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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万一父亲真的遇难,那么他就去敲响京兆的登闻鼓,即使最后同样身死,他也无惧。
就在某一天深夜里,汪督主带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来到他面前……
在见到汪印那一刻,曲韶也像其他人一样,下意识地心颤了颤,不过很快他就稳住了。死他都不怕死了,难道还怕缇事厂厂公?
因此,他对汪印没有什么好脸色,冷笑道:“不知汪督主到来有何贵干?难道要劳烦督主大人亲自来抓在下?”
其时,汪督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轻蔑道:“本座以为,曲家多少会有一个聪明人。不料全是愚笨蠢钝之辈,曲公度是,你也如是。”
曲韶向来以自己的父亲为荣,自认身正行谨,怎容得别人污蔑自己的父亲、家族?就算这个人是权倾朝野的汪督主,也不行!
他气怒攻心,立刻反驳道:“曲家做事全凭正心,担当不起汪督主愚笨蠢钝的评价!”
“本座说得难道不对?曲家白白送死,不是蠢钝还是什么?曲家家风传承如此吗?不怕死而已……不妨告诉你,缇事厂随便一个缇骑,都是不怕死的。但是,曲家为什么能在儒林、在朝中得到如此大的赞誉,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吗?”汪印如此说道,眼神带着淡淡嘲讽。
这些问题,曲韶当然想过。
“曲家安身立命所在,便是在于正直严谨的家风,为人正直、为官廉明,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皇上,对得住国朝……这便是曲家的本事底蕴!”曲韶凛然道,将话说了出来。
可是汪印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那么,曲家子弟全部赴死,这种家风如何传承?这种底蕴如何发扬?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曲家子弟全都死了,对国朝来说是多么大的损失?”
曲韶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汪督主的语气,听起来怎么有些惋惜?难道心狠手辣的汪督主,也会有这样仁慈的一天?
面对曲韶的打量,汪印叹了口气,说道:“曲家应该庆幸,有人拿出很有价值的东西。不然,曲家就等着消失吧!本座且教教你,真正的不屈,不是慷慨赴死,而是无悔求生。只有活着无悔,才有希望才有信念……”
当时这些话,如同轰轰雷鸣一样,在曲韶脑中回响,在他脑海里开辟了全然不同的一面。
而这时,曲韶说罢这些话之后,就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平息自己心中的激荡。
“汪督主说,朝中波谲云诡,并不适合父亲这样正直的人。请父亲暂时退一步,保存家族子弟。而且,汪督主为父亲准备了一个去处,那就是绍文书院……曲家的家风、父亲的信念不会断绝,影响更多士子,这才是长远之策。”曲韶将汪督主的打算说了出来。
只要火种不息,总有报效国朝的时候。
曲韶想了想,抬起头,勇敢的看着父亲,没有丝毫闪避:“父亲,孩儿认为,汪督主说得有理。孩儿不怕死,但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孩儿不愿意,请父亲定夺。”
叶居谯默默听着,这些话太多了太意外了,令他心绪起伏不已,只得答道:“你先离开吧,容为父好好想想……”
黑衣人顿首,说道:“孩儿谨遵父亲吩咐,孩儿冀望……能够在缇事厂迎接父亲出来。”
大牢昏暗,曲公度面容沉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曲公度合上了眼,低低叹息了一声。
真正的不屈,不是慷慨赴死,而是无悔求生。只有活着无悔,才有希望才有信念……这番话语,的确出自心狠手辣的厂公?
本官浸淫官场一辈子,自认身正不阿,但是无悔……如果真的无悔,他便不会提前将长子送走了。
第二天一早,曲公度提笔写下的奏折,从缇事厂大牢递到了永昭帝面前。
第一百零一章风止
令朝局动荡的这几件事,随着曲公度上的奏折,渐渐落下了帷幕。
曲公度在奏折上称,虽然他被缇事厂拿下了,但这一切的起源,在于他于赵祖淳之怨,才会有后来的种种风波,自认为官处事有失,因此恳请提前致仕。
同时,曲公度称,自己为官处事有失,实在愧对皇上,因而族中子弟同样请求致仕、以便精进本领,以期报效国朝,请皇上恩准,云云。
而私下里,被传到御前的真正消息是:曲公度在缇事厂大牢中遭受了刑求,身子骨已经垮了,已没几个月好活了。
不管是这个真实情况,还是曲公度的奏折,都令永昭帝感到十分满意。
因此,永昭帝接下了曲公度的奏折,准许其提早致仕,还赏赐里不少御制贡品,以表彰曲公度这些年的辛劳。
至于接替曲公度的中书令人选,因为官职太重要,自然一时半会难以定夺,他尚在思虑人选当中。
在准许曲公度致仕后,永昭帝在早朝上宣布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国朝已经绘制出一本军事阵图,共有五十六阵,将会用于大安各大卫,以增强军力。
有关阵图演练一事,将有缇事厂督主汪印和兵部尚书邵世善主理……
“朕希望,这本阵图能够增长国朝军力,两位爱卿,这个重要就交给你们了!”最后,永昭帝对汪印和邵世善这样说道。
汪印和邵世善自然顿首领命,称臣自当鞠躬尽瘁不负皇上期望。
这本军事阵图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朝臣和将领的心,也代表着一个祥瑞:国运昌盛,军力强盛。
国朝从上至下,官员都在纷纷恭喜皇上,为国朝有这本阵图而感到高兴,为军队有强盛的希望感到高兴。
相比之下,曲公度致仕这一事引起的关注就少了。在汪印刻意引导下,甚至没有多少人去关心曲公度的身体情况。
去缇事厂等待曲公度出来的人,正是曲韶。在看到父亲脸上那些斑驳的伤痕之后,他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一夜之间,父亲身上怎么多了这么多伤痕?而且看起来新旧不一,应当有些日子了。
看到父亲的眼神之后,曲韶压下了心里的讶异,小心翼翼地上前搀扶着曲公度,边大声说道:“父亲,您怎么会……缇事厂太可恨!竟然将父亲伤成了这样!”
曲公度由曲韶搀扶着,蹒跚着离开了缇事厂。
早在曲公度入狱之时,曲韶已经将家中的子弟安置好了,家中的仆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如今在曲宅里面的,就只有几个无处可去的老仆而已。
待曲公度回到曲宅时,看到的便是空寂幽深的府邸。以往曲公度贵为当朝尚书令,曲家门庭不说热闹若市,人气总是不少的。
哪里像现在……
曲公度站在院子里,看着以往无比熟悉的家宅,觉得这辈子就像梦一场。
“父亲,不必伤怀。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曲家肯定会繁荣起来的。”曲韶如此劝慰道。
人事若浮云聚散,总有离开,也总有汇集之事。在这一点上,曲韶倒比父亲曲公度想得开。
曲公度点点头,忽而老泪纵横。是了,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个时候,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了那个美得不像世间人的缇事厂督主。
厂公啊……曲公度自问,他这辈子看得最错的,便是这个人了。
曲公度既然离开了缇事厂大牢,受他牵连的叶安世自然也安然无恙,可以离开缇事厂大牢了。
和曲公度在狱中被特意照顾不同,叶安世在缇事厂大牢里很是受了一些折磨,身上也带了不少伤。
因为有汪印的吩咐,这些折磨是很轻的,只是伤在表面而已,看起来十分可怖,其实没有伤到筋骨。
叶安世是个奇人,受了这些磨难之后,他的精气神反而越加不同了,和之前相比,变得沉稳内敛了。就像一块经受了打磨的璞玉,发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光彩。
或许汪印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故意令狱卒特别“关照”叶安世吧。
此刻,叶安世由缇骑领着,缓缓迈出了缇事厂,第一眼便见到了在缇事厂外等着的叶居谯、叶安固和叶向愚三个人。
得以重见天日,甫出来便看到父亲兄长儿子,叶安世心中激动不已,他加快了脚步,朝叶居谯走去,愧疚说道:“不孝子给父亲添麻烦了,让父亲忧心伤神,是儿子的不是。”
叶居谯脸色不悦,冷哼道:“若非化险为夷,整个叶家都给你陪葬了!”
说罢,便转过身,拂袖而去。
见到叶居谯的举动,叶安世的心就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拔凉拔凉的。
他脸上有些苦笑。他怎么忘记了?父亲是最不喜欢自己的,怎么会以为经过这场磨难就不同?原本他还想着,自己为曲公度直言,总算不坠叶家声威……
现在看来,自己真是想多了。或许他的行为的确是给父亲和家人来了很大的麻烦吧,难怪父亲会如此生气。
这时,叶向愚立刻上前,神情激动地说道:“父亲,您出来就好了!这段时日,孩儿与二伯在外面为父亲奔走,我们都相信父亲能够平安无事的,果然是这样,太好了,太好了!”
听到叶向愚的话语,叶安世看向了叶安固,发现二哥比之前憔悴多了,不由得道:“二哥,你清减了。多谢二哥为我奔波,谢谢了……”
他心中多了股暖流,然而除了“多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前兆
叶安固神容平静,看不出有任何激动欣喜,他上下打量着叶安世,见其没有大伤痕,才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随后,他说道:“叶家乃簪缨家族,仗义执言是应该,但是也要万全之策。鲁莽行事只是会为家族招致祸害。经此一事,想必你也明白了,以后行事当三思。”
叶安固点了点头,虚心受教。在狱中的十来天,他也想了许多,二哥这番话语,曾是他想过的,现在听来便更觉感触。
为曲公度出言,他并不后悔,但是二哥说得没有错,做什么事都要有万全之策才行,不然只会带来祸端,就如这一次事情一样。
这种想法,随着他回到叶家、见到妻儿之后,变得更加坚定了。
在狱中的时候,叶安世就想过,自己入狱,会让家人担心、为家人带来麻烦,但是看到憔悴的妻子、年幼的女儿,他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太轻了。
妻子看着老了好几岁,而年幼的女儿似乎一下子沉稳了,不用细想,都知道自己在狱中这段时间,妻女都承受了多少磨难。
家人岂止是担心而已?想必若有可能,他们恨不得会以身代之吧?
作为官员,他忠于国朝、为贤臣维护,他对得起自己的本心,对得起国朝,他无愧也无悔。
但是作为相公、作为父亲,他却心中有愧。
他是三房之主,本应该为妻儿撑起一片天空,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让妻儿可以平安和乐。
可是,正因为他自己的举动,为妻儿带来了滔天巨浪,差点摧毁了一个家。
一想到这里,他便感到满心愧疚,实在对不起妻儿。哪怕他在外面获得再好的官声,又如何呢?
见到叶安世眼中的愧疚,叶绥上前牵着他的衣角,双眼晶亮看着父亲,开心地说道:“父亲,您回来就好了,这实在太好了!我们都为父亲感到骄傲!”
叶绥边说着,边朝兄长使了个眼色。
叶向愚明白妹妹的意思,当即也说道:“是的,儿子以父亲为荣!若将来儿子出仕为官,定以父亲言行作为准则!”
他说的,并非违心之言。有这样的父亲,有父亲言行在前面引导,这是他的福气。
陶氏双眼通红,看着明显受了伤的相公,柔声说道:“相公,虽然三房遭受了一些磨难,但都过去了。你不用愧疚,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自己的相公是什么样的性情,陶氏当然知道,这也是她向来敬重她的地方。哪怕……遭受了这样一番担心受怕,她又怎么会怪他呢?
叶安世听着妻儿的话语,觉得心里胀鼓鼓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神越发坚定。
如果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为曲公度出言,却会事先安抚好妻儿,免妻儿无措忧心……
叶安世平安从缇事厂出来,在叶家引起了不少动静。
三房因此事高兴不已自然不用多说了,别的人也因此事或喜或忧。
在叶家僻静的佛堂内,伺候的管事娘子正在说着这事情:“老夫人,三爷平安归来了。您不出佛堂看看吗?”
计氏默默拨着佛珠,仿佛没有听到下人的话语一样,嘴里只默念着佛号,神情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无波无息,如同那菩萨塑像一样,似不会因世间事而烦忧。
管事娘子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说话了,只努了努嘴唇,像看什么怪物似的看着计氏。
管事娘子就没有见过老夫人这么怪的人。明明是有亲生儿子的人,却像没有这个儿子似的,什么都不管不问。
当初二爷从松阳祖宅回来的时候,老夫人还问起了二爷的情况;轮到三爷遭难入狱了,老夫人仍然一心一意在佛堂敲经念佛。
如今三爷平安归来,也不见老夫人有什么动容,可真是奇了怪了。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管事娘子同样身为人母,觉得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主子们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管事娘子这般想着,踱步离开了佛堂。她还是想一想怎么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去别处当差吧。
管事娘子离开之后,计氏拨佛珠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眉目低垂,眼眸里有着与往常不一样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