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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地上的下人瞟了一眼平阳公主，有些吞吞吐吐地答道：“也……内个……是好事！好事！刚刚宫里传了消息，皇上给信王和谢家四小姐赐了婚，皇后娘娘找公主您进宫，应当是要商议王爷的婚事怎么办。对，就这么回事！”
“什么？”平阳公主、宁福公主，再加上正低头看账的蒋文斌，几人一齐露出惊诧的神色，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缓不过神来。
“你说谁？”平阳公主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父皇给谁赐婚？小五？”
“是！是！”那下人赶忙点头：“回大公主的话，是信王和谢家四小姐。小的不敢欺瞒。”
“怎么……”宁福公主皱起眉，刚想说什么，但她瞟了一眼身旁的平阳公主，又硬生生地闭了嘴。
她转过身，朝依旧在【创建和谐家园】的蒋文斌点了点头，语气急促地说道：“蒋大人，既然您说照章办事，本宫也不再坚持。这些金银就先押在大人这里，本宫也比照大皇姐的办法，家里的账目一时半刻也理不清，等过几日，本宫让账房核出一年应缴税款数额，将细目交到大人手里，也是多退少补吧。”
“好。”蒋文斌愣愣地点点头，没再争辩，他还没从如此突然的赐婚消息中缓过神来呢。这将要成亲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主子，他期望中的未来君主，另一个，是他至交好友的女儿，他的世侄女，按道理来说，蒋文斌应该高兴，但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一桩婚事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兴许是这个时机太过赶巧？皇上这个时候赐婚，到底是什么用意呢？难不成也是为了转移捐税一事的注意力？蒋文斌困惑地皱起眉……
蒋文斌还在【创建和谐家园】，但宁福公主却等不得了。蒋文斌一点头，她立刻转身往外走，速度极快地消失在门外。她赶着进宫，可没多少功夫在户部耽搁。
宁福公主走了，平阳公主也呆不住，她也急着走。她将自家厚厚一叠账簿往蒋文斌面前一推，语气急促地说道：“蒋大人，这些都交给你，本宫得去看看……本宫得回家看看。”
当着户部的吏目，平阳公主没将话讲得太明。但蒋文斌知道，平阳公主是急着回去找郑锳。其实蒋文斌挺想跟着平阳公主走的，也去信王府问问看，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奈他实在是脱不开身，户部一大堆事要忙。
平阳公主往回走一路，心咚咚直跳。早朝父皇刚派了穆家小姑娘出征，不过一个时辰就给小五和谢四小姐赐了婚，她才不相信是什么巧合。莫不是……小五露了什么端倪，被父皇瞧出来了？
不过父皇的态度也是很微妙……平阳公主望着窗外，突然微微蹙起眉。他不可能同意小五娶穆家女，这谁都知道。但这赶着赐婚，就有些意思了。这赐婚的人选，也是有趣得紧啊！
“先不去信王府了。”平阳公主突然命令道：“进宫。本宫也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第602章 点破
安国公府，安国公夫人正忙着给女儿整理行李，顾仪兰在一旁帮忙。
“这些怕是都不耐穿。”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将一叠云锦胡裙放到一旁：“再说，让她穿得这样华丽去北境，我也不放心。”
“我去库房看看，将细棉布都搬出来，”顾仪兰立刻站了起来：“红裳后日出发，绣娘们连夜赶工，应当也能赶出两身细布袍子应急。”
“也不能让她就带这么两件衣裳出门呀。”安国公夫人一脸忧愁地抚了抚华丽的云锦胡裙：“一点准备都没有，突然就要去北境了。她可是个女孩子啊……她……”
安国公夫人说着就要掉眼泪，但她很快忍住了。她努力眨了眨眼，抬起头向外吩咐道：“春蕙，找人去织云坊跑个腿，叫织云坊的掌柜过来一趟。”
“大伯母，”顾仪兰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三叔母那里，怕是还有几身素锦的袍子，不及厚棉布结实耐磨，但总比金贵的云锦强些。不如我去问一问三叔母。”
顾仪兰一说，安国公夫人立刻反应过来了。她说的，是穆锦衣的遗物。锦衣出事时还不到十六岁，刚刚开始抽条，个头比穆红裳高的不多，他的衣裳，穆红裳是能穿的，最多是男孩子骨架大，宽大些罢了，改一改就好。改衣裳可比做新的省事多了。
但那些都是锦衣的遗物，不知道三弟妹舍不舍得拿出来给红裳穿。安国公夫人犹豫了一下，自己站了起来：“你别去了，我去问三弟妹，你继续收拾。”
“好。”顾仪兰答应一声，也没有坚持，继续开柜子给穆红裳整理中衣和小衣。
安国公夫人很快带着春蕙出去了，荷叶和菱角从衣柜里搬出来一大堆的中衣和小衣，放在了床上。顾仪兰伸手拿起摆在最上面的丝绸肚兜，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怕是也不耐穿。而且也不大方便。”
“少奶奶。”菱角和荷叶突然红着眼睛跪下了：“您能不能跟夫人说说，让奴婢们跟着小姐去北境吧。她一个人，都没人伺候，奴婢们怎么能放心。”
“一定不成的。”顾仪兰摇摇头，眼眶又红了起来：“我也不放心。可……”
“少奶奶，”菱角急着扯住了顾仪兰的衣角：“奴婢们知道小姐是去参军，带着丫鬟不方便的。奴婢们不找麻烦，您能不能帮着求求夫人，等小姐走后，送奴婢们去北境。咱们没本事跟小姐上战场，但小姐守哪里，咱们就跟去哪里。四少爷的小厮不是也跟去北境了吗？听说就在朔北将军府当差，奴婢们和他一样不行吗？”
“我回头跟祖母说说。”顾仪兰想了想，点头应下了：“但你们别在红裳面前提起这事，她定然是不肯的。”
“奴婢们晓得。”荷叶和菱角立刻点点头。
正说着呢，穆红裳从外面进来，荷叶和菱角赶忙站起来，装作忙碌的样子走向一边。
“怎么没陪着祖母？”顾仪兰问道。
“祖母精神不好。”穆红裳神色黯然地答道：“我让王嬷嬷给她熬了一碗安神茶，让她先歇个午觉。二叔母陪着她呢，我回来看看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也好。”顾仪兰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
“娘亲呢？”穆红裳看了一眼床上堆得乱糟糟的衣裳：“怎么就大嫂在。”
“去三叔母那里了。”顾仪兰朝穆红裳招招手：“刚好，趁大伯母不在，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有什么事还要避着娘亲。”穆红裳一边答应着，一边乖巧地坐在了顾仪兰身旁。
顾仪兰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她握住了穆红裳的手，先抬头朝芳馨和菱角吩咐道：“你们先拿钥匙去大库房，找些棉布过来。”
丫鬟们都知道，这是大少奶奶有话要私下里跟小姐说，让她们先避一避。因此几个丫鬟答应着一齐出去了，还仔细地为顾仪兰和穆红裳带上了门。
等到人走光了，屋里就剩下了顾仪兰和穆红裳姑嫂两人，顾仪兰这才开口问道：“红裳，我问你，今日散朝以后，信王到咱们家里来了，他来做什么？”
穆红裳一愣，有些意外的样子：“大嫂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问你。”顾仪兰双手握住穆红裳的手，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他是不是特意追来，劝你留在京城，不要去北境的？”
穆红裳低下头，躲避着顾仪兰的眼神，故作轻松地答道：“大嫂怎么知道的。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女子，不该上战场，信王也这样认为呢。”
“你还瞒我。”顾仪兰推了穆红裳一把：“他这样特意追来劝你，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
“大嫂。”穆红裳抬起头，晶亮的双眸里透着一丝无措。
“你呀。”顾仪兰叹了口气：“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信王一直钟情于你，就算他再怎样小心，总是会露些端倪，被旁人瞧出来的。”
“哦。”穆红裳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原来大嫂都知道呀。”
“我知道，谢淑柔也知道。”顾仪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他今日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穆红裳顿了顿，接着抬起头，朝顾仪兰笑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也没什么，反正也无所谓，都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不是……”顾仪兰仔细看了看穆红裳的表情，接着开口问道：“是不是求亲了？”
“祖母不会答应，皇上也不会答应。”穆红裳努力朝顾仪兰露出笑脸：“我们是不可能的，大嫂你可别瞎操心了。”
“那他真的求亲了？”顾仪兰追问了一句。
穆红裳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轻声答道：“他说只要我肯答应，他现在就去求皇上赐婚。但是怎么可能……”
“所以……”顾仪兰握紧了穆红裳的手：“若是可能，你愿意留在京城嫁给他？”
“不。”穆红裳抬起头，轻轻摇了摇头：“我得去北境，四叔、二哥和四哥还被围困在朔州城，我要去救他们。”
第603章 喜讯
“你可真是……固执。”顾仪兰眼眶泛潮，赌气似的将穆红裳的手甩开，但很快又伸手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大嫂，对不起。”穆红裳轻轻晃了晃顾仪兰的手：“但我必须去北境。再说……我和他，真的不可能。”
“红裳，我不问你别的。”顾仪兰抬起头，认真地望着穆红裳的眼睛：“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他，愿不愿意嫁给他，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委屈你，不能委屈你的心。”
穆红裳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她低下头，却并未正面回答顾仪兰的问题：“大嫂，你很清楚的不是吗？我去北境参军，就已经断了嫁人这一条路。哪有人愿意娶我这样的姑娘。所以，我做出这个决定的那天，就已经决定不嫁了。我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为难别人。我打算一直留在北境，陪着爹爹，叔父，还有哥哥们。锦衣不在了，我原想过，以后他的责任，我替他尽，但后来想想，兴许我高看了自己。因此眼下我也没旁的愿望，只愿能陪着爹爹他们上战场，努力保护他们。”
“你在胡说什么！”顾仪兰一下子哭了出来，但她很快地擦了擦眼睛，重新开口问道：“什么叫为难别人，我小妹是天下最漂亮，最活泼的姑娘，谁有这个本钱嫌弃你？皇上的儿子都没这个资格！我问你，你就这样和信王说的？说你不打算嫁人？”
“嗯。”穆红裳点点头：“是实话，自然要实说。”
“那他是怎么说的？”顾仪兰有些着急的拧紧了穆红裳的衣袖。
“他说要等我。”穆红裳将头歪向一边，不去看顾仪兰的脸：“他说我要走，他拦不住，那他就等着我。但是我……”
“你还是没答应？还是拒绝了他？”顾仪兰睁大了眼睛，难以掩饰心中的失望。以前她怕穆红裳喜欢信王郑锳，因为知道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怕红裳伤心，也因为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小姑子嫁入皇家，卷入储位之争。
但眼下，顾仪兰真是恨不得穆红裳对郑锳的感情能够更深一些，让她对京城有多些留恋，让她对感情有更多期待，这样她才能摒弃那些不嫁人，永远守在北境的荒唐想法，等朔州解困之后，好好地回来。
顾仪兰其实很清楚，眼下的她其实将郑锳视为了红裳的后路。她想要利用郑锳对红裳的感情，希望无论红裳在北境经历了什么，等她回头时，都有人在等她。
这非常过分，顾仪兰很清楚，但她顾不了许多。
“我没来得及回答。”穆红裳摇摇头：“皇上急诏他入宫，耽误不得，所以他直接走了。不过也没什么区别，我本来就是打算拒绝的。我都打算一辈子不嫁了，怎么能这样耗着他，让他等我呢？再说……就算……我们也是不可能的呀。”
“可是……”顾仪兰忧虑又焦急，刚想努力再劝穆红裳两句，让她放弃一辈子留在北境的想法呢，院里突然传来说话声，似乎是荷叶她们回来了。
顾仪兰立刻闭上了嘴，扬声朝窗外吩咐道：“芳馨，棉布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芳馨立刻推门进来，和荷叶她们一起，将刚刚找出来的布都摆到了软塌上：“少奶奶，您看看，这些合不合用。”
“嗯。”顾仪兰站起来，一边翻看那些棉布，一边问道：“已经打发人去织云坊传话了吗？”
“去了。”芳芷立刻点点头回应，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笑着说道：“对了，少奶奶，大小姐，奴婢刚刚去外院找人传话，倒是听说了一桩喜讯，少奶奶和大小姐听说了，定然也能开心些。”
“喜讯？”顾仪兰和穆红裳同时抬起头，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咱们家里能有什么喜讯？难不成戎狄退兵了？小妹不用去北境了？”
“那倒不是。”芳芷赶忙摇摇头：“是谢四小姐的喜讯。皇上给谢四小姐赐婚了，小姐和谢四小姐这样要好，听到她的喜讯，可不是会开心些。”
“赐婚？和谁呀？”顾仪兰一愣：“今日吗？和谁呀？莫不是你听岔了，今日朝中这么多事，戎狄还未退兵，皇上怎么想起给人赐婚了？”
“没有，千真万确的。”荷叶也答道：“小姐，皇上给信王和谢四小姐赐了婚，外头都知道了。”
“什么？”顾仪兰猛地转身，衣袖不小心带到了桌上的茶盏，将茶盏带翻在地，摔得粉碎，她盯着荷叶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是谁？”
“是信王呀。”荷叶吓了一跳，赶忙答道：“少奶奶，奴婢不敢胡说。”
“怎么会！怎么会！”顾仪兰脸一下子白了，她赶忙回头去看穆红裳：“外头瞎传的消息，应当做不得准，这时候，皇上哪有心思给人赐婚。”
穆红裳低头坐在软榻上，一声不吭，她抱着茶杯，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顾仪兰担心得要命，赶忙坐到她身边，伸手接过了她的茶杯放到了一边：“红裳，你听大嫂说，这……”
“大嫂。”穆红裳抬起头，打断了顾仪兰的话：“谢姐姐的姻缘没法自己做主，嫁谁她大约都是不愿意的。但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至少比和仪王在一起强。信王是个好人，比仪王好多了。”
“这才没过一个时辰，怎么就……”顾仪兰猛地站起来，转身往外走：“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大嫂，你干什么去。”穆红裳赶忙拉住了顾仪兰的衣袖。
“我出趟门，你别管。”顾仪兰固执地挣开了穆红裳的手，又迈步往外走。
“大嫂，大嫂！”穆红裳赶忙又伸手去拦她：“皇上赐婚，又不关谁的事。我后日就要出征了，行礼都没收，事情多着呢，你这时候出什么门。”
“说了你别管。”顾仪兰直接扯开穆红裳的手臂，咬着牙说了一句：“皇上给谢淑柔赐了婚，我作为至交好友，怎样也得上门去道一句恭喜啊！”
顾仪兰说完加快脚步往外走，穆红裳吓得追在她背后：“大嫂，不行，快回来。不能去！”
第604章 姐弟
在这件事上，一向温柔的顾仪兰，表现出了出奇的固执。穆红裳为了将她揽住，甚至用上了一点点武力。但顾仪兰直瞪着穆红裳的眼睛，说了一句：“你能拦我几日？后日你就出发去北境了，我该上谢家门还是会去。你不如放开我，让我现在就去。你放心，我也不会做什么，就是当面问问谢淑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去找她闹事，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穆红裳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大嫂她做事一向有分寸，穆红裳其实是很清楚的。但眼下顾仪兰这幅气势汹汹的架势，又实在是挺吓人，所以穆红裳还是觉得，不让她出去比较好。
顾仪兰挣脱不了穆红裳的手，但还是不肯放弃。
“赶紧松手，我很快就回来。”顾仪兰使劲扭了扭自己的手臂：“否则我去找祖母，请她允我出门。”
顾仪兰搬出了穆老夫人，穆红裳也只好松开了手。她可不能让顾仪兰跑到穆老夫人面前请求去谢家，若真如此，内里那些一团乱麻的事，可真解释不清。
“在家等我。”穆红裳一松手，顾仪兰立刻理了理衣袖，转身就走：“我会和大伯母说，我去一趟成衣铺。”
“大嫂……”穆红裳向前跨了一步，似乎还想说什么。顾仪兰一转身，十分强硬地吩咐道：“不许跟来！你就好好在家等我。”
穆红裳没办法，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仪兰一眨眼就消失了。唉！她一边转身一边担忧地想，虽然大嫂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论理来说，她不应该瞎担心的。
但……大嫂今日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还真的很难让人不担心啊！而且，谢姐姐和大嫂一向不对脾气，平日里见面都还要呛两句呢，今日……可千万别打起来才好！
穆红裳越想越担心，很快就开始后悔没有死命拦下顾仪兰。就算让她去祖母那里告状又怎样呢？反正她都要走了，反正她也没打算嫁人，祖母知道了就知道了，她有什么可心虚的啊？
况且，就算没有今日赐婚的消息，她和信王……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