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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全传》-第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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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指翁同和的侄子翁曾源,身有痼疾——羊角风,经常一天发作四五次,偏偏殿试那天,精神抖擞,写作俱佳,一本大卷子写得黑大光圆,丝毫看不出病容。这样才点了元,造成一段叔侄状元的佳话。

      “凡事莫如命。唉!”恭王重重叹着气,“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宝鋆知道他感慨的是什么。闱中消息隔绝,急于想探听详情,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便也叹口气说:“闱中方一月,世上已千年!如今这局棋是怎么样了呢?”

      “反正输定了。”

      “输定了?”宝鋆皱着眉问:“不能找个‘劫’打?”

      “怎么没有‘打劫’?五爷跟老七全帮着打。总算亏他们。”恭王停了一下,说了连跟文祥都不肯说的心底的话:“前天还打赢了一个劫,这一关一过,我才松口气。现在只望少输一点儿了!”

      于是在妙龄侍儿,殷勤照料之下,置酒密谈。恭王把这一个月来波诡云谲的变化,细细倾诉。在宝鋆固然一扫多少天来,不得事实真相的郁闷,就是恭王,能把心头的委屈烦忧,一泻无余,也觉得轻松得多了。

      “这一个月,几乎步门不出,倒正好用了几天功,有几首诗,你给改一改。”

      恭王叫人从书房里拿了诗稿来,宝鋆刚接在手里,丫头传报,说是文祥来了。他来得正好,宝鋆实在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替恭王改诗,一心盘算着要去看文祥,商量“正事”,所以这时便乘机把诗稿放下,起身迎了出去。

      “辛苦,辛苦,这一个月多亏你。”宝鋆拱拱手说。

      “也亏你在闱中。这一个月滋味如何?”文祥安闲的问:

      “只怕是‘闷损’二字!”

      “是啊!不过一晃眼的工夫,‘流水落花春去也’!”

      “也不见得。”文祥答道:“‘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咱们赶一赶!”

      “对!”宝鋆看一看里面的恭王问:“咱们在那儿谈?”

      “回头就在这儿谈好了。”

      两人商量好了,声色不动,入座饮酒,文祥便谈了些各地的军情。恭王已得默悟,知道他们两人有不便当着他谈的话要说,所以借故避了开去,予人方便,自己方便。

      “我实在不明白,这一场风波到底是怎么起的呢?”宝鋆不胜扼腕地问。

      “说出来你不信,‘小鬼跌金刚’,是小安子捣鬼!”文祥又说,“当然罗,也怪六爷自己,平日不检点 偏偏那天又沉不住气。五爷的话说得好,‘把老好人的东边,也给得罪了’,这是最不智的一举。”

      “听说蔡寿祺的那两个折子,跟小安子有关,那么,是怎么压下来的呢?”

      “无非四个大字:‘威胁利诱’!”文祥放低了声音说,“蔡寿祺那儿可以不管他了。现在的情形大有转机,我把伏笔都安下了,只等你出闱,问问你的意思。”

      “你说!”

      “你知道小安子是怎么说动了西边的?这一番折腾,为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快说吧!”

      “一言以蔽之,其志在此,”文祥拿筷子蘸着酒写了个“内”字:“你明白了吧?”

      宝鋆怎么不明白?慈禧太后一直就想把内务府拿过去,好予取予求;而宝鋆以内务府大臣“佩印钥”,主要的就是承恭王之命,裁抑“西边”的需索。他想了想,很快地问道:“我明白。你有什么主意?我照办!”

      “我已面奏,请辞内务府大臣。”

      这就是答复,在宝鋆听来,显然是希望他采取同样的步骤,他也早料到文祥是如此措置,特意一问,原是宕开一笔,得有考虑的时间。此时盘算未定,便站起身来,踱了过去,又斟一杯酒喝。

      文祥并不急于得到答复。他知道宝鋆的考虑,为自己的成分少,为恭王的成分多,因而又说:“虽同是内务府大臣,你跟我又不同,我不强人所同。”

      “不是这话。”宝鋆转过身来,端着酒急匆匆走过来,放低了声音问:“刚才我还跟六爷在说,咱们要找‘劫’来打。

      没有把握,咱们不能随便把好好一个劫糟蹋掉。”

      “这就很难说了。”文祥徐徐答道:“咱们不打这个劫,别人也许就不会苦苦相逼了。”

      “你有把握吗?”

      “有那么六、七成。”

      “喔!”宝鋆点点头,喝着酒,眨着眼问:“当时西边怎么说?”

      “她说要‘想一想’。”

      “在想找什么人来干吧?”

      “对了!”文祥很平静地回答。

      “那么找到了没有呢?”

      “还怕找不到吗?”文祥笑着指宝鋆腰带上的荷包:“不知多少人在想你的那把‘印钥’。”

      “我知道。”宝鋆捏着荷包说,“唯其如此,我不能轻易出手。我先问问,西边找的是谁啊?”

      “八成儿是崇纶。”

      “啊!”宝鋆失声而呼,“这可找着财神爷了!”

      内务府出身,当过监运使,织造、税关监督,现任户部侍郎的崇纶,颇有富名,所以宝鋆说他是“财神爷”。

      “这一下,小安子可以吃饱了。”

      “哼!”宝鋆冷笑,“总有一天‘吃不了,兜着走’!”

      谈了半天,尚无定论,文祥还有许多事要办,客要会,没有工夫跟他慢慢磨,便即旁敲侧击地问了句:“你是要跟六爷商量一下?”

      “不!不能跟他提。一提,就办不成了。”

      “好!”文祥站起身来说,“我先走。明儿在宫里见吧!”

      第二天黎明,宝鋆先到午门行礼,与本科会试总裁及十八房同考官,率领新贡士叩谢天恩。然后来到军机处,与李棠阶及曹毓瑛寒暄了一阵,自鸣钟正打八下,苏拉来通报:

      “叫起了!”

      在养心殿“见面”,宝鋆随班行礼以后,又单独请两宫太后的“圣安”。慈禧太后问了些闱中的情形,也嘉勉了一番,最后提到大工,很明白地宣示:“定陵工程,让恭王跟你‘总司稽查’。派别人,我们姊妹俩不能放心!”

      这话中见得慈禧太后对恭王几乎已不存芥蒂,天意已回,恩宠可复。宝鋆很佩服文祥的眼光,果然有“六、七成把握”。

      于是宝鋆磕头谢恩,同时正好提出请辞内务府大臣的要求。慈禧太后的答复,跟对文祥的表示一样,她要想一想再说。

      接下来是文祥以暂领枢务的地位,呈上两张名单,一张是翰林院教习庶吉士期满大考的阅卷官,一张是新贡士殿试的读卷官,都照规定名额加一倍开列名衔,等候两宫太后钤印钦定。慈禧太后也说要“想一想”,把单子留下了。

      等退出养心殿,文祥一面吩咐军机章京写旨进呈,一面亲笔写了一封短简,遣人骑一匹快马,专程投递恭王府。到了日中,消息外传,王公大臣复又纷纷趋贺,这一次恭王不象以前那样一概挡驾,大部分亲自接见,小部分请熟客代为招呼。一时仆从传呼,衣冠趋跄,门前轿马沿着王府围墙,从东到西摆满了一条胡同,恭王府恢复了一个多月以前的臣门如市的盛况。

      到了下午,文祥、宝鋆和曹毓瑛,直接从宫里来到恭王府,这时只有极少数关系特殊的客还在那里,熟不拘礼,恭王道声“失陪”,把他们引入小书房中,闭门密谈。

      “看样子水到渠成,”文祥说了这一天召见的经过,又加上一句,“现在全瞧六爷你的了!”

      “怎么呢?”恭王环视座中,以豁达而沉着的声音说,“我早就想过,事情不能由着我的脾气办。你们大家说吧,只要于大家有益,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依旧由文祥发言:“第一步,当然得上个谢恩的折子。”

      “嗯。”恭王点点头,“这用不着说的。第二步呢?”

      “第二步,请六爷明儿一早进宫,预备召见。”

      从罢黜以来,恭王从未进宫,就复了“内廷行走”的差使,仍然如故,这原是他跟两宫太后赌气,事到如今,这口气已赌不下去,而且也没有再赌下去的必要了。恭王虽觉得这么做,总有于心不甘之感,但既然已答应了大家维持大局,言犹在耳,无可推托,终于又点点头表示勉为其难。

      “等召见的那会儿,全在六爷自己。反正一句话:你多受委屈。”

      说着,以眼色示意,曹毓瑛便从身上掏出一个空白信封来,抽出里面的一张纸,递给恭王。

      这是个谢恩的奏折稿,恭王看不到三、五行,脸色就变了。

      “六爷!”宝鋆急忙递了句话过去,“你也别辜负了大家的一番苦心。”

      “天恩浩荡,臣罪当诛!”恭王容颜惨淡地苦笑着,把折稿递还给曹毓瑛。

      三个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对恭王抱歉!但走到这一步,不能不狠下心来逼一逼:“怎么样呢?”文祥问道,“是不是递了上去?”

      “水不到、渠不成,我能说不递吗?”

      三个人都微微低着头,无言以解,更无言以慰。终于文祥向曹毓瑛说道:“琢如,请你马上就办吧!”

      “是。”曹毓瑛起身告辞,为恭王去缮递这道奏折。

      这个“谢恩”的折子,实在是一通悔过书。自从慈禧太后发那篇手诏以来,尽管严旨谴责,群臣交议,恭王自己始终不辩,暗中便显得有一分不屈的傲气在,意思也就是说:什么贪墨、徇私、骄盈、揽权,都是欲加之罪。但这个谢恩折子一上,便等于在屈打成招之下画了供,恭王岂能甘心?

      而大势所迫,非如此不足以打开僵局。除非如他自己一个人在灯下窗前,所千百通盘算过的,大不了连爵位都可以不要,以“皇六子”的身分,终身闲废。但考量大局,顾念许许多多牵连着他人功名得失的关系,总觉得对自己下不了弃富贵如敝屣的重手,那就只好听文祥、宝鋆和曹毓瑛他们去摆布了。

      在曹毓瑛,恭王肯如此做,真有如释重负之感。派肃亲王华丰会同刑部、都察院审问蔡寿祺指参薛焕行贿一案,慈禧太后交下的一纸回避名单,他人嫌疑较轻,几乎都是陪笔,真正要回避的,只有自己一个。这一点曹毓瑛心里明白,所以对恭王的复起,他也格外关切而卖力。拿回那通奏稿,复回军机处,找着值班的“达拉密”——军机章京领班,立即誊正,扣准时刻,递了上去。

      所扣准的这个时刻,就是两宫太后看完奏折,在一起传晚膳的时刻,这样,慈安太后才有机会表示意见。果然,内奏事处依照军机处传来的话,把照例谢恩的不急之件,夹在传递紧急军报的黄匣子中,一起送进宫去,多少年来立下的规矩,凡遇紧急军报,随到随送。等安德海递上膳桌,慈禧太后打开一看,头一件就是恭王的折子,不由得就说了句:

      “老六有了折子了!”

      现在慈安太后也颇了解办事的规章制度了,便问:“那是谢恩的折子吧?”

      “不错。”慈禧太后口中回答,目光却注在奏折,一面看,一面便渐渐展开了得意的神色。

      隔着桌子的慈安太后,看这神情,自然关切,“仿佛长篇大论的。”她又问,“倒是说些什么呀?”

      慈禧太后真想这样回答:我到底把老六给降服了。但这话露了自己的本心,话到喉头才改口:“老六也知道他自己错了。”

      于是她连念带讲地说了给慈安太后听。这道奏折是曹毓瑛的苦心经营之作,悔过之忱,极其深挚,而字里行间,又处处流露出惓惓忠爱,同时文字也不太深,所以慈禧太后讲得非常透彻。心软的慈安太后听得眼圈都红了。

      “唉!”她叹口气揉着眼说,“说来说去,总是骨肉。老爷子当年最宠他,把他的脾气惯坏了,咱们这一番折腾,也给他受的了!我看,还是让他回军机吧!”

      “迟早要让他回军机的。等明儿召见了再说好了。”

      玉座珠帘(7-1)

      第二天一早,恭王进宫,不到军机处,在南书房坐。依然气度雍容,跟值南书房的翰林,潘伯寅、许彭寿闲谈那些名士近况,也问起张之洞、李端棻、黄体芳那些快“散馆”的庶吉士,对于朝政,只字不提。

      在养心殿,军机大臣奏对完毕,跪安之先,文祥踏上一步,庄容说道:“恭亲王想当面叩谢天恩,在外候旨。”

      两宫太后相互看了一眼,接着慈禧太后便问:“还有几起?”

      召见通称“叫起”,一批或者一个人称为“一起”,问“几起”即是问预定召见的还有几批?这须问御前大臣才知道,而军机奏对,关防极严,御前大臣照例远远地回避。等找了来一问,说只有户部侍郎崇纶一起。

      “那就撤了吧!”

      “撤”了崇纶的“起”,自然是叫恭王的起。那些侍卫和太监,揣摩的工夫都相当到家,一看这样子,知道这天对恭王必有“恩典”——由红发紫,由紫发黑,现在又要红了,所以纷纷赶到南书房来报消息。其实他们也见不着恭王的面,只在南书房外面探头探脑,与恭王的侍从打交道。不久,醇王的好朋友,新调了右翼前锋统领,奉派御前行走的托云保亲自来通知召见。

      进了南书房,他一面向恭王请安,一面说道:“王爷请吧!

      上头叫起。”

      “噢!”恭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立刻有名听差把他的帽子取了来,戴好又照一照手镜,出门之先,回头对潘伯寅说道:“我新得了两方好砚,几时来瞧瞧,说不定能考证出一点儿什么来!”

      “是!”潘伯寅答道:“回头我给王爷来道喜。”

      恭王仿佛不曾听见,慢慢踱了出去。从南书房到养心殿,一路都有侍卫、太监含着笑容给他行礼。但是恭王却是越走脚步越沉重,在南书房聊了半天,还是把胸中的那口气沉稳不下来。他一直在想,见了面两宫太后第一句话会怎么说?自己该怎么答?或者不等上头开口,自己先自陈奉职无状?

      念头没有转定,已经进了养心殿院子。太监把帘子一打,正好望见两宫太后,这就没有什么考虑的工夫了,趋跄数步,进殿行礼。

      那略带惶恐的心情,那唯恐失仪的举动,竟似初次瞻仰天颜的微末小臣,恭王自觉屈辱,鼻孔已有些发酸,等站起身来,只见两宫太后都用可怜他的眼色望着他,便越发兴起无可言喻的委屈,连眼眶也发热了。

      是慈安太后先开口,她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六爷,从今以后再别这样子吧!何苦,好好的弄得破脸?你想,划得来吗?”

      这句话一直说到恭王心底,多少天来积下的郁闷,非发泄不可。于是一声长号,扑倒在地!这一哭声震殿屋,比他在热河叩谒梓宫的那一哭还要伤心。新恨勾起旧怨,连他不得皇位的伤痛,都流泻在这一副热泪中了!

      “好了,好了,别伤心!”慈禧太后安慰着他,随又向殿外的太监大声喝道:“你们倒是怎么啦?还不快把六爷给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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