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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囚贼不是要营救囚犯,而是要诛杀囚犯。
“灭口!”几乎所有围观者都在同一时间冒出同一个念头。有人要灭口,为此不惜驱使死士在光天花日之下劫囚、杀囚,如此肆无忌惮,不难想象这群死士背后势力之强横。
槛车内的囚犯被迫自救。虽然他们都戴着手镣脚镣,但身手却很敏捷,有一辆槛车内的囚犯甚至联手抗敌。奈何方寸之间行动不便,又是赤手空拳,很快便有囚犯惨叫着死去。
突然,剧变骤生。
一辆槛车的木栅栏或许在劫囚贼的连续重击下变得脆弱了,竟然被槛车内的囚犯们强行用身体撞开了,接着几个囚犯破车而出。
冲出了樊笼的囚犯就如脱困的猛虎,向四周的卫士和劫囚贼疯狂扑去,一个个势不可挡。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长着一头白色长发的囚犯最为醒目,也最为厉害。
此人冲出槛车后,面对举刀杀来的卫士非常冷静,从容躲闪,然后出手如电,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血腥手段致敌于死地。转眼间,此【创建和谐家园】打脚踢,连杀了五个卫士,三个劫囚贼。
四周围观者瞠目结舌,惊骇不已,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如洪荒猛兽一般的刑徒,用手镣活活勒死了一个劫囚贼,吞噬了第九条鲜活的生命。接下来的一幕更为血腥,白发刑徒竟以此具尸体为武器,将其抡圆了狠狠地砸向一个持刀卫士,一时间血肉横飞,场面惨烈至极。
持刀卫士初始还能抵抗,但白发刑徒恐怖到了极致,竟然一口气连砸十五下,最终硬是把持刀卫士活活砸死在地,而那具尸体四分五裂,最后只剩下了两截断腿。即便如此,这两截断腿在白发刑徒的手里同样是杀人武器,一个如利剑一般【创建和谐家园】了对手的胸膛,一个则如铁锤一般砸碎了对手的头颅。
白发刑徒的攻击力太恐怖了,挡者披靡,取人性命就如探囊取物。这还是戴着镣铐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假如给他自由,给他武器,天下谁能匹敌?
徐世勣望着码头上的激战,目瞪口呆,以致于忘记了这场血腥厮杀所带来的强烈的视觉冲击。他可以肯定的是,刚才在官船上看到的那冰冷眼神的主人,一定就是这个白发刑徒。
单雄信向来以武技高强而自诩,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所认识的豪侠中也的确无人击败过他,他有骄傲的资本,但今天他却被白发刑徒的强悍所震撼,他自问以自己的武技在今天这个场合,绝对不会像白发刑徒一样进退自如,杀人如屠狗。
蓦然他产生了一个疑问,以这个白发刑徒的强悍武力,小小的槛车能困住他?就算能困住他,但他现在已经破车而出了,码头上又一片混乱,白马津又是个南来北往四通八达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杀出去,逃之夭夭,为何还要在码头上疯狂宰杀卫士和劫囚贼?难道他嗜血成性,是个疯癫之徒?抑或,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兄,那个白发刑徒,必定是劫囚贼的目标。”忽然,徐世勣的声音在单雄信的耳边响起,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单雄信没有说话。这个白发刑徒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适逢其会看一场热闹而已,他关心的是翟让的生死,是翟让一案正在东郡所掀起的风暴。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了,哪有兴趣理会别人?
“奇怪,白发刑徒既杀卫士,又杀劫囚贼,却又不乘机突围逃走,为甚?”
“因为有人要杀他灭口。”单雄信笑道,“既然有人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为甚逃?不如待在槛车里安全。”
“撕破脸了。”徐世勣已经恢复了冷静,一边目不转睛的望着白发刑徒在码头上大开杀戒,一边兴趣盎然地猜测道,“既然撕破脸了,白发刑徒理所当然会背叛身后的主子,那么保护他的人会更加尽心尽力,他也就更安全了。”
单雄信“噗哧”一笑,懒得理会徐世勣无聊的遐想,“不要看别人的笑话,俺们的处境未必比别人好,或许更恶劣。不要耽误时间了,快些上岸去城里寻找黄曹主。”
“阿兄,会不会是反间计?这些劫囚贼不过是工具而已,目的就是欺骗白发刑徒,让他背叛自己的主子。”徐世勣继续猜测,意犹未尽。
“你想的就是比别人多,将来肯定擅长阴谋诡计。”单雄信笑侃道,“这次救明公,不如就由你来出主意,俺听你的安排。”
“阿兄笑话了。”徐世勣率先走到船舷边上,准备缘绳梯而下。
就在这时,从白马城方向传来激昂的号角声,接着鼓号齐鸣,隐约还能听到战马疾驰的奔腾之声。
“鹰扬府出动了。”单雄信先是看看白马城方向,然后转目望向码头。
众人亦齐齐注目看去。
鼓号一响,码头上的厮杀更为激烈。劫囚贼攻势更猛,完全是一幅豁出去了不要命的打法,而坚持战斗的为所不多的卫士们却结阵自守,试图拖延时间。破车而出的重刑犯就剩下白发刑徒一个了,其他都死了,但这个唯一活着的白发刑徒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不但在激战中利用对方的武器斩断了自己的镣铐,还夺取了对方的武器,此刻他左手拿着皮盾,右手一柄战斧,一柄血迹斑斑已经剁下两颗人头的战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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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白发刑徒一声怒吼,气势如虎,飞步上前,盾牌凌空挥出,与迎面杀来的黑衣贼猛烈相撞。“当……”一声金铁交鸣,战斧如鬼魅一般破空而出,正好挡住了黑衣贼横空剁下的凌厉一刀。皮盾去势不减,如雷霆一拳,狠狠撞上了黑衣贼的身体。几乎在同一时间,白发刑徒的左脚动了,如幽灵一般出现在盾牌的下面,无声无息的一脚揣着在了黑衣贼的裆部。
黑衣贼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体被巨大的撞击力撞得腾空飞起,手中横刀更是把捏不住脱手而出。
白发刑徒如影附随,右手战斧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带起片片残影,然后一头斩进了黑衣贼的胸膛。鲜血飞溅,惨嚎声嘎然而止,尸体轰然坠地。
白发刑徒一脚踏上了黑衣贼的尸体,跟着高大而健硕的身躯腾空而起。皮盾护在了身前,战斧雷霆劈下,更有如雷吼声骤然炸响,白发刑徒就如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猛烈地撞向了另一名黑衣贼。
那名黑衣贼没想到白发刑徒竟然使出了玉石俱焚的一招,这是以命换命之术,黑衣贼若是不退,虽然能杀了白发刑徒,但他自己也必死无疑。死士也是人,在死亡来临之前,意志薄弱者或许就会犹豫,就会害怕。那名黑衣贼因为害怕死亡而犹豫了一下,他试图寻到一个既能杀了白发刑徒又能全身而退的好办法,但就是这么短暂的耽搁,白发刑徒撞上了他的身体,跟着他就看到自己的长剑倒撞而回,然后眼前白光一闪,他感觉自己竟然匪夷所思的看到了蓝天白云,看到了正从远处飞驰而来的鹰扬卫士。他正在与白发刑徒厮杀,他不可能看到这一幕,除非他飞了起来。
他的确飞了起来,不过飞起来的是他的头颅,而他没有头的身体却是倒飞而起,连同脖腔喷射的鲜血,一起落在了狼藉的地上。
白发刑徒杀得性起,高举盾牌和战斧,再一次仰天长啸,披散长发和宽大囚服随风飞舞,高大身躯渊渟岳峙,恰似一尊无敌战神。
“杀!”白发刑徒一往无前,摧枯拉朽一般,把一群劫囚贼杀得落花流水。
白发刑徒的强悍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不论是卫士,还是劫囚贼,还是四周围观者,都被这个血腥、残忍却又如无敌战神一般的刑徒所震撼。卫士们早已畏惧,只顾结阵自保。劫囚贼坚持到了最后,但在白发刑徒的疯狂杀戮下,在人数迅速减少而白马城的鹰扬卫士正飞驰而来的不利情况下,他们只有撤退,混进熙攘的人群隐藏形迹,否则必定全军覆没。
劫囚贼如风而来,如风而去。
卫士们尚未松口气,却看到白发刑徒朝着他们走来,战斧上的鲜血犹在流淌,目光更是凶恶狞狰,杀气腾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队鹰扬骑士疾驰而来,马槊高举,【创建和谐家园】齐开,奔腾之声惊天动地。
“降者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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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东郡翟氏
单雄信和徐世勣上了码头。
单雄信的那帮手下依旧沉浸在目睹一场血腥厮杀的兴奋之中,热烈议论着【创建和谐家园】激战中的细节,争先恐后的猜测着白发刑徒的身份以及这场码头激战背后所蕴藏的秘密。
好奇心人人都有,单、徐两人对这场不期而遇的厮杀也充满了好奇,尤其徐世勣,他毕竟年轻,尚不满十七岁,正是充满幻想和热血沸腾的年纪,但这一刻他们心情沉重,强作欢颜。
这场码头激战肯定会给白马局势带来影响,而这种影响肯定会大大增加营救翟让的难度和风险。
单雄信和徐世勣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从白马城驰援而来的不仅仅是一队鹰扬骑士,还有鹰扬府的正副官长和整整一个团的鹰扬卫士,另外东郡地方军长官白马都尉,东郡郡府的郡尉也先后赶了过来,最后竟然连郡守、郡丞和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都联袂而至。如此兴师动众,可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由此也可以推测到白发刑徒非同寻常的身份,再深想下去不难估猜到码头激战的背后肯定牵扯到了东都复杂的权争。
单雄信带着一帮手下率先进城而去。
徐世勣与管理码头的执事商谈一阵后,便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进城。他先到城中老铺取了一些贵重物件,然后赶到了单家酒肆,与秘密聚集在此处的一帮兄弟朋友见了面。这其中有翟让的哥哥翟弘,侄子翟摩侯,有翟让的方外之交贾雄道士,另外便是道上的朋友了,有王要汉、王伯当兄弟,王当仁、周文举、李公逸等一方豪侠。
在坐诸人中,以翟弘身份最为尊贵,他是东郡翟氏的家主。
翟氏是东郡本地望族,官宦之家,属于中土三四流贵族。翟氏传自两汉,魏晋南北朝时以汝南、南阳两堂为盛。南北朝后期至本朝,又以河南翟氏为盛。因为最终统一中土的是关陇人,关陇贵族理所当然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分配中占据了最大比例,而做为失败者的山东贵族和江左贵族只能忝居其末。结果可想而知,像翟氏这等山东三四流世家迅速没落。
虽然翟弘、翟让兄弟都进入了仕途,但始终居于人下,籍籍无名,没有出头之日,更无光宗耀祖之期。穷则思变,翟氏和山东大多数没落世家望族一样,既然在仕途上难有作为,那么只好在财富上多做努力,毕竟维持一个世代传承的贵族大家族,权力和财富缺一不可。
翟氏是贵族,不能自降身份去营商,所以他们获得财富的办法便是以权力换财富,而帮助翟氏获取财富的便是东郡离狐徐氏。
东郡离狐徐氏是河南巨贾,它与东郡翟氏的关系极其亲密,但翟氏是贵族,徐氏是商贾,地位非常悬殊,所谓关系亲密是建立在双方共同的经济利益上。
在中土若想成为巨贾,在某个行业形成垄断性实力以获得垄断性收益,绝对离不开权力的支持,而权力的拥有者便是贵族。诸如像山东五大世家、关陇汉虏两大系贵族都是势力极为庞大的豪门,属于权力的高层乃至顶层,一般巨贾根本高攀不上,只能攀附像东郡翟氏这等地方豪望,然后利用这些地方豪望与更高一级贵族的从属关系,达到寻租更大权力的目的,继而在各方之间实现利益最大化。
崔弘做为家主,这些年来精力都放在家族事务上,主要也就是经营关系和积累财富,早已远离仕途。不是他不想在仕途上努力,而是当年他抱错了“大腿”,被归于前太子杨勇一党。先帝和今上都不遗余力的打击【创建和谐家园】,禁锢【创建和谐家园】,可以说只要今上还活着,像崔弘这样的太子余党根本就没有再入仕途的可能。
于是崔弘就把振兴翟氏的希望寄托在弟弟翟让身上,哪料祸从天降,翟让突然被抓了,而且还是死罪。
翟让出了事,必然累及整个家族,翟弘毕生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这让他无法接受,他要反抗,要与命运做斗争,要救出翟让,要拯救整个家族。
目前局面下,崔弘已经失去了向“上面”求助的可能,只能放下贵族的架子,向“下面”求援,向那些曾受庇于翟氏的地方豪强和巨商富贾们求援。
徐世勣进来后,首先执子侄之礼问候翟弘,并询问翟氏目前的状况。
其实之前单雄信已经告诉过他了,翟弘在接到翟让被捕的消息后,自知难逃灭族噩运,果断遣散了僮仆,让家人分散藏匿于多个秘密之处。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一个家族几十口乃至上百口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都是死,必须想一个生存之策。
不过现在谁也没有心思商讨翟氏的生存问题。假若不把翟让救出来,任由翟让一案扩大化,任由官府抓捕更多的人,那么就算翟让死不招供,其他人也会招供,最终今日在坐的所有人都要给翟让陪葬,而更可怕的是,各人的家族也难以幸免,都要给翟氏陪葬,而且还会连累更多的无辜,因此案而死者恐怕数以万计。
翟弘略略敷衍了徐世勣两句,然后直截了当的问道,“除了劫狱,没有其他办法?”
翟弘显然还存有一丝幻想,认为徐氏或许还能寻到一丝逆转的机会。
徐氏是河南巨贾,其背后当然不只东郡翟氏一个靠山。东郡翟氏没落已久,只是一个地方势力而已,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助徐氏垄断大河南北的航运,所以徐氏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大靠山,肯定受到了一个诸如像山东五大世家这种位居权力高层的顶级豪门的庇护。
翟弘据此判断,一厢情愿的认为,假若徐氏能请动其背后豪门出手相助,或许就能拯救翟让和翟氏。毕竟翟让的地位不高,权势不大,东郡翟氏也只是一个末流贵族,所以拿翟让和翟氏“开刀”的人,其地位和权势也有限,肯定不能与顶级豪门相提并论。
徐世勣当然明白翟弘的言下之意,不假思索的连连摇头。
“唯有与明公同生共死了。”
徐世勣这话一出口,翟弘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骤然破灭。徐世勣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我可以给翟让陪葬,但徐氏不能给翟让陪葬。
屋内沉寂了很久。大家之所以等待徐世勣回来,就是因为徐氏既有钱又有靠山,假若徐世勣愿意倾尽徐氏全部力量拯救翟让,事情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但如今看来大家都高估徐氏了。
徐氏终究是个地位卑贱的商贾,即便靠上了“大树”,也不过是寄生于“大树”的草芥蚁蝼,是为“大树”赚取利益的工具,对“大树”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力。徐氏倒了,受翟让一案的连累家破人亡了,马上就会有代替者出现。对于像中土五大世家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参天大树”来说,制造一个富商巨贾易如反掌。
徐世勣的决断无可指责。竭尽全力保全徐氏,等于给大家留了一条后路,只要徐氏不倒,终究还有重见天日的希望。
终于,翟弘的声音再度响起,疲惫而决绝,“劫狱之后果,诸君可都知晓?”
众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劫狱的后果大家一清二楚,但正如徐世勣所说,现在唯有与翟让同生共死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铤而走险,或许就能在黑暗和绝望中杀出一条生路。
既然决定劫狱了,接下来便是商讨劫狱的具体计策。如何劫狱?劫狱之后如何出城?又如何逃避官兵的追杀?之后官府肯定要悬赏通缉,大家藏身于何处?诸般谋划,处处都少不了徐氏,不论是救人、藏匿还是将来的生活,都需要倚仗徐氏的强大实力。
翟弘和单雄信等人实际上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草拟了劫狱的具体办法,但东郡翟氏已在一夜间“灰飞烟灭”,而单雄信与王伯当等人俱是地方豪强,是真正的没落贵族或者根本就是一介草民,实力和影响力很小,只局限于城乡“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以他们所拟的劫狱之策,不过是纸上谈兵,若想落到实处,就必须依靠徐世勣和他背后的离狐徐氏的倾力帮助。
关键时刻,地位、尊卑都是虚的,唯有实力才能决定一切。不要看徐世勣尚不满十七岁,但他是离狐徐氏的第一继承人,是徐氏的下一代家主,已经开始参与徐氏家族的重大决策,也有权调用徐氏大部分的“力量”为己所用,所以单雄信、王伯当等人都很尊重他,与其平辈论交,而翟弘、翟让等贵族也不敢轻慢他,以礼相待,折交下交。
就劫狱一事来说,不论翟弘和单雄信草拟了什么方案,最终都需要赢得徐世勣的认可,然后由徐世勣来调用徐氏“资源”来具体实施,否则都是空谈。
众人商量一番后,劫狱之策随即定了下来,大家各司其职,各负所责,接着便要“一哄而散”,各行其事去了。就在这时,翟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日津口出了变故,有强贼劫囚,不但鹰扬府出动了人马,还惊动了使君和都尉,就连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都亲赴现场。如此大事,必会影响白马局势,对某等劫狱救人更是不利。”
众人面面相觑。单雄信和徐世勣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白发刑徒,心里没来由的掠过一丝不详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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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黄曹主做东
深夜时分,徐世勣悄然走进了东郡府法曹从事黄君汉的府第。
黄君汉是河内延津人,官宦之家。延津也是大河上的一个重要津口,在白马津上游两百余里处。河内黄氏与东郡翟氏一样,皆属于山东贵族集团,三四流世家,自中土统一后也是迅速没落,所以从家庭背景和所处环境来说,翟让和黄君汉基本如出一辙。只不过翟氏属于河南贵族,黄氏属于河洛贵族,有各自的地域利益,再加上各自所依附的大贵族不同,在政治诉求和经济利益上也有很大区别,因此两人根本走不到一起,形同陌路。
徐世勣对此知之甚详。他与黄君汉交情匪浅,离狐徐氏和河内黄氏的关系也很不错,而原因其实很简单,徐氏的产业是航运,但凡与水道津口有利益关联的贵族官僚豪强都要结交,否则就无法生存了。不过徐氏毕竟是商贾,与世家豪望之间的关系和交情都是建立在权力和金钱的交换上。高贵的贵族和卑贱的商贾始终是两个地位悬殊的阶层,在公开场合决不会有所交集。这是礼法之制,律法之规,谁破坏了,谁就会受到谴责和惩处。
所以徐世勣不论是与东郡翟氏在一起,还是向河内黄氏套交情,都要“低一头”,虽不至于卑躬屈膝,但最起码的礼节要遵守,比如在称呼和举止上,要恪守尊卑礼仪,不能随意僭越,否则就是不懂礼数,是鄙陋无知,如此也就遭人鄙视,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更不要说做成什么事达成什么目的了。
黄君汉三十多岁,相貌英俊,身材矫健,气质沉稳,性格内敛,说话不紧不慢。明知道徐世勣为何而来,偏偏就是不提翟让此人,甚至都不给徐世勣张嘴的机会。两人东拉西扯了一阵,从大运河扯到大水灾,从江左繁华扯到西土荒凉,又从西征吐谷浑扯到东征高句丽,最后终于扯到了关陇人和山东人的恩怨上。
关陇人统一了中土,关陇贵族理所当然享受统一的战果,但关陇贵族大都以武功崛起的新兴贵族,与累世簪缨、经学传家并有上千年历史的山东五大世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以五大世家为首的山东贵族集团随着中土的统一,随着当年远走关陇和江左子弟的回归,其实力得到了空前的壮大,直接影响到了中土政治的走向,严重威胁到了关陇贵族集团的利益,于是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政治风暴一个接着一个。
以徐世勣的年纪和阅历,对中土的政治尚没有深刻的认识,但黄君汉不一样,他入仕多年,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身才学和抱负,所以他必然从山东人的立场来看待中土的政治,理所当然的痛恨关陇人把持权柄,痛恨关陇人从各个方面打击和遏制山东人。
翟让是山东人,抓捕翟让的监察御史则是关陇人,所以翟让一案实际上源自山东和关陇两大贵族集团的激烈博弈,这种博弈既存在于中枢、中央和军队,也同样存在于地方。黄君汉本没有拯救翟让的理由,但一旦把翟让一案上升到山东和关陇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那么黄君汉不但有拯救翟让的理由,更有利用这件案子帮助郡守反击那些阴谋“攻击”他的关陇人。
徐世勣看到黄君汉义愤填膺地责骂那位来自东都的监察御史,知道时机到了,遂耐心等待黄君汉骂完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曹主,翟法司遭人暗算,身陷囹圄,不知某能否见他一面?”
黄君汉目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某不帮忙,而是你根本进不去。”
“曹主,某只想看看翟法司。”徐世勣躬身恳求道,“听说,御史判了他死罪,马上要处斩,时日无多了。”
黄君汉笑着摇摇头,“御史哪来的权力判人死罪?不要道听途说,翟法司现在尚无性命之忧,使君正在想办法,只是……”黄君汉慢慢皱起了眉头,“御史一旦上奏弹劾使君,由东都向下施压,使君恐怕就挡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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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君汉没有说话,低首沉思。
东都来的监察御史到了东郡就拿下了翟让,实际上打的就是使君的脸,针对的就是使君,这一点使君心知肚明,但让他犹豫不定的是,他不知道东都那边真正的目的何在,是直接打击他?还是打击他背后的靠山?如果直接打击他,杀了翟让就行了,这件事就算完了,但如果是打击他背后的靠山,那东都需要的不仅是翟让的人头,还有他的仕途。思来想去,被动挨打没有意义,必须反击,果断反击,以攻代守,这样才能迅速摸清对手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