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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辛鹅和甘芙搀扶着,朝着老早就备好的马车走去。
黎宵错后一步跟上,但是跟上之前,他莫名地又看了一眼,那些昨日还开在秋风里肆意张扬的小花,此刻像抹布一样沦为了花泥的景象。
郭妙婉今天是专门接南沽来的大巫祝的,一大早的沐浴净身,还不能吃东西去接人,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对大巫祝最高的崇敬了。
南沽的大巫祝在南沽国极其受尊敬,据传言,南沽国几次瘟疫都因为大巫祝而退去。
据说听了大巫祝唱诵的曲调便会痊愈,比吃药还好使。
郭妙婉这个人,本身有那么点不信神佛的意思。只不过被系统这个邪物缠上之后,她就不得不信,这才折腾得又是上香又是找人驱邪的。
郭妙婉坐在马车之中,在城门口迎接,大清早的城门内卫来往的人已经不少,郭妙婉的马车站在城外,很是扎眼。
扎了带队巡城,此时此刻正在城墙之上的元啸永的眼。
这瘟神不会又是来找他麻烦的吧!
前些日子在秋梨宴上那件事,传到元啸永亲爹的耳朵里之后,他爹差点用家法把他打回娘胎去。
他背上伤痕累累,从秋梨宴一直趴到现在,今天是第一天好歹从床上爬起来当值。
他现在不想娶云丽姝也要娶了,还不能随随便便委屈了人,毕竟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家中正在筹备婚事了,这一两日,户部侍郎大人,就会专程找黎宵商议退亲的事情。
其实早就该找了,元啸永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他也是近日才明白,为什么云丽姝要一边吊着黎宵,一边找下家了。当初黎家和云家定亲的时候,黎家非常重视这门亲事,当时黎家两位将军还未战死沙场,风头正劲,定亲礼也厚得吓人。
这些年侍郎大人可没少动用自己女儿的定亲礼,又是置办宅子,又是置办铺子的,谁能料到黎家一朝势落,无可挽回,这铁定的亲事,居然要退呢!
当初侍郎大人收礼的时候没觉得怎样,可现在他们家丑事出在前面要退亲,那就必须要将那些定亲礼都悉数奉还给黎宵。
这可让侍郎大人险些挖掉心头肉,这些年他后宅那些夫人,也是悄悄倒腾不少云丽姝的定亲礼,很多礼单子上面的珍奇之物,早已经不知所踪。
若要补齐……着实伤筋动骨。
所以说哪里来的什么深情厚谊不落井下石,要不是很难轻易补齐这些东西,要不要是云丽姝的岁数尚且还算小,到现在拖了三年之久,也才十九岁,否则怎会和黎宵牵扯上这么多年。
而这几日,元啸永的家中就在替云家筹备这笔退亲的礼单。
父亲打他,母亲骂他,兄弟们都责怪他,元啸永嘴上都生出了一圈的燎泡。
因此元啸永一看到郭妙婉和黎宵,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不过相比于他,黎宵和郭妙婉,纵使都看到了他,心思也都不在他身上。元啸永怕他们还找他的不痛快,着实是高估了自己。
郭妙婉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远处慢慢驶来的马车上,那马车与寻常城中来往的马车不同,周遭飘着的全都画着诡异黑符的纱布。
马车走动间纱布随着车摇晃飘飞,郭妙婉不由得想,这倒是和花魁游街的花车有那么点异曲同之妙。
而黎宵的视线,却观察着郭妙婉,她今天不太对,似乎……很开心?
她嘴角一直挂着笑意。有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郭妙婉一想到很快就要能把脑中的邪物除去,她当然开心。
但也有些忐忑,大巫祝名满天下,若是连他也不行……
郭妙婉不愿意往下想。
马车很快到了近前。
弹幕上都在刷着神棍赶紧现身!神棍接受社会主义的毒打!
到现在系统不用猜郭妙婉的心思,也知道了她想干什么,还是把它当成邪魔驱逐。
系统发出了科技无敌式嘲笑,大巫祝跳大神儿把腿跳断了,也赶不走它。
它都懒得说一句宿主你放弃吧,只由着郭妙婉胡闹。
郭妙婉把人接回了公主府,才到正午,就开始了驱邪仪式。
黎宵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问号,郭妙婉从前说过,求神拜佛不如求己。
但是最近突然信了,又是上香又是请国师,现在连南沽国的大巫祝都弄来了,干什么?
祈福还是恕罪?坏事儿干的太多,怕死后要下地狱吗?
她之前找人搞就算了,这一次自己还要参与进去。
黎宵眼见着所有人口中,南沽国最受敬重的大巫祝,用沾了水的树枝狠抽了郭妙婉好几下。
他看郭妙婉疼得咧嘴,有一下扫到脖子上了,那块儿顿时通红一片,眉梢都跳了跳。
普天之下,谁人敢这么抽妙婉公主?
郭妙婉还真是自己找抽。
黎宵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他感觉手心一路到心里,都莫名地痒痒,还有种难以言说的舒爽。
幸灾乐祸的嘴角马上就要压不住了。
第12章 这如何解恨?(郭妙婉登时软绵绵地老实了...)
郭妙婉被抽了几下,心里哪还有半点对于大巫祝的敬重。
她看着大巫祝围着她蹦蹦跳跳,心里想起了去年宫宴上,她看的来自南沽国的猴戏。
南沽国的大巫祝难不成之前是耍猴的出身吗?
不过郭妙婉心中再怎么不虔诚,也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幕都在劝公主不要费劲儿,系统是来自星历三千多年的高科技,根本不是什么邪物。
郭妙婉视而不见,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她的第二手准备要怎么实施。
除了这大巫祝之外,一时间再难找其他的高人,系统能把异世和他们的世界连通,这等邪物若是真的无法驱除……
郭妙婉想想就一阵头疼。
然后她的头真的疼了,被大巫祝一树枝给抽到了头上。
甘芙和辛鹅顿时向前一步,面色俱是一变,连周遭的死士也纷纷将手指按在了刀鞘之上。
本来在旁边幸灾乐祸的黎宵,脸上笑意也是一僵。
黎宵倒不是害怕郭妙婉被这树条一下给抽死,他主要怕这南沽国的大巫祝,若是真的抽恼了郭妙婉,此行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郭妙婉疼得龇牙咧嘴,居然也没怪罪。
虔诚得让人看着胆战心惊,硬是熬到了驱邪仪式结束。
最后大巫祝割破了手腕,吸了一口自己的血,口里念诵着晦涩难懂的咒术,然后“噗”地一口血,尽数喷在了郭妙婉的脸上。
郭妙婉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僵死。
但在这一口热血均匀非常地喷到她脸上的那一刻,郭妙婉真的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诡异力量,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抚过。
像凉风灌顶。
她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当场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铮铮铮铮!”
数不清的长刀出鞘,齐齐对着把人给活活搞昏过去的大巫祝。
辛鹅冷肃着一张小脸,迅速地和甘芙对视了一眼,而后轻声开口,“来人,送大巫祝去别院。”
大巫祝被“恭恭敬敬”地送去了别院,一应待遇还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护卫加了足足两倍不止。
毫无疑问,若是郭妙婉今天出了任何事,这大巫祝能不能回南沽国,怕是由不得他和他身边带来的人了。
甚至再发散一下去深想,若是这件事被皇帝知道了,说不定会引起两国战乱。理由现成的,南沽国大巫祝不远万里跑到开北国戕害开北国公主。
大巫祝在南沽国声望极高,更是南沽国的国师。他在开北国的地界上,把郭妙婉弄出了事情,就是插翅也难飞,长了一身的嘴也说不清楚了。
黎宵跟着辛鹅和甘芙一起将郭妙婉给弄回了她的雅雪阁,还没等到地方,太医先一步到了。
幸好一番里里外外地精细检查后,太医得出的结论——郭妙婉只是单纯地昏死过去。
一脸的血迹和被树枝抽的红痕都清洗上药,重新换了衣裳,辛鹅又给郭妙婉喝了太医开的醒神药方,而后一屋子人开始等着她苏醒过来。
郭妙婉却是一直在睡,睡得十分沉,她向来浅眠,心中想的事情越是多,她便越是难以彻底放松。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郭妙婉不止怕鬼敲门,她连夜里屋内的灯烛晃一下,都会害怕。她睡着的时候,里间之外,必须有人守夜才行。
而纵使如此,她也经常会做噩梦。
只不过平常的噩梦她在睡梦之中才开始哼哼唧唧,外间守夜的人,就会迅速跑进来,把她给叫醒了。
但这一次,她做了噩梦,缩在床上抱着被子,吓到直接嚎哭出声,围在她床边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将她给叫醒。
“救命,救命啊!”
“啊别打我,别打我了求求你!”
“放了我吧,呜呜呜,不会告诉我父皇的,我帮你,我帮你争宠好不好,父皇很疼我的,啊啊啊——”
“小姐,小姐你醒醒!”
辛鹅和甘芙抓住郭妙婉的开始伤害自己的手,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太医在旁边冒汗,一颗老心活活要被吓得从嘴里蹦出来。
郭妙婉冷汗将她新换的衣衫侵透,深陷噩梦无法自拔。
梦中数九寒天,她十一岁,被皇宫之中一位居住偏僻,自入宫之后,只承宠过一次,就被打发到了冷宫旁边居住的宫妃给偷偷抓住。
那宫妃当时已经精神失常,将年仅十一岁因为撵小松鼠和侍婢们跑散,误入宫妃侧院的郭妙婉,给当成了皇帝新的宠妃。
将她抓住之后,直接扔进了那因为宫中供给不及时,只好自力更生种菜储菜而挖的地窖之中。
地窖太深了,上面还盖着厚厚的树叶和破棉被,发现公主丢了,整个宫中找得天翻地覆,却也没能找到地窖之下。
郭妙婉喊到嗓子嘶哑,抓挠墙壁到手指指甲掀开,鲜血淋漓,也没有能够爬出地窖。
那一个冬天,她遭受的是非人虐待,啃冻了的生菜渡命,满身都是冻疮。
那把她关在地窖的宫妃,把郭妙婉当成了和她争宠的假想敌,整日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且无论郭妙婉怎么求饶,表明自己是公主,不是宫妃,她都不肯放了她。
那一年皇后因为痛失爱女重病,皇帝也因为亲自带人寻遍皇宫,感染了风寒,卧床数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寻不到的公主,渐渐被宫中遗忘。如同那个被安置在冷宫旁边的宫妃,就像是真的被打入了冷宫一样,毕生都逃不出那个冰冷的地狱。
于是郭妙婉学会了妥协,讨好,装疯卖傻。
她一个天之骄女,最后是趁着给那个疯女人端尿盆的时候,挣开了身上割了足足一个月的粗绳子,跑出了那个人间地狱。
那时候那个半疯的宫妃,已经会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将郭妙婉认作女儿。为她洗漱梳头,求郭妙婉不要离开她,一辈子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