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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之内，你恐怕都无法回京。”郑锳转头看着穆红裳，微微叹了口气：“是我拖累你了。”
“没有。”穆红裳摇摇头：“我在这里很好，我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若是回京，有些事我恐怕永远没机会完成。”
谢淑柔还以为，这一对小情侣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一起，郑锳怎么不得多呆几天。然而没想到，第二日清晨，京里的信使到了，带来了朝中最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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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信使答道：“但幸好性命无大碍，皇上派了宵金卫近身保护蒋大人。”
“备马，即刻启程回京。”郑锳一边吩咐着属下，一边匆匆往外走，他急着去找穆红裳道别。
“王爷！”极翎立刻伸手拦住了郑锳：“事到如今，您应当明白，皇上这是为了让您置身事外，所以才费心思把您诳出来的呀！属下之前就在疑惑，怎地好好的，皇上突然打发您往边关秘密巡边，眼下想来，皇上就是希望您离京之后，再下第二道税法改革旨意。”
“本王清楚，”郑锳答道：“但蒋大人在京中势单力孤，眼下又与仪王彻底撕破脸，他参奏了温承平，仪王怕是绝不会放过他。若是本王不出手，蒋大人恐怕……”
“王爷，您得相信皇上。”极翎拦在郑锳面前就是不动：“这税法改革还没推行到一半，皇上哪能让蒋大人随随便便死了呢？”
“呵……”郑锳笑了：“你太不了解父皇了。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回京，参奏蒋文斌，让他罢官下狱，保护起来。”
第754章 泼妇头子
极翎确实太不了解皇上了，皇上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若是蒋文斌死了，别管是谁下的手，他都打算把黑锅丢在王知秀头上。王知秀连着上了几道奏疏，反对税法改革，皇上正愁没有黑锅往他头上扣呢。
在皇上眼里，现在党政派系什么的都不重要，朝中势力平衡，也早已不是他的第一考量，这些事以后都丢给小五去烦，眼下谁反对税法改革，谁就是他的眼中钉。
在皇上眼里，眼下没什么不能利用的，包括蒋文斌的命。
皇上的计划蒋文斌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他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没想到，这一次蒋文斌还真没有为国捐躯的机会，远在北境的郑锳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启程回京，还派人送了八百里加急的奏疏回京，参奏蒋文斌渎职。
郑锳在这时候弹劾蒋文斌，皇上当然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幸好小五还挺聪明，没有明着出面保蒋文斌，而是走了这么一条迂回的路子。而郑锳想出来的主意……还行，皇上想了想，觉得能接受。
穆红裳这一日一直将郑锳送出了燕州城，两人分别时，郑锳当着极翎的面牵起了穆红裳的手：“我把信使留给你，记得给我写信，经常写。”
“知道了。”穆红裳一脸认真的点点头：“你不要总惦记我，我在北境很好的，眼下又不打仗了。你在京城才是要事事小心。”
“别担心，”郑锳笑了：“我会很好。我答应你的事，全都会做到，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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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还挺快，”这是谢淑柔对于来去匆匆的郑锳的评价：“果然活该娶不到老婆。”
“他担心蒋大人会有事。”穆红裳当然不会瞒谢淑柔，几句话就将京中税制改革的事向谢淑柔交代得清清楚楚。这倒让谢淑柔吃惊得合不拢嘴。
“看不出来啊！”谢淑柔有些感叹地说道：“咱们这位皇上，居然理想还挺崇高。他不是脑残宫斗小言情的男主嘛！这么跑偏让我刮目相看啊！”
“谢姐姐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了。”穆红裳叹着气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皇上把你封在北境，也不仅仅是为了把你和信王分开啊！”谢淑柔挠挠脸：“哎呀，我突然觉得，你这么热心搞基建还是挺有道理的，这小地盘还不知道要治理到哪年呢！你要回京怕是早着呢！”
的确，穆红裳回京的日子怕是遥遥无期。穆铁衣和穆驰衣的婚礼，她没能出席，顾仪兰生孩子，穆老夫人得了曾孙这样的大事，穆红裳也没能回京。倒是谢淑柔还为了顾仪兰，特意跑回京去了一趟。
“女人生孩子是大事，”谢淑柔这样说：“虽然你大嫂个性讨嫌，但我也想陪陪她，有个小伙伴在，总是能缓解一些焦虑，省得她产后抑郁。”
这些年谢淑柔在京城于北境之间来来去去，她觉得绝羽山这条路，她比镇守北境的穆氏将军们走的都熟。
五年转瞬即逝，穆红裳二十二岁，北境和京中，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穆老夫人在这一年病重，穆红裳请旨回京，皇上允了。
穆红裳星夜兼程赶回京城，在穆老夫人的病榻前侍奉了两个月，陪伴自己的祖母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
穆老夫人走得很安详，有最疼爱的孙女陪在身旁，她一直很开心，只是她很遗憾，没能亲眼看着穆红裳身披嫁衣的那一天。
皇上只需穆红裳在京中带了短短三个月，给穆老夫人发丧之后，他就又赶着穆红裳回北境封地。不过穆红裳回去之前，皇上就像是不作死难受一样，又加封了她。
眼下的穆红裳已经不是平安候了，而是平安公。安国公府穆氏一门两公爵，这一下子像是在滚油里泼了水似的，朝议沸腾，皇上这个昏君的名声算是背定了。
穆红裳离京回北境的时候，顾仪兰如几年前一样，将她送到城门处，此时顾仪兰的长子已经三岁多，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
也如几年前一般，平阳公主凑热闹一样，同样跑到城门处来送行，这次她倒是不遮不掩，直话直说的模样：“本宫是替小五来送你的，小五原本想早些从青州赶回来送你，但无奈父皇又下了旨，让他从青州转道去江南巡视河工。”
“我看皇上就是故意的。”谢淑柔趴在顾仪兰耳边小声评论：“也够执着的，这么多年了，还没放弃拆CP。”
“闭嘴吧你！”顾仪兰手肘一拐，直接怼到谢淑柔肋骨上：“你也够执着的，这么些年，光涨岁数不长脑子。”
“哼！”谢淑柔傲娇地一昂头，并不打算搭理顾仪兰。
“你等会儿小心些。”顾仪兰不仅是来送穆红裳的，也是来送谢淑柔的：“别急着走，小心让旁人发现你没回信王府。”
“放心吧。”谢淑柔大包大揽拍胸脯：“我可有经验了。其实你也应该抽时间去北境看看，我跟你说，我们那个小土匪寨，整得可好了！大家都说，全北境的泼妇都在平安候……啊呸，现在是平安公，全北境的泼妇都在平安公的地盘上。”
“嗯！”顾仪兰斜了谢淑柔一眼：“有你在我相信。”
谢淑柔是离开京城十里之后，才反应过来顾仪兰话里的意思。
“你大嫂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她气哼哼的抱怨道：“就会绕着弯的骂我。”
“你跟她说什么了？”穆红裳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谢淑柔答道：“就说北境传言，全北境的泼妇都在咱们地盘上。你这个平安公就是泼妇头子。”
“这也没错呀。”穆红裳笑了：“我可不就是泼妇头子嘛！谁想上我的地盘上来找人，都得掂量掂量，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没人有这个本事。”谢淑柔也笑了：“咱们那些娘子军，眼下在北境，算是威名赫赫。”
第755章 “昏君”
没错，穆红裳的娘子军威名赫赫。不光是因为有她和慧明【创建和谐家园】亲自训练，还因为她的娘子军装备其实不错。
谢淑柔许久之前交给顾仪兰的陌刀图纸，顾仪兰真的拐弯抹角的找孙先生交去了兵部，但这陌刀虽然造出来了，可制作成本极高，大规模装备不太现实。
第一批做出来的陌刀不过一百多柄，但花的银子，却足够做千柄上好的长矛，成本足足是长矛的十倍。因此做陌刀的尝试，被兵部尚书视为失败，他上了个总结奏疏给皇上，原原本本的汇报了这件事，然后将这批做出来的陌刀堆在兵部仓库了。
这事儿传到了北境，谢淑柔听了有些不甘心，她去找穆红裳商量了一下，想把那批陌刀要过来装备自己的女兵。穆红裳倒是知道求人的捷径，她一转头直接写信给了郑锳，要那些陌刀。
小女朋友有要求，郑锳办事简直不能更尽心尽力，因此没过多久，这批陌刀就从兵部仓库调出，当做普通军用物资补给了当初的平安候穆红裳。
穆红裳拿到刀之后，立刻给自己的女兵装备上了，然后她发现……怎么不好用啊，好用着呢！这么长的刀，至少吓唬人没问题。
这几年间，穆红裳的小地盘发展得很快，正如她之前所言，任何走投无路的人都可以来这里寻一条生路，不仅限于女人。但话虽如此，但真正来她地盘上落脚的，大部分还都是女人，原因无他，因为安全。
在这里，无论是任何人，想要从穆红裳的地盘上带走她保护的女人，除非那女人自己愿意，否则绝不可能。
无论来人是丈夫、父母还是兄弟，无论来找人的自我认定他们对于这些女人有怎样的至高无上的处置权利，在穆红裳这里全无用处。
撒泼闹事，不好意思，打你出去不客气。若是报官找官府来干涉，可以呀，只不过以前的平安候，现在的平安公，背景硬的很，北境哪个官员的面子，她不愿意给，就不给。
泼妇穆红裳逐渐声名远扬，渐渐地，北境女人都知道，若有一日走投无路，去找平安公，在平安公的织造工坊里找个活干，能养活自己的。
这条后路，给了许多北境女人逃离家庭的勇气，比如那些备受歧视的戎狄混血儿，还有长期遭受丈夫暴力对待的女人们。忍到忍不下去的那天，还可以跑，可以逃离，可以去平安公的工坊干活，能活下去的。
穆红裳有底气养活这些女人，因为她有背景、有靠山、有头衔、有一点军事实力，而且还有钱。
没错，穆红裳很有钱，眼下燕州、幽州、朔州还有恒安大营的军装军鞋，有一半是她的工坊出产。安国公采购了这么多女儿工坊里生产的军备物资，当然不合规矩，自然会被人非议弹劾。
穆红裳被封公爵的两个月之内，皇上接连接了七八分弹劾安国公父女的奏疏，但“昏君”就像没看见似的，压根不管。
而北境的穆氏将军们才不管那些呢，对他们来说穆红裳地盘上的工坊出产的军装军鞋，质量好又便宜，干嘛不能买？再说了，这怎么能叫【创建和谐家园】？那些工坊只是开在穆红裳的地盘上而已，实际经营者不是信王妃嘛！
虽然几年过去，穆家人也早就看明白了，这个谢氏出身的信王妃，和信王其实没啥大关系。但名头就是名头，这工坊是信王妃开的，信王是未来太子，那就是约等于未来太子妃开的，再约等于朝廷官办的，没毛病！
官造物资，质量又好又便宜，还省了运输成本，不卖不是傻？
是的，信王妃约等于未来太子妃，眼下也不仅是穆家人如此认定，几乎半个朝廷的官员都这样想。在皇上的有意引导之下，郑锳在朝中真是备受拥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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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郑锳才能救社稷，大半朝臣都这样认定。仪王郑瑾早些年为了讨好昏君，做了多少助纣为虐的事，这些朝臣们心理都有数，仪王不合适，绝对不合适！他可是皇上最爱的儿子，和皇上十分相像，万一他上了位，又是个昏君可怎么办？
但是皇上呢……依旧没有立储。因为他怕立了太子，他这个皇上对于权臣们来说彻底没用了，真的可以去死了。但皇上现在还不想死，因为税制改革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他这个昏君和蒋文斌这个佞臣，能多扛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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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里，蒋文斌三起三落，三次被英明的信王亲自参劾下狱，又三次被昏君一意孤行地捞了回来，到现在还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稳稳坐着。
都五年了啊！蒋文斌告倒了温妃娘娘的弟弟温承平，又熬倒了李相和他的死对头王知秀大人，但最该死的蒋尚书还是啥事都没有，依旧天天在昏君面前进谗言，推行他的那个什么税制改革。
还改？再改国家都要乱了啊！
“昏君”和“佞臣”眼下正跟贤明的信王爷坐在一起，商定下一步税制改革方向，短短五年，皇上迅速衰老，而蒋文斌也一样，不到五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
“小五，”皇上抬头看了看坐在御书房一侧低头看奏疏的郑锳，突然开口说道：“朕打算过完年将小六封出去。”
“父皇，”郑锳无奈地叹了口气：“您这样急着把六皇弟封出去，不怕他离京后，朝臣们立刻就架着儿臣逼宫，让您退位吗？”
“那就退吧，”皇上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朕倒是无所谓。反正朕做太上皇，也还是能继续蹦跶着给朝臣们找些麻烦。你这个做儿子的又压不服朕，你是孝顺孩子，记得吗？”
第756章 关于以后
“但是这样一来，您可就没办法再护着蒋大人了。”郑锳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那没事。”皇上举起笔杆指了指一旁埋头干活的蒋文斌：“你继位后第一条圣旨，就将他罢免下狱，先做个姿态出来，然后朕这个太上皇再找你闹。”
“父皇，您若不是皇上了，找儿臣闹又能有什么用？”郑锳叹口气：“想也知道，到时朝议风向一定是要严惩蒋大人。兴许还会有朝臣为了让您不要继续对朝政指手画脚，提议将你送去行宫养老。”
“所以最终还是得靠你。”皇上是真的一脸无所谓：“朕觉得，朕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你上位之后，只要抗住压力不要走回头路，咱们就不算输。至于蒋文斌……罢免了捞不回来就算了，找个地方好好保护起来，别让人找到机会暗害他。他这几年被我们拖累得，头发都白了大半，早些告老也不是坏事。”
“皇上，”蒋文斌抬起头，中气十足地答道：“这样早告老还乡，臣不甘心。臣还能再抗几年呢！”
“你去问小五吧。”皇上摇摇头答道：“得看小五能不能想出好办法起复。但不管怎样，过完年后，小六一定要离京，他在京中，就是个不稳定因素，大周权力过渡必须平稳。”
蒋文斌点点头，没再继续发表意见，继续埋头于公事之中。而郑锳知道皇上的担忧，因此他也没继续再劝，打算等郑瑾离京后，看看形势在说。
皇上倒是似乎很有欲望与人聊天似的，他安安静静地盯着认真办公的郑锳，片刻之后，又开口问道：“小五，朕想问问你，你当了皇上之后，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罢免蒋大人。”郑锳头都不抬地答道：“父皇不是知道嘛！儿臣哪有别的选择。”
“呵……”皇上乐了：“朕还以为，你的第一个圣旨，会是召平安公回京，封她做皇后。”
郑锳一愣，他抬起头看了皇上一眼，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才答道：“儿臣是想让她回来，但儿臣并不确定，她是否真心愿意进宫。儿臣还记得，许多年前，父皇曾经说过，她燕鹰，不是百灵，笼子关不住的。”
“小五，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皇上眉头微微一挑：“这么多年，朕千方百计将你们分开，也没见你改变心意。到头来，朕真的给你们机会，让你可以和穆家女在一起了，你怎地反倒犹豫了？怎么？你怕她变了心，不愿意嫁你？应该不会把？朕听说平安公今年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但至今还未订亲，安国公两口子倒是急得很，一直张罗着给她订亲，但被平安公自己拒绝了。你敢说不是为了你？”
“她没有变心。”郑锳低着头答道：“但……是不是回京进宫陪着儿臣，儿臣想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中。”
“这倒是奇了。”皇上一脸稀奇的看着郑锳：“朕早就说过，你和那孩子不合适，从头到脚都不合适，但你总是不听，这么多年一直在执着强求，怎地坚持到最后了，你反倒觉得结果不重要了。难道就不求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进宫做皇后，穆家就要上交虎符，这是父皇的条件不是吗？”郑锳面色平静地答道：“眼下北境大定，父皇怕是早就想要穆家的虎符了，所以才松口同意她回来。”
“年轻人的事，朕不管。”皇上对于郑锳的问题，避而不答：“但小六的儿子已经快三岁了，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这可不行。作为皇上，你必须有继承人。若是平安公不愿意进宫，你和谢家女的关系也无法改善，那你就得给朕另娶他人，这一点没商量。朕可以让你自己选你喜欢的女人，但后宫不能空着，你得尽快生出大周朝的继承人。”
“父皇还是别操心那么多了。”郑锳淡淡答道：“有这些心思，不如先想想，您做了太上皇之后，想要住在哪里安享晚年。”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他伸出手拍了拍郑锳的肩，没有再开口。
接下来的事，就如皇上之前的预料一样，过完年，郑瑾被赐了一块偏远的封地，皇上派宵金卫“护送”郑瑾一家离京，从此以后，仪王郑瑾无诏不得进京，擅离封地等同谋反。
但郑瑾虽然走了，皇上却留下了他和李云筝的长子，这孩子被抱进宫，暂时由陈全礼照顾。一贯谨慎的皇上，还是对不听话的儿子郑锳不放心，因此还是提前为大周朝留了“后路”。
这孩子，就是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