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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看见本章说》-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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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我老伴在家!我还有个闺女,叫小糖,你去问她!我要回家。”老妇人厉声道,本是慈祥老迈的脸庞顿时像变脸般翻了个面,恶形恶相,目光如剜心的尖刀刺来。

      “好,好,回家,你先站起来,我帮你收拾东西好吧?”余玫蕾避开老妇人的目光,盯着她的耳朵看。

      “你骗我,我站起来,你就——你就不让我回家,我偏要坐着!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枕头,在手里不会跑了。”老妇人拍拍手里的枕头,眼里满是得意,脸上全是骄傲的神色,像是在最后一刻看穿对手的阴毒计谋。

      “你坐着怎么回家?走吧,回家去。”余玫蕾想也没想,马上接道。

      这样的车轱辘话她早就跟老妇人说过无数遍,根本就不用想,有时她也会想,万一,万一以后妈妈好了,自己跟阿虎结婚,生下一个女儿,或是儿子,自己照顾孩子一定是个能手,就像照顾眼前这个老人一样。

      “真的?”老妇人迟疑地看着余玫蕾,又回头看看自己【创建和谐家园】底下的床单,似是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要坐在这里。

      余玫蕾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等着,如果没有这些争执,就这样呆着,在这个小房间里,和老妇人一起,也挺好的。

      嗯,只要不再争吵,不再有大小便失禁,不再固执地要出门找爸爸,不再吵着说自己耳聋了,娃的耳朵破了,不再……

      余玫蕾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无力感,想下去,这个“不再”可以无穷无尽延伸,耗光自己的所有耐性,什么时候自己对幸福的要求这么低了?

      老妇人挪了挪【创建和谐家园】,又左右蹭了蹭,呆了一会儿,突然颤悠悠地起身,直接坐在地上,仰着头冲余玫蕾笑。

      余玫蕾下意识地去抓床单,手上一湿,一股骚味冲鼻,床单上半圈的黄色痕迹洇开,床沿的铁架上积了一层的水往下滴。

      老妇人高兴地拍手:“我就知道,你想抢我床单,这回看你怎么抢!”接着又想起什么,抓着床沿起来,拉着余玫蕾的手,焦急道:“快,带我回家,娃今天高考,不知考得咋样,老伴去接她了。”

      余玫蕾看着老妇人,脸冷下来,接着又浮起一层古怪的笑意,皮动肉不动地说:“你老伴死了,回家也没用。”

      老妇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喃喃道:“回家,娃高考,老伴去接她了。”

      “你老伴死了!得病死的!知道吗?回家没用!”

      “不,你骗我!他没死!他昨天还跟我说要去接小糖,我要见我老伴,我要小糖,给我找小糖过来。”老妇人哇哇地哭,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下来,糊了整张干巴巴的脸,有些蓄在皱纹里出不去,一边捶着余玫蕾。

      老妇人哭得惊天动地,门外来来往往的护工习以为常,连个探头看热闹的都没有。余玫蕾站着不动,任老妇人打她,瘦削干瘪的身躯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余玫蕾盯着她,老妇人一边捶一边叫:“小糖会带我回家的,小糖考试完就带我回家……”

      余玫蕾一把抓住老妇人的手,凑近说:“我就是小糖,妈,我就是小糖啊!”

      老妇人晃了几下,还想捶人,却挣脱不了,看了余玫蕾几眼,突然伸手去摸她脸,眼泪流下来,笑道:“你是小糖,小糖,你怎么现在才来。”

      余玫蕾勉强笑了一下,扶老人坐下,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就收了床单,开门,要扔到门口的脏衣筐,门口空空一片,她才想起刚才护工早就收走。只能又抱回来,“妈,你饿吗?要吃点什么?”

      老妇人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玩手指,嘴里喃喃着不知说些什么,没有反应。

      余玫蕾放下床单,走过去,搭在老妇人肩头,又问了一句。

      老妇人抬起头,茫然看着她:“你是谁?我等小糖带我回家。”说完又低下头,抖着脚尖喃喃自语。

      余玫蕾维持着搭肩的动作,自己的肩头垮了下去,又吸了口气,挑高了肩,身子荡了一下,原地僵着,肩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第二十二章 耳朵上的本章说

      余玫蕾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打开门时,看到门口的皮鞋,叫了声:“阿虎我回来了。”

      叫了之后,才想起阿虎已经收拾东西走了,踢到鞋子,走到沙发边,把自己整个人摔进沙发里。

      里屋传来一声响动,余玫蕾惊得一下子坐起,拿着抱枕挡在身前:“谁?”

      里面慢慢走出一人,拖出一个大行李箱,却是阿虎。

      “原来是你,吓死我了。”余玫蕾松了口气,又倒回去。刚说完,才醒觉以两人现在的关系似乎不能这么说话,马上冰镇了下口气,说:“又回来拿东西?拿完了记得把钥匙留下。别三天两头地找借口回来。”

      阿虎不说话,只是绷着脸上下打量余玫蕾:“你又出去了?”

      余玫蕾把头埋在抱枕里,连回答的心气都没有,随他去吧,爱咋样咋样,她现在只想好好躺上一会儿,运气好也许能睡上一觉,运气不好,就不睡。

      “去老人院看你妈?”阿虎又加了句。

      像是触动了某处弹簧机关,余玫蕾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一把扔出抱枕,擦着阿虎的身子砸到后面墙上,嘭的一声软闷响声,抱枕顺着墙滑下去,阿虎没有躲闪,只是静静看着余玫蕾,眼神慢慢地刺进去,勾出来,凄凄地不肯断掉。

      “你——你说什么?”余玫蕾用尽所有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再倒下去,假发又歪掉一边,蹭在她额头上,很是难受,她歪头一把抓住假发扔在地上,叉着腰,像是好斗的公鸡张开羽翼,尽可能夸张自己的身形,震慑对手。

      “我说你去老人院看你妈了吧?”阿虎小心翼翼地挑着字说,却还是重复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余玫蕾乘出租车上山,只有一条路,不见后面有车跟着。

      “出租车进了山洞后上山,山上除了个破庙,就只有老人院,而且——我看过老人院寄过来的帐单。”阿虎说。

      余玫蕾呆了一会儿,想要提高音量大吵一架,就像她俩前几天一样,一团火在胸腔里刚刚烧起,又被一股莫名阴鹜的情绪闷死,扑腾出几点火星就熄了,再无动静。

      “是,是,我去老人院了。你走吧。”余玫蕾又倒下来,躺在沙发上,蜷成个孩童模样。

      “阿蕾,这次比赛我要是赢了,除去给团队的奖励,我能拿三百万。”阿虎走过来,靠着余玫蕾坐下,余玫蕾缩了一下脚。

      “你攒了多少钱我不清楚,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们把妈接下来,请个保姆,一起生活,好吗?你就不用每周往山上跑了。”阿虎一边说,脸上的肉也慢慢顺起来,温柔地看着余玫蕾的侧脸。

      余玫蕾张开眼,看着沙发垫上破旧的皮垫,坑坑洼洼,露出蓝色的内衬,一边伸手去抠。

      “我想好了,还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三百万不多,可我拿冠军后,还会有代言、广告,跑几场商演,也有好几十万,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以后回家和咱妈在一起多好!”

      “你想多了,走吧,我累了。”

      “阿蕾,你以为我赢不了?”

      “不是赢不赢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别瞎想了,拿了东西走,别回来。”

      “我帮你把妈接下来就有什么问题?又不是没有钱?你一直瞒着我,又为什么?怕我接受不了?谁家老人年纪大了不要伺候?谁年纪大了不得个病?作子女的有能力当然要在家里赡养,你是怕我对你妈不好吗?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为人怎样你不知道?”阿虎激动起来,余玫蕾却越发地冷淡,嗤嗤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对,我是去老人院了,不过不是看我妈。”

      “那你去干吗?”

      “山上空气好,去那吸口新鲜空气静静心不成吗?”

      “不对,那天游泳的时候,你妈明明就在边上,帐单上也写着【创建和谐家园】名字……”

      “我妈早死了!死人的事不用你管!”余玫蕾突然尖叫起来,攥着拳头翻身坐起,两只眼反射着灯光,像烧起两点火,直照阿虎。

      阿虎呆住了,还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开口,默默起身,提了行李箱,绷着脸走出门。

      章本硕早上起来,觉得肚子好饿,昨天不知道是被阿虎吓着,还是被电击的缘故,胃口不好,一天都没吃饭,只喝了点水,尝了半口的小笼包,今天一起来,肚子里像是火烧一样,空空一片,他现在觉得就是一头烤牛他都能吞下去。

      章本硕出去,到楼下早餐店里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糯米饭,再加三根油条,一碗豆浆,一边吃,一边打量店里的客人,这算是他的职业习惯,以前刚开始工作,没有知名度,根本没人给他咨询,为了不荒废专业技能,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慢慢吃早餐,观察客人。

      一个城市里早起的人群是有明显的特征的,上学的孩子、赶着送完孩子去上班打卡的父母、打零工的工人、早起锻炼回来闲着无事的大爷,懒得烧菜过来买早饭的大妈、还有开车经过路口早餐店懒得下车在车窗叫三个包子的车主……

      有了本章说系统后,章本硕看得更有趣了,每个人身上的本章说都有他自己的心情和别人的评语,翻过一遍,就大致了解了这个人的人际关系和过往经历,还有他的社会形象以及个人追求,再与自己的不看本章说前的心理分析做对比,就可以找出分析时所犯下的错误和漏洞,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细节甚至是脸上的一条皱纹都有它各自的来历。

      章本硕突然觉得再这样看下去,以后就算没有本章说系统,他也会是个极其厉害的心理咨询师,一眼便知人心深浅的那种。

      正看得起劲,章本硕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神老在人耳朵上打转,其他地方只是扫过一遍就没了兴趣,反而是耳朵上的本章说看得津津有味。

      前桌老人耳朵上的本章说:爸耳朵不好使了,要不要给他买个助听器?

      后桌小学生的耳朵:再不认真写作业,看我不拧死你这耳朵,白长了!话都听不进去。

      邻桌一个职场打扮匆匆忙忙的女生的耳朵:好想舔一下,刚交往没几天,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

      ……

      耳朵啊!耳朵。

      果然真正的知识只有在工作中才能接触到,要不是接待了这些奇葩的来访者,光看心理学书籍的话,哪能知道人身上还有这么多奥秘。

      刚开始使用本章说系统,章本硕理所当然地是翻看头上的方框,像是耳朵、手指、脚趾这些边边角角从来没有关注过。

      现在才发觉这些地方的方框数量不比头上的少,有的甚至还要更多。

      这一看,就耽误了吃饭,再加上邻桌女生那厌恶的目光,拿起早餐就走,章本硕猛然醒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方框多了几个,却是不多,眼睛四处转着,盯着姑娘耳朵看,被当成猥琐变态了,收敛、收敛!

      章本硕再次集中注意力到早餐上,已经吃完了包子,油条、喝完豆浆,只剩几勺糯米饭,他的胃沉了些,可是那饥饿感还从肚子里一路烧到嘴边,停不下来。

      他又叫了一笼菜包,中和下口味,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勺糯米饭,大吃起来。

      后桌的小学生经过,看到满桌的碗碗碟碟,一脸敬仰神色。

      章本硕却丝毫没有查觉,继续狂吃猛喝,一顿吃下来,结帐时,打开手机,输入金额时手指都在抖。

      太贵了!

      下次再也不吃这么多!

      暴饮暴食是青春期厌食症女生最常出现的案例,与大部份人的印象相反,那些暴饮暴食却又纤细苗条的女生很少是吃不胖的体型,而是有吃了吐,吐了吃的习惯,就像那些吃播播主一样。

      一定是之前的咨询工作压力太大,再加上本章说系统这个颠覆现实物理世界观的东西存在,才不知觉地吃下这么多。章本硕自我剖析。

      超出50元的巨额早餐费让章本硕心痛不已,随之升起的就是一股沉重的负罪和内疚感。

      第二十三章 交易

      章本硕抱着肚子,回到办公室,打开笔记本,调出咨询预约记录。上面的日历上只有一个红圈。

      其实以他工作室的来访者数目,不用任何记录,光用脑子就可以记住,只不过打开预约记录,更像是一种带有预知能力的神圣仪式感,做多了,章本硕自己都生出一种自信,以后找他的来访者数目多到他需要聘请专业咨询师才能应付的地步。

      今天的来访者只有一位,就是昨天气冲冲离去的余玫蕾小姐。

      好了,那就相当于今天没有来访者,可以休息一天了,章本硕在椅子上伸个懒腰,昨天饱经摧残的坐椅发出吱吱的响声,提醒着章本硕小点力,莫把老子磨歪了。

      章本硕在飞快计算了房租和杂项费用还有咨询费收入的差额后,不想以后坐在地上给人咨询,马上减少了脊椎反弓的曲度,连打哈欠的嘴巴都收小了。

      没有来访者该怎么办呢?

      继续站在地铁口发小广告?还是咬咬牙掏钱上广告,就跟他那个同学一样。

      唉,不过别人是财大气粗,掏得起钱,就算上广告,他现在也只掏得起报纸上那一字五十元的文字广告,顶多只能登三天。

      目前他只能寄希望于做出口碑,有回头客,呸!是让恢复健康的来访者口口相传介绍更多的客人过来。

      短时间内是不用指望来访者增多了。

      门响了,章本硕一个激零,马上坐好,沉声道:“请进。”

      余玫蕾走进来,也不看章本硕,径直坐在章本硕对面。

      “开始吧。”她说,盯着章本硕的耳朵说。

      章本硕也不由自主地偏转视线,看着余玫蕾的耳朵,呆呆地没说话。

      “开始呀!”余玫蕾不耐烦。

      “你——你怎么来了?”章本硕问。昨天和阿虎闹得那一出,他还以为余玫蕾气得不再来咨询,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他这里可没有预交咨询费一说,不存在讨钱的说法。所以余玫蕾这是怎么了?

      “来咨询啊。”余玫蕾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提也不提昨天的阿虎,也不问咨询的情况如何。

      章本硕点点头,很快调整状态,进入咨询师的角色。事实上,他也不想放弃余玫蕾这个绝佳的案例,昨天给阿虎做完咨询,耳朵里藏的那些本章说也让他有了初步的灵感,也许可以从耳朵上打开突破口,只要说服余玫蕾给他看耳朵就行。

      章本硕打开余玫蕾的咨询记录,敲了几个字,斟酌了一下,正要说话,余玫蕾先说:“我现在很不爽,给我挖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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