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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她和裴玄素就是义兄妹。
只是这个义兄妹,不过遮羞布,遮不住,变了味,也成了别人私下耻笑的欲盖弥彰。
寇承婴“姘头”两字,和过去一样,深深伤害了她。
外甥心知隐晦的眼神,天下蜚声,她成为裴玄素声名的附庸。
她并不愿意出宫,因为总会不经意听见市井的桃色绯闻。
这天底下最堵不住的,不是洪水,而是天底下人的嘴。
各种隐晦的嘿笑臆想,明面上谁也不敢,但私底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裴玄素越权势熏天,就越让人八卦。
跟个太监得怎么做?嘿嘿你怕是没上过秦楼楚馆见识过,多的能玩的,哇,只要权势够大,哪怕是个阉人,皇后太后都能睡啊。
种种生理上心理上的难受,让她暗自落泪,第一次听见,她难以承受,病了一场。
裴玄素知晓后勃然大怒,杀了一批,可这哪里是能杀清的?
她不愿意牵涉无辜,自病榻爬起急忙制止了他。
她只能说,她不在乎。
但其实她很在乎,父母,若在天有灵看她,该有多难堪;她他日若与父母亲人黄泉相见,她又该有多难堪。
个中种种,在心内翻涌,沈星哭得稀里哗啦,她贴着裴玄素的锁骨,眼泪几乎要把他那一块皮肤烫化,他急道:“好,好。”
你说的都好,别哭了。
沈星伤心得让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连心头那些悲愤冷热交加的情绪都不觉淡了几分。
他从来未敢想过,这般落魄生死如草芥的境地,还有人愿意和他在一起,愿意不顾一切拯救他。
裴玄素学艺精湛,曾经多少次一蹴而就提笔成词成诗,偏偏这一刻无法用言语形容心中的感激和动容。
连徐家他都愿意退一步考虑,足可见之。
“如果你不嫌疑,我护你一辈子。”他认真说,他有能力的话。
到了今时今日,他终于有了一点底气说这句话。
裴玄素直起身给她擦眼泪,一动垂眸,这才发现沈星腿侧细沙染红了一片,荆棘丛之前,她连撞带刺寇承婴几次,这是某一次留下的。
情绪太激动,她自己都没感觉到痛,血汩汩沿着大腿淌了一地。
裴玄素当即骂了一句,赶紧撕下内衣衣摆,给她止血包扎伤口。
他情急之下是双膝着地跪在沙地上的,沈星看着俯身就着她大腿伤口忙碌的裴玄素,她盯着他的发顶,半晌,仰头望天,乌云盘旋,她掩面眼泪哗哗。
好的吧,这辈子,但愿两人有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好的结束。
……
【明天更新延迟至,晚上22点】
第26章
沈星低头看着裴玄素跑去寇承婴的尸体那边,搜了半晌摸出七八个药瓶和油纸包,又三步并作两步,给她裹伤包扎。
她仰头看天,泪如泉涌。
沈星狠狠哭了一场,把前世今生所有因他而受过的委屈、好的、坏的,都哭了出来。
哭过之后,她终于释然了,虽仍没想明白当年的裴玄素为什么一反常态那样对她,但她已经决定将那些恩怨纠缠放下。
“这辈子你不要欺负我好不好?”她带着哭腔说。
裴玄素没听懂,但他立即说:“好。”
“我不会欺负你的,只要我活着,我有能力,我也绝不允许别人欺负你。”
他这般应诺。
裴玄素抬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说好。
沈星又哭又笑,她用手胡乱抹着眼泪,用力点头,嗯,她听见了。
就让他们这辈子当一对真正的义兄妹,陪他走过风霜雨雪,经历太多,她也没什么再嫁人的心思。
他不嫌弃她,愿意疼她,那就让他们一起在这个残酷的世道抱团活下去吧。
忘掉前尘往事,好好待她的裴玄素,也挺好的。
裴玄素不解抬头望她,她抹掉眼泪后,那双大眼睛澄澈如雨后初晴一碧如洗,她冲他露出一个笑脸。
又哭又笑,伤心是真伤心,笑也是真开心,真是个没经历世事的小女孩。
但他的心很难不柔软。
裴玄素仔细给她包扎好伤口之后,收拾一下,站了起身,她低头打量了一下伤口。
能抿唇狂奔,敢扑上木筏,安【创建和谐家园】下来,小小一团,安宁恬静。
她抱膝坐着,鸦黑湿漉的鬓发,好像回到最初相识时,她抱膝守在他病榻边的那个样子。
裴玄素赞她:“你准头真好,林里竹筏上做得一点没错,真勇敢,真厉害。”
紧张但一点都没出错。
沈星看了一眼伤口,包扎得很细密很好,她也扶着山壁站起身了,闻言抿唇笑,有些不好意思。
和他比差得远了。
被一个很厉害的人夸厉害,她都有些窘迫。
其实不是的,她哪能第一次就做到这样,上辈子跌跌撞撞学出来的,她懵懂了好久,撞得头破血流。
说起来,还是他,最开始虽冷厉钳制讥诮打击,却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同样刻骨铭心的一段经历。
她真不该忘记它。
沈星说:“你脱了衣服,我给看看伤口。”
地上还有用剩下的伤药和绷带,两人分辨着服下几颗药丸子,沈星感觉舒服了一点,她便对他说。
裴玄素负的伤比她多很多,蓝衣濡红半身,已经看不出还有没有在淌血了。
他说:“没事,都是皮肉伤。”
黢黑的山壁旁,他脱去上衣,露出精健的身躯。
从前襕袍缓行君子之姿,他很高,穿衣显瘦,但其实不是,他一卸了衣,呈倒三角型精健男性躯体,宽肩窄腰,紧实流畅,没有一丝赘肉。
这具身躯,沈星无比熟悉,又有些不同,但这是同一个人的。
她第一次,没有厌烦,没有恼怒,认真端详,仔细给他包扎。
药和绷带都不多,但万幸的是裴玄素的伤确实没有要害伤,最深的肩胛一处,重重一刺裴玄素及时后撤,寇承婴剑锋一扫,留下一个掌长最深处寸许的伤口。
沈星把绷带都用到较深的伤口,其余的撒上伤药就罢,很快就收拾好了。
裴玄素说:“我们走。”
裴玄素抬头望了望天很阴,沙滩的痕迹一场暴雨就没了,他迅速清理了荆棘草丛和血迹,把木筏拖回来,然后把两具尸体都扛上去。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还得赶紧去寻韩勃汇合,处理后续事宜。
河流有岔道,这边这条支流横向湍急如果不是打斗不会岔进来的,韩勃等人大概率追往另一条岔流去了。
裴玄素略略思索地形,迅速决定顺游而下寻韩勃等人。
沈星有些脱力,干不了太多重活,裴玄素也不用她,自己一个人就弄好了。
他还要背她,想到他身体,沈星死活不愿意。
最后两人把木筏推出沙滩,雨已经下来了,不过两人把寇承婴包绷带的油布撕了,绑在有包扎的伤口上面,一时倒没什么妨碍。
雨下来最好不过,可以解决很多痕迹问题。
一撑木篙,木筏汇入湍急的水流中,两人一起划船。
木筏随着波涛起伏,两人一个在筏头,一个在筏尾,裴玄素回首看沈星,女孩正一边帮着左右划船,一边顾着船上两具尸身怕栽下河麻烦就大了,手忙脚乱。
裴玄素不禁笑了一下。
浅浅的笑,但心内柔软一片。
苦海渡舟,有人愿意陪伴他。
他仰头望天,又回头大力掌着木篙,尽力稳住木筏,从入狱到父母去逝至今,长达将近半年的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裴玄素也没想过会这么快。
但此刻浪头颠簸,雨水打面,心内却有种紧绷极致后难得的宁静,心潮起伏,又有种逶迤如一江春水的柔软,难以言喻。
他终究微笑了一下。
仰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
沈星忙忙碌碌,雨水打在有些热胀不适的眼眶上,一片冰凉舒服,她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
手撑着捡的木柴作桨,她奋力左挥右挥,抬头望着前头那个仰头望天的人,她忽有种冲动,喊了一声:“裴玄素——”
裴玄素“哎”应了一声,霍地回首望她,身姿颀长如珪,粗衣不掩其风华,如荼艳丽的面庞一片沉着,撑篙在起伏筏头,稳稳而立,面露询问。
沈星摇了摇头,她问:“还有多久能赶上韩勃芳叔他们吗?”
“应该很快。”
裴玄素说:“韩勃追一段没追上,他会兵分两路掉头的。到时候,你好好歇一歇。”
沈星胡乱问的,不想他只让自己歇,她急忙说:“那你呢?”
说到这里,裴玄素垂眸瞥了木筏上两具仰面向天的尸首,他说:“我还有点事要做。”
九十九步他已经走了,现在就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这时候,木筏颠簸又厉害起来了,他一返身用木篙抵住礁石,一撑,木筏一跃往下冲。两人没顾得上继续说,沈星也就不问了,裴玄素显然对后续的事情已经有了腹稿,她笃信他处事能力。
两人操纵木筏,穿过两段暗礁极多的激流,很快在下游和韩勃一行人成功汇合了。
一行人迅速把两具尸体拖上岸。
韩勃还在沉吟,裴玄素一上岸就道:“我去去就来,大约两三天。”
韩勃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撇撇嘴:“你去吧。”
他知道裴玄素是去坐实功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