

        “保定侯那边自然是没什么,但孟家那位四姑娘的父亲孟贤却是常山中护卫指挥。常山护卫是赵王的护卫,那彪悍在北地也是有名的。汉王如今被赶到了山东乐安州,这赵王早年也曾经……天家事务从来就是最难测的,怕只怕孟家会搅和那趟浑水。”

        孙氏虽不懂朝廷大事,但早年的靖难之役她还是经历过的,那时候朝廷大军和朱棣的靖难军在北方打了一次又一次硬仗,如今想起来也让人心惊肉跳。想到皇太子素来便不是身体康健的主儿,再想到一早就立了皇太孙,若是一个不好,竟是极有可能又是靖难时那般格局。她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两只手忍不住紧紧抓住了丈夫的双肩。

        “既然不是非孟家不可,不若那一头就推了?”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看你急得这般模样!”张倬此时倒有些后悔说起这些,连忙岔开话题道,“再过些时日咱们就要搬了,那院子我曾经去看过,虽不如英国公府,毕竟昔日也是朱门甲第,比咱们家在开封城那座老宅更大更宽敞。我挑中了里头一处清静的院子,你有空了不妨带着丫头去看看,虽有公中添置东西,但细巧摆设总得自己来。”

        虽然还想问问儿子的婚事,但丈夫既然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孙氏也就安了心,说起以后的住处,她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如今大嫂和二嫂还不曾挑,老太太才来也没去看过,你先选了,是不是不太恭敬?”

        “放心,那里头东西南北有四个敞亮的院子,老太太和大嫂二嫂的地方我都让高泉看过,她们那儿应当不会有异议。毕竟,咱们那个院子略小一些,却胜在清静,离着老太太那儿也稍远一些,你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张倬却知道妻子谨小慎微的习惯因何而来,心中便有几分歉然,斟酌片刻便又说道:“今儿个在贡院门口,有人好心借了两把伞给咱们,是一位贵气凛然的公子。我瞧着不认识,看越儿的模样应当是见过的,我估摸着不是安阳王就是皇太孙。总之,皇上如今任人用事往往随心所欲,所以越儿这一科大约能中。至于我已经决定了,若是今科不中,今后便不再考。”

        “这是为何?”

        “越儿资质在我之上,机缘更是在我之上。若是今次得天之幸一起考中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我便要又耽误三年,哪怕是之后侥幸考中,这父亲品秩若在儿子之下自然是不妥,我才干平平,若是不得升迁,岂不是要连累他一辈子?我只恨自己没早些想明白,若是早想通了这理儿,我倒是宁愿今科不考,以后也不考……”

        第二天一大清早,张越起床洗漱后去父母房中请安时,却发现张倬和孙氏精神头都有些不济,眼圈更是隐隐发黑。他满心以为他们久别重逢缠绵了一晚上,面上便带出了几分笑意,却并不知道这下半夜张倬完全没睡好,孙氏更是失眠了。

        一家人旋即又去顾氏处请早安,之后又去见了张辅和王夫人,回到自己房里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此时有管事媳妇送来了早饭,一家人自是一起用了。

        用过早饭,张越便想起如今会试已毕,殿试少说还有半个多月,这榜单还不曾出来,温书却也无用。他在贡院中憋了好些天,之前又有小半个月不曾出门,想到杜桢已经在他会试期间去了山东,他便打算往杜府走一趟。张倬对此自无异议,孙氏心中也乐意,只是犹自不放心,嘱咐了一大通才放了他走。

        到了南院马厩,张越刚看着连生连虎从中牵出马来,却听见有人唤着三弟,扭头就瞧见张超也带着随从过来。兄弟俩昨日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这会儿碰见,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超就笑呵呵地走过来,一如从前那般抱住他的肩膀使劲拍了拍。这一拍之下他才骇然发觉,这长兄此趟从金乡卫归来,气力愈发见涨,那臂膀犹如铁箍,那手犹如铁掌。

        嬉闹了一会,他便笑问张超可是去拜访未来的大舅子,却不想张超面色一黯,旋即摇了摇头道:“婚事既然已经是定下了,这会儿我上门去也不好。之前倭寇大举来袭,虽说咱们将其击溃,但卫所却死了好些军士。虽大多都是军户,但其中有一个总旗在我刚到金乡卫时常常照应提点我的。他临死前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托我送些东西到他家里,说是他那母亲带了妹子改嫁,如今那妹子在北京,算是民户。今日有空,我便准备上门一趟。”

        心感张超重情重义,张越又询问张超那一头住在何处,得知就是离清水胡同很近的泗水街,他便说正好顺道,索性便充了张超的向导。这一路上,张超说着金乡卫抗倭时的惨烈,忍不住连连叹息,提起倭寇打不过就跑,金乡卫却没法用海船追击时,他更是咬牙切齿。

        张越听者有心,此时免不了心想,倭国之前已经和大明交恶,如今大明航海发达,这海船扬威西洋之外,何不设法也到东洋去逞逞威风?要说这倭寇本来就是打东边过来,骚扰的又是大明沿海,这借口简直是天经地义再完美不过了。

        “海门卫、松门卫、盘石卫、金乡卫……但凡浙东和福建沿海,这倭寇是打都打不完,因为谁都不知道他的小船是打哪儿登陆。这次倭寇攻陷松门卫,皇上杀了浙江按察司佥事……要我说,我们金乡卫这一年多来杀的倭寇少说也有数百人,可毕竟是治标不治本。我现在才知道,空有一身武力在战场上着实无用,毕竟这出拳也得你打得到人才行。”

        张越对张超的说法极其赞同,更惊异的是这一年多来,自己这位初时还极其莽撞的大哥如今尽显沉稳。两人因着说话,这一路上自然走得慢,约摸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了泗水街。

        清水胡同那边住着清贵的翰林院都察院等台阁官员,而隔开三条大街的泗水街却本来就是贫民聚居的地方。

        街两侧清一色是绝对谈不上体面的房子。那一色低矮的房檐,那斑驳掉漆的院门,只有路中央十几个追逐嬉戏的孩子还能给这里带来一丝活泼的生气。而这些身穿旧衣裳的孩子一看到张越等人就哄然散开,倒是几个屋檐上抱着手没事干的闲汉眼睛一亮望了过来。

        张越一看见这地方的光景就知道找人不是件容易事,坐在马上四处一打量,他便用马鞭指着一个瘦小的汉子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个被点名的瘦小汉子毫不犹豫地一溜小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把腰弯成了大虾米:“公子可是要找人?这泗水街上的人家,小的都是一清二楚,只要……”

        他这一个要字才落地,眼角余光就瞥见马上那位公子轻轻一弹指,一道银光倏地朝自己抛过来。他敏捷地纵身一跃将那银光纳入手中,见是一个银角子登时大喜,那脸上布满了谀笑,信誓旦旦地说:“公子爷您要找谁?那怕是把这泗水街给翻过来,小的也一定帮您找到人!”

        看到这情形,周遭另几个动作慢的顿时捶胸顿足。可看见内中有好些人腰佩刀剑,人们知道占不得便宜,方才打消了某些不切实际的心思。

        既然找到了向导,张越瞅着张超身边几个五大三粗的健壮家将,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不用他再操心,笑呵呵吩咐了一声,又和张超打了个招呼,他便带着自己的人往杜家方向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难以抑制的忧心

        和顾老太君等人一样,匆匆把浙东家乡事务处理完之后,杜夫人裘氏抵达京城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由于家中不像英国公府那样厢房连厢房,跨院套跨院,女儿杜绾又是心灵手巧能管家的,因此她到了之后也不曾大动干戈,倒是好生休整了一阵子,就是有客也都是让杜绾代为接待。毕竟,这江南过来水路虽说便当,终究还是走了将近一个月。

        北方本不是多雨的天气,昨日还是春雨连绵,今儿个一早就云收雨散,这会儿温暖的春光透过窗棂和窗纸照射进了屋子里,却也敞亮。裘氏正带着丫头收拾那些穿不了的旧衣裳,在炕上五颜六色的摆了一摞。因这都是年轻时候的衣裳,尽是大红鸦青葱绿银红,她如今自也穿不了,给丫头却也为难,若再压箱底更是浪费,当下她不由得有些发愁。

        “太太!”

        小五掀帘一进来就发现这满炕上都是衣服,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走上前一瞅便笑道:“这么多衣裳,太太是准备给小姐么?小姐之前还说该怎么省俭花销,要是她看到这些,一准说今年她的衣服都不用裁了。”

        因小【创建和谐家园】是家中使出来的人,又知道道衍不是寻常人,因此裘氏平日也不把小五当成丫头看,一听到这话顿时醒悟了过来。她笑吟吟地把小五拉了过来,拿起一件衣裳在那身上比划了一番,倒是觉得正合适。

        “绾儿的身量和我年轻的时候不一样,她比我高挑,这些衣服却也穿不上,倒是你正合适。都是些旧衣裳,小五你若是觉着好就随便挑上几件,若是不要,就拿回去让绾儿那几个丫头分了,反正我如今是穿不了这些。”

        小五被裘氏摆弄了一番,只觉得奇怪,听见这话顿时大吃一惊。低头一瞥炕上那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裳,再想想杜绾的针线活一向不错,她却没把裘氏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尽算计着能改出什么花样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正当她吩咐几个丫头拿起包袱皮一件件包起来的时候,外头忽地传来了一个管事媳妇的声音。

        “太太,陈留郡主来了,如今径直去西边寻小姐说话了。张公子也刚好来了,这会儿正在小花厅等着。”

        虽然是郡主,但来得多了,裘氏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去,也知道人家未必乐意自己去掺和。倒是她先前知道张越正在参加会试,还曾经念叨过好几回,听说他来了自是高兴,吩咐了几个小丫头继续收拾,便带着两个大丫头往前头去了。小五此时也顾不上那些银红的大红的杭绸潞绸衣裳,裘氏一走她也跟着闪了,却不是往前头去,而是径直去西边厢房寻杜绾。

        一进门,看到陈留郡主朱宁和杜绾在那儿摆开了黑白棋子预备开战,她顿时头大了。她伺候道衍那老和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知道老和尚爱好这口,可问题是,周王爱这个就罢了,陈留郡主和杜绾这两位为什么也老喜欢来一场黑白大战?

        “小姐,您还下棋?太太都到前头去见他了!”

        朱宁这时候先落下一子,听到这话顿时侧过头来,笑吟吟地冲着小五眨了眨眼睛:“哟,好久不见,小五你说话竟是卖起关子了。什么他?哪个他?是你家小姐的那个他,还是你的那个他?”

        杜绾正在寻思布局,不想听到朱宁这么一句,顿时没好气地笑骂道:“郡主你打趣小五也就罢了,扯上我做什么?你可别惹恼了我,我若是火起来,在棋盘上杀你个片甲不留就罢了,到时候少不得也在你的亲事上使使坏!我娘也是的,竟是没看见爹无可无不可的模样,非得忙前忙后撮合,却不想人家有没有那意思!”

        朱宁这时候又布下一颗棋子,促狭地问道:“莫非你如今还在恼他抢走了你爹爹?”

        杜绾没好气地瞪了小五一眼,见某人无辜地直摇头,她方才醒悟到是陈留郡主只是随口一说,顿时一下子红了脸,想要敷衍过去,却不料朱宁正死盯着自己的面上看,她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他受教于爹爹门下的时候,我和娘却在家乡苦苦等着,还得忍受那些三天两头找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我恼他那是自然的!我从记事到现在,见到爹爹也就是打从前年末到现在的事,可爹爹在开封足足教了他四年!”

        “既然你恼他,那你上次还求着姚少师见他们一面,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情?”

        “姚少师最有分寸的人,早就淡出不管国事,我以后也没什么可求他的,这个人情可有可无,再说,现如今欠人情的已经变成他了。”杜绾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把朱宁到了嘴边的打趣打了回去,因又叹了一口气,“爹爹回来之后虽从来不提之前的那十几年,可我能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在弥补对娘的亏欠。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居然又去了山东?”

        朱宁面色微微一变,趁着杜绾看向别处,她立刻将这一丝情绪很好地掩饰了起来,却又笑道:“别老是说你爹爹,若是你娘真的一心把你许给他,你真不愿意?”

        朱宁见杜绾皱了皱眉,干脆丢下棋子把话说开了:“绾儿妹妹,我不是说你,你平日聪明绝顶,在这种事情上偏生想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天经地义。张越那人我瞧着倒是不错,只我父王没怎么留心他,若是留心,指不定也忙着把我这个女儿嫁出去。别看皇伯父也还算宠我,父王将我捧在手心,到时候选一个所谓的才俊当作仪宾,我这一生也就算是定了。”

        杜绾见朱宁一脸的意兴阑珊,倒有些后悔自己勾起了人家的心事,最后也叹了一口气:“郡主你都这么说,那天底下别的女儿家就更不用提了。哪怕是西厢记里头的崔莺莺,也不过是私定终生后花园,待张生金榜题名之后再回去迎娶,又有什么意思?纵使是贤内助,也得将来的良人可堪扶助才行。看到我娘当初苦守,我竟有些怕了。”

        小五在旁边听得傻了眼,一时之间倒是有些闹不明白。她毕竟度过一段漫长的流浪日子,曾经很是羡慕那些千金小姐锦衣玉食,到时候还能嫁个如意郎君,怎知道还有那么多烦恼?

        小花厅中,张越拜见了裘氏,又陪着说了好一阵子话。因着杜桢启程赴了山东和裘氏抵达北京都是他进了贡院之后发生的事,因此直到现在,他方才知道杜桢和裘氏竟是来不及碰上一面。想到那一次杜桢的吩咐,他忍不住端详了一眼师母,见她两鬓掩不住的霜白,眉眼间却依旧流露出慈和之色,心中着实钦佩这位贤妻良母。

        “老爷去了山东,到时候你就算中了进士他也瞧不见,依我看这才是最大的遗憾。”裘氏说着说着便渐渐不再拘泥那些关切的话,藏在心里好些天的担忧也不知不觉显露了出来,“说起来我听说山东那地方如今不太平,还有什么盗匪……唉,我这些天眼皮子老是乱跳,总有些不安。元节,你见识大些,山东那地儿究竟如何?”

        山东那地儿如何?要是盛世年间自然是好,但这年头最大的不好处就是汉王在那里,既然裘氏都已经说有盗匪,那盗匪自然是货真价实地存在着。这布政使又不掌军政没有兵权,若是真遇上有什么事那真是着实不好办!

        心里虽转着这样的念头,可张越怎敢对裘氏点明,忙笑道:“师母放心,外头有些话不过是以讹传讹,未必可信。先生素来稳重,想必在山东为官也是如此,应该不会招来什么祸端。至于这眼皮子乱跳,我想师母这些天舟马劳顿,多多休息就好。”

        裘氏本就是心中担忧,张越这么一说,她再想想丈夫蹉跎十几年,如今高升恰是前途正好的时候,渐渐也就放开了怀。又留张越坐了一会,她忽地想到丈夫这回去山东一任就是三年,这女儿也脾气古怪,她试探过几回都是无果,若是再拖延不知要等上多久。

        “元节,听说你们全家人都从开封搬到了北京?”见张越点了点头,她心中立时便有了主意,当下就笑道,“既然这么着,过两日我也该去拜访一下你祖母和你娘。当年老爷在开封的时候,凭着他那古怪脾气,若不是你们张家照应,只怕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我早就该去拜谢的,如今恰有了机会。”

        张越刚刚一点头就看见裘氏如释重负,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哪里还不知道师母的意思。可知道归知道,他难道还能阻拦人家到家中去?顾氏那儿暂且不提,就只单单是一个母亲孙氏,今儿个早上他就已经被唠叨得头也大了。早饭过后出门的时候,他还看到母亲叫了琥珀和秋痕,多半也是耳提面命外加盘问他这一年多的行踪,少不得还有些别的算计。

        从杜府告辞出来时,张越看到门前不仅有人牵出了自己的几匹马,还有正在上马车的陈留郡主朱宁以及十几个随从护卫。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禁有些犯嘀咕,心想世界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他来的时候和这位郡主同来,走的时候居然也是同走。

        “张越,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听到这一声,见正在上马车的朱宁忽地转身,居然又从那支撑的小杌子上跳下往自己这边走来,张越只得上前了几步。此时,就只见一群周王府的护卫呼啦啦散开了一边,两个侍女也退得远远的,仿佛生怕朱宁之言被第二人听见。

        朱宁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犹犹豫豫好一会,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声说道:“刚刚有些话我不好对杜夫人说,也不好对绾儿妹妹讲。山东如今很有些乱象,先头的布政使原是平调湖广,结果因出了纰漏,如今正在大理寺蹲着。杜大人虽说清廉能干,但很多事情并非人力能及,若是可能,麻烦你让英国公和某些地方打个招呼,比方说都指挥使司。”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隐藏的锋芒

        太祖皇帝朱元璋虽然册封了近百功臣世家,但之后借胡惟庸案和蓝玉案大肆株连杀戮功臣,所以,开国功臣到永乐年间早就是十不存一,风头都让给了跟随朱棣起家的靖难功臣。

        永乐皇帝朱棣登基后诛方孝孺十族,同样杀戮了一批不愿臣服的文官,但对于那些战功赫赫的武将却着实是优抚。如今五军都督府中的【创建和谐家园】全都是公侯伯等兼任,似张辅这样武功卓著的大将,则是在南征北讨时担任总兵官,闲时在京城荣养,更多的大将则是出镇地方。

        相比曾经的保定侯孟善镇辽东,安远侯柳升镇宁夏,武安侯郑亨备宣府等等,张辅四征交趾功勋彪炳,但由于永乐皇帝朱棣念交趾远悬西南,不愿用张辅这样的心腹大将出镇,所以张辅虽没有在五军都督府任职,荣宠却比各都督仍有过之。如今病愈复出,更是常常特召入宫逗留,虽不任事却胜过任事,这一日也是黄昏时分方才归家。

        虽说顾氏等人仍住在英国公府,但这许多人自然不可能日日用饭都在一块,不过是各家各自用了,等晚饭后便齐集顾氏房中一起说话。张辅也是每晚必至,顾氏以他事忙为由提点过好几次,张辅却每每笑吟吟地道是孝顺婶娘原是应当,别人看后都是心中感慨。

        晚间侍奉了顾氏安寝,众人方才出了屋子。张越见母亲孙氏招呼自己,见张辅正和父亲张倬说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正想寻个由头开口,却见张辅忽然转过头来。

        “倬弟和弟妹还请先回吧,我有话要对越哥儿说。这会儿让他跟我去书房,少时我就让人送他回去。”

        张辅既这么说,张倬和孙氏自没有二话。而东方氏和冯氏看着张越跟着张辅而去的背影,羡慕的眼神中却也有些嫉妒。想到张辅病重时都是张越在身边照顾,她们心里这才舒坦了些,但仍是免不了感慨张越的好运气。毕竟,仕途上多了英国公看顾,日后平步青云自不用说。

        王夫人从来不管外头事,张辅既带着张越去了书房,她和众人告辞之后自回了自己的上房。众人也各自归屋,送到门口的灵犀眼看人们都渐渐走了,便回身打帘进了屋子。拿着烛台来到里间,她轻轻掀开烟罗帐,见顾氏仍是醒得炯炯的尚未就寝,便拿烛台搁在了旁边的海棠式雕漆红凳上,又屈下一条腿跪在床沿边上,扶着顾氏半坐了起来。

        “老太太,三少爷跟着英国公去了书房商谈事情,其他人都散了。”

        顾氏年纪大了,一向不习惯早睡,半夜里也睡得轻,极其容易醒。此时任由灵犀为自己将枕头垫在腰后,她沉思片刻便问道:“英国公可说了是什么事?”

        “英国公不曾明说,只道是有话,还说待会就让人送三少爷回去。”

        顾氏年纪大了,张辅如同嫡亲儿子那般孝敬自己,她心中虽然欣慰,但却知道这不过是当年自己照顾他们兄弟三个的那点情分,不想也不愿意自恃这点功劳给子孙求什么。毕竟,张辅能帮的已经帮了太多,就算是京城那点产业,也足够他们一大家子吃喝嚼用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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