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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想起来小伙子也没那么不堪,所长之所以一见他就来气,一是先入为主,不喜欢他的专业背景。一个学音乐的,通过公考跑来当警察,在警力如此紧张的派出所,远不如一来就什么都能干的警校生或政法干警那么受欢迎;
二是他真把警察只当成一个职业,不像警校生和政法干警那样把成为一名公安民警当成一个终极追求,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没主观能动性,没集体荣誉感。
他又没成家,新同志应该多干点,应该像同时分来的吴伟一样住在所里,结果做过好几次工作如同对牛弹琴。就是不愿意住在所里,而是住在光明区他那个开琴行的同学家,宁可每天来回跑。
别人下班之后所里要是同时遇到几个警情,值班民警忙不过来,带班所长打个电话立马回来加班。
带班所长打电话让他回来加班,他不是有这样的事就是有那样的事,偶尔赶回所里,时间又全在路上浪费掉了,赶到所里时该干的事其他同志已经干完。
干工作一点不积极,如假包换的不求上进!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再积极一样没上进的机会。
首先,在考公务员时签过协议,在基层有服务年限;其次,他既不是党员,专业又不对口,文不文武不武,机关根本不会要他。何况基层民警想晋升想调到机关本就很难,工作比他认真、业务能力不知道比他强多少倍的同志都没机会,怎么也轮不着他这个还在见习期的新人。
所里各项工作太多,警力太紧张,不可能养闲人。尽管他来之后一直算不上闲,事实上工作时间比其他单位的公务员要长很多。
因为他的事,所长不止一次找过分局。
领导说得很清楚,不要可以,其它派出所需要,但把他调走之后别指望局里再安排民警过来。既然换人的事别想了,那么,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
但有一点很明确,不能让他再这么下去。
“刘所,抽根烟,消消气。”教导员权衡了一番,先给所长递上支烟,旋即转身道:“小韩,你来所里时间也不短,很清楚所里各项工作压力有多大,人手有多紧张,你自己想想,你的工作态度有没有问题?”
谁没点脾气,活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受这委屈。
韩朝阳真想来一句“劳资不干了”,可想到老爸老妈的期望,只能忍着,只能很不情愿的点点头。
考公务员不容易,开除一个公务员同样不容易,而且要说错他真没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教导员举起烟点上,提议道:“刘所,小韩承认错误了,要不再给他个机会,看看接下来的工作表现。”
“这个机会怎么给?”刘所长狠瞪了韩朝阳一眼。
“局领导总批评我们的几个警务室没人,其它几个警务室好说,朝阳警务室是不能再只有一块牌子,要不调整下小韩的工作,让小韩去朝阳警务室,负责朝阳村、527厂和东明社区的治安。”
……
第三章 麻烦的差事
出来工作谁不希望混好点,谁不希望受到上司器重,谁不希望与同事和睦相处?作为一个出生成长于“干部家庭”,作为一个如假包换的“官二代”,韩朝阳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虽然大学毕业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当警察,但在找不到合适工作下决心报考公务员,看到简章上那么多招考职位时,毫不犹豫报考的是警察。不是因为相比其它职位警察公务员好考,也不是因为警察待遇有多高,事实上早在念中学时就知道警察是公务员群体中最苦最累升迁也最难的。
之所以报考,完全是因为潜意识里有个“制服梦”,作为一个男孩谁没崇拜过军人和警察。
好不容易考上了,接受完三个月培训被安排到花园街派出所,兴冲冲来所里报到。
不仅没眼高手低,不仅没嫌基层艰苦,反而怀着满腔热血准备扎根基层大展抱负,结果因为专业背景不受待见。第一次见面,所长竟当那么多人面毫不掩饰地表示不欢迎,甚至当场给分局政治处打电话要求换人。
他当时说过的那些话,当时的语气,当时那满脸不高兴甚至不屑的神色,直到现在仍历历在目。
人要脸,树要皮。
不受待见成这样,难道还能死皮赖脸地去巴结?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糟糕的开端是悲剧的开始。
第一天报到被泼一盆凉水,韩朝阳的积极性彻底被打击没了,暗想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你只是上司又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老板,你瞧不起我、我特么还看不起你呢,把份内事干好,让你逮不着把柄,你能奈我何?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想到还是被揪住了把柄。
领导的话就是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一样要执行。何况人家说了,这是给你的一个机会。想到要去的是朝阳警务室,韩朝阳头皮就发麻!
在所里干了近六个月,几乎天天出警,有时一天要出几次警,对辖区大致情况可以说比较了解。
花园派出所辖区位于城乡结合部,西边是市区,东边是高速出口,燕阳市区的主干道中山路从辖区穿过,现在叫中山东路,以前叫中山路东延长线。
即将管辖的朝阳社区警务室正好在中山东路上,辖区面积1.3平方公里,西起朝阳河,东至东明街,南至人民东路延长线,常住人口7000多人。
527厂紧挨朝阳河,是一个曾经很红火的军工企业,效益最好时有3000多名职工,有自己的医院、电影院、幼儿园和子弟小学。
经过一次又一次改制和重组,人越来越少,能走的全走了,能改行的全改行了,现在变成一家跟物业似的“东阳公司”,主要靠出租厂房、出租仓库和出租沿街门面维持,家属院儿里只剩下老弱病残。
曾经的国有企业,而且是军工企业,保卫科迄今没撤销,厂区治安总体比较好的,没必要为527厂担心。
东明社区只是一个叫法,事实上这个社区早不存在了,在行政规划上并入现在的朝阳社区,领导所说的东明社区其实是东明新村,是开发商五年前开发的一个住宅小区。物业费不便宜,保安也不少,到处有摄像头,出入要刷卡,在安全防范上一样没多大问题。
最让韩朝阳头疼的是夹在527厂和东明小区中间的朝阳村!
如假包换的城中村,200多户村民聚居在中山路南侧,东边的地被开发商征用了,东明新村就是建在朝阳村的地皮上。南面还有一大片耕地,据说燕阳火车站要搬迁过来。
建火车站要征地,市里乃至外地的大开发商也看上这块风水宝地,具体怎么规划的韩朝阳不知道,平时忙得焦头烂额也不关心这些,只知道村里人为获取更多补偿或疯狂违建,或因为田埂被挖了一尺等鸡毛蒜皮的事三天两头发生邻里【创建和谐家园】。
连最老实的村民都没闲着,找工人回去装修,有人甚至在家门口树根电线杆装路灯。
总之,机会难得。
现在投入一点,将来评估时就不是一点两点那么简单了。
他们怎么要征地补偿和【创建和谐家园】补偿不关公安的事,但因此引发的【创建和谐家园】公安不能不管,何况区里不会眼睁睁让他们这么搞,城建和规划部门的执法人员经常去拆违。
一家盯着一家,一碗水要端平,拆我家的为什么不拆他家的?遇到这种事所里都要出警,最长的一次和师傅在村里守过三天三夜。
光这些已经够头疼了,但朝阳村还有更让人头疼的事。
市区寸土寸金,房价高,租房子的费用自然水涨船高,许多进城务工人员、小商小贩和一些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在村里租房,外来人口多,流动性大,想搞清外来人员的底数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你天天盯在那儿。
村里又习惯“靠山吃山”,因为收取外来人员的卫生费,收取外来商贩的摊位费,不止一次发生过【创建和谐家园】,有好几次甚至大打出手。巡警只巡到朝阳桥,再往东就不管了,所以遇到这种事一样要花园派出所出警。
朝阳警务室的牌子挂在朝阳社区服务站门口,有一间刷有蓝白公安标识、悬挂110灯箱的办公用房,里面有一间休息室。但花园派出所就这么多正式民警,要负责的辖区那么大,不可能安排民警在警务室常驻,经常大门紧锁,每次遇到事都找不着人,街道领导很不高兴,后来安排一个协警常驻。
协警工资就那么点,不可能要求人家24小时在岗,所以晚上警务室依然没人。
市局领导要么不巡查,要巡查肯定查中山路、人民路、建设路等主干道,每次晚上经过警务室门口不是黑灯瞎火就是大门紧锁,自然不会满意。
早知道要安排人过去,没想到这差事落自己头上!
韩朝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跟着杨警长走进办公室,愁眉苦脸地说:“师傅,我不是叫苦叫难,不就是搬家吗,搬过去住也没什么,但我不是正式民警,还在试用期,连执法权都没有。”
杨涛暗想就知道你小子会找理由,不喜欢当警察为什么考警察公务员?
领导已经决定了,没任何讨价还价余地,杨涛把帽子往桌上一搁:“你有没有入职?”
“入职了,岗前培训时就办了入职手续。”
“既然入职了,既然参加过岗前培训,你就是正式民警。”
杨涛坐到椅子上,捧着茶缸语重心长:“朝阳,相比别人你算很幸运的。管稀元跟你一样是普通高校的大学生,跟你一样考的警察公务员,就因为比你早三年,当时市里没钱,他们那一批全是先培训后入职,培训期间一分钱工资都没有。你现在虽然没工作证,没执法权,但至少给你配发警服,佩戴一级警员警衔。再干几个月去考试,合格之后就定职定级,就上报省厅给你授衔。管稀元那一批有什么,分到所里连警服都没有,整整干了一年‘便衣警察’,见习期一个月只有600多块。什么加班工资,福利工资等等都没有,还特么一天到晚加班。”
老管运气是不太好,不过还有更倒霉的。
第四章 辅警许宏亮
不出韩朝阳所料,杨涛又说起同一批分到花园街派出所的吴伟。
“你大学一毕业就参加公考,一考就考上了,就变成国家干部。你看看人家吴伟,高中毕业考警校,好不容易考上了,上四年警校又不给安排工作,要跟你一样参加公考。结果他们那一批报考的人太多,没考上没办法,响应国家号召去参军。”
“大学生士兵,说到底还是个士兵,在部队干了两年,别说提干连考军校的机会都没有。他们那个部队又不缺士官,只能退伍。我也当过兵,在部队干十几年,他们这些士兵真是去时敲锣打鼓一片风光,回来时冷冷清清一片凄凉。”
杨涛轻叹口气,不无惋惜地说:“他上警校时学得是治安专业,在部队摸爬滚打,没一技之长,又考公务员,结果学业因为参军耽误了,又没考上,只能退而求其次报考政法干警。这次倒考上了,不过又要上两年警校。你算算,警校四年,部队两年,考上政法干警又上两年警校,他整整穿了八年制服、整整过了八年军事化管理的生活,才实现当警察的理想,才成为一个正式民警。”
作为所里最不受待见的人,韩朝阳对最受所领导乃至师傅另眼相待的吴伟实在没什么好感。
31岁才找到份工作,这还是国家照顾,在招考政法干警时放宽“四类服务人员”报考的年龄限制。大好青春就这么没了,有手有脚去哪儿找不到口饭吃,想想他脑子真是有病。
更让韩朝阳窝火的是,昨晚去光明区典尚咖啡厅帮同学救场的事,所长和教导员是怎么知道的。
花园派出所距那儿十几公里,分别隶属于两个分局,所长和教导员的家也不住那边,除了昨晚去过典尚咖啡厅的吴伟,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还能有谁会给领导打小报告?
想表现是吧,有本事去破几个大案,抓几个嫌犯,打小报告算什么本事!
韩朝阳越想越窝火,忍不住问:“师傅,是不是吴伟打的小报告?”
“跟你谈工作,你问这个,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
杨涛也不喜欢别人看见屁大点事就往领导那儿捅,但许多事是不能解释的,顿时话锋一转:“去警务室要干哪些工作,回头我给你列一份清单。中午没什么事,先去你同学那儿收拾东西吧,我跟朝阳社区吴主任打过招呼,行李收拾好直接搬到警务室。”
去朝阳警务室要干些什么需要列清单吗?
社区民警工作职责就挂在墙上,一条条一款款看上去很多,想真正落到实处没那么容易,但总结起来也就是社区人口管理、社区安全防范、社区治安管理、情报信息收集和服务群众。
韩朝阳腹诽了一句,无精打采地走出办公室,连饭也不想吃了,直接去值班时住的宿舍洗澡换衣服,把换下的警服塞进塑料袋,收拾好一切开门准备下楼,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灿烂的笑脸。
“朝阳,今天我休息,送你回去拿东西。”
许宏亮,22岁,本地人,同吴伟一样是警校生,毕业时自知不一定能考上警察公务员,就通过公开招聘进了城东分局,被安排到花园派出所当辅警,一边工作一边复习,准备参加明年的公考。
名副其实的“拆二代”,据说他家【创建和谐家园】时不光给了三套房,还给了200多万现金补偿!
有房有钱,人长得不难看,独生子女,没人跟他争家产,干什么不好,偏偏跑来当在老百姓眼里跟临时工差不多的辅警。他在所里拿到的那点工资,估计只够他开车上下班的油钱。
这个单位的人都不正常,不过眼前这位无疑属于不讨厌的不正常人。
“别跟我走这么近,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破鼓众人捶,跟我走太近领导看见会怎么想。”韩朝阳边走边不无自嘲地提醒道。
许宏亮上警校时去另一个派出所实习过,现在又是花园派出所的辅警,算算在派出所已经干近两年,什么事都遇到过,什么人都见过,唯独没遇到没见过韩朝阳这么倒霉的。
他回头看看身后,不动声色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干辅警只是权宜之计。明年再考一次,能考上最好,考不上立马辞职,我才不会当一辈子辅警,才不会跟吴伟那样为穿身警服折腾到三十多岁。”
“明智!”这就是共同语言,韩朝阳禁不住笑了。
开宝马上班太张扬,所长看见会非常不高兴。
许宏亮每天上班把车停远远的,韩朝阳跟着他走到斜对过的银行门口,拉开车门把塑料袋扔进后排,旋即拉开副驾驶门问:“宏亮,昨晚相亲了?”
“你怎么知道的?”半天爆晒,车里估计有50度,许宏亮没急着进去,先点着引擎打开空调,同韩朝阳一起走到银行大门处的空调风机下,递上支烟。
“昨天出警时听老徐跟我师傅说的。”
“他消息倒挺灵通,可能是在值班室接电话时被他听见了。”
派出所就是一个小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喜欢拍领导马屁的,有为表现打小报告的,比如吴伟。
一样有喜欢八卦的,尤其那些工资不高,工作强度也不高的辅警和协勤。
谁人背后没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韩朝阳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不在乎这些甚至不屑,懒得评论四十多岁一事无成只能在派出所当协勤,那点工资连养家都困难还自我感觉良好的老徐,而是不无好奇地:“相得怎么样,姑娘好不好看,有没有感觉?”
“没戏,本来我就不打算去,这是被我【创建和谐家园】得没办法才去的。”
“不好看,没感觉?”
“人长得倒是蛮好看的,身材也好,工作也不错,所以人家有种优越感,很现实的,瞧不上我。”感觉车里应该没那么热了,许宏亮掐灭烟头招呼韩朝阳上车。
“你家条件多好,你又一表人才,她凭什么瞧不起你?”韩朝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身边这位各方面条件真是太好了。
许宏亮系上安全带,苦笑道:“她在银行上班,看不起我这个辅警,饭没吃完就跟她妈说不合适,说我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
“辅警不是正式工作吗,你也是有编制的,再说你又不靠辅警这点工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