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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商天下》-第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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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发好人卡了……啧啧”

        “反正我叫许宣,你叫白素贞……我们注定在一起的。”有些邪恶地想着这些,他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随后微微有些愣神。

        “啧,走反了……要这回去,看来泡妞果然是要付代价的。”声音自夜风里响起来,低低的似是在抱怨,但却有些轻快。

        “待你长发及腰,少年我取你可好。待我青丝绾正,姑娘你嫁我可愿……”随后,有拦路的无辜石子被踢人一脚踢进河水之中,“叮咚”的声音传来,悦耳欢畅。

        ……

        因为白素贞的关系,许宣多走了很长一段路,随后又绕道折回自家,倒是多费了不少时间。自临仙楼的事情之后,因为于贲身死,许宣面临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之后,他便搬回自家的院落里。

        这有些年月的小院落,如今也稍稍进行了修缮,显得不至于像以前那般落魄了。不锁院门的习惯依旧还保存着,路过吴婶家的时候,老妇人见到他,朝他笑了笑。这样的笑容里,总让他觉得有些其他的意味。随后同老人家稍稍闲聊了几句,老人家倒是对他院试的事情颇为上心。

        “宣哥儿努力一下,功名一定要拿到,只要拿到功名,有些事情便好办了。”

        至于“有些事情”到底是什么事,许宣自然有猜测。但认识白素贞的事情,他并没有说,现在毕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其他的事情,就让它保持原本的节奏,不准备去做些什么了。

        随后倒是也见到了吴婶从扬州回来的儿子,他名叫柴大士,随了吴婶过世多年的夫家姓,言谈举止间能看出是一个踏实的小伙子。他虽然比许宣要大,但是在许宣眼中,难免还是有一些长辈看晚辈的眼光。一番闲聊,对他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之后,便告诉对方自己想要做一些事情,问他愿不愿意过来帮忙。

        许宣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相较于他的才华之类的事情,寻常人更为关注的是他对鲍家所做的事情。这些日子,鲍家在夹起尾巴的同时,对许宣可谓恨之入骨了,很多人私底下扬言报复,但这些话也多是说说而已。这种愤恨,在很多平素受了鲍家气的人眼中,反倒有些快意。

        许宣对于要做的事情也不曾隐瞒,比如临仙楼接下来的一些事情,都向吴婶的儿子柴大士做了一番介绍。对方丢了在扬州典当行里的差事,回家之后一直不曾找到事情做,他还在扬州欠下来一百两银子的债务,如今算是啃老的状态,因此心中也一直焦虑,听得许宣的邀请,便一口答应下来了。

        随后许宣回到自己家中,虽然严格说来这个家并不是自己的,但是眼下习惯了,便还是觉得有些亲切。点上灯之后,在书桌前稍稍发了会儿呆,随后取了纸笔,开始对事情做一番计划。

        原本许宣自己开酒楼的想法,因为临仙楼的事情之后,做了些改变。一方面是为了报答李家已逝之女李笑颜救命之恩。另一方面是因为临仙楼原本底子就很好,他借助临仙楼实施自己的计划会更方便一些,倒是无须再去寻别的地方。毕竟做酒楼经营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跳板,并不是长期的打算。当然,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有些原先的计划还要做些调整。

        除此之外,便是他现在野心很大。原先是准备从酒楼的经营开始,将事情慢慢铺开的,但是眼下却并不满足了。特别认识了在木工方面造诣颇深的赵家父子之后,原先的一些想法,就被他提上了日程。徽州这边山林众多,木材是不缺的,即便是放眼整个大明,这边出产的一些木材品质也算得出众。临仙楼的之后,鲍家的事情让汪汝才见识到许宣背后的一些力量,虽然心中难免有疑惑,但这个徽州大木商并没有犹豫太久,便过来送礼做了赔礼。表示东篱先生已经认可了许宣的才华,对他写的诗词做了高度评价,自己先前的行为极为孟浪了。并暗示今后有许宣能用得上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帮云云。对于他的道歉,许宣很爽快的便接受了,告诉对方随后可能就要他帮忙。对于这样的事情,虽然汪汝才心中认为许宣只是在客套,但既然他肯原谅自己,汪汝才自是满口答应了。

        除了汪汝才之外,因为比较庆幸在临仙楼的事情上站在许宣这边的邓万里,更是在许宣愿意见人之后的第一时间便过来拉关系。而后知道他要改革临仙楼的事情,便也表示了支持的意思,甚至愿意拿出钱来。当然,邓万里所打的旗号是因为李笑颜所做的事情让他感动,原因出手相帮,不能让一个义烈女子白白送命。对于这个,许宣是笑着谢绝了,临仙楼的事情上,穆云槐的遗留下来的钱财已经能够光明正大的使用,暂时还不到位钱财发愁的时候。而临仙楼的事情,他并无让别人插手的心思。

        但是无论如何,有两个大木商愿意表示了亲近的意思,赵四父子又有着高超的木工技艺,他自己有一些超前的理念。这般结合之下,能做的事情也很多。关于这些,他有几个想法,于是也着紧计划起来。眼下灯火如豆的环境里,气氛带着丝丝凉意。他奋笔疾书的时候,倒并没有在意那些渗入进来的凉风。

        私底下的时候,他所写的很多东西都还保留着前世的习惯和风格,比如从左自右而不是自上而下写,有些地方眼下繁体字比较麻烦,就随意地用了简体。甚至还会加些字母,数字之类的。横竖是给自己看的东西,无须那么认真。只是偶尔也会觉得,用毛笔来些拉丁字母颇有些趣味罢了。

        这般写了不多时,方元夫过来拜访。二人最近见面的次数比较多,倒没有觉得多意外。许宣将他请进来,随后斟茶倒水。

        方元夫进来跟在令狐楚那边做些事情,但是其实也并没有特别的东西。令狐楚将他找来,内里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最后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对抗,而眼下其实还未到时候,因此他也算清闲。倒是同一些锦衣卫里的人打交道,学了些锦衣卫的处事方式。对于这些,他并不是很喜欢,同许宣抱怨过几次,但是却还是依旧去做了。

        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因为他原本便是守信之人,既然已经答应的事情就会去做。另外的,便是想以此为借口,摆脱令他心烦意乱的某些事情。在和沈家小姐的亲事上,他一直在反抗,随着时间过去,这种反抗所能起到的效果越来越有限。以他的为人,自然也不可能将沈家小姐同性恋的事情抖出去,因此便想着通过锦衣卫混个身份,到时候在同家里的反抗之中也更有底气些。至于这样做到底会不会有效果,想来问题是不大的,事情若真闹到那一步,大不了便请令狐楚上门。这是最后,也是最不得已的打算。从这个意义上说,方元夫大概也是反对包办婚姻的先行者了。

        “汉文,你大概想象不到,你在街上随意遇到的人都可能是锦衣卫扮的。有卖糖葫芦的,有卖包子的,居然连送大粪的都去扮。令狐楚最近似乎被【创建和谐家园】到了,手底下一些人一天要扮好几种身份。”

        “这些人……啧啧,还真是专业啊,居然不曾精分。”许宣砸摸着嘴巴,偶尔想起了什么,他拉了许宣一把,小声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白素贞的女子?”

        “白素贞?”方元夫愣了愣皱着眉头思索道:“白姓在徽州府这边很少见……”

        许宣闻言,心头掠过几许失望。方元夫在那边又说了句:“不过,似乎有些耳熟……哪里听到过呢?”

        许宣一把捏在他的肩上,有些期待地问道:“哪里?”

        “呃……忘记了。”

        “嗨!”

        这般过得片刻,大概是察觉到许宣情绪,他迟疑地问了句:“要不要帮你打听一下?我现在做这些事比较方便。”

        “查!”掷地有声的回应。

        ……

        这些插曲之后,接下来的话题便比较严肃了。许宣特地将窗户关紧,推上门,油灯的火苗渐将熄灭,他将豆点般的灯火移开,取出蜡烛点燃。如今毕竟不差这点钱,也没有节约的必要。屋内的光线随着蜡烛点燃,顿时变得通明起来,二人的身影被映照在窗纸上。

        “你现在在锦衣卫里混到什么地步了?”

        “呃,时间还短,如今对于决策之类的事情还插不上,令狐楚在这方面比较谨慎。不过他的一些手下对我还算佩服,可能我比较能打……”

        “这样的话,花山那边如今是哪些人在盯着?”

        “负责这些的是曾家兄弟,跟在令狐楚身边做事已经有些年头了……”

        风吹过庭院里的杂草,簌簌有声,一些谋划被盖过去。

        “搞清楚华山的人员布置……”

        “要设一个句局……”

        “时间不多了……抓紧!”上玄月渐盈,一个寒凉的秋夜,有淡淡的雾气升腾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桃李园中(一)

        重阳过去已经很久了,岩镇方圆的土地上日复一日地上演着属于这个时代的日常剧目。无论是田里忙活的农夫,学堂里的孩童,闺房里做着刺绣的小姐,或是书生、商贾、衙差、小吏,庸庸碌碌的,总能让人在其间找到自己应有的位置。时间过去,即便许宣这个原本的局外人,如今也俨然开始带入进这个时代。而岩镇各方暗中酝酿的一些潜流,在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这些天除了在临仙楼花费不少时间之外,许宣也开始走访一些商贾。在钱府当日的晚宴,很多人已经对他有了印象,到得后来临仙楼事件之后,这种印象便开始具体起来。因此,对于他的拜访,众人都保持着比较友善的态度。

        当然,他用以拜访的由头也比较简单——以李家的名义对这些人在先前的祭奠表示感谢,也因为如此,他的身边常常都带着一个小跟班。用十岁的李既望做幌子来认识一些人,打点一下关系之类的,许宣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眼下他的身份似乎有些像这孩子的监护人了。而对于这些,鲁氏也并没有表示反对。大概在这妇人的心里,对许宣还是存了些警惕的,也希望李既望能够多在这些场合走动,多长点见识,不至于将来临仙楼的产业被许宣霸占过去。

        对于她的这些心思,许宣自然也明白,但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未介意。说实在话,同他胸中的格局相比,一个小小的临仙楼其实根本不值一提。鲁氏一个妇道人家,出于本能的某些心思,倒也不能说坏,都是人之常情。

        而在许宣这里,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便是让自己正式走入一些场合,出现在一些人的视野里。以后他要做的事情大概会很多,身份这种东西,也是时候应该开始着手打造了。毕竟要想快速在商场上立足,获得他人的认同是很重要的。

        这样的一番走访之后,收获倒是不小。原先他对这个时代徽商的一些情况,除了自己的感受之外,更多了解自一些历史或者商业书籍。这些书籍因为撰写者的立场和目的不同,对很多东西的讲解并不全面,疏漏也很多。一段时间的走访之后,他除了在很多商贾面前混了脸熟之外,更多的是对如今徽州商业的格局有了一个整体上的认识。

        随后便觉察出不小的问题来。如今徽商已经开始繁荣起来,虽然真正如同沈万三那般富可敌国的人物暂时还未曾出现,但很多东西也已经铺开,只要保持眼下的节奏发展下去,前景是显而易见的——一个以地缘和血缘为纽带的商帮,正在慢慢酝酿成型的过程之中。这些事情,不只是他,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

        徽州的很多大商贾,虽说是生意人,但是因为读了不少书的缘故,价取向都偏向儒家。儒家学说里面礼、义、廉、耻之类的东西,在他们身上有比较明显的表现。当然,比如鲍家这般恶名在外的例外情况也有,但实际说起来,鲍家原本的名声其实并不坏,甚至说有些美名也是可以的。只是到了鲍明道、鲍明理这些后辈长大之后,才被搞臭了。

        在鲍家起家的老一辈中,很多人还是同徽商的整体的格调一致。比如鲍明道的祖父,就曾捐助过一些有家境贫寒却有才名的穷苦书生。从许宣如今的角度看,鲍家的举动内里虽说有一些投资的意味,但更多的其实也是对有前途的晚辈进行一些善意地提携。鲍明道的叔爷在徽州府这边捐资造过不少桥梁,鲍明道的大伯年轻的时候,斥资五千两助当时县尊修路,这些其实都算是功勋,一笔一划都在县志、府志上有过记载。

        但表面的繁荣背后,深层的问题也不少。从后世看来,支撑徽商走向巅峰的还是生意人的人生哲学同儒家传统思想的结合。身为生意人,却重视儒家传统,如果站在某个高度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当然会获得不少正面的评价。后世对徽商用以“儒商”的美名便是因此而来。

        但是就本身的商业发展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商业的发展中,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之类表象化的东西虽然也是必要,但内里很多时候所遵循的其实还是竞争的原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总之比较残酷。而儒家对这些东西是不提倡的,因而遵循这些传统的徽商,虽然达到了辉煌的高度。但是也因为如此,当这些传统的东西根基遭受到动摇之后,徽商便也开始迅速衰败下去。

        这是有历史根据的,在明朝末年,清军入关之后,商业领域最大的获利者是晋商,而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徽商曾一度被压制到几近覆灭的程度。随后满足汉化程度加剧之后,儒家传统经过动摇、改造之后慢慢恢复,徽商才又一次振兴起来。一代代的徽商人将这支商帮推向了辉煌的巅峰,甚至在某些时期,徽商的整体财富相当于整个国家的十分之四。无徽不成镇,更是有了“红顶商人”胡雪岩之类出类拔萃的人物,试图以一己之力对抗外来资本的侵袭。

        但是,依存于传统的商帮,在清末儒家传统再一次面临颠覆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又一次陷入低谷。在许宣的那个时代,残存的徽商一直呐喊着崛起和振兴,但是并没有找到可行的出路,因此所谓的振兴一直步履维艰。

        另外,商业发展中十分重要的一环,便是资本流通。

        富有的徽商对这些并不看重。有明一代,徽州商人因时乘势,际会风云,在商业领域大展身手。杭嘉湖的丝绸棉布,扬州两淮的食盐,景德镇的瓷器,徽州本身的竹、木、茶、漆和文房四宝,华北的大豆,两湖的稻米……种种领域都打上了徽商的烙印。

        在外经商,积累了大量家资之后,有了钱财,大多数徽商却都选择荣归故里。这些钱并没有作为流通中的资本进行循环和再生产,而是在美丽的徽州大地上兴建了各种精致的亭、台、楼、榭,用以维持奢侈的生活。“入则击钟,出则连骑,暇则招客高会,侍越女,拥吴姬,四座尽欢,夜以继日,世所谓芳华盛丽非不足也……”这是历载关于万历年间徽商奢靡生活的写照。以许宣如今的亲身的体会来说,此言是不虚的。打量财富被用来消遣,即便修路造桥,出发点也并非出自后世的“要想富,先修路”,更多的是个人心中“造福乡里”的善念,或是为了博取名声。

        许宣如今所见的徽商还未曾发展到后世的规模,但是,想想五百年间徽商的际遇,也让他唏嘘不已。这般庞大的资本,原本可以是做得很多事情的……

        如今他既然已经来了,内心深处其实未尝没有存着改变的想法。但是这些事情要做起来,难度不会比撼山容易多少。即便他有着超前数百年的见识和经验,一时间也是无从下手的。

        好在他还年轻,还有时间来慢慢做这些。

        这些日子,他理出了不少商贾之间的关系,分门归类地做了统计,并且根据前世的一些经验对众人在今后一些可见时期内的发展做了预测,准不准暂时倒是看不出来,关键是多少做到了心中有数。另外显而易见的效果也有,便是李既然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许宣的一些印象也有了很大的改观。

        “汉文哥,先前和刘老爷说话的时候,你右手敲了几下大腿,是什么意思啊?”

        “嗯?我有么?”

        “有的啊,敲了三下,我都数过了……”

        “呃,好吧,可我怎么记得是四下呢?”

        “不是的……”

        每每说到后来,这孩子便忘了自己的原先的问题了。

        许宣本身在商道上就有不错的造诣,虽然是不同的时代,但是很多东西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因此,说了一些话之后,很多商贾对他的感观又要更好上几分。站在历史的高度上,他中规中矩地说了一些观点,也获得很多人的赞扬。虽然姿态上还是褒奖后辈的态度,但是也因为如此,李既安同许宣类似眼下的对话,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而在临仙楼方面,一系列在外人看来古古怪的措施实行下去,效果好的不得了。原本许宣估计要一个多月的工期,硬生生地被压缩到眼前二十天左右便可以完成,倒算得是意外之喜。并且,一群工匠们在临仙楼得了莫大好处,一阵阵的宣传出去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加入进来。每天都有人来临仙楼门前蹲点,询问缺不缺工匠或是小工之类的。进进出出的,本身就在临仙楼做事的工匠得人另眼相看,便也觉得颇为得意。到得九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清晨,有县衙的小吏过来通知许宣,说是桃李园里众才子聚集,刘知县派他来找许宣过去。当时正在监工,对临仙楼的装修指手画脚的许宣才想起很多日子以前同刘守义的某个约定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桃李园中(二)

        桃李园,是岩镇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士人们平素【创建和谐家园】的场合。原本的名字叫清韵园,是属于徽州吴氏的产业。吴氏祖辈曾于嘉靖初年任监察御史,因为直言敢谏,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因为出了差池被人拉下来,心灰意冷之下,退隐徽州,嬉戏田园。他本身为人正直,学识过人,隐退之后,对同乡后辈多有提携、指点。据说曾经清韵园里每日慕名前来求学的书生士子们摩肩接踵,后来吴公去世之后,为了纪念他,他的子侄、学生们便将“清韵园”改名为“桃李园”。久而久之,此处便成了岩镇一带比较有名的聚会场所,一些大儒过来讲学,也多选在此处。

        许宣过来的时已经快到正午,桃李园依南山而建,不远处有丰乐河水流过蜿蜒而成的河湾,可谓是依山傍水,算得岩镇有数的好地方。一路过来路旁的房屋对峙,粉墙黛瓦,鳞次栉比,在繁华熙攘处有店肆恰到好处地点缀。街巷路面,时而全铺石板,光洁平整;时而中铺石板,旁砌卵石。

        不仅如此,就变在深秋还显得苍翠的竹林和香樟树时时可见,一路过去,可以见着祠堂的飘摇的香火,精致的楼阁亭台,偶尔也会遇见庄严大气的牌坊装点祖上的荣耀,园林之类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偶尔陈杂。书院里的读书声倒是听不到了,不过原因也很简单,许宣先前问过小吏,几位在南京国子监里任教的大儒一同前来,因此很多书生今日大概也已经去往桃李园了。

        许宣如今也知道刘守义来徽州府任上是有目的的,八成是为了汪直遗留下来的东西。只是以刘守义的为人,若只是过来走走过场,大概也不会甘心。因此,总还是想着要做点什么,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算得是大明朝官场里肯干事实的不错官员了。

        先前在钱府的晚宴上,他曾提出修建文会馆的事情,原先以为只是为参加钱府晚宴找个借口,说说而已。不曾想到,如今真的开始操弄起来了。“桃李园”虽然是不错的讲学之地,但是实际说来,还是属于吴氏的私人产业,这样子格局就小了。刘守义如今从南京那边请来大儒,自然就要修一尊大庙。如此相得益彰,期年之后,十里八乡都会有很多人慕名前来,人多了,人才就容易出现,到时候,也算的为刘守义的政绩上添上一笔。

        而另外的,便是大明朝如今对商人不太看重,刘守义虽然不至于保守到与商贾为敌的程度,但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阶层精英中的一员,他所持的态度,自然也受大的环境影响。如今徽州商贾遍地,富甲一方,他借机从这些人身上敲一笔钱来,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也算不得什么。

        桃李园外有远远地可以望见一从竹林,竹子形状奇异,不似徽州府这边的品种,应该是从他出移植过来。秋风瑟瑟的时候,竹叶长势喜人,发出一些簌簌的声响,悦耳动听。

        许宣信步过去,在园外远远地能看到隐隐绰绰的人群,大抵都是年轻人的身影,间或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便也叫人知道,里面如今是相谈甚欢的气氛。

        在园前正中的地方,铁画银钩地写着“桃李园”三个古朴有力的草书,许宣站着看了看,字写得很不错,随后点了点头。有士子打扮的年轻人结伴打许宣身边经过,见他面生,稍稍留意了一下,双方笑着拱手,随后擦肩过去。

        许宣随后也进到园子里。虽然他现在在岩镇商贾中很多人都认识了,只是平素与读书人接触的少,虽然很多人或许知道有个写了醉落魄的人叫许宣,但眼下真正认识他的人并没有。很多年轻人一身书院服,干干净净的样子,想来都是南山书院那边的学生,今日是随了师长过来的。

        这样的场合同岩镇一般的文会、诗会是不同的,在那些场合,只要读过书,自诩有些文才的人都可以自由参加,即便写不出好诗至多也只是被人嘲笑一番罢了。而眼下桃李园里聚集的书生、才子们已经是岩镇年轻人里面最精英的了,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许宣随意看了看,在桃李园南侧的高台上,刘守义与一些徽州这边有些身份的人一同,正与几位看起来老者谈笑,几个老人有的面色古板严肃,有的鹤发童颜。说得兴起了,都会捋一捋胡须,想来便是刘守义从南京请来的几位大儒。底下一众年轻人端坐着听,嗷嗷待哺的样子,有些人似是颇有所得,不时点点头,对台上人的议论表示赞同。

        倒是有几分座谈会的感觉。

        许宣心中想着,随后四顾之下,却不曾见到黄于升的身影。随后想想,便也明白了。临仙楼的事情之后,有传言说一切的矛盾都是因为那首人生江湖而起的。而这首诗的作者并非黄于升,而是另有其人,至于到底是谁,其实很明显了……眼下这样的说法很多人都相信,但是对于这些说法,当事的许宣和黄于升二人都默契的没有表态,因此便也没有最后坐实。这样的情况之下,黄于升若是出现在这般场合,免不了要被一些较真的书生拉着求证。因此,自然就不曾出现了。

        不过依照黄于升的性格,即便可以来,他愿不愿意还是另说呢。

        倒是也见到了熟人,程子善在南边离台近的地方坐着,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却还能辨认得出。另外,在西面的地方,白衣公子范阳也在听着台上众人的说话,不过似乎看他明显在走神的样子,听得不算认真。到底是遇到熟人了,许宣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他先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去,过的片刻似乎才意识到什么,再次转过头来。

        “啊汉文,你也来了啊。”

        许宣坐落之后,后方一个南山书院的士子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大概因为许宣坐落的时候挡住了他的视线。又来迟了,来迟了在对方眼中便觉得他不是诚心求学的人。而且并没有穿南山书院书生服,因此有些不屑。鼻腔里依稀可辨的一声轻蔑的出气声。“哼!”

      第一百五十八章 桃李园中(三)

        二人互相并不相识,对于对方很明显表露出来的不屑,许宣很干脆地选择了无视。本来么,对你微笑,纯属礼貌。高台上传来老者爽朗的笑声,那书生很他也就顾不上许宣,转而望着那边高台上言笑晏晏的诸人,眼中流露某些类似憧憬的神情。大概心中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到那一步罢……

        今日在场的人都是有身份的,有一些致仕回乡的朝廷官员,至少都是进士出身,以前的官做得很大,另外也有一些本地的大儒。台上靠边的地方还有一些大商贾,对于能在这般场合露脸,都觉得面上好看。

        桃李园中的气氛很好,虽然几位大儒以及刘守义诸人在场,但是因为眼下所说并非涉及到具体的学问,因此还以谈天为主,气氛并不严肃。这般气氛里,如同许宣、范阳二人一般的小声交谈的情况也有一些。

        大儒们是昨日才到的,今日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是先同众人见个面。算是为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所要进行的为期不短的一些讲学做个前期铺垫。这样难得的盛况,其实和后世学术研讨会、报告会的性质有些类似。

        “那个面色红润的老人家,对,就是那个正笑着的,叫蒋保通,字硕德,人称硕德公。他是嘉靖二十二年的进士。为人方正,学识广博,但是生性淡泊,对名利之类的东西看得比较淡,在南方士林很有些影响力。他在南京国子监任教,说起来其实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倒是清闲散人。朝廷素闻其贤,几次请他出山,都被他拒绝了。”

        “蒋保通左手边正喝茶的那位叫吴可封,看面相他似乎比硕德公年轻,但其实……实际年龄你猜猜看?”

        “六十五?”随着范阳的介绍,许宣心中有了对这些人最初的印象,这个时候随后说了一句。

        “嘿,猜少了!”范阳朝他笑了笑,脸上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少了十岁呢。”

        随后又将叫吴可封老者生平履历向许宣简单的说了说,很多东西在他那里仅仅有条,说起来也是如数家珍的感觉。看来事先是做了不少的功课。

        “白胡子的那位,看起来颇为豪气,叫汪祉,其人乃是前南京国子监司业。他的学问、人品都是极好的,很有声望。刚从司业的位子上退下来不久,不过有消息说朝廷随后另有重用。倒是不曾料到,刘大人连他也一同请过来了。这文会馆……啧啧。”如此这般都是之类的话语,介绍或者感慨。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许宣一边又一茬没一茬地听着范阳的介绍,一面听着台上大儒们一些闲谈。这般场合,几位老者所言并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所秉持的还平易近人的态度。举手投足,言谈话语间都可以见到某种随和。

        其实说来也不难理解,为人师表,很多时候靠的是言传身教,外表严厉当然是一方面,但若是只知道严厉,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书真的读进去了,便如同几位老人家这般,举手投足间,亲和力的同时也不失一些应有的威严。叫人一看之下,便有些景仰。这样的风范,即便一些学子有些心驰神往,但也知道不是一夕之间可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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