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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水中来》-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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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去开会,也要送我回去吧,不然万一真有人跟踪我咋办,我这么好看,你不担心人家想那个什么我。”她说的很认真,我有些不解,难道她跟妈妈一样奔放?不过她现在的穿着很好看,白色T恤胸前有个米奇图,下身是时尚的牛仔裤,还有几个小洞洞,脚穿白色球鞋,不像当归村人,倒像个城里人。

      她现在的确是村花了,熊芳也比不上她,当归村重男轻女之风盛行,但偏偏阴盛阳衰,女孩都很强,几个大学生全是女孩,我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考上好大学的,但却没机会上大学,这里有一堆老光棍,有人打她主意倒不是不可能,男人再老,也喜欢漂亮姑娘啊。

      据说二十多年前还发生过老汉猥亵十岁小女孩的事,后来被人举报,才知道他侮辱了好几个,被抓住判了无期,这个人就是熊老六的父亲熊九,至今还在牢里待着。万一熊老六遗传了他爹的恶习,江楚眉可就危险了。

      还是送送算了,乱坟岗就在山头,就算没人追她也很吓人,她一个姑娘家单独跑过来,也算够有诚意的了。自我暗示不要迷信很容易,真一个人走夜路还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况且这里还是山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树林,蛇蚁树虫多不胜数,还有各种小动物晚上四处瞎跑,我晚上就很少出去,其实我也怕的。

      我们走进树林里,她四处张望了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虫子吱吱喳喳地叫,她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我则打着手电筒走在后面,手里拽着斧头壮胆。

      “所以并没有人追你,你只是担心我不去,才让我送你的吧?”我问。

      “谁说的,真有脚步声。”她停下来跟我说,我走到她跟前,照了照四周黑漆漆的树林,向她证明啥都没有,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怕了,如果你三更半夜没事,跑到树林用手电筒瞎几把乱扫,你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没东西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只是咱是男人,得装逼一点,怎么说她曾经是我暗恋的姑娘。

      “就算是我因为紧张,而导致的错觉,你也应该送我,我一个女生,你这点风度都没有。”她说。

      “我小时候,你们可没跟我讲过风度。”我回道。

      “对不起啊,水生,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我确实过分了。”说着她便牵着我的手,靠,第一次跟女孩亲密接触呢,她的手很滑啊,手感很不错啊。“你看,现在我敢碰你了。”

      “你不过是想证明你不信迷信罢了。”我说。

      “对啊,只要不迷信了,大家就不会咒骂你,排挤你。而且你成绩好,也读过高中,将来可以辅助我治理好当归村,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她很天真地说。

      “当归村的人,至少咱们上一辈是没救了。但你有这个心,倒是可以努力试试,也许等你老了,就能看到一个新的当归村。”我回道。

      “嗯,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成功了呢。再说你还要辅助我,所以应该是等我们老了,将会看到一个现代化的新农村。”

      “别套近乎,我活不了那么久。”我没好气地说,高一的时候,做梦都想她跟我说句话,现在我倒是装逼起来了。

      “呸……呸……,别瞎说。”

      “你既然不信迷信,瞎说又有什么关系?”我反驳道。

      她愣了一下,好像我的逻辑没错,“好,好,说不过你,你到底送不送?”她问,开始撒娇了。

      我点点头,撒娇这一招我从来没接过,看来我无法抵抗。小时候一直都在冷冰冰的世界里长大,特别渴望有朋友。她也松开我的手,我让她在前面走着,我则在后面替她打电筒。这时候右侧树林里突然传来树棍断裂的声音,好像有人踩在干树枝上了,江楚眉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转身躲在我左边,紧紧拽着我的手臂。

      我他妈也怕啊,但这个时候咱能怂吗?握紧斧头,手电突然扫过去,吼道:“谁?”

      没人回答,只看到远处一片小树叶晃晃悠悠,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

      “别鬼鬼祟祟的,有种的出来单挑。”我明明手心出汗,语气却十分阳刚。

      “走,我们快走!”江楚眉死死拽着我的手,我们一路狂跑,用喘气声麻痹自己的耳朵。

      ()

      第13章 黄方老头

      村里几个爱闹腾的知名人物都在了,蹲在村支部门口抽烟聊天,黄玄父子,熊老六兄弟,二婶自然会在,李秃子,我堂叔,还有打捞队的人,眼镜男也在。

      “小江来了?我们进去吧。”镇长笑着说。“孙总,你给查尔斯先生打电话吧。”

      “他说不来了,他只负责打捞,我们讨论这个话题他没兴趣。”眼睛男说,他是什么总我不知道,估计是欧阳雄的下属。

      “就是啊,镇长,那个查尔斯又不是我们村的人。”二婶说。

      “还是叫他来吧,他似乎对我们村挺有兴趣,从国外大老远跑过来,也要听听他到底想怎么玩。”熊老六说,语气不是很好,看来他还是官瘾蛮大,当了几年的村长,说换就换了,心里肯定不服。但官大一级压死人,镇长在他又不敢说什么,只能用带着埋怨的口气来发泄。

      “对啊,孙总,赶紧打电话吧,他不说要用科学的方法来打捞吗?正好我们可以纠正大家的迷信想法。”镇长说完孙总便给查尔斯打了电话,其实他就在对面刚盖的移动板房里,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科学个屁,今儿的大鱼你们没看到啊?”黄方老头子骂道。

      大家纷纷点头,镇长没看到,当然不相信有多么可怕了。他扶着黄方说:“黄老先生,虽然我对道教也十分推崇,比如什么易经啊,阴阳五行啊,鬼画符之类的玩意儿,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呢,现在是科学社会,咱们要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断头峡呢,很多年无人打捞,水又深,有大鱼很正常嘛!”

      “镇长,我今年七十了,我可能比你爸还大,我什么没见过,你见过江里有吃人的大鱼吗?那个外地打捞船全军覆没,你讲科学嘛,那派人去大鱼肚子里要人试试,看看几人能回。”黄方怒道,他老了,谁的面子也不给。

      “那帮人不是都被大鱼吃了吗?”镇长陪笑道。“我们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除掉那个大鱼,对不对,这么多年大家怕,肯定是因为那条鱼。”

      “水底下肯定不仅仅只有那条鱼。”黄方老头很肯定地说。

      他说完在村支部的木门上敲烟斗,敲得啪啪响,镇长一点都不喜欢他。我们跟着镇长进了会议室,我坐在角落里,反正这些人都不欢迎我。镇长找了半天才看到我。“小江,你过来这里坐。”

      “我坐这里就可以了。”我回道。

      “你过来嘛,跟楚眉坐一起。”镇长笑着说。

      我刚走到江楚眉边上,二婶就占着位子了,她指着旁边的空凳子,“你坐那吧!”还把自己的板凳挪开了点,离我尽可能的远,把江楚眉都快挤到镇长边上了。

      坐在她身边更能感受她嗑瓜子的速度,简直一绝,一把瓜子丢进嘴里,不到一分钟一堆瓜子壳出来,那沾着口水的瓜子壳,一片都不带碎的。我小时候吃瓜子都是连壳一起嚼,小西瓜子没啥肉,我根本嗑不开,吃了之后拉不出屎,刘叔便折根树枝给我,让我自个儿蹲茅厕里慢慢掏出来。

      难以想象她的【创建和谐家园】有多好,难怪村里老男人都跟她眉来眼去的,尤其是光棍,她就是当归村老女神。不知道江楚眉有没有受到遗传。

      “小江,要想解除大家的迷信观念,你是个必须要解开的铃,你的问题就出在断头峡嘛,我们正在跟上面申请,把断头峡的名字改成龙头峡……”镇长还没说完,黄方老头就不爽了。

      “镇长大人,哪来的龙头?龙头被断头山压着呢。”老头脾气挺倔,他儿子黄玄则坐在那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哎呀,我说你这个黄老先生啊,脑子咋这么……顽固呢,”镇长说,我猜他是想说这么蠢,后来改词儿了,当官的的人就是脑子好使。“把断头山改成龙头山嘛,断头崖改成千尺崖,这些我都想好了,断头崖……哦,千尺崖崖壁高而平滑,石壁色彩丰富魅丽,可以说是大自然的馈赠,将来可以开发的项目多着呢,攀岩啊,蹦极啊……”

      “搞笑,断头崖就是断头崖,断头山就是断头山,山是山,水是水,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相生相克,而不是互相替代,这山就是用来镇压水里的东西,山头改个名字,它就能成为水源的龙头吗?”黄老头很是激动。

      “楚眉,看到了吧,废除迷信最大的阻碍在你们这些长辈啊!”镇长很是尴尬,笑着端起杯子喝茶。“黄道长,你倒是告诉我,水里除了那条大鱼,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不是我们除掉那条鱼,就可以了?”

      “我咋知道?除非我们村全部搬走,你把断头山炸了。”黄老头说。

      “这就没意义了嘛,搞这些项目就是为了让大家致富,你们都搬走了咋行?再说断头山那么大,是长江支流独有的风景,上面不会让炸的,下游不远就是大坝,这个就不要想了。”

      “别说地下的东西了,就那一百多口悬棺你们都搞不定。”黄老头说。

      “把棺材都拿起来嘛,安葬入土或者火葬都行,放在那里你们自己能睡好觉啊?”镇长也生气了,说话语气不是很好。

      “你们拿不起来的。”黄老头坚决地说。

      镇长可能觉得老头不可理喻,便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能发表意见,但谁也没说话。只能听到二婶嘴里雨点般密集的嗑瓜子声音。

      “查尔斯先生,你有什么方法取棺吗?”镇长问。

      “很简单,用绳索吊起来,就地烧了。”查尔斯说。

      “幼稚!”黄老头说。

      “不行就直接倒汽油烧了,那么多棺材怎么一个个吊起来啊?攀崖本来就很危险。”熊老六说话了,他这意思就是站队了。

      “熊老六,你不要害人。”黄老头喝道。

      “老黄头,你丫是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倚老卖老,黄玄,带你爹回去睡觉,年纪大了,三更半夜跑来跑去干嘛?被鬼打死了,吓到小孩怎么办?”熊老六怒道,熊虎也瞪着老黄头,他们兄弟是村里最齐心的了。

      “走吧,回去睡觉。”黄玄对自己老子好像总是有意见。

      “一边去!”黄方老头虽然腿脚不利索,但是身子骨还挺硬朗,甩手的时候打到黄玄胸口了。

      “老不死的东西,在这发什么疯,信不信回家饿你几天?”黄玄吼道,他一向鬼头鬼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

      “不孝子,你闭嘴!”

      “好了,好了,你们别丢人现眼了。”二婶挥手说,父子二人竟然真的就不吵了。“黄老头,你这种江湖术士不是喜欢讲故事骗人吗?那你就讲讲你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哈哈,老娘们,你还信他的故事啊?”熊老六的话意味深长,听不明白是啥意思,好像二婶被黄老头骗过一样。

      “垃圾玩意儿,你闭嘴,你没资格教训我。”二婶也不甘示弱。她这么说,反而熊老六变老实了,这些老家伙们的话信息量颇大啊!

      “这不是老掉牙的故事,只是三十年前的事而已。”黄方慢慢坐下来说,揉了烟丝塞进黑色油亮的烟斗里,“除了这两个小孩,你们几个都四五十岁的人了,当年也不小了吧,不知道吗?”

      说完他看了看我,我很是不解,跟我毛线关系。

      “水生,知道你爷爷咋死的吗?”黄方问。

      “我奶好像说过,那年发洪水,他去通知大家,然后自己被淹死了。”我说。

      “对了一半,另外一半你奶奶没告诉你。”黄方说。“你爷爷当年跟我们一起搬上山了,当年超大洪水,积水潭的水位到了悬棺那。大水之后,大家连饭都吃不上,有人跟你爷爷说,悬棺里有清朝皇帝,可能会有宝贝,你爷爷便偷偷划着小木船去了断头峡,之后便死了,他不是掉进积水潭,而是被悬棺里的鬼王拿去作伴了。”

      我听着都傻眼了,从来没听人说过啊,“你咋知道的?”我问。

      ()

      第14章 悬棺往事

      黄方老头眼睛红了,叭叭吸了几口烟,并不急着回答我,又从烟袋里揉出一团烟丝塞进烟斗里,吸了几口,才眯着眼睛回忆。

      “因为我亲眼看到的,我当时劝他不要去,但他说这种水位百年难遇,不去就没机会了,也没谁敢吊着绳子到悬棺那,一百多米的悬崖峭壁呢。还是水里更容易。你奶奶着急忙慌地来告诉我,我追到的时候,他已经划着木筏进了断头崖,我站在山上喊着让他回来,但他似乎根本听不到,都没回头看我一眼,我亲眼看到……”

      “看到什么?”镇长都紧张了。

      “他打开最低的悬棺,然后慢慢爬进去,一个穿着清朝皇袍的干尸坐起来将他抱着,躺进棺材里,掉在水里的棺材盖突然离开水面……”关键时刻黄老头神情严肃地停下来抽烟,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屏住呼吸等着,就连二婶都不嗑瓜子了,没想到黄老头吐出一口烟,嘴里猛然“砰……”的一声,吓得大家一跳,熊虎都要上去揍人了,这老家伙跟跳大绳似的,讲个鬼故事还高低起伏,抑扬顿挫,自带配音,我他妈腿都颤抖了一下。“……盖在棺材上,严严实实地盖着。我在岸上等到天黑,他也没出来。”

      黄老头说完用烟斗敲了敲桌子,冷笑道:“哼,我还以为你们不怕呢。”

      镇长刚才也被吓到了,嘴里的茶水都飙到桌子上,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擦拭着桌子,气氛十分尴尬。

      “你个老东西,就会讲故事忽悠小孩,你站那么远,能听到吗?还砰……砰你妈个头啊!”二婶骂道,人肉剥壳机又开始启动了。

      “但我爷爷有坟啊!”我说。

      “那是衣冠冢,你爸妈全死在积水潭,也许跟这个有关系。”

      “放屁,那他奶奶咋没事?”熊老六吼道。

      “他奶奶跟老江又没血缘关系。”黄老头说。

      “你真是老糊涂了,那他妈妈怎么死的,他妈妈也姓江吗?”熊虎也跟着叫道。

      “你他娘的有脑子?他妈妈那时候正怀着他,他不是老江家血脉吗?”黄老头牙齿都掉光了,关不住风,说话时口水喷出老远,镇长连忙移了移杯子,生怕喷到他茶杯里。

      熊虎愣了一下,然后脑子总算转过来了,又问:“那这小子咋没死?”

      “我咋知道?你进积水潭看死不死。”黄老头瞪着昏黄发红地眼睛冲他吼道,熊虎被激怒了,要起来【创建和谐家园】,黄玄竟然也不拦着。

      “还有没有王法了,都给我坐下。”镇长拍着桌子吼道。

      信息量非常大,我坐在一边糊里糊涂,江楚眉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同情,好像在说:你好可怜啊!可我他妈出生的时候,爷爷都死了十来年,一点印象都没有,爷爷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只是个概念,不像奶奶那般亲切。

      “黄爷爷,你是不是眼花了?这悬棺里怎么会有清朝皇帝呢?这不科学嘛!”江楚眉问,看来她的书没白读啊。我听完也是这么个想法,只是我在想爷爷当时为啥没听到黄老头的喊叫,没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看错,因为那时候天亮着呢,吉服冠,黄龙袍,不是皇帝是啥?断头崖的悬棺全是诅咒棺,人死要入土为安,魂归大地,可这些棺材被架在断头崖上,风吹日晒,与积尸潭的尸妖为伴,怨气大得很。没有一具尸体是他们后人葬的,都是仇人葬的,悬棺不是墓,里面只是尸体而已,而尸体可以偷。”黄老头说完艰难地站起来,揉了揉腰,满脸疲惫,“你们要送死就去吧,我听说悬棺开,阴兵起,开棺人,头落地。”

      “你不是会做法吗?还怕几个小鬼?”熊老六冷笑道。

      “小鬼易降,恶鬼难缠,更何况是几百年怨气的鬼王。”黄老头说完,满脸悲伤,还看了我一眼,然后拍着我肩膀说“你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从没见过,但你长相还挺像老江的。”

      我看着他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怂恿我爷爷去开棺的人是谁?”

      “熊九,熊老六的爹。”黄老头说完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我看了看熊老六,他也看着我,眼神十分不友好,好像在问我敢拿他怎么样。但他的眼神向我证明了一件事,就是黄老头说的可能是真的,至于我爷爷的尸体在不在那棺材里,就不好说了。

      但熊家世世代代都不是好东西这点是确认了,他们到底想干嘛?我爷爷冒死通知全村人,他爹就这么忽悠我爷爷?熊九还在牢里,不然我倒是要找他问清楚,他那狗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镇长很沮丧,开会没什么成果,听了一晚鬼故事,还有村里各种势力的斗争,我都也不知道他们为了啥,熊家希望取悬棺,意思表达很明显,黄老头不乐意,但黄玄依然鬼头鬼脑不表态,二婶打酱油嗑瓜子听故事。

      江楚眉双手杵着下巴,皱着眉头看着我,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终于知道自己多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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