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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朝败家子》-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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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弘治天子哂然一笑,心知自己过了头,便也不报什么希望了。

      弘治天子便道:“看了这么多文章,诸卿定是乏了吧,卿等告退吧。”

      刘健等人便纷纷起身,行了礼,他们早就对这些功勋子弟的文章没什么兴趣,在他们看来,许多人甚至连童生都不如,读这样味同嚼蜡的文章,本就是一件极痛苦的事,于是安静地从暖阁退了出去。

      弘治天子也有些倦了,挥挥手,想将留在最后的那篇文章推到一边,让宦官们收拾起来,可目光一掠的功夫,猛地,一行字清晰入眼——改土归流!

      这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趣,于是徐徐的将文章拿起,眼睛微微眯着,这布满血丝的眼眸所掠之处,竟见这文章里,竟分了三策‘以夷制夷’、‘推恩’、‘改土归流’。

      推恩令是最好理解的,西南的问题在于土人不肯归化,所以朝廷设羁縻州,在西南册封了许多世袭的土司,这些世袭的土司往往山高皇帝远,自然成了地方上的土皇帝,许多叛乱,要嘛是土司压榨的太狠引发,要嘛就是土司带头。

      若用推恩的办法,确实可以削弱这些世袭土司的实力,使他们不敢造次。

      而这以夷制夷,其实并不新鲜,早在英宗皇帝时期,便已有了以夷制夷的概念,朝廷从湘西等地,将壮人和土家人纠集起来,将他们调入广西,令他们平定当地的土人之乱,而所谓的奖赏,便是叛乱部族的土地和粮食,因此,这些人便被称之为‘狼兵’,狼兵们为了得到土地和粮食,自然奋勇作战,再加上他们不是本地的土著,所以即便得到了土地,得以屯田,可又需防范其他的土人,因此他们大多对朝廷忠心耿耿,深知只有和当地的官兵联合,方才能保障自己栖息。

      可这改土归流……

      这么多文章,都在阐述如何去剿灭叛乱,怎么进兵,怎么安抚,却没有一个切中要害。

      可此文章,单凭改土归流四字,便像是一下子点醒了弘治天子,弘治天子兴奋得猛地拍案:“妙哉,妙哉,哈哈……”

      这文章,乃是糊名的,弘治天子兴冲冲地撕了糊名,一个名字映入了眼帘——方继藩……

      这个名字,倒是有一些印象……这个人好像

      -----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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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好像是……

      一下子,弘治天子脸色有些不自然了,他将文章搁到了一边,又变得不露声色起来:“斟茶。”

      外头早有都知监的小宦官候着了,一听呼喊,忙蹑手蹑脚的进来,弓着身,上了一副热腾腾的茶。

      此人正是上次绑了方继藩的小宦官,别看他在宫外得意洋洋、狐假虎威,可在弘治天子的面前,却如一只被阉了的鹌鹑。

      小宦官弓着身子,十分恭谨地道:“陛下,请用茶。”

      弘治天子颔首,取了茶盏,轻抿一口,眼角的余光看到朱厚照还跪坐在一侧,可现在他心思全放在那‘改土归流’四字上,于是好奇道:“方继藩……这人可有耳闻吗?”

      那小宦官是一直随侍着弘治天子的,这些日子,已经从陛下口里听到了三次方继藩了,第一次,是这厮居然卖了祖田,气得弘治天子够呛;第二次,牵涉到了校阅,弘治天子似乎怜悯起了南和伯,思来想去,既然南和伯教不住儿子,那就绑也要绑着这方家的不肖子去参加校阅,等校阅过了,再随便将这厮丢进哪个角落里的亲军卫所,找个狠人去【创建和谐家园】便是;前两次都没有好印象,这次却不知又何故提起。

      不过想来,陛下一定对此人是深恶痛疾的吧……

      这小宦官叫刘钱,早就恨透了方继藩,不过他是个极谨慎之人,却不会贸然去说南和伯父子的坏话,只有找到了合适的时机,才敢不露声色的落井下石。

      而现在……机会来了。

      小宦官忙道:“陛下难道忘了,这便是那卖了祖产的纨绔子,奴婢在宫外,也听到了许多风言风语,都说他不学无术,成日混账,甚至……还听说他诽谤君上呢,此人狂妄得很,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经常说天……天王老子便是到了他面前,他都……”刘钱说到此处,很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句话是极恶毒的,天王老子是谁,不就是皇帝吗,他方继藩满口天王老子,反了他了!

      但凡只要触怒到了陛下的逆鳞,这一念之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小宦官又继续道:“自然,奴婢这也是道听途说的……呵呵……”

      这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对方是南和伯父子,不能将话说死。

      可最后他似乎为了佐证,又道:“奴婢还听说,这两日,这位小祖宗又不安生了,竟是自个儿跑去东市支起了摊子,说是要卖乌木,还是以市价十倍的价格兜售,陛下,这不是强买强卖,是欺凌良善百姓吗?”

      弘治天子虽不敢说是爱民如子,却也称得上是贤君,一听欺凌百姓,顿时面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朱厚照跪在一旁,一看父皇如此,心里窃喜,原来又是这个方继藩,好大的胆子,竟敢比本太子还皮,上一次害得本太子抄了几十遍的《辩奸论》,这笔账还没给这厮算呢,好了,现在惹得父皇震怒,真的是天王老子都救不得了。

      “竟有此事?”弘治天子怒不可遏地道:“真是岂有此理!朕尚且不敢轻掠民财,他哪里来的胆子?他是不肖子,朕素有所闻,可念其父祖们的功劳,倒也网开一面,可他现在竟变本加厉,朕还能姑息吗?此事,该彻查到底!”

      话音落下,弘治天子突又想起什么,看向刘钱:“他在哪里强卖乌木?”

      “东……东市……”刘钱心里已是大喜过望,这方继藩,完了!

      嘿嘿,教你敢对咱无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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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微服出宫===

      弘治天子拉着脸,目光一撇,却又落在那篇文章上,他的目光旋即又开始变得深邃起来。

      改土归流……

      这确实是治本之道啊!一个臭小子,能有这样的高瞻远瞩?再者,世上还有这样大奸大恶之徒?

      他眼眸微微眯着,眼睛的缝隙里,掠过一丝疑窦。

      良久,弘治天子突然道:“摆驾,朕要去东市,不过……若是因此扰民,朕甚为不安,便服出行吧,挑选数十人暗中保护便是,朕倒要看看,这个方继藩,是何方神圣!”

      刘钱却是惊得下巴都要落下来了,当今皇上,可不是那种喜欢出宫巡视的天子,一则不想扰民,其次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抽不开身。

      可万万不曾想,今日为了一个方继藩,皇上竟要出宫。

      可随即,刘钱的心里却暗喜起来,方继藩那德行,他怎么不知道,陛下耳闻此人的言行,就已震怒了,若是亲眼见了,那还不恨不得当场把他宰了?

      于是他忙道:“奴婢这便去安排。”

      那跪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朱厚照双眉已是一挑:“请父皇恩准儿臣随驾左右。”

      …………

      方继藩在东市支了一个摊子,上头就一块乌木的样品,后头打了一个旗子,上书‘上好乌木,作价百两。’

      百两当然是银子,而乌木往往是按根来算的,也就是说,这家伙,一根乌木,竟敢卖到一百两纹银。

      乌木虽贵,可现在的市价,也不过十三四两罢了,路人们一开始觉得新奇,起初还以为方继藩和蹲在墙角里的邓健是卖艺或是杂耍的,好事者围拢来,指指点点,自是取笑。

      乌木这样卖,哪里卖得出去,这是疯了。

      方继藩呢,则是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佛系卖木的做派。

      却不知这人群中,谁低声道:“这不是南和伯府的公子,方继藩……方少爷……”

      此言一出,上一刻还热闹的摊子,突得如疾风扫落叶一般,人群一哄而散。

      方家少爷臭名远扬,竟有能清空街市、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邓健染了风寒,吸了吸鼻子,啊呸一声,吐了一口痰至墙根,见这街里瞬间四下无人,正待要开口对方继藩说什么。

      方继藩却是横眉冷对他,恶心地看了墙角的污迹,痛心疾首地道:“要文明,你niang的,狗一样的东西,你看看你生得这样丑,还这样不文明,毫无功德,现在好了,人都吓跑了!”

      “噢。”邓健就是这一点好,从不和方继藩争论,行云流水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赔笑道:“小的该死。可是少爷,大家都觉得小的不丑,就是个头矮了一些,肤色糙了一些。”

      方继藩心里感慨,自己已越来越像那该死的败家子了,于是下意识的掏出了湘妃扇,扇扇风,望着这门可罗雀的街道,竟有颓唐和蹉跎感,背负着败家子的恶名,好像一辈子,都难有出头的一天啊,将来会不会影响自己娶媳妇呢?

      这……似乎也很令人头痛啊。

      此时,他又想到校阅的成绩,不知何时放出来,自己写的那篇文章,会不会过于超前了,要知道改土归流,是满清时的事,而且效果显著,自改土归流之后,土司们走进了历史,西南也彻底地安定起来。

      可这并不代表考官识货啊。

      至于这乌木,似乎也有些玄乎了,他明明记得《通州志》里记载了那一次大规模的沉船事故,不会不沉了吧,若是如此……方继藩背脊发寒,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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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的爹……

      “少爷,你看,有人来了。”邓健激动得发抖,遥指街角。

      方继藩眺目远望,果然见数人众星捧月一般拥簇着一个男子徐徐而来,那人身边,竟还有一个少年郎,少年郎低眉顺眼的,一看就是没少挨爹揍的模样,倒是那年过中旬之人,却极令人瞩目,他虽只穿着丝绸的圆领衫,身子似乎也孱弱,可顾盼之间,竟有几分别样感,既亲切,又威严。

      来人正是弘治天子和朱厚照,朱厚照正低声咕哝着:“不是说东市这儿很热闹的吗?怎么看着,竟比詹事府还清冷。”

      刘钱小心奉陪,忙低声道:“殿下,闹市里若是窜出了一头老虎,岂不是……岂不是……呵呵……”

      弘治天子听了个清楚,一面徐步而行,眉宇间的怒气却是越盛,忍不住冷哼一声。

      欺民、扰民,是弘治皇帝无法容忍的。

      待走近了,方继藩将这些人看了个清楚,那人身后跟随着数个护卫模样的人,个个龙精虎猛,可最后,方继藩目光一愣,却是落在了刘钱的身上。

      又是这个死太监。

      可是他竟发现这刘钱对那中旬男人亦步亦趋,甚至神色间显露出几分恭敬,方继藩的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这个人……

      方继藩绝不是一个没有眼色之人,他震惊的是,这个人竟长了胡子,一个太监,对一个长胡子的人前倨后恭,那么这个人……是谁?

      方继藩没有犹豫,连忙起身,毫不犹豫地行礼道:“臣方继藩,见过陛下。”

      陛下……

      邓健先是一愣,却是很快的给吓得两腿打颤起来,在这东市卖乌木,也能遇到陛下?

      弘治天子竟是错愕,他想不到自己的身份,竟转眼之间便被人看穿了。

      倒是刘钱躲在弘治天子的身后,一直阴测测地看着方继藩。

      弘治天子很快镇定下来,上下打量方继藩,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太坏,甚至令他感觉有点儿文质彬彬的。

      他负着手,一脸值得玩味的样子,却在方继藩的摊子这儿来回踱了几步,方才驻足回眸:“你是方继藩?”

      语气慵懒,方继藩的心里却是无比的紧张起来!

      这是皇帝啊,特么的,是皇帝啊,还是活的。

      这金光闪闪的皇帝就在自己眼前,所谓伴君如伴虎,皇帝的任何一个起心动念,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荣辱。

      这个时候……还装傻?

      方继藩行礼如仪,他抬眸,却发现那少年郎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双眼睛很灵动,仿佛是在看……呃……猴子。

      这就有点尴尬了。

      “臣子是方继藩。”

      弘治天子只微微颔首,重新又打量方继藩:“朕听说,你卖了祖产,是不是?”

      方继藩觉得压力很大,这看似孱弱的皇帝,却给他一股巨大的压力,这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题,似乎隐藏着难测的天威:“是。”

      “为何?”弘治天子目光落在那‘作价百两’的旗蟠上,目中掠过一丝冷然。

      方继藩想了想:“稀里糊涂的,就卖了。”

      只能这样回答了,总不能说自己卖祖产是为了买乌木,买乌木是因为知道乌木的船队会沉吧。

      一旁的朱厚照噗嗤一声,差一点笑出来。

      刘钱更是心里窃喜,巴不得方继藩胡言乱语下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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