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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帆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我们此次任务报酬的三分之一，若不是你们帮忙，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安全返回，不过我们这次任务也消耗了很多，所以只能给你三分之一当做报酬了。”看古帆想要说什么，罗南竖起一只手指，道：“这是佣兵惯例，不用客气的。”

  　　古帆懵懂地接过来，把那卡片凑到了自己胸口的徽章上，轻微的提示音响起，信息就已经转移了过去。

  　　“这边事情也处理完了，我们要回去空港修理一下飞船，你们要不要去？至少把飞船打扫一下吧。”罗南想起了弥漫着白帆号的血腥味和挂在龙口藤上的尸体，建议道。

  　　古帆欣然应允。

  　　“两位，请留步！”就在两人打算和罗南一起离开佣兵公会时，一个红发的白族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古峰和古帆停下了脚步，罗南也停下来，在几步远之外的地方静静看着，这个男人他认识，这是藏红号的船长，他并非罗南欣赏的人，所以罗南也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

  　　“两位，我是藏红号的船长藏红。”自我介绍之后，藏红号船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藏红号是远志星排名前十的飞船，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完成佣兵公会的任务成功率更是高达百分之七十九，这在整个远志星能够排入前五位。我们船员的待遇也是整个远志星最好的，两位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藏红号？”

  　　其实，不久之前他还只是打算邀请古峰，但是在看到刚刚古帆一拳打碎墙壁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这个自称铜族的黄族少年，似乎不比一名普通的铜族弱。如果能够拉拢他们，充实到自己的船员中去，藏红号在远志星的排名定然可以上升几个位次，得到更大的利益。

  　　而古峰和古帆两个人的年龄，更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如果能够把这两个人牢牢把握在手中，多加训练，不难培养出两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年轻人总是容易培养的。

  　　“抱歉，我们有自己的飞船。”古峰没有说话，古帆向前走了一步，淡然道。

  　　有时候，罗南会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是非常心有灵犀，就像是两人拥有同一个灵魂一般，绝对不会有意见上的分歧。在古帆说话的时候，古峰也摇晃着自己的大脑袋，非常认真地拒绝。

  　　“我当然知道两位有自己的飞船。”藏红道，“但恕我直言，据我观察，你们的飞船没有任何外接的武器系统，飞船的引擎也是民用级别的，很难胜任佣兵们的冒险任务……”藏红挥舞着自己的手臂，用夸张的语气说着，“两位或许是刚刚离开家打算历练一下？你们的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们，仅仅有一艘飞船，并不能代表什么吗？一艘船必须有一名好的船长，而若是没有一名优秀的船长，飞船就和棺材没有什么差别。”

  　　这句话并不错，远志星的空港足有一百多个停靠位，大部分停靠位都有固定飞船停靠，但是这些飞船中，能够胜任飞船探险任务的，却只有四十多艘。其他的飞船并不是没有尝试过，它们若不是任务失败之后心灰意冷，便是损失惨重再无信心，一艘飞船需要一名优秀的船长，而优秀的船长，向来是最难求的。

  　　拥有飞船的人很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称为船长。自称船长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真正的船长。

  　　一艘小型冒险飞船包括船长、大副、二副、主驾师、副驾师、机务师、武器官、后勤官、战斗人员和普通船员在内，多则三四十人，少则十多人，在一艘飞船上，船长拥有绝对的权威，甚至可以说掌握着船员的生杀大权。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船长的权威是维系飞船内部稳定的最重要因素，船长的决策更是决定着飞船上所有人的性命。对同样一件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在面对危险时，人们更不容易信任别人，而佣兵们，却是终日游走在危险之中的，如何让船员们服从自己，更是难题。

  　　因为佣兵职业的危险性非常高，经常死亡或非死亡减员，人员流动性大，想要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建立自己的权威，每一名船长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这还只是小型的冒险飞船，中型飞船、大型飞船的人数都是以几何级数递增的，更不要说传说中的超级战舰，乃至强大无匹的光石战舰……

  　　在这个人类无限扩充的时代，船长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之一，也是要求最严格的职业之一，它要求的不是智力，不是体力，不是种族，甚至不是知识，而是才能。

  　　属于船长的才能。

  　　带领所有的船员披荆斩棘，不论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的才能。

  　　拥有船长的才能，就是真正的船长，否则，哪怕是传说中的强力种族，也无法胜任。

  　　“我就是白帆号船长。”古帆笑了笑，然后他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我是白帆号的船长，过去是，现在是，未来是，永远都是。

  　　驾驶着一艘飞船，穿梭在茫茫宇宙之中，越过星系与星系的边界，遨游在危险的边缘，遇到各种各样的同伴，和他们一起，在这一艘飞船上共同生活，追寻未知，迎接明天，共同创造奇迹。

  　　转过身去，一边向前走着，古帆又想起了那句总是缭绕在脑海中的话语，忍不住喃喃念了出来。

  　　“在浩瀚的宇宙之中，不停前行，前行，从不停留，永不驻足，穿过一个又一个星球，穿越宇宙，到达宇宙的边缘……我所到处，众生敬服，我所过处，万马齐喑。”

  　　在说出“我就是白帆号船长”的一刹那，古帆的记忆，再次回到了五年零三个月之前，父亲和母亲还没有被抓走的时候。

  　　记忆如同银色的丝线在眼前交织，犹如现实再一次重现，信息从灵魂深处涌来，每一个细节，每一分感悟，甚至当时的他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的东西，都会在他的记忆中呈现出来，毫无偏差，犹如从无尽的高空俯瞰，把一切尽收眼底。

  　　那是五年零三个月十五天的中午，因为在模拟驾驶中输给了古峰，他正坐在院子里生闷气，厚重的脚步声响起来，父亲高大的身躯投射下巨大的阴影。

  　　“灰心了？”浑厚而慈祥的声音，这声音不知道多少次哼唱着铜族的战歌哄他入睡，也不知道多少次在他犯错时对他严厉斥责。宽厚的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巨大的手掌几乎把他的半个胸膛都包裹了起来，热量汇聚而来，传递到他的体内，让他本来烦躁的心，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古顿抬起头来，看向高高耸立的桅杆，不甘寂寞的心却又再次澎湃起来。

  　　在他的脚下，在他们那帆船形状的房屋下，埋藏着一艘飞船。十年前，一艘小飞船意外坠毁在了这只有养老等死的佣兵和从未离开过这颗星球的年轻人的小镇上，这艘飞船不但给他带来了古帆这个深爱的养子，尚未完全损毁的飞船，也唤醒了他心中已经渐渐熄灭的火焰。

  　　古帆也抬起头，父亲的身影如同巍峨的高山，阳光从他的头顶投射下来，在他的头顶投射出无尽的光环，一圈圈洒下来，那么耀眼。

  　　和古峰一样，古帆最崇拜的人就是父亲，在他的眼里，父亲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爸爸的驾驶技术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在古帆身后这座房子里，有这星球上唯一的一台模拟驾驶系统，而在模拟驾驶训练中，不论什么样的难关，都难不住父亲，所以古帆一直坚信这一点。而他，也一直以超越父亲为目标，苦练着驾驶技术，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练。

  　　他只是懵懂的知道，父亲还有很多不甘心放弃的事情，不愿意丢弃的梦想，父亲的梦想，就是他的梦想。

  　　铜族的男人，大多数是为了责任与义务而活着，很少有人会为了梦想而活着。

  　　而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也决定成为这样一个人。

  　　当时体验不到的感情，此时古帆深深体验到了，那梦想的光芒，如同燃烧在古顿胸腔中的熊熊火焰，让这个只接受过战斗训练，却自学成为最顶级的飞船驾师的男人摸索着，开始修复那一艘飞船——白帆号。

  　　只是，修复一艘飞船是如此的艰难，特别是一无所有，从零开始。

  　　“阿帆，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宽大的手掌向中间一兜，就把他捧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让古峰拥有了和父亲同样的视角。

  　　即便是坐在铜族人的肩膀上，仰望天空时，依然是如此遥远，如此渺小。

  　　“成为最好的驾师？”古帆挥舞着手掌，如此畅想着。

  　　“不，那已经不是我的梦想……”古顿笑了，他用一只手扶住了手舞足蹈的古帆，“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船长，不再为别人驾驶飞船，而是为我自己……属于我的，妈妈的，你的，阿峰的，属于我们自己的……”

  　　他伸手指向了湛蓝的天空中悬挂着的新月：“在浩瀚的宇宙之中，不停前行，前行，从不停留，永不驻足，穿过一个又一个星球，穿越宇宙，到达宇宙的边缘……我所到处，众生敬服，我所过处，万马齐喑。”

  　　古帆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无限神往，那是怎么样的生活，不停地前行，前行，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一艘飞船，横穿宇宙，所向披靡。

  　　“可我不是船长……”古顿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我追寻了那么久，依然只是一名飞船驾师，再危险的困境，我也能驾驶飞船脱困而出，但是我的梦想，却依然如此难以追寻……”

  　　古帆觉得父亲的话有些难懂，他虽然聪明，却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深沉。

  　　而在五年三个月零十五天之后，再度回忆起来时，他却懂了。

  　　“其实我也曾经不止一次拥有过自己的飞船，也不止一次失去它。”古顿望着远方，“成为一名真正的船长，并不是拥有一艘飞船，我不知道我自己在追寻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寻到。”

  　　“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估计不会懂，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古顿转头看着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古帆，“有时候我会想，成为船长必须拥有什么，毫无疑问，超脱眼界的大局观定然是其中之一。”

  　　“这只是一座只有几百人的小镇而已……”低头看着眼前的小镇，古顿的声音有些萧瑟，“但是，每当我想要看清楚自己在小镇上的处境时，都会觉得一切都如同迷雾……”

  　　“而你不同。”他转头看着古帆，“超脱眼界对于你来说，仅仅是一种本能，你是你，而你却又能够把自己当成全局中普通的一员，以我无法理解的方式看待问题，这种能力就潜藏在你的体内，我坚信着一点。”

  　　古帆不知道那种能力来自何处，觉醒自何时，他身边所发生的一切，甚至仅仅是和他有关，而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信息，都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的“回忆”中，他回忆到的，不但是过去，还有现在，甚至还可能有未来。就像是他在不停把整个世界【创建和谐家园】到自己的思想中，在自己的思想中重组一个“世界”，在真正的世界发生一切时，在他的世界中，早就已经发生过了。

  　　所行之处，皆为他的世界。

  　　这个世界如此固执地运行着，偏偏这是本能的进行，即便是在睡觉时依然在进行，而他也无法干涉。而想要“回忆”，也需要消耗太多的心力，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提取信息一般艰难。

  　　而现在，他就在“回忆”着另外一个自己，一切宛若重演，父亲略带惆怅的声音响起，“阿帆，你会成为一名船长，一名真正的船长。”

  　　每一个父亲都会希望孩子能够完成自己的梦想。

  　　这个梦想，古顿做不到，他的亲生儿子古峰也做不到，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养子古帆的身上。

  　　三年的时间用来修复飞船，两年多时间的航行，而五年三个月零十五天后，古帆和古峰兄弟两人驾驶着白帆号，来到了远志星。

  　　只是，他们并不只是怀揣着梦想，还带着仇恨与痛苦，驾驶着飞船，渴望着能够找到自己的父母，夺回自己的星球，回复原本平淡却幸福的生活，他们就是怀揣着这卑微的梦想，驶向远方。他们却不知道，在追寻这样卑微的梦想中，他们会慢慢改变，变得越来越多，最终完全偏离目标，走向难以掌控的远方。

  　　就像那句充满了豪言壮志的话语。

  　　这句话依旧牢牢刻在他的骨子里，可说这句话的人，却已经不在。

  第4章：一无所有的飞船

  　　空港里，各色飞船起起落落，罗南站在34和35号停靠点中间，抬头看着停在车前子号旁的白帆号。他手下的船员正操纵着停靠点上的机械手修补车前子号受损的位置，为飞船补充燃料和食物，每次任务回来，都要经过五到十天的休整，才能够进行下一次任务。这些事情船员们都非常熟悉，基本上不用罗南插手。

  　　古帆古峰两兄弟此时正站在他的身边，抬头看着白帆号，罗南疑惑道：“你们不修理一下飞船吗？”

  　　“我们的飞船很好啊，不需要修理吧。”两兄弟茫然眨眼。

  　　“很好？”即便以罗南的眼光来看，白帆号都绝对算不上很好。首先就是飞船外缠绕的星光藤和龙口藤，星光藤也就罢了，偶尔会在飞行中挂在船体上，但是龙口藤……这东西可是被称为飞船噩梦的东西，缠住了飞船，就不会轻易松脱。

  　　当然，这龙口藤或许是这兄弟俩养的宠物，和他身边跟着的巨狼一个性质。至于那龙口藤上挂着的尸体，罗南刚想说什么，就看到狼毒敏捷地踏着龙口藤跑了上去，撕扯着尸体，美美地吃了起来，罗南就只能闭嘴了。

  　　放下龙口藤先不说，这艘飞船的外壳虽然完整，但是色彩斑驳，有很多受损的地方。而据他所知，这艘飞船似乎并没有烹调机，而且通讯设备也坏掉了，即便外部不修理，至少内部要修理一下吧。

  　　更何况，正如藏红号所说，这艘飞船没有任何外接的武器，经过了认真确认，罗南发现，这艘飞船似乎真的只是民用飞船。

  　　驾驶着一艘民用飞船出来闯荡，心中充满了豪情与梦想的少年。这种人罗南并非没有见到过，不过他们绝大部分都已经葬身茫茫宇宙了，仅剩下的一些，也大多在某些探险飞船上藏头缩尾地呆着，回忆着往昔的梦想，过着落魄狼狈的日子，被动地用酒精麻痹着自己。

  　　算了，谁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不觉得这两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而且这艘民用飞船在关键时刻所能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足以让他心爱的车前子号羞愧。他抬手道：“既然不修理飞船，你们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我的飞船？”

  　　“可以吗？”两个人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特别是古帆，他的眼中的狂热和起初给罗南的印象完全不同。

  　　“当……当然……”罗南顿时有点后悔了。

  　　罗南身为船长不用干活，而罗茜因为是女性，也有特权，两个人陪着古帆兄弟两人登上舷梯，进入了车前子号内部。

  　　车前子号内部很是简陋，一开始罗南兄妹颇有些紧张，生怕被这两人看不起，谁知道，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

  　　刚刚进门，兄弟两个人就一脸震惊之色地站住了。

  　　“怎么了？”罗南有点愣神。

  　　“哇，天哪！米列换气扇！”体型庞大的古峰一个虎扑，嘭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大脑袋凑到了换气扇的风口，眼珠子差点钻进换气扇的滤网里，一脸兴奋震惊。

  　　“好棒啊……是米列换气扇啊！”古帆的动作也不过是稍慢，两个人趴在墙上，对着一台正在转动的换气扇赞叹不已，天知道这换气扇已经是老旧无比，不知道淘汰了多久的型号了。

  　　“看那扇叶的弧度，多么完美，这风速……啊啊啊……”古帆张大嘴巴对着换气扇大吼一声，然后听着自己的声音震颤着被风吹了回来，顿时满脸陶醉地闭上了眼睛，道：“转速31528转，转子磁场衰减只有22%，这么好的换气扇装在这里，太奢侈了吧，这样好吗？”

  　　“对呀，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换气扇……哇，好清新的空气……”

  　　看着两个人陶醉的样子，罗南不知道是该震惊好还是该怎么样好，古帆竟然仅仅凭借就能够听出来转速和磁场衰减的程度，他不是在信口开河吧，而且……只是换气扇而已，难道他们没见过，至于那么惊讶吗？

  　　“喂，你们两个不是专门来搞笑的吧……”罗茜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走了，走了，不要这么夸张。”罗南也觉得他们两个一定是在搞笑，不过这么有幽默细胞的铜族，他们还真是没见过，铜族不都是严肃而古板的吗？他扯住两个人的衣领，把他们从墙上揭下来，两个人还挣扎着：“不要，我要看我的米列换气扇……不要……”

  　　不过，作为成年人，罗南的力气也不容小觑，还是把两人拖走了。

  　　下一秒，他就觉得手中一空，两个人已经又扑到了前方，大呼小叫着：“天，大嘴鸥全自动船内防卫射电枪，难道我上天堂了？我不是死了吧……”

  　　“喂喂……”罗南连忙上去，把两个打算把射电枪拆下来的暴力分子拖走，在接舷战中，他们还全靠这东西防御敌人呢。

  　　“哇，船舱内智能导轨系统，真的把自己挂上就可以向前走啊，不会再碰头了……”

  　　在时不时用超强的加速度转向的飞船中，没有导轨系统该怎么移动？

  　　“哇，是全自动自我识别舱门吔……”

  　　喂，不是吧，舱门都那么惊叹？

  　　“不是吧，这难道就是烹调机？”

  　　好吧，我知道你们没有烹调机。

  　　“门后面就是驾驶舱了，等等，等等，不要开门，我心跳太快了，会爆炸的……”

  　　罗南不顾两个人的哀嚎，打开了舱门。

  　　“哇！天哪！天哪！天哪！这是什么，好豪华……天哪！天哪！”驾驶舱门打开的一瞬间，两个人的惊呼声差点贯穿罗南的耳膜，现在他确信了，这两人不是在搞笑，而是……他们真的没有见到过这一切。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驾驶着飞船来到远志星的？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吧。但是看他们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开玩笑啊。

  　　罗南的疑惑越来越重，他开始好奇了。

  　　白帆号，这艘民用飞船内部，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