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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商天下》-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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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和他预料的有些不一样。佘文义想了想,对于眼前的少女,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重视了,这时候才觉得,其实还很不够。不过,也只是意外的情绪浓了几分罢了。有些事情,直接摊开,其实更省些力气。不过这时候,有些姿态他还是要做出来的。

        “呵呵,小姐,道理确实是这般道理的……”

        许安绮收回自己的目光,又笑了笑,笑容有些疲惫:“是这样么?”顿了顿,又道:“之前有人和妾身说过一句话——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少女说着,眼神下意识地朝许宣看了看,见那书生正笑着看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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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称呼的变化。

        佘掌柜呢……

      第三十五章 难念的经

        佘叔叔,佘掌柜,呵,话语称呼的变化其实也折射出少女这时候内心的某种情绪,在有些事情上,她已经做出决断了。

        更多人的心思还停留在许安绮方才的话上——堡垒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话本身从理解上并没有难度可言,仅仅照着字面去解释便也可以把握住大致的意思。只是随后咀嚼了一番便又觉得这大白话般的说法里头,未必就没有几分精妙的意味。

        事实便是如此。程家势大是不错,在做出将许墨挤出徽州墨业的决定之后,便有一系列雷霆手段随之跟进。这些时日,无论是从官府层面对许家居高临下地施压,还是在生意场上通过正常的手段进行倾轧挤兑,又或者在暗中进行一些诸如封锁原料渠道之类的不正当操作……等等等等,一系列组合拳打得风生水起。

        几个月的时间跨度,也不算短了。但是许家除却开始时因为毫无防备,一脚陷进去之后的被动和左右支黜之外——其实也多是在前面的一个多月波动比较剧烈——随后很多因为措手不及而导致的乱局得到稳定之后,虽说挣扎也还有,但一时间也都没有像外界预期地那般很快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从中其实也可以看出,许家的大多数掌柜们对自己的东家大抵还是支持的,也尽了力。这样的局面,若是就这般持续下去,入冬之前也肯定是不会有结果。

        在程家看来,前期的各项布置都已经持续起作用了,等到入冬时候,徽州各大墨商上缴墨贡开始,便到了扳倒许家的最完美时机,到时操作上只要稍微用点心思,有些事就是十拿九稳的。只是,程家却不愿意去等。原因说起来也不复杂的,照着目前的局面,即便什么也不做,官府的影响力毕竟摆在那里,到时候许家是必败的局面。只是同样因为官府正式插了手,这般下来难免会被分去一大块肉,这些避不开。更为关键的是,如今的徽州知府才新官上任,程家在官府里的路子虽说不少,但是,因为时间仓促,对新来知府的喜好也还没有摸透,至于影响新任知府的决断,那更是没有可能的。

        正是基于这番判断,若真要将事情拖到后来,程家自己对事情操纵的自由度就难免会被削弱。到时候获利减少的情况,虽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是毕竟花了很大气力做了布置,若能在之前把事情定下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失,那自然最好。

        至于要怎样操作,要细究起来,也无非瓦解和分化。商道上的事情,三百六十行,无论是哪行哪业,只要做到一定高度,手下必然会聚集很多的人才。这些人中有对东家忠心耿耿的,这便不去提了。倒是另外一些人,内里总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特别是在商场的摸爬滚打中,取得的成就越大,食髓乃知味,野心也随即膨胀的愈发厉害。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好的切入点——在高端的人才方面大致是这般的。

        当然,要说入手之处也不仅仅只有这个,其他的,比如有些人在许家多年,建树却不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分人便注定了某种被边缘化的命运。于是心中大抵都会有几分不甘,积了怨气之后,便也成为分化的极好对象。

        因此,当外部的压力所产生的效果到了瓶颈的情况下,程家转而选择从内里进行破坏,内忧外患之下,许家的商业大厦倾覆起来便会更迅速上几分。

        ……

        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事,若是先指出来方向,随后才刻意地去做些思考,只要不曾笨到飞天遁地,横竖都可以清楚。此时此刻对在座的很多人来说,事情揭开到这种程度,心下无论有着怎样的目的,都还是有些不好受的。尤其是在一些上年纪的老人那里,因为感慨,想得便多一些——多年的风雨兼程,一幕幕、一重重,这时候都有几分抑制不住了——零碎的记忆被内外的压力挤压到了极致,记忆的闸门似乎随时就要洞开,化作滚滚洪流将他们的思绪湮没掉。不过,到底都久经风浪了,到得最后也只是脸色猛烈地变化一番,勉强平复下来。只是,面色阴沉得简直如同要滴出水来了。

        场间众人的心态还在佘文义的把握中,随后从容地笑了笑:“二小姐这话,说的极好啊。”

        许安绮闻言倒是摇了摇头:“此话倒不是妾身所说的。”

        佘文义听了,也只是将眉毛稍稍挑了挑,露出几许意外的神色。神态与其说恭敬,倒不如说是客气更多上一些。

        许家这些年在生意上也不是风平浪静,意外也有过不少,前些年在南京的时候,因为同南京大族邓氏家中的某些纨绔发生争执,开始事情还不算太大,若姿态摆低一些,花些银两上下打典一番,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是当时坐镇南京的许家掌柜决策失误,事情到了后来甚至还牵扯到一些朱姓子弟,最后几乎闹到绝境。

        当时的局面,整个许家有些束手无策,正在去往泉州途中的佘文义临危受命,连夜折返,马不停蹄地奔赴南京,随后快刀斩乱麻地布置下一系列措施,最后居然硬生生地将局面扳回来。许墨乘着这股气势,一鼓作气拿下了南京市场的很大份额。当时正值罗家因为牵扯进严嵩父子的事情里开始式微之际,这般成绩,即便令得程家都有些眼红,后来几次试图打开南京市场也都阻力重重。佘文义因为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极强的危机公关能力,获得了极大的声望。许惜福当即便做出决定,让年仅三十的许惜福主掌南京的经营。三十岁的大掌柜,委实年轻的令人难以置信,只是因为佘文义所做出的事情实在是太耀眼了,这样的背景之下,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的声音。后来随着许墨在南京的发展,佘文义胸中格局、商场经营能力也被进一步做实。他本人名声,不仅在许家直逼一些老一辈掌柜,甚至在整个徽商群体之中也都时常是能听到的。

        基于这些,所以他这时候即便做些姿态,也不会有人觉得怎样。

        这时候场间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在很多人眼中,正式的交锋已经可以看出端倪来。除了少数人之外,眼下其余的人对佘文义是否做过某些事情,其实也都不太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眼下的某些事情做出判断——许安绮,自己的东家,已经做好拿人开刀的准备了。

        啧,佘掌柜这些年呐,替许家做的事情不算少了。当年与南京邓氏因为一些误会,事情闹得那般大,也是他出面才化解掉的。小姐如今会不会因为压力乱了方寸?太毛躁了些罢,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冤枉了佘掌柜,可是要寒了人的心了——心中还有些偏向许家这边的人不免这般忧虑地想着。

        而另一方面,那些已经受了离间,心中打定注意准备良禽择木的掌柜们心态却正好相反,眼下都不免有几分心中松口气的感觉。噫,好了,终于不用忐忐忑忑地遮掩下去了……

        “二小姐……”一旁站了很久的季云中这时候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二小姐啊,这些事情……是我们自己的决定。和佘掌柜关系不大。”季云中说着看了看一旁的佘文义一眼,接着道:“二小姐,我们……难啊!”语气中有几分遮掩不住的寥落气息。

        “徽州府这边的货源愈来愈少,失掉了很多的熟客,另外的一些虽说因为记着情分,暂时还不曾翻脸,不过也都在观望着——嘴上即便不说,但心中抱怨也肯定是有的。我们……唉,难呐。”季云中说到这里,朝身边看了看,又说道:“子充兄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人中李姓掌柜叫李尚质,子充大概是他的表字了。此刻听了这话,李尚质便也点点头:“小姐,原本南昌那边有些熟客的,即便货源不足之后,他们也还没有离开。只是……只是程家联合一些墨商制定了一套规矩,但凡和许氏做了交易的人,一律谢绝惠顾。这样下来,他们即便要从其他墨商那里补足货源也都横竖不可能了……最后还是断掉了来往。”

        “做生意,本来就是个你来往我往的事儿,也不能绑住人家……大家横竖都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些事情……有些事情……”季云中接过话来,其实他也才四十出头,对一个生意人来说,这正是经历了一番不小的积累,准备峥嵘大显的年纪,只是说了这番话之后,气势明显颓废了一些。

      第三十六章 我爹说过

        季云中的话并没有说完,随后便沉默下来了,厅堂中随即响起窃窃的私语声音。先前无论是许宣突然间出手痛揍刘世南,还是许安绮朝着季云中三人陡然发难,众人心中即便有千万般想法,但横竖也都放在肚子里,除了偶尔眼神交汇时传达出的种种心思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了。

        只是到得此刻,季云中的话多少戳中了众位掌柜的心中的痛处。掌柜们丢下妻儿父母,在离家千万里外的他乡异地经营打拼,年复一年的。虽说其中有了建树的人,也在别处置办了产业,妻儿跟随着过去。但是徽州府对于他们来说,根毕竟还在这里,人走得再远,又岂能离了根呢?有些事情若能自由选择的话,他们中很多人自然也想走科考之路,毕竟这样体面得多,但生活毕竟身不由己的时候多。他们在外打拼,开始的时候是为了将生活混下去,到得后来,也便有着几分光宗耀祖的目的在其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便是他们与许墨的关系。这时候许墨遇到了危机,他们的日子便也难过得紧,很多生意上有往来的商户,或是因为自身意愿,或是因为形势所迫,都纷纷断了往来。往常一些重要的酒会上,他们常常都作为有头有脸的人物被邀请参加,但如今出了事情之后,便也没有人在相邀了。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于是,有些人在这般落差之下,一时间心态难免有些不平。当然,毕竟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也有些对这些倒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只是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为之奋斗多年事业不断缩水,这种感觉比较难受,要多纠结恐怕都有的。

        季云中说的事情,是他们都有过亲身体验的。

        是啊……难!

        许安绮樱桃般小巧的嘴微微张了张,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原先准备好的说辞竟一时说不出口,原先还清晰的思路也有些乱了。

        ……

        秋雨既然开始落了,气温便也稍稍凉下来了,但若说要穿上数九寒天才用的上的暖裘,却也是没有必要的,这时候看着少女越发苍白的容颜,满面的病容遮掩不住,很多人心中也都反应过来了。小姐,这是病了罢?

        厅堂之外又起了风,有些雨水被吹进来,落在地上化作斑斑点点的湿痕。少女觉得身上软绵绵的,怎么也提不起气力。云珠稍稍上前将她扶住,少女朝她勉强露出个笑容,这次倒也没有再拒绝她的好意。

        “小姐,这些事情都是我等自己的主意……和佘掌柜并无干系的。”季文中沉默了片刻之后,又开口强调一番。

        许安绮闻言看了佘文义一眼,见他只是一脸平静,并没有做了某些事情之后的心虚,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露出一个有些说不出意味的乏力笑容。一时间便也觉得,自己还真不争气呢——因为季云中几人可怜兮兮的几句话,便软下来,竟连指责的心情也提不起了。她将四周掌柜们的表情收在眼底,有的人一脸担忧,很明显就看出来了,也有的人强打着冷静,还有若有所思的……这般看了一阵,目光随后越过众人,落在了稍稍靠进厅堂之外的地方。

        那里,某书生正剥了一只橘子,将橘瓣一瓣瓣往口中送去,吃得很快,狠狠地咀嚼一番之后又将橘粒一颗颗吐出在手上,紧接着用中指朝厅堂外的雨幕中将橘粒一一弹出去,堂内的一切起起落落这时候与他关系不大。等到橘粒都被送出去之后,才转过身来,又抓起桌上的一只月饼,咬了一口,大概是不合口味罢,随后拿离嘴边,皱着眉头看一眼。他的这般做派,很多人也都看到了,心中觉得很有些不屑,啧,这样的人……真是枉读圣贤之书了。小姐怎么同他搅合在一起呢?

        但无论他人怎样想法,这一幕对许安绮来说又有不同的意义。这些时日以来,有些事情已经很多次被证实了,有这书生的场合,无论他怎样做派,都不奇怪……起先自然是不大适应的,但是,等习惯了之后,又总能从他的行为中找到某种缱绻从容的感觉。这般看了看,心中的觉得柔和一些,无力的感觉竟也稍稍消去。于是,又朝云珠笑笑,示意她可以放开了。不过,这次云珠没有再听许安绮的,有些责备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依旧稳稳地将她扶住。

        “有些事情不是看你们说的。”许安绮只是稍稍露出个浅笑,这时候身子残余的气力除了支持她完整地表达意思之外,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是要看怎么做了……”她顿了顿了,理了理思路。

        “先前妾身也说了,你们要谋划这些事情,那是不信的。即便程家来接触,给你们许下诸般条件,你们也都不可能。这不是妾身小瞧几位叔叔。爹爹……爹爹先前在世的时候,也和妾身说过不少事情的。”

        这时候众人听她提到老掌柜许惜福,老人家虽然故去,但是不得不说,在生前的很多事情上他也都是做出成绩了的,对家中的掌柜也没有亏待,所以也很得人尊敬。于是随后面色便都恭敬了几分。

        “叔叔伯伯们的性情,爹爹多少清楚一些的。哪些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些什么事情……呵,妾身当时真是不懂事呢,还有些不懂爹爹为何同妾身说起这些来。现在想来,他看清楚事情了的……约莫两年前罢,爹爹有一次曾对妾身说过,程家三年之内必然要同许家反目。说这话的那天,日光很好呢……”虽然因为生病的缘故,少女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轻盈,不过也因为正在病中,声音上便也带着几分昔时不曾有的沧桑感。絮絮地说着,众人的思绪被她的言语撩动:“爹爹还说,如果程家出手了,大家的是如何反应的……”

        “爹爹都说过了呢,很多的事情……”

        随着许安绮平淡地叙说,众人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一些画面。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老人和少女的某次闲谈,那应该是个晴好的日子,一些玩笑般的闲言碎语。随后,觉得有些被时间和记忆隔开了一层,恍恍惚惚的感觉。但是,眼下的很多事情,仿佛就是从记忆中烛照出的现实……

        “爹爹也说过的,有些人,会被程家挖墙脚……唔,就是收买的意思啦……”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朝许宣看了看。

        “起先跳槽的,都是一些……嗯,一些骨干分子,特别是其中一些佼佼者。”少女说着看了佘文义一眼:“当这些人被策反之后,跟着的才是一些中下层人员……”

        前些日子,许宣有一次来找她,和她说起危机公关时,随意地扯了些事项。少女当初也将一些话在纸上写下来,这时候脸上虽然也是回忆的神色,其实也只是去想着那纸上记录下的内容。至于许惜福到底说过了什么,反正如今也没办法去求证了对不对?

        “反正还有一些……二五仔吧……好像……”回忆毕竟有些辛苦,特别是有些东西她还没有理解透彻,少女于头微微蹙了蹙眉头,才说道:“嗯,好像会跟风……”

        话说得不快,平平缓缓的,内里个别的语词,众人是能听出字音来的,但是,连在一起组合成词之后,意思却有些把握不住。

        挖墙脚、跟风、二五仔、跳槽……呃,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他们如今对许惜福的大致印象是中庸、平和、稳重、宽厚,精明强干虽说也是有的,但是什么料敌先机、算无遗策也是不太可能的。这时听着少女的不疾不徐地一番话,特别是内里有些词汇,虽然不太懂意思,但是还蛮耐得住咀嚼,想来也不是随口扯出来的。于是心中纷纷有些疑惑起来,莫非老东家……深藏不露?

        这时候最疑惑的大概是胡莒南了,因为救命之恩的关系,他和许惜福的关系最为亲密,程家要反目的事,东家是说过的,毕竟这些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至于其他的……似乎不曾说过这些吧?随后,他注意到佘文义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那么……”佘文义微微皱了皱眉头:“先前那句话,也是老东家说的罢?”

        “堡垒从内部被攻破么?”少女说到这里,好看的眉毛轻轻挑了挑:“没有错啊……爹爹说了的!”

        黛儿在一旁,有些疑惑。她毕竟年纪小一些,这时候都只是看着场面的发展,虽然不太懂,但也去努力想一些事情,只是听到这里,有些奇怪,这话……不是许公子哥哥说的么?

        “咳、咳、咳……”厅堂里某书生大概被茶呛住了喉咙,咳嗽声响起来,几个离他距离近些的掌柜纷纷皱了皱眉头,不动神色的将位子挪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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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掌柜,都是在即将做出某些重要考虑的时候,才有这样的小动作啊……

      第三十七章 机锋

        许安绮的一番话,在其他人那里,更多的只是觉得有些意思罢了。比如说起“挖墙脚”,都觉得有几分形象。至于年纪大些的掌柜,毕竟老道一点,也会稍稍去咀嚼一下某些词背后的含义。但无论如何,横竖也不过是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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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安绮说的一番话,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内里的某些关键处,却还是依照着许宣提起来的,她记录在纸上的话说的。在座的很多人,听到许安绮扯着许惜福的名义说这些话,心态上本来就受到影响,他们理解中的许惜福确实不曾说起过这些东西,所纠结也只是达到许惜福到底有没有说这一层罢了。不过,站在佘文义角度,他对有些东西其实是很笃定的。

        这些年来,因为自身的魄力和手腕,佘文义在商道上走得很快。而另一方面,因为心思缜密,所以也避免了因为走得快常常会导致的不稳定局面。

        许惜福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判断,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佘文义看来,老东家许惜福,能力虽说也有一些,但是到顶也只是中人之资,或者再往上一点说中上之资也有可能,横竖……是比不上自己的——这是他内心的某些傲气,也大抵是事实。许惜福是一个勤耿、务实的人,他最大的优点便是不会将今天的问题拖到明天。他如果在很久以前就说出这样的话,却没有任何布置,那是绝不可能的。正是认定了这一点,佘文义才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些看不清了。

        说到底还是许安绮的话起了作用。从佘文义的立场来看,包括许安绮在内的很多许家的人,即便是某些上了年纪的老掌柜比如秦、赵二老,对他佘文义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把握得不够。这当然不是他们能力的问题,而是很多事情上信息实在不对等。至于胡莒南,倒是知道一些,胡莒南的性格,在佘文义看来有些懦弱,他会考虑很多东西,比如退路啊,比如家小啊,等等等等。总之,在没有想出应对的办法之前,胡莒南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即便是将这些事情通报给许安绮都不大可能——这些原本是佘文义觉得十拿九稳的事情。但是,随着许安绮的叙述,他的想法便有些动摇了。

        少女的话说的很有道理,这一点上,他比其他很多人都更能体会。她说的也很有条理,在何种局面之下,会出现何种事情,以及这些事情会向什么地方发展,甚至引发出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听到这里,佘文义也不禁暗自点头,连锁反应,嗯,这个词用得极为精妙。

        很多事情,在少女的话中都是因为、所以的关系,冷静和理智得令人心惊。甚至……甚至连人心都可以这般清晰地分析出来!

        少女依旧在絮絮地讲述着,其实这个时候与其说在说话,倒不如说在照本宣科更为妥当一些。她现在心中其实有些无奈,说出来的这些东西,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那日许宣不负责任地乱七八糟说了一通之后,她觉得有些部分有道理,其他的,便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管是有道理的,还是莫名奇妙的,她都一一记录下来。这时候看这佘文义和在场很多人的神色,少女心中便有些后悔了——看来那书生说的都是有道理的。自己居然不曾好好琢磨,还当做他又在开玩笑。唉,都怪他,平日里没个正行,让人分不清他说的哪句话才是真的。

        许宣当日找许安绮其实不是为了谈论危机公关的问题,而是想告诉他自己找到了替许墨突围的办法。不过因为黄于升那边很多事情还在筹备,他也没有具体说出来。当时许安绮兴致缺缺,许宣才随口扯了一些话,也只是告诉对方在哪些地方需要留心罢了,并没有过多地提及应对手段的问题。

        所以,这时候少女心中想得更多的,其实还是觉得错过了机会。若是能早早地请教他……唉,如今说什么都迟了。随后也有些吃惊,这书生,莫非对经商这么在行么?

        佘文义有几分惘然,也有几分疑惑,左手的拇指在食指上戴着的玉扳指上摩挲的速度渐渐加快了几分。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丫头,居然成长到这一步了么?她话里的某些词语,确实也不像是因为心血来潮而随口说出来的,就直觉而言,这些词精准地概括了很多东西,绝对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沉淀——到了他这般高度,有些概念或许总结不到那种程度,但是判断的眼力还是有的。什么精细化管理、零售、关系营销、消费者、恶性竞争……

        随后听到“蝴蝶效应”,佘文义又怔了怔,觉得这个词很有些味道,大概有些深意的罢,于是免不了想去听一听少女的说法。然而少女只是稍稍提了提,便略过去了。佘文义这时候的感觉便如同平日里正捧着一盏上好西湖龙井,准备喝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已经见底了。

        他自然也不会想到,其实对某些词汇,此时正在照本宣科的少女本身就根本没有得到解释,又怎么解释给他听呢?

        许宣在那边脸色复杂的皱了皱眉头。因为时间隔得有些远了,许宣对于这些事情的印象也不是很深,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在和许安绮说那些话的时候,肯定没有把蝴蝶效应这个词加进去。大概是在谈论其他的话题时偶尔带过的吧,她这时候记忆看起来有些混乱。

        这般想着,许宣又撇了撇嘴,啧,蝴蝶效应……明明说的不是一件事情好不好。

        这丫头……真是太乱来了。

        佘文义感觉很不好受,他的性子有几分钻牛角尖,对很多事情都喜欢追根究底搞清楚才肯罢休。有着这样的性格,他取得如今的成就,想想其实并不奇怪的。随后,佘文义反应过来,怎么了呢……自己居然被一个丫头绕进去了。暗自摇了摇头,很多情绪便随后从脑中略过去了。

        他是细心的人,冷静下来,很快发现情况不对。少女在说一些话的时候,脸上经常性地会露出思索的神色,在其他人眼中,便觉得她大概是在回忆某些记忆中的画面,但是在佘文义这里便看出问题来了。少女这时候给他感觉,就如同他手下新入门的一些小伙计,对着生疏的账册琢磨的情形。有些东西,她明明很生疏,但却依旧能说出条理的,便如同……有人事先将一切告知她一般。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许惜福了,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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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的,他心中想着,这些人的动向自己都很清楚,最近和少女有过虽然有过接触,但是谈论的事情自己也知道,并不是这些。另外,他们若是早将这些事情理得这般清楚,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的,等到如今这般局面。

        那么……是胡莒南么?呵,也不可能。

        佘文义在心中不断地做了猜测,又不断地推翻,到得最后也没有找出一个可以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于是心中开始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了。

        若是许安绮背后有一个人,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对手……他既然能料到很多问题,那么,会不会也能找到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

        这个想法萌生出来之后,佘文义便觉得有些可笑,都到如今这般局面了,多少条路都指向同样结局。从他自己的角度,横竖都看不出来还有什么翻盘的可能。可是……万一呢?佘文义心中有一丝异样地感觉掠过去,他想了想,有觉得把握不住。随后,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面,一时间有些入神了,少女随后的很多话便没有听进去。这样过了很久……

        “佘掌柜……为什么呢?”

        声音响起,佘文义才猛然回过神。人走神的时候,听觉若是抓住与自己有干系的事情,便很快会从某种情绪中解脱出来的。

        那边赵老正扶着桌子站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佘文义。佘文义微微怔了怔,随后才发现更多的人都用一种奇怪地眼光望着他。佘文义皱了皱眉头,又看了许安绮一眼,这一次,少女的眼神中只有坚决。

        刚才自己走神的时候,她说了些什么么?

        “文义啊,你……”秦老也随着赵老身后站起来,颤巍巍地伸手朝佘文义点了点:“你实话告诉老夫,你有没有去做那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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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意?”赵老的脾性便有几分火爆,这时候当即忍不住喝道:“方才的话你没听进去?”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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