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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门风流》-第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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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越又好气又好笑,登时就面孔一板道:“那是我自己名下的房子,原本就租给了那些来京城赶考的举人,还剩下一间就是留着给你的!你要是不想住拉倒,别人那儿我可至少都是翻倍收的钱!”

        “你的房子?”万世节瞪大了眼睛,审视了张越好一会儿,待明白这不是开玩笑,这才笑嘻嘻地把那布包递了过去,“元节,你这趟北京可是走得好,错过了乡试却得了一个举人,还连房产都置办下了!既然你给我都留好了屋子,我当然去住,还有,这马车也捎带我一程!”

        面对时而锱铢必较时而却又爽朗不拘小节的万世节,张越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当下抽冷子给了他一拳,这便转身去和父亲张倬说话。及至把惜玉等人送上车,又把万世节连同行李一块打包运上了另一辆,他也和张倬以及几个随从一起上了马。

        将万世节和行李扔在了西城的牌楼巷,又留下连生连虎帮忙打点,张越便将其他人带到了清水胡同的英国公府。如今这国公府比起张越刚到的时候,已是气象森严,那三间五架绿油锡环兽面大门紧紧关着,只旁边东西角门留着让人出入。

        此时早已有几个小厮在西角门处等着,见着人下马下车立刻齐齐涌了出来,有的牵马,有的从车上运行李下来,却是没人往几个绮年玉貌的大丫头脸上身上乱瞟。张倬当先进门,张越便摆了摆手吩咐惜玉几个先跟进去,自己却唤来一个管事,将几件要紧的行李一一指出吩咐了,这才上台阶进了西角门。

        惜玉此次奉了王夫人的命随张倬北上,明面上最大的差事就是协理家务。此时绕过影壁进了屏门,一路上遇见人时,但见那些仆役个个低头垂手退到旁边站着,恰是规规矩矩。等进了二门之后,看见丫头媳妇婆子也是各司其职纹丝不乱,她心中更觉得来之前夫人那番话半点不差。倒是她身后几个王夫人特意挑出来的大丫头看到这家里井井有条,颇有些纳罕。

        张辅今日到西宫伴驾,此时并不在,因此张越自陪着张倬往自己那院中安置,由琥珀秋痕带惜玉几个丫头去正房。这边张倬张越父子才走,惜玉便一手拉着琥珀,一手拉着秋痕,笑吟吟地说:“这一大家子的事都要你们操心,这些天可是累坏了你们俩。夫人说,等她丧服期满上了北京,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们俩!”

        “姐姐说笑了,我们哪里当得起!”秋痕瞥了一眼琥珀,见她不作声,便知道这回还是该自己说话,遂笑道,“我们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硬着头皮管起来,若不是少爷和荣管家常常提点,这日日都得把天捅几个窟窿。姐姐既来了就好,我和琥珀也能功成身退松一口大气了!琥珀,把东西拿来。”

        琥珀从旁边一个小丫头手中接过一包东西,双手捧着递了过来:“这东西我和秋痕姐姐保管了好几个月,成天提心吊胆的。如今惜玉姐姐既然来了,这东西少不得该归姐姐保管。”

        惜玉不用打开那包袱,便知道里头必定是北京这英国公府的对牌,不禁微微一怔。她是帮着王夫人管过家揽过权的人,更明白这大权若是上手,一旦旁落了心里头就不舒服,却没想到秋痕和琥珀居然说交就交。

        好在她反应快,只呆了一呆便急忙双手接过,又笑道:“我们这么些人又是坐船又是坐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你们俩巴巴地就把烫手山芋交了来,这不是把我们放在火上烤么?”

        话虽这么说,东西却终究还是接了。紧跟着,惜玉带着几个人看过了各自的下处,又见被褥用具等一应俱全,少不得又拉着琥珀秋痕谢她们办事周到。等到把她们俩送走,她也来不及沐浴更衣,立刻让人从外头叫来了院子里两个粗使的小丫头,丢了两个小银角子问话。小半个时辰问下来,该问的都问了都知道了,她方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佩服张越。

        这时,旁边一个容长脸的大丫头也笑道:“姐姐可是白担心了,总算是一切还好,老爷养病这么些天,没什么狐媚子作耗!”

        张越虽没跟着去正房,但这会儿打发走了其他人,见房里只有父亲和珍珠芍药两个三房丫头在,他就嘿嘿笑了一声:“大伯娘这回特地派了惜玉过来,大约也是担心北京这边的丫头有什么不妥,生恐到时候她带人来北京的时候,会多出两位新姨娘来拜见吧?”

        “你知道就好,这平日不打紧,如今你大堂伯毕竟是在病中!”张倬由着珍珠给他脱下了外头的大衣裳,又接过了芍药递过来的毛巾,却不忙着擦脸,而是瞅了张越好一会儿,最后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然你放心让秋痕琥珀带人去正房,想必那边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勾当。刚刚一路走来我也都看到了,这家里你管得确实不错。管家管出了一个举人来,这大约也得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张越不想被父亲开起了玩笑,顿时有些赧颜。好在张倬并没有抓着此事不放,又问起了他的课业状况,甚至还笑吟吟地当场让他破了一个题。父子俩说了一会话,这时便有丫头送来了木桶和热水,他便掀帘出了门,恰看到秋痕和琥珀一同回来。

        “都交割完了?”

        “那当然,咱们留着那劳什子做什么!”秋痕笑嘻嘻地拍了拍双手,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每天都要按时去小议事厅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耳朵根都快起老茧了!不成不成,少爷,今儿个下午放个假吧,咱们蒙着被子好好睡一个觉!”

        饶是琥珀素来寡言少语,这时候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她这一笑,秋痕顿时凑了上来,盯着她那脸上看了许久,又夸张地拿手上去捏了捏,另一只手则是伸到了她的胳肢窝里挠痒,口中犹自取笑道:“不会吧,你这么个成天死板着脸的居然笑了!”

        瞧见琥珀笑骂着躲避秋痕的袭击,张越抱手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干咳了一声:“好了好了,今天爹爹刚到,我总不能放你们的假,明儿个你们俩想睡到什么时辰都行!”

        秋痕这才想起还有另一桩事,连忙说道:“刚刚我在路上遇见一个小丫头,她说那位方家大少爷听说咱家老爷来了,特意来拜见,这会儿正等在垂花门外头!那位方大少爷还真是奇怪,少爷平常想和他会文,他老是推三阻四,老爷一到他却主动找了上来。”

        张越对方锐的印象还不如他那个腼腆弟弟方敬深刻,这会听见人家特意求见也觉得奇怪。此人说是来参加会试,但他去了两次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温习功课,成日里倒是在外头跑的时间更多,也不知道是胸有成竹还是别有目的。

        “你去找个管事媳妇知会一声,就说爹爹一路车马劳顿,又是刚到,请他先回去,等明日有空了再见不迟。”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危境之下见真心

        周冕处斩,梁潜贬为庶民。

        轰轰烈烈的一桩大案子,终于在戊戌科会试之前落了幕。百姓对朝中争斗不甚了了,对于围观杀人却很热衷,当那位五花大绑面色苍白的昔日【创建和谐家园】被推上高台的时候,不少人还在惋惜为何另一位大人物却得到了赦免。于是,当那人头落地,颈项腔子里冒出一股高高喷涌的血泉,底下的民众无不是惊呼阵阵,但无数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兴奋欣喜的光彩。

        张越这天原是去拜访杜桢的,谁料半道上竟是遇上了这刽子手开刀杀人的一幕。虽说他和那血腥的刑场还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也看不分明那杀人的惨状,可是在开刀斩首前的一瞬间,四周万籁俱寂,那利刃划过颈项的声响清清楚楚传到了他的耳畔。他本以为自己至少会打一个寒噤,可是,当带着连生连虎和彭十三绕路的时候,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而,连虎此时却在旁边嘟囔道:“那可是杀人啊,遇上了怎么也得好好瞧瞧!”

        连生也附和了一声:“好歹杀的也是个六品官,平常难能一见,那些作奸犯科或是杀人窃盗的都看腻了,否则怎么会围着那么多人?”

        “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到时候若少爷中了三甲跨马游街,那才是真正的热闹精彩!”彭十三在旁边没好气地打断了兄弟俩的唠叨,“不论是北征还是南讨,哪天我不得杀上十个八个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得,谁能和彭大叔您比,您可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大英雄,咱们可是小民百姓!”

        听三个伴当在那里拌嘴,张越只得摇了摇头。此时,旁边路过的人也在那儿议论什么刽子手从犯人亲属那里得到了多少好处,之后又怎么收殓尸体,甚至还有什么尊贵人的血比起寻常死囚的值钱,合药供不应求之类的话。

        想到梁潜险些便是同样的结局,这时候张越方才有些如释重负。张辅虽然贵为英国公,却极其懂得分寸,在如今尚未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情况下,这朝政是半句不多嘴。所以今次这一杀一放背后究竟有怎样的斗争怎样的角力,他虽是张辅的亲戚,但却是两眼一摸黑全然不知。

        杜桢在杨树巷的府邸很有些偏僻,张越几次上这儿来,路上都少有行人经过,今次却发现这儿很有些不同。拐进那条巷子,他便看到了好几辆马车停在那儿,其中一辆素狮头绣带的青幔云头车赫然是杨荣的坐驾,其余几辆却都是一色的黑油车,看上去颇为简朴。

        直到进了杜家之后,他方才知道杜绾今日到了北京,而杜夫人裘氏则是回浙东张偃老家去打点家中的田产和一应事宜,门外除了杨荣之外的那几辆车运送的都是行李。显而易见,杜家已经打算完完全全从南京迁到了北京。张越跟着鸣镝来到了书房,这脚下才踏进门槛,就看见杨荣冲着他笑了起来。

        “元节你今天来得正巧正好,快,赶紧上来向你老师道喜!”

        张越被这一句说得一愣,回过神来忙上前行礼,紧跟着便问道:“小杨学士这么说,莫非老师是要升官了?”

        “当然是升官!”

        杨荣此时笑容满面,见杜桢依旧是无可无不可的表情,他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这老师就是如此,别人升官了必定笑容满面,他倒好,偏是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皇上还就是爱他这性子!不过,他刚刚把家小从南京挪过来,皇上就派了他山东布政使,这倒是有些纠结之处了。”

        山东布政使!张越此时陡然一惊,心想这从六品翰林侍读学士到二品的山东布政使,这就算是升官也着实太快了一些。见杜桢脸色如常不见多少喜色,他连忙道了喜,又笑呵呵地问道:“老师升迁是好事,只是这么快的擢升速度,旁人会不会说什么闲话?”

        “什么闲话,皇上之前还曾经说过各省官员不称职者多如牛毛,如今正打算从民间布衣之中遴选各省官员。布衣尚可为【创建和谐家园】,宜山乃是堂堂进士,如今又已经是翰林院侍读,深得皇上信赖,这区区一个布政使算得上什么?”

        说到这儿,杨荣傲然一笑,伸手在张越肩膀上轻轻一拍,便冲杜桢点了点头:“山东临海,自来就是富庶之地,宜山你在那儿一任三年,回来就是稳稳当当的正二品六部堂官,我想要如此际遇尚不可能,皇上对你还真是另眼看待。”

        虽说老师平步青云是一桩大大的好事,杨荣这番话听着也没有任何谬误,但张越总觉得这番任命颇有些古怪,而且脑海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念头,但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等到杨荣欣然告辞离去,书房里没了外人,他立刻说道:“先生,山东虽是富庶之地,您这回虽是高升,但您若是一去三年,这朝中……”

        “你能看到这些,足可见你如今眼界见识都大有长进。”杜桢此时殊无喜色,反倒是皱了皱眉,“山东临近北京,原本算得上富庶之地,但皇上登基之后重修运河,累计征调山东民夫十万余,民众深恨徭役之重,一直都有些不稳之相,而且,如今汉王也在那儿。山东几任官员又都是才干寻常的庸人,所以皇上才会忽然起意让我接任布政使。按照皇上的原意,大约是想让我有些外任的经验,回来之后便可以入六部任职,但这山东之行着实难以预料。”

        布政使虽然是二品【创建和谐家园】,但三年方可朝京师一次,平日奏报全凭文书,这离开中枢的时日久了,宠眷自然而然就淡了;况且,一省之内除布政使司之外,还有主管刑法的提刑按察使司和主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品级虽高,和其他两边却没有直辖隶属的关系,这劳心劳力的布政使自然是比逍遥的翰林院侍读难当多了。

        结合杜桢说的那些和自己想到的那些,张越顿时勃然色变:“那先生还预备去山东?”

        “君有赐,臣不敢辞,既然入了仕途,便是畏途也要迎难而上,况且……”杜桢沉吟片刻,终于吁了一口气,“六年前我在沈民望面前露了面,终究是要重回朝中的,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去地方上安抚一方百姓,也可弥补我当年的遗憾。纵使是危境,也总是要有人去的,我倒不信我游历天下这么多年,会真的栽在小小一个山东!”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张越自忖就是自己面临此种境地也未必能淡然面对,心头不禁油然而生钦佩之感。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却不想杜桢忽然伸手重重按在了他的肩头。

        “你师母和绾儿和我分别多年,此次我按理该带上她们,不过那边局势尚未分明之前,我打算让她们留在北京。你师母素来喜爱你的沉稳,你便多多照应一下,若有什么事,我自会让人送信到你那儿,免得她们女流之辈看着惊心。”

        这便是托付的意思了。张越此时心中一热,遂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他还想再问问关于山东的事,却不想接下来杜桢闭口不谈,而是将话题转到了此次会试上,竟是事无巨细嘱咐了一番,最后却又交代了一番。

        “这会试文章讲究一个缘法,只要投了考官缘法,这就多半能中了,之后参加殿试也是一样。你既然是皇上见过的人,这便比人家占了优势,到时候千万不要执著于一鸣惊人,只需记得八个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须知我大明与唐宋皆不同,卖弄才华实属无用。”

        张越正点头,忽然瞥见外头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正惊讶于有人敢在外偷听,就只听身旁的杜桢高声喝道:“是谁在外面?”

        话音刚落,那帘子一掀,却是墨玉钻了进来。他进门之后深深一躬身行礼,瞥了一眼张越这才笑道:“老爷,小的刚刚在外头听见您对三少爷说话,所以不敢贸贸然进来。外头梁夫人亲自来了,说是要谢谢老爷为梁大人求情,大小姐这会儿正在花厅见她,命小的来问问老爷是否要见,是否就由大小姐先劝慰着?”

        “让她见着吧。”杜桢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吩咐道,“梁用之刚刚出了诏狱,之前梁家上下奔走散尽家财,如今他一介庶民,只怕……你告诉她,酌情吩咐管家找一些用得着的东西衣物送给梁夫人,不要送银钱,明白么?”

        张越此时方才明白梁潜能够躲过一劫乃是杜桢从中求情,不禁大为讶异。要知道永乐皇帝朱棣素来是喜怒无常疑心多多,尤其是遇上太子的事情更是如此,所以之前梁潜下狱数月,愣是没人敢求情劝谏,这回出面求情的居然是他的老师?

        “先生,没想到原来是您出头为梁大人求情。”

        “我为梁用之求情乃是处于公义,并非全凭私情。”杜桢莞尔一笑,随即冲着张越撂下了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我平生最钦佩的便是那些铁骨铮铮之人,虽则我没有那样的风骨,也不会犯颜直谏,但偶尔旁敲侧击求求情却也能做到。亏得皇上对梁用之还有些爱才之意,否则我就是再巧舌如簧亦是枉然。”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会试之后

        张越走出贡院的时候,天上恰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都说是春雨贵如油,对于干旱少雨的北方来说更是如此,却不料这雨偏偏这时候下。他进考场前根本没有带伞,此时放眼四处都是举子,就知道家里派来接自己的人肯定在外头等着,一时半会过不来。

        回忆起在考场中度过的可怕的几日,他只想这辈子别踏进这儿第二次。这不比高考,那贡院之中简直是比猪窝还不如,任你家中如何权贵,这贡院的号房都不会有什么区别,而且还有吏员时时刻刻巡查,考官定时定期监督,几天闷下来比坐监牢还难受。幸好这雨乃是考完了才下,否则在里头遇上这样的雨,那潮湿还能忍受,但顶棚一漏就没法考试了。

        “元节。”

        站在街头,他正看着那些鱼贯而出,或垂头丧气、或兴高采烈、或神采飞扬、或摇头不语的举子,顺便等候里头的熟人以及自己的父亲,这肩头就忽然被人重重拍打了一下。他自然而然一转头,结果竟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皇……”张越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另两个字给吞了回去,扫了一眼四周,见几个彪形大汉正散在四周,个个都是警惕的眼神,于是方才低声问道,“您怎么上这儿来了?”

        “今日是礼部会试结束的日子,我自然是来看看今科都有些什么杰出人物,谁知道这会儿就发现了一个。”朱瞻基虽说着笑话,脸上却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这鲤鱼跳龙门的倒数第二关便是礼部试,若不中虽说不上万事皆休,但至少是又要蹉跎三年。我听说今年第一场的试题是‘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其余两场题目也大抵差不多,你考得如何?”

        这文章自然是骈文对偶无所不用其极,做得是犹如花团锦簇一般,但要说考得如何,这又怎说得准?想到这儿,张越便索性一摊手道:“我已经尽力了,只不过今科大约就数我最年少,若是考中了,对那些须发斑白的老举子来说,那大概就太没天理了。”

        “你要是不中,那才是没天理!”朱瞻基原本揣着别的心思,听张越这么说顿时莞尔,“这科举固然是简拔人才,但对于朝廷来说,才干不如品德人品,你两次在皇爷爷面前留下深刻印象,这区区一个贡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此时那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大了,朱瞻基背后自有人打伞,张越这会儿提着考篮,半边身子都有些湿了,阴阴冷冷的很有些难受。饶是如此,他也完全没有往未来皇帝伞下头躲雨的打算,只盼着父亲张倬能够赶紧从贡院中出来。于是,这当口听见朱瞻基这样一番话。任是他胆大皮厚,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元节!”

        听到这个声音,张越连忙抬头望去,恰看见万世节正和身着青缎袍子的张倬站在贡院门口,叫嚷他的正是万世节。忖度朱瞻基在身边,他就算要过去总得说一声,当下便笑道:“您刚刚说的话我着实不敢当,此次会试得真刀真枪去考,我可是没多少把握。赐了一个举人就已经是得天之幸,贡士进士总不会来得那般轻易。家父出场了,我得去迎一迎,还请您恕罪。”

        朱瞻基若有所思地看着张越深深一躬从人群中挤过,在贡院门口迎上了张倬和万世节,父子俩说说笑笑极其亲近,他不禁想起了尚在南京的父亲朱高炽。虽说是父子,但他常年被祖父朱棣带着北巡北征,和父亲在一块的机会反而不多,似这样熟络地说话更是不可能。反倒是几个东宫臣子,例如杨士奇或是梁潜与他更亲近些。

        这时候,在后头替他打伞的那随从眼看贡院前头的举子越来越多,于是便低声提醒道:“皇太孙,这雨下大了,人也太多,不如……”

        “又不是下刀子,怕什么!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举子,这儿护卫那么多,还怕他们伤得了我?”朱瞻基不耐烦地冷哼一声,瞧见又有一个人和张倬张越会合到了一块,四人都是被这愈发下大的雨淋得狼狈不堪,他便转头对身后一个随从道,“拿两把油纸伞过去给他们,举子也都是朝廷人才,别让他们冻病了!”

        虽说朱瞻基口口声声说的是爱惜朝廷人才,但那听命而去的随从又不是傻瓜,自然不会认错人。这油纸伞只有两把,满大街的举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可能够?于是,他径直匆匆来到张越等人跟前,双手把伞递了过去。

        “三公子,我家公子看着雨下大了,所以让我送两把伞过来。”

        张倬和万世节方锐听着心觉奇怪,张越却知道那是朱瞻基的好意,连忙接过谢了。随手递了一把给万世节,让他和方锐同撑,他赶紧撑开了自己手中那把遮在了父亲头上。

        此时雨点愈发细密,贡院中的举子也走得差不多了。万世节和方锐走在前面,张越将大半雨伞遮着父亲,自己的半边身子却露在雨中,谁料没走几步远,他就感到握伞的手被人轻轻一推,再一看却是父亲。

        “瞧你这半边身子都已经湿透,别只顾着我。这春天不比夏天,天气乍暖还寒,若是病了怎么办?”张倬待儿子一向不比寻常父亲的疾言厉色,此时不由分说地伸手揽住了张越的肩膀,因笑道,“我又不认识那个好心送伞的人,你莫要让人家的好心白费。”

        虽则天气阴冷,身上又湿了半边,但张越此时却觉得心中暖意融融。贡院前头的一条街乃是石子路,平日天晴的时候走着还好,如今这一下雨,路上湿滑不说,石子之间的空隙还挤满了水,这走路若是不注意便会打滑崴脚,更不用提还举着一把影响视线的伞了。

        这好容易考完了试,不少考生都是脚下虚浮,结结实实摔在泥水中的不在少数。就连方锐走在半道上也是一个踉跄,亏得万世节拉了一把才算是勉强稳住了。而张越父子俩彼此扶持着,好容易一脚低一脚高地走到了路口,这才看见那边一长溜的马车。

        “少爷,少爷!咱们在这儿呢!”

        张越一眼就看见披蓑戴笠站在那儿使劲挥手的连生连虎兄弟,连忙搀扶着父亲走了过去,见后头还有一辆黑油车,他不禁暗叹家里安排得周到,便示意万世节和方锐上后一辆,又对那车夫嘱咐先去西城牌楼巷再转回英国公府,然后方才和张倬一同上了前一辆车。

        张倬此来北京应考,原本不打算住在英国公府,奈何张辅却不比王夫人好说话,把脸一板就不容置疑地驳了。此时好容易考完了会试,坐在车上回去的时候,父子俩便说起顾老太君等人自开封迁来北京的事。张越掐着手指算算时日,最后发现这会试期间,祥符张家那一大家子人竟是极有可能已经到了。

        想到这儿,他也顾不上外头正在下雨,忙掀起车帘问道:“连生,祖母她们都到了么?”

        “少爷,老太太她们三天前就到了,英国公夫人还比她们早到了两天!”坐在马上的连生回过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就笑道,“因那边大宅子里头虽休整得差不多了,但还得添置家具和其他摆设,所以英国公和夫人硬是留老太太她们在家中住。”

        连虎也勒了马,等到马车赶上齐头并进,他更是喜滋滋地插话道:“好教少爷得知,大少爷如今也回来了。虽说之前松山卫被倭寇攻陷,但大少爷在金乡卫很是拼命,如今已经是副千户了。英国公向皇上为大少爷请了假,这回可是特意回来办婚事的。”

        张倬和张越都没料到自己进考场这么些天竟有这许多事,一想到如今英国公府那热热闹闹的场面,父子俩不禁面面相觑,放下车帘后就同时笑了起来。

        顶着绵绵雨丝,马车终于抵达了英国公府西角门。张越还不等马车停稳便蹭地跳下了车,旋即一阵风似的冲进了门。张倬紧随其后下车,没好气地叫了一声,见儿子丝毫没有反应,只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过连生递过来的雨伞便快步往里面走去。虽说同样是下雨路滑,但他的脚步却比刚刚出贡院时轻快得多。想到久别的妻子和女儿,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离着二门还有老远,张越就看到了那个迎门而立的身影。虽说在雨中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那蜜合色衣裙,但他仍是一眼认出那便是母亲孙氏,连忙又加快了步子。眼看快到那道垂花门时,见孙氏顾不得正在下雨,丢下那撑伞的婆子便奔了过来,他亦是三两步冲了上去。

        “娘!”

        孙氏此时满是欢喜,也顾不得张越身上湿淋淋的,一把就将其揽在了怀中。直到后头婆子慌慌张张撑了伞过来,她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是嗔道:“都是快十六岁的人了,下雨天还跑那么快,若是磕着碰着怎么办?看你这一身湿淋淋的,也不知道披一件蓑衣打一把伞,快跟我进去换衣裳,老太太她们都在英国公夫人的上房……”

        话还没说完,孙氏一抬眼又瞥见了丈夫正撑伞笑吟吟地走来,一时间眼睛里顿时布满了一层水雾,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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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少年丧父,张辅素来便是个沉稳人,平素话语并不多,所以还从来没有像这些天一般畅快地大笑过。年前的一场大病虽让他很受了一番折磨,但大病初愈后却依旧精神奕奕,就连饭量也渐渐恢复了最初的水准。如今逢着婶娘一家人来北京,他上朝之后便常常陪着老人家说话,竟是体验到了久违的亲情。

        张辅有两个弟弟,更有颇多侄儿侄女,但由于兄【创建和谐家园】侄大多数时候都是添乱而不是承欢,他又没有儿女,所以平素英国公府都是冷冷清清,也就是从之前张越兄弟三个来了之后,这家里头方才真正有了生气。而此时此刻,看着满面笑容的顾老太君,张辅倒是庆幸说动了这位老太太把家迁到北京来。

        一屋子人正在说说笑笑,便有人挑了帘进来,却是惜玉。她笑吟吟地屈膝一拜,旋即说道:“老爷夫人,老太太和各位太太,叔老爷和越少爷已经回来了!只因为外面雨大,这一路回来难免身上湿透,所以三太太便陪着他们回房去换衣裳了,大约不多时就会过来。”

        张辅微微颔首,这才转头对身旁的顾氏解释道:“婶娘,这北京难得下雨,谁知道他们俩会试才一结束就遇到了一遭。若是之前几天下雨那就不好受了,说来也是倬弟和越哥儿福气不小,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就在他们出贡院的时候下了,着实是好兆头。”

        “我看也是好兆头!”自从儿子被人退婚,东方氏如今也不似往日那般锋芒毕露,此时便笑着接口道,“这北方干旱的天气,下雨本就是金贵得很。老太太看着好了,等到发榜的时候,报喜的准来!”

        冯氏如今也较往日乖觉了许多,见顾氏眉开眼笑,她便也凑趣道:“二弟妹说的是,倬弟苦读那么多年,也该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越哥儿就更不用说,皇上都道一个好字,这会试自然是该金榜题名的。若真是运气好,夺一个会元也未必可知。”

        虽知道媳妇们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高兴,但顾氏仍是笑呵呵的。这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和别人的儿子终究不同,她也不可能做到真的一碗水端平,但眼看一贯不起眼的庶出幼子如今渐渐有出息了,孙儿更是缘法独到,她自然心中高兴。瞥了一眼左手边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张超,她又端详起他面上一道淡淡的疤痕,心中更是感触连连。

        想当初这大孙子遭到退婚的时候,她何尝想到他能有那样的前程,还能结下一门更好的亲事?当下她便侧头瞅了瞅张辅,对这个帮了大忙的侄儿自是感激不尽。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外头便有丫头高高打起了帘子,旋即就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脱雨具声。不多时,张倬便当先进屋,身上已经是换上了一件石青起花对襟衫,旋即张越也跟着跨进了门槛,却是穿了一件和张倬差不多的苏合青色圆领衫子。两人发上虽已经不见水珠,但因为刚刚擦干,却总有些蓬蓬松松的模样,此时便上前双双向顾氏行礼。而跟在后头的孙氏则是笑盈盈一屈膝,随即坐到了东方氏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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