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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唐浮生》-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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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声一响,正在前边射箭的两个队立刻转身从两边溜到后方整队,郝振威则亲率四个队的步兵以纵队队形冲向了薛志勤部左翼。薛部本来就战得艰苦,刚才被侧翼飞来几波箭雨打击,阵脚大乱,这会再被一冲,顿时吃不住劲,任凭军官如何喝叫打骂,依然不可抑制地溃退了。

      正面作战的天德军中军前阵士气大振,本来已经有所动摇的他们又重新燃起了信心。在军官的指挥下,军士们没有盲目前冲抢功,而是维持着基本的队形,快速挤压着溃逃的朔州军,轻松收割着战果。

      刚刚出动的沙陀骑兵被溃兵阻隔,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他们气急败坏地直接拿马槊乱捅乱刺,但一时间又怎么可能打开通道。再者,即便溃兵散开了,他们也没了速度,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与靶子何异?

      说不得,自己也只能撤了。天德军的骑兵可不是吃素的,他们也已经行动了起来,竟然想连他们以及步队溃兵一锅端了。于是乎,在冲进去接出了被乱兵裹挟着正无能狂怒的薛志勤后,很快就丢下后阵兵马,撒丫子跑路了。他们沙陀骑兵,善于审时度势,事不可为之时,绝对不会多做留恋,万事以保存实力为上。

      前军溃退,骑兵跑路,侧翼被攻击,朔州军后阵两千余人马,说实话是懵逼的。他们稀里糊涂地走了二百里路到战场,又稀里糊涂地打了一仗,还没出结果呢,前军大溃的噩耗突然传来,顿时兵无战心,士无战意,也纷纷跑路了。

      中陵水之战,至此悄然落下了帷幕,从接战开始算起,整场耗时不到半个时辰。

      ------------

      第十七章 副将(为盟主李仁军加更)

      “你——就是战阵上连续射死薛志勤数名亲兵的军校吧,叫什么名字?”大营外,骑着高头大马的郝振威看见执弓站在道旁的邵树德,马鞭一指,问道。

      “职部邵树德,西城孙十将都内队正,现充任丘使君护卫。”邵树德闻言一喜,立刻答道。在军队这么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谁不喜欢升官呢?战阵上郝振威说要升他为副将,如果能履行诺言的话,那真是极好的。

      “可愿来本将麾下?保你一个十将前程。”郝振威问道。

      邵树德闻言一惊,不过很快回道:“孙都尉乃职部恩主,万不敢弃之。”

      “哼!不识抬举!”郝振威一怒,马鞭就要落下来,不过似乎想起了邵某人在战场上的惊艳表现,这一鞭终究没有抽下去。

      “本将答应升你做副将,自不会食言。西城孙霸那个都打残了,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前程?简直不知所谓!”说罢,郝振威便带着亲兵扬长而去了。中陵水之战,以堂堂之阵破敌,郝振威的心情十分之好,也懒得和一个拒绝他招揽的队头多做废话了,一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尤其军士们的赏赐,着实让人头疼。

      “队头,其实跟着郝都将也不是什么坏事。孙都尉那边我去过了,殁了几十个弟兄,还伤了一堆,能不能养好很难说。”郝振威走后,任遇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小声说道。

      “死伤这么多?”邵树德有些惊讶。

      郝振威排出的偃月阵,以中军吸引敌军主力的进攻,右翼两个都千人主攻敌军侧翼,没想到伤亡这么大。一般而言,战场上受伤人数会倍于战殁者,且伤重不治与伤好复原的人数基本上五五开,这一下子就【创建和谐家园】掉百人,确实伤筋动骨了。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原本的老弟兄,又有多少是新募的军士,希望后者多些吧。

      “北边五部众不经打,但沙陀人还是很凶悍的。若不是装备差些,那两个都的伤亡还要更大。中城十将李仁军还记得吧,死伤更多,这会正哭丧着脸,四处嚷嚷着要补一些俘虏入军呢。”任遇吉说道。

      “俘虏也敢用?”邵树德是真的震惊了。虽说唐末军士们有奶便是娘,改换门庭一点压力都没有,但这些人可刚刚跟天德军做过一场,仇恨未消,募他们入军,军头们晚上睡得着觉么?不过他又回忆起了五代时杨行密的黑云都以及李存勖的银枪效节军,不都是降兵么?这事情,还真的说不清楚。

      “怎不敢用?”任遇吉笑了笑,突又道:“丘监军也在招人呢。之前上阵,关队士卒队形散乱,行动迟缓,丘使君估摸着,当时若是有敌骑冲来,那队人怕是会一哄而散,因此极不满意。这会正在河边给降兵晓以大义呢,估摸着想整一队人出来,充作护军。”

      “关队表现如此不堪,又弄一队降兵,丘使君到底怎么想的,嫌不够乱么?”邵树德有些不解了。弄一队心思不定的降兵过来,给自己添乱?不好意思,这个操作他实在有些看不懂,难道是对自己口才太自信了?还是觉得那些降兵都是忠君爱国的?

      “怕死,嫌身边人不够呗。”任遇吉也有些不看好,不过他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说道:“队头,啊——副将,以后这三队人可都是你的本钱啊,再不待见,也得好好笼络。这年头,身边弟兄不多,都不敢出门啊。”

      “别胡说!丘使君还没发话呢,此事还有变数。那关开闰是丘使君的元从,焉能不顾旧情?”邵树德轻斥了一声,道。

      怪不得他此时还要装逼。关队上下固然表现拉胯,但他们中的那些长安籍军士是丘维道从京城带过来的,论情分、论信任,都不是邵树德可比的。不过邵树德也有优势,那就是部下号令严明,战技娴熟,骁勇敢战,今日都头郝振威亲口说要提拔他当副将,军中无戏言,即便丘维道不为自己的小命考虑,也得顾念都将的面子,因此他赢面较大。

      不过邵树德依然有些心神不定。副将与队正之间,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队正必然是别人的下属,整日在上级眼皮子底下做事,但副将可就不一定了。按晚唐时军制,十将掌管一都,都的人数可多可少,但一般不超过千人。比如,僖宗幸蜀时,太监们在蜀地募兵,一都就是千人,这是正常编制。

      不正常的当然也有,比如缺编严重的如天德军、振武军,一都只有数百人。超编严重的典型是黑云都,足足五千人,银枪效节都也有数千人,不过这两部都是藩镇节帅亲军,不可以常理计。武宗时昭义军之乱,刘稹手下一个十将便领兵两千人,去镇守某地,当时算是多的,正常来说就千人上下。

      当上副将、十将,如果不是衙军(牙军),而是支州镇兵的话,那么就有机会镇守某地了,这就是小军阀。这种人一般会挂个镇遏兵马使的头衔,有时候是镇守某个关隘,这个没意思,有时候则是镇守某县,这就比较有油水了。

      镇遏兵马使九成以上至少要十将才能充任,但副将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手底下兵马多的话。所以,邵树德还是非常渴望能当上副将的,这个鬼世道,当然是官越高、兵越多、地盘越大才越安全啊。他甚至还设想过,如果丘维道真的不讲道理,不让他当副将的话,那么是不是指使老卢他们几个闹闹事?不过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今天他可以指使别人闹事,日后别人是不是也要在他面前闹事?这个恶例一开,总不太好,唉,真他娘的伤脑筋啊,丘维道怎么还不回来?

      ******

      丘维道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邵树德定睛看去,一队是关开闰的人,全副武装,但士气不高,看样子是被监军给训了。另外一队则没有武器,排成数列站在那里,神色不安,惊疑不定,看样子就是丘使君挑选的俘虏了。

      “邵副将,还不快过来,以后这都是你的人了。”丘维道熟练地从马上翻身而下,笑眯眯地说道。

      邵树德闻言一个激灵,直感觉心跳加速,热血沸腾。

      “谢使君栽培!”他诚心诚意地单膝跪地,说道。

      “起来吧。”丘维道坦然受了这个礼,然后道:“各都都在补充战损,但基本都从辅兵中挑选。本使去晚了,尽剩下些歪瓜裂枣,于是只能从俘虏中挑选精壮了。他们有的是云、朔汉儿,有的是在忻、代间被李克用强征入伍的,被本使大义感化,愿意改邪归正,报效朝廷。今后都是本使护军了,邵副将一人领之,可有问题?”

      “末将必谨守本分,护得使君周全。”邵树德终于可以美滋滋地自称一声“末将”了,但说实话这还是有点逾矩了。兵马使在节帅、监军面前可以称末将,但十将、副将之流真的够格么?怕是还不太行。

      不过晚唐礼崩乐坏,各种规矩卡得没那么严了,一些人为了讨个口彩就乱用称呼,以至于渐渐流行起来。刚才郝振威还让邵树德去他麾下效力,但他真的有资格立麾旗么?肯定是没有的,天德军只有主帅李珰一人勉强可以。

      其实晚唐还算好的,到了五代,规矩崩坏得更厉害。郝振威是衙前都知兵马使,统帅好几都的兵马,别人尊称一声“都将”或“都头”。可你能想象,到了五代时,一都之主居然也自称都头了,岂不可笑?

      所以,邵树德厚着脸皮自称一声末将,倒也不是不可以。至少,丘维道没有反对,其他人也理所当然,唯有关开闰的脸色确实有点黑。

      “邵副将如此悍勇,日后本使还多有倚重之处呢。”丘维道笑了笑,看施恩的火候差不多了,便道:“关队头,且随我回营吧。邵副将,这队新卒你好好整饬一番。”

      “末将遵命!”

      丘维道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宋乐悄然落在后面,经过邵树德身侧时,低声道:“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宽不可激而怒,清不可事以财。夫心狂、目盲、耳聋,以三悖率人者,难矣。切记,切记!”

      说罢,又飘然而去,邵树德唯有抱拳以谢。

      这话邵树德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大体意思还是明白了。为将者,确实应该知识全面,能预判天气,会观察地形,敢于拒绝非常不合理的命令。不能动不动发怒,不要过于贪财,轻狂无谋、目光短浅、听不进别人意见,这些坏习惯一定不能有。

      结合刚刚结束的战斗,薛志勤恃勇轻进,妄想一口气吃掉数千天德军,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这就是“心狂”了。如果当时身边还有人劝谏过,薛不听,那还得加上个“耳聋”。宋乐提醒自己,大概就有这方面的意思。

      加强学习!加强学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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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整顿(为盟主刘子敬加更)

      “卢怀忠,你来当后队队头!”战斗结束后,除打扫战场的辅兵和在外警戒的骑兵外,全军入住大营。邵树德也终于有了点时间来整顿新得的手下。

      他将这一百五十人编为三队,即前、中、后队。自己带的老部队为前队,关开闰队为中队,新来的那帮降兵为后队。自己虽然已经是副将,但仍兼任前队队正,这倒不是为了多拿一份军饷,主要还是为了抓牢兵权,军头本能而已。

      中队仍由关开闰领着。邵树德不想一上任就做得过于难看,不但容易激起关队士卒的反对,也可能会让监军使丘维道对自己产生看法,那样就不美了。不过新编成的后队肯定是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于是便让自己最信任,也非常能打的卢怀忠过去担任队正。武夫嘛,还是很流行以力服人的,老卢这么猛,正好镇着这帮家伙。

      与卢怀忠一起过去的,还有几个前队的老兵,过去担任队副、火长之类的底层职务。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客气,大调整的机会往往就这一次,不在此时把事情办妥了,后面可就要花费更大的代价了,连带着上官也会对你有看法。

      “谢副将栽培!”卢怀忠虽然好勇斗狠,但不是不知道好歹。邵树德给他后队队正之职,那是信任,意味着你在核心圈子里排序比别人高,焉能不谢?

      “大伙也不用有什么疑忌,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既然入了本将旗下,就都是自己人了,不用太过拘束。”邵树德走近站在草地上的后队士卒,笑了笑,道:“不过我没什么钱。以前在西城时,守津钱确实不少,结果都发给弟兄们改善生活了。人嘛,谁没个急事,从军那份饷钱,确实多有不足。我能做的,也就是事急时帮衬帮衬。钱这东西,于我而言最是无用,老李,我账上还有多少钱?”

      “禀副将,一吊钱、一匹绢都没了。”李延龄上前,苦笑道:“原本有一些的,出征前都给送出去了。有些弟兄家里负担重,长辈还有生病的,全发给他们了。”

      听邵、李二人这么一捧一哏,新来的那帮人也有些动容。这个年头,不爱钱的文人或许有,但武夫可就太少了。尤其是底层武夫,为了抢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不把士兵当人看,邵树德若真的如此仗义疏财,那确实很难得。

      “副将仁义。当年俺娘病重,没钱抓药,是邵副将慷慨解囊,给了俺几缗钱救急。从此过后,俺张小二这条命就卖给邵副将了!”一名前队士卒此时也恰到好处地说道。

      邵树德看他满脸涨红的样子,有些意外。张小二他当然知道,跟了他好几年了,确实也给过他两吊钱救急,他娘亲到最后也没活下来,当时他还叹气了一番。不过此人甚是腼腆,沉默寡言,不知道是谁教他说的这番话,可能是任遇吉这厮吧。

      “邵副将爱兵如子。俺是夏州人,带着弟妹逃荒到丰州,适逢天寒,无衣无食。若不是邵副将接济,俺全家都饿死了。跟着邵副将也上过几次阵了,俺老刘可一次都没把后背亮给敌人。这年月,遇到邵副将是你等幸事,以后就知道了!”

      又一名前队士卒跳了出来,慷慨激昂道。邵树德感觉有点脸红,还好天色渐暗,看不大出来。麻痹,任遇吉这厮怎么办事的!一个没文化的大头兵能说出上面这段话?虽然事都是真事,但演得这么假,确实让人感到有点羞耻。

      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后队那几十人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神情渐渐起了变化,也有窃窃私语声传来。邵树德看在眼里,心中大定,知道今天会面这一关算是过了。敌意消除了很多,今后只要一视同仁,花点水磨工夫,不难收取后队士卒之心。

      “邵副将如此仁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兵吃粮,碰到个好上官那是祖坟冒青烟。魏某不才,愿在副将旗下听令!”就在邵树德心里大定的时候,后队里边一名灰不溜秋的士兵高声说道。而随着他的表态,其他人也不傻,立即争先恐后附和。

      “你叫什么名字?”这份助攻确实来得及时,邵树德大喜,立刻指着这名士兵问道。

      “我叫魏博秋,朔州马邑人。”此人快步上前,神情兴奋地答道。

      “宜任火长。”邵树德转头看向卢怀忠,道。

      “脑瓜子转得挺快。”卢怀忠瞥了他一眼,道:“待会挑选几个信得过的弟兄,以后你就带着他们吧。”

      “谢副将!谢队头!”魏博秋喜滋滋地退了下去,其他人一脸懊恼,怎么我就没想到这茬呢。

      “好了,我知道各位目前还不能尽信我的话。没关系,后队的人调一部分到前队,前队的调一部分到后队。都是袍泽弟兄,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多相处相处,增进了解,就自然知道我的为人了。”邵树德笑眯眯地说道。

      谈笑间,邵树德定下了两队互换部分人员的事情。后队里没有军官,除了提拔魏博秋当火长外,就只有一个素有勇名叫徐浩的家伙被提为火长,且被孤身调到了前队,没带任何手下。

      调整后的前队队正为邵树德,五位火长分别是任遇吉、李延龄、钱守素、徐浩、李仁辅,后两位是新提拔的,徐浩乃降兵,李仁辅是前队老人。后队队正为卢怀忠,五位火长分别是魏博秋、李一仙、三郎(大名唤邵得胜,邵树德给起的)、杨亮、范河,后三位都是新提拔的前队老兵,其中邵得胜还曾是邵树德的亲兵。

      前队大概调了二十余人到后队,后队也调了同样人数到前队,打散混编,部队战斗力肯定是受到了影响,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能这样了。

      调整完毕后,大伙在邵树德的带领下回营吃饭。因为白天取得了胜利,也缴获了不少东西,都将郝振威大喜,给大伙加餐了。除正常的两张胡饼、酱菜外,还有肉汤,算是非常不错了。

      吃完晚饭,各自歇息。邵树德额外找卢怀忠叮嘱了一番,因为今晚他们还要接替关开闰队值夜,队伍里多了很多新面孔,他有些不放心,让他警醒些。对了,现在两队混编,都有不少人没了兵甲器械,还要找人讨要补全,不过这是明天的事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邵树德亲带前队到丘维道帐前值守,顺带提了下兵仗的事情。丘维道知道这事紧要,于是便差了宋乐前往辎重营去讨要,昨日缴获的东西都放在那了。而宋乐也挺能干的,不到午时,便带着辎重营的人回来了,缺少器械的军士每人领了一杆长枪、一张弓(20余枝箭)、一副皮甲、一面小圆盾、一把横刀,其他的诸如长柄斧、钩镰枪、长棍之类的东西没有,让邵某人稍稍有些失望。

      不过宋乐也给他带回了个惊喜,那就是居然搞回了七副铁甲、十五根步槊,连带着昨日他们送去辎重营修理的器械也取回来了。铁甲是好东西,邵树德第一时间决定全分给前、后两队的七位火长。步槊的意义就小很多了,但也不错,他打算分给前队的钱守素火及任遇吉火,以取代目前装备的长枪,毕竟刃长嘛,质量也好。

      “宋判官之恩义,邵某必不敢忘。”寻得空处,邵树德真心实意地谢道。

      “皆赖丘使君的面子,宋某不过跑了趟腿罢了。”宋乐笑了笑,然后又道:“不过我倒是有几句话想对邵副将说一说。”

      “请讲。”

      “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故兵者,所以诛暴乱,禁不义也。望邵副将谨记。”宋乐道。

      邵树德一时怔在那里。虽然穿越过程中忘了很多事情,但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是有相当的道德观的,对很多事情本来是看不惯的。只不过随波逐流这么多年,自己居然被环境一点一点同化了,很是惭愧。前次屯驻东城的时候,大家都四处劫掠党项部落,甚至还杀伤人命,淫辱妇女。他当时觉得不对,但也没多反对,相反还心安理得地享用起别部送过来孝敬监军的牛羊。那些牛羊,难道不是劫掠来的?不知不觉间,道德水平滑坡了很多啊!但话又说回来了,如今世道便是如此,自己若不合群,士兵们怎么看?上峰怎么看?自己到底该如何做呢?这是个问题。

      宋乐已经飘然远去,邵树德还在那里苦恼。有些事情,即便完全做到有很大难度,甚至是不可能,那也应该努力去做。靠烧杀抢掠解决财政问题,维持军队士气,终究落了下乘,天然不具备“王师”的特征。

      军纪很重要!

      ------------

      第十九章 朔州

      天德军在中陵水畔休整了两日。八月二十四,全军开拔,朝二百里外的朔州城而去。

      郝振威打赢了与薛志勤的野战,信心有所提振,打算一鼓作气杀过去,立个功劳。朝廷对平叛将领的赏赐还是比较丰厚的,拿下朔州,那么就有很大可能在未来接掌天德军。如果功劳再扎实一点的话,领代北数州之地或振武军也不是不可能啊。

      所以,他有些心动了。

      大军拔营,琐事繁多。扎营的材料固然不可能全部回收,但部分东西还是要拿走的,比如拒马、铁蒺藜、门旗等等。存放在营内的器械、粮草、药材等军需物资也要带上,这就是辎重营的活计了,他们之前被抽调了不少人补入战兵,幸好也抓了一波俘虏,还有四千来人,忙活忙活倒也够了。

      带不走的,就扔那吧,比如普通木料之类。村子的居民之前跑了不少,等他们回来应该还能用得上。天德军也比较有良心,走之前还把陷坑给填上了,省了他们不少力气。就这样,收拾完一切后,大军出发,浩浩荡荡,直杀向朔州。

      游奕使田星手底下的探子们依旧先行。前次的战斗,朔州军固然大败亏输,但骑兵主力未损,不可大意,必须将探马放出去很远,侦查前方动向,确定安全后方可以纵队形式行军。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还是比较太平的。朔州军大败,已无力阻挡天德军前进。而归属薛志勤指挥的沙陀骑兵也不见了踪影,或许撤回了朔州城,或者干脆去其他战场了,谁说得准呢。邵树德倒挺喜欢这样的,他又不是老卢那种“【创建和谐家园】”,非得和人拼命厮杀。白天行军,晚上安排好一切后,要么在监军使身边转悠,刷刷脸,要么在自己帐内就着油灯学习。

      此番出兵以来,可供学习的东西真的太多了。邵树德全记在纸上,用别人看着有点奇怪的简体汉字和【创建和谐家园】数字。老实说,作为队正当然可以不用学习这么多东西,反正战场上跟着金鼓旗号行动就是了,运气好的话也不会死。但邵树德不想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他想尽力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至少部分掌握在自己手里。低级军官,死伤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就比如刚刚结束的与朔州军的大战,孙霸、李仁军的两个都,真的死了太多人,其中不少还是从军多年的老弟兄,邵树德都能叫得上名字。结果如何?在战场上还不是如野狗一般死去!一波箭雨就能把你撂倒,丛枪刺来你躲都没处躲,敌骑冲杀而至时那五米多长的马槊能让你绝望,中下级武夫就是如此廉价。

      邵树德不想自己的生命如此卑微,那么就只有加强学习,跟对上司,在乱世中挣扎着求一条生路。

      丘维道将这些看在眼里,倒也觉得有点稀奇,同时也有点好感。爱学习的武夫,又非世家子弟出身,岂不是极好的拉拢对象?今后倒要好好观察了,如果是个可造之材的话,他日移镇时亦可带在身边,倚为心腹。甚至就连还京之后,也可介绍给干爹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神策军那帮将领都什么鬼样子!

      太平的行军一直持续到朔州城西三里,此时已经是九月初五了。短短二百里的路程,天德军竟然走了十二天,平均一天不到二十里。没得办法,坛坛罐罐太多了,一路上还要“征粮”,浪费了不少时间——其实已经征无可征了。

      朔州城即鄯阳县,不大,但挺坚固的。在其城东三十里,还有马邑县城,即以前的大同军城,同样非常坚固。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天德军对这片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敌人有多少?在哪里?有无马队?士气如何?附近有没有友军活动?哪里可以筹集粮草?这些至关重要的问题,天德军几乎一个都答不上来,那么事情就很难办了。

      郝振威还是老法子,停驻扎营,刺探敌情。这说起来有些结硬寨打呆仗的意味,但其实是非常稳妥的应对策略,邵树德默默记下了:骤临一地,情况不明,立足未稳之时,当先自保,立于不败之地再图其他。

      鄯阳县虽然是州治,但重要性其实不如东面的大同军城,也就是马邑县。该县是太原通往振武军的两条大道的交汇点,不然的话最初大同军城也不会设于此了。虽然目前大同军搬到了更北面的云州城,但马邑县向来是兵家重地,理论上有不少驻军,就是不知道被李国昌父子带走了多少,又被薛志勤折腾掉了多少。

      唔,前次的俘虏里,就有来自马邑县的镇兵,据他们讲,县里应该还有兵千人左右。而今薛志勤大败,马邑守将不知道有没有强拉壮丁入伍,应该是有的吧。再加上一些退回来的败兵,两三千人还是有的,靠着坚固的城池,天德军还真无可奈何。

      那么马邑不能取,鄯阳可以吗?估计也不行。天德军就这么几千人,攻坚肯定是不成的,除非薛志勤弃城而走,但这可能吗?李国昌父子的主力正与曹翔率领的各镇兵马决战,后路是断断不能丢的。唉,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个想法,打法真的有点乱啊,而且各路诸侯也心思不一,保存实力捞好处的念头很重。就像北边云州的契芯璋、赫连铎,完全就是在划水嘛,吞并部落,抢掠财货女子是有的,强攻云州城是见不到的。天德军如今也逡巡不进,不愿啃硬骨头,和契芯璋、赫连铎其实别无二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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