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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一说,程亦风才依稀想起,当时不过是随便说了个字,又听到“为进退,为不果”觉得问国家未免不吉,就改口说是问姻缘。未料还是一语成谶。
公孙天成凝望着檐下的雨帘,好像那里当真就那个“楚”字一样。片刻,他一挥手,把虚空中的字迹擦去:“大人有没有远大的报复,这个很难说。不过大人有那样的机遇,又有那样的才干,老朽就是看准大人,才出仕的。不过……”他似乎要叹气,但其实却换了话题:“天下之事,新旧更替,荣衰代谢,非人力所能左右。两百多年前,太祖皇帝以东海节度史的身份起兵,灭了晋国而建楚。那时,晋国已传了七位皇帝,一百一十九年。在晋之前有梁国,传五代,八十三年。再前是十六国之乱,有三百余年……翻遍史书,没有一个王朝是从来就有,且永远存在的。难道楚国会与别不同吗?”
“这……”这是一句最实在不过的话,可也是一句没有人愿意承认的话。程亦风纵然满腹牢骚,成天把悲观之语挂在嘴边,还是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结了冰,连思想都被冻住。
公孙天成却好整以暇,轻轻掸了掸手:“既然是一定的事,就只是迟早的问题。大人之所以这样终日忧虑,无非是不想这国亡在自己的手上吧?”
大约正是如此,程亦风想,所以即使真的挂冠而去,假如楚国亡了,他应该逃不过后世刀笔只吏的诛伐……哎呀!他突然想起了当日臧天任对自己的质问,问他一味地计较“自己何颜以对天下”,莫非存着私心。那时他可慷慨激昂,说自己不在乎虚名——如今,知道国家终有灭亡的一日,他所担心的竟然是青史将如何记载,他可不是卑鄙地存着私心么!
陡然对自己感到无比的厌恶——自己简直比把“造反”直接说出来的公孙天成要不堪百倍。
他看着老先生——清癯的面貌仿佛是石头雕刻出来的,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练,每一个棱角都合适这波涛汹涌的时代,既不过分尖锐,也不过分圆滑,斧凿是达不到这样效果的,惟有岁月的力量。
等我到了他的那个年纪也会看得这样透彻吗?程亦风问自己,也许吧,但是在那以前,只有继续忧虑,继续挣扎。
不能动摇,他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迎回竣熙,除掉胡喆,尽快完成大青河和谈。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今日挫了妖道的锐气,又说服圣上准许太子回宫,这都是先生的功劳,程某感激不尽。”说时深深一揖。
公孙天成显然原本有话要说,见他如此,就咽了回去:“在大青河和谈完成之前,老朽还是大人的谋士。大人何必跟老朽客气呢。”
两人的语气有着分明的嫌隙,气氛就尴尬起来。可喜这时候看到两个太监撑着伞送符雅出宫。大雨洗净了宫廷的华丽,世界显得清新,朴素的符雅衬在这样的底子上,显得格外自然。
她走到了跟前,就向程亦风好公孙天成问好,又笑道:“公孙先生好高的道行,连三清天师都只能跟您打平手,怎么他招来了雷雨,先生却委屈地躲在这里?就算不能变出太阳来,变两把雨伞总可以吧?”
公孙天成并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不过欣赏她的机智,于是笑道:“小姐博闻广识,应该知道其实道家最讲求天道自然。人应该顺应天道。修道的人更加应该如此——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做法改变天气呢?”
符雅一笑:“先生果然高明,符雅想用点小聪明来讨口舌上的便宜,最终是打了自己的耳光——有点小本领就不把天道房子眼里的,就是符雅这个样子呀!”
“小姐过谦了。”公孙天成拱手而笑,望了望程亦风。后者赶紧介绍:“这是先礼部符侍郎的千金。昨日在凤竹山也是多得符小姐解围。”
“符雅昨日奉皇后之命去探望太子,若有闪失,岂能交代得了?大人千万不要再提这事了。”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程亦风小心莫把竣熙昨【创建和谐家园】斥胡喆的一幕宣扬出去。程亦风才也发觉自己口没遮拦,赶紧咬了咬舌头,以为惩戒。
符雅微微笑道:“符雅这边三人又三把伞。大人那边却一把也没有。大人是想继续在屋檐下避着,还是跟我们搭步走?”
程亦风跟她有过一次交谈,觉得她聪颖又不做作,自己也就再不计较什么授受不亲之事,又知她今天讲那个“婆罗门国学究”的故事是为了帮自己,该当感谢,只是当着宫里人的面,又不好贸然开口,若同路走,或许有机会,于是道:“小姐不弃,搭步正好。”
符雅就让两个太监分别去给程亦风和公孙天成遮雨。五人同行,不久便出了瑞华门。符雅自由皇后给她准备的车子,程亦风这边小莫也早就等候着——看到公孙天成难免有些吃惊。不过程亦风不想在外人面前解释,即上前来先河符雅道别:“多谢符小姐替程某人解围。感激不尽。”
符雅笑看了他一眼:“讲个故事就能给人解围……不错。世上有人专替别人撮合姻缘,有人转替别人打官司,江湖上还有专替人取别人脑袋的,不知我符雅开张专替人讲故事解围,生意如何。”
程亦风知她是玩笑,即答道:“那自然是兴旺发达,至少我程某人会三天两头光顾的。”说道这里,心中闪过一丝阴影:这才是回京的第一天,已经被人诬陷想谋朝篡位,明日回衙门,再过两天上朝会,还不知道冷千山那帮人要怎么整治他呢!到时候哪里有人能给他解围?
符雅并不知道他的每一件烦心事,故作认真地扳着手指:“一品大员岁俸一百八十两,俸米一百八十斛,不知大人找我解围,我可抽多少佣金?呵呵,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半万利的生意!”
“正是。”程亦风勉强把玩笑继续下去,“小姐无论抽多少佣金,程某人都不能嫌贵——再有多少岁俸,却没命消受,又有什么用呢?阿——嚏——”
“大人伤风了呢!”符雅道,“快上车吧。你是楚国的中流砥柱,如果你倒下来,大伙儿就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啦!”
“多谢小姐关心。”程亦风又打了个喷嚏,但还是坚持要符雅先上车,看着太监帮她掩好车帘挂上雨布,然后他才上了自己的车。坐下了,又揭开帘子看看——符雅那边披蓑戴笠的赶车人扬鞭催马,转眼,油壁车和那诙谐洒脱的笑声就都消失在雨雾中。
天空又是一个炸雷,雨下得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既然有人喜欢程亦风……
我不保证下一章准时更新
刚写完两篇论文,新的论文任务又来了……
12/21/2006修改错别字
01/10/2007修改内容
03/04/2007其实是有几处关于程亦风官职的错误,那天发现了,就顺手改一下
08/26/2008补丁版上线
01/07/2009错别字
24第23章
程亦风这个“中流砥柱”还真的倒了下来。旁人有没有“不知如何是好”并不晓得,程亦风自己家里倒真的是天下大乱了。
他官居一品,宅院就是一品大员的规制,当时赐他这房子时也赏了一群仆役,但他觉得不自在,留了一个门子,一个火夫,一个打扫的童仆,还一个洗衣服的老妇,其他的都给了银子打发回乡了。平日里他自然不觉得需要人手——后园里杂草长得高了,空置的房间里结满蜘蛛网了,他也不在乎。现如今一病倒,那童仆完全不识得照顾病人,洗衣老妇恰巧儿子成亲,告假回家了,门子和火夫一个要奔走请大夫抓药,一个就要煎药熬汤,忙得四脚朝天。
程亦风抱着被子缩在床上,一时冷,一时热,满身大汗,又直发抖。不过他心里却想: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总算逃过了冷千山等人的冷嘲热讽。
臧天任本来是想给他接风的,未料成了探病,带来了臧夫人亲手做的点心。程亦风几天都没有胃口,就这点心吃着香甜:“臧兄真是好福气,你跟嫂夫人做了十多年夫妻,就享受了嫂夫人十多年的好手艺。”
臧天任道:“也不是老哥哥我说你——你今年倒有三十四岁了吧?《大学》有云,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除了这‘齐家’,倒都做得差不多了。你也见过青楼粉黛,你也见过大家闺秀,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入你程大人的法眼?莫非要公主女神不成?”
程亦风苦笑:那个女子,十六年来身藏心底,臧天任不会知道。人在病中容易孤独,孤独时相思更加刻骨。相思无用,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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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罢,看了一遍,觉得未免太悲了,暂时又想不出下半阕,便丢在一边。这时,听得外面一人道:“程大人在家么?”竟是符雅的声音。
程亦风慌了,赶紧叫童仆帮他穿衣戴冠:“符……符小姐……怎么……怎么驾临寒舍?”
外面符雅道:“程大人要是忙着梳妆打扮,就不必了。你是病人,还是在床上歇着吧。符雅是替太子来看程大人的。”
程亦风衣服穿了一半,带子被童仆打成了死结,现在脱也脱不下来了,只好穿着衣服躲回被子里,心想这男女授受不亲,反正隔着门说话也没关系。但又一想,外面下着雨呢,让一个女子在外面站着,终究不好,何况他是奉了太子之命……
正想着,符雅已经不请自来了——她披了件蓑衣,戴了顶斗笠,哪有半点官家小姐的模样?程亦风不觉一愕:“符小姐,你……”
符雅取下斗笠,露出不施粉黛的素面,爽朗地一笑,道:“程大人不用那么多麻烦。多亏了你和公孙先生,太子殿下已经回了宫。本来殿下要亲自来看你,但是我跟他说,他来了,你就要大服接待,那不是来探望你,是来折腾你,所以太子才叫符雅代走一趟,给你带皇后娘娘的八珍益气丸来——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要不然,太子就白不来了,我也就白来了。”
程亦风听她说的有趣,不禁一笑:“多谢太子殿下,多谢符小姐。”但看到符雅将一瓶八珍益气丸放在桌上,他难免心里又是一阵怅惘——如果是她……但叫我能见她一面,死也无憾了!
“咦?”符雅看到了桌上的半阕《满江红》,“大人病中还有这闲情逸致……便无情到此也*,孤灯灭……可真是病中写的!”
程亦风知道这个女子聪慧过人,怕被她看穿了心思,忙打岔道:“涂鸦之作,小姐见笑了。”
符雅道:“哎呀,我怎么敢笑程大人?你是当年的风流探花郎——据说那状元郎言谈无趣,正在青州做太守,榜眼公贪得无厌前几年已经蹲了大牢,只有你程大人,官场也得意,战场也得意,情场嘛……”
程亦风未料一个女子竟敢和自己开这么大胆的玩笑,脸立刻就红了,支吾道:“叫小姐笑话了……程某早年流连烟花之地……荒唐荒唐!”
符雅“噗嗤”一笑:“谁跟大人说那件事?诗词之道发乎于情,大人若无情,怎能作得好诗词?看大人文采斐然,符雅一时也没想出别的话来,顺着官场、战场,就脱口说了个‘情场’,大人勿怪。”
原来是虚惊一场!程亦风舒了口气:“小姐冒雨来探望程某,程某怎么敢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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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风不待答应,她已经落下笔去,不时,续了下半阕。他接过来看:“相思苦,啼成雪。吟旧句,红尘绝。奈明月多事,空自圆缺。争得花阴重邂逅,此时怀抱那时节。待回头提笔志今朝,词半阕!”
程亦风不禁“哎呀”一声:“小姐高才,程某自叹不如——这一句——”他指着“此时怀抱那时节”,道:“这一句简直绝了!”
符雅一把夺过来,将自己写的半篇撕下了,凑到灯上烧掉:“好什么,不过是古人词中偷来的罢了。跟大人的摆在一起,没的羞死符雅了!烧了干净。”
“你烧归烧,”程亦风道,“我看了一遍,还能不记得么?要这点过目不忘的本事都没有,我这探花郎也就是浪得虚名了。”
“是么?”符雅仿佛喃喃自语,“记书的本事就有,不晓得记人的本事如何?”
程亦风一怔,不知她的何意。而符雅展颜一笑:“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好了。就不打扰大人休息,先告退。”
程亦风自要起身相送,但猛又想起衣服才穿了一半,只好靠着不动,吩咐童仆送符小姐出去。符雅摆摆手道:“不用啦。没想堂堂天下兵部尚书的府邸连个门子都不见,只有个小孩,我若使唤了他,一会儿程大人要端茶倒水的,找谁去?程大人好生休养着吧!”说时,已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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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填词归填词,他跟那个女子怕是此生不会有见面的一天了。
才想着,臧天任倒又回来了,劈头就道:“好贤弟,你可把哥哥瞒得苦——你何时交上了符家小姐?倒不吭一声?”
程亦风知道必然是在路上遇到符雅了,连忙解释,说符小姐是奉了太子之命来探望自己的,哪里有什么交情,让臧天任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坏人名节。
臧天任瞥了他一眼:“奇怪了,人家符小姐倒大大方方跟愚兄招呼,你却扭扭捏捏像个姑娘,好像坏的是你的名节一般。算啦,不跟你说这些——真也奇怪,不过一味牛黄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居然所有的药店里都没有了,我看老弟你只好还吃原来那药,在床上多睡几天了。”
程亦风笑道:“自从落雁谷之后,我就没睡什么安稳觉。此时不睡更待何时?莫非要等死了睡棺材么?”
臧天任瞪了瞪他:“满口胡言,你真是病得不清。哪有人咒自己的?”
程亦风耸耸肩,他不是诅咒自己,而是想到等自己下了病榻,就是要集中全部精力,收拾妖道胡喆,处理大青河善后……那就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不过,程亦风还没下病榻,麻烦就已经来了。次日下午,臧天任的跟班慌慌张张地跑了来:“程大人,大事不好了!快去救我家大人!”
“怎么?”程亦风一骨碌从床上跳了起来,心里第一条想到的就是胡喆又兴风作浪了。这个妖道狡猾狠毒,自己如何是其对手?太子刚刚才回到京城,无谓将他卷进来。还是要先找公孙天成,因立刻叫自己的童仆:“快,去请公孙先生来!”
竣熙送给公孙天成的宅院就在程亦风的隔壁,所以老先生不时就到了。程亦风也已经穿好了衣服——因为小莫休假返乡无人能赶车,所以正好坐了臧天任家的车子,一齐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车子往闹市方向去,行到一条街口就再也行不动了。公孙天成揭开车帘望去,见前面围了一群人,叫嚣吵嚷,好像就打起来的样子,天上虽然飘着牛毛细雨,但也不能把那火药味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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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跟前,看抓着臧天任的是个陌生的小伙子,便问:“你是何人,何以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那小伙子白了程亦风一眼:“你又是何人,听口气,也是个命官了?大概和这个浑身酸气的老家伙是一路的吧?”
程亦风不待回答,臧天任苦笑着道:“他?他就是你们口口声声崇拜若天神的兵部尚书程大人!”
程亦风一惊,未知老友何出此言,那小伙子已经“哎呀”叫了一声,松开了臧天任,“扑通”跪倒在地:“原来是程大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程大人海涵。”
“你……”程亦风正是莫名其妙,却见旁边一群年轻人围了上来,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个没完,互相议论道:这就是程大人?可终于见到了!
他愈加摸不着头脑了,询问地望着臧天任。后者官帽也歪了,衣服也坏了,青白着脸,显然是生了很大的气,指着这些年轻人斥道:“你们好歹也是读书人,放着圣贤书不读,正途不走,竟做些歪门邪道的事情。你们不是都崇敬程大人么?你们就来问问程大人,看他觉不觉得你们荒唐!”
这时公孙天成也已已经来到了人群里,向围观的人打听了事情的起因——原来这些年轻人都是等待秋试的生员,本来应该安心读书练习八股制艺,却不知怎么都对兵书战策起了兴趣,组织起一个“风雷社”,专门研究古今战术。本来他们自己不务正业不求上进也就罢了,无非秋闱之时名落孙山而已。岂料这些生员们对兵家之道入了迷,竟提出“兵者国之大事,当人人知之”的荒唐说法,建议科考要加试兵法。他们联名写了一封折子递上去,那日正是二月丁丑,所以此事就称为“丁丑上书”,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程亦风当时正在北征涂中当然不知道。朝廷当“丁丑上书”是一个笑话——堂堂天朝大国,礼仪之邦,若把举国的书生都变了武夫,岂不是连蛮荒小国都不如了?奏章中所提的建议自然不被采纳
朝廷交给的任务很明确:生员必须停止义学中的武术操练,废止讲习兵书战策,否则,要查封义学,所有生员、监生也将被革去功名。
臧天任虽然也认为生员们举动有欠妥当,不过推测他们此举还是因为有满腔热血却报国无门,并不想加以责备。可是礼部一直向翰林院施压,翰林院就一直催促臧天任,他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说了些“文武各司其职,内外各行其是”的场面话。但生员们都是血气方刚,最讨厌听官话,一眼不和,就惹得年轻人动起手来。
程亦风当然不晓得这其中的曲折,只见那些生员们围拢在自己身边,为首的,也即方才跟臧天任动粗的,说话连珠炮一般,滔滔不绝地跟程亦风讲述众人兴办此义学之目的,义学所教之本领,又义学中学生如何豪情万丈。“翰林院和礼部的学究们硬说我们有失体统。”那为首的生员道,“程大人可要给我们评个理——何为体统?不能杀贼,不能救国的那些就是体统么?抱着如此体统坐以待毙,还不如让他礼崩乐坏,我们也跟樾人拼个玉碎瓦全。”
旁边的生员们纷纷赞同,又有人指着臧天任斥道:“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怕死,国可兴也,你和程大人同是进士出身,为何程大人在疆场杀敌,你却在京城无事生非?”
听到这样的话,程亦风正色打断:“诸位学弟,这话就大大的错了。你们可晓得这位臧大人是何人么,他是我程某人敬如兄长的一位同年。他忧国忧民,直言敢谏,程某人可比不上。”当下,就将臧天任近年来坚持不懈提议新法上疏朝廷精兵简政开源节流的事迹说了。这位老友宦海沉浮若许年,许多当初同科的人都外放到地方的肥缺上去了,他却还在翰林院里做闲差。亏就亏在这坚持己见的性格上,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相比之下,程亦风自己同样对朝廷的弊端看不顺眼,可早年除了喝酒就是逛窑子,后来弄起新法之事,一遇挫折,就想摔帽子不干,如今位极人臣又只会牢骚满腹,今日说起老友的种种,再同自己一比,简直羞愧难当。
偏着时候,听到噼里啪啦的鼓掌声。众人都循声看去,正式冷千山拨开人丛走了过来:“精彩,精彩!程大人说得简直好极了!冷某人偶然经过,听得都不想走了呢!”
鬼才相信他是偶然经过!程亦风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这些热血士子,恐怕还是他煽动起来的吧?
生员们果然认识冷千山,都同他招呼:“冷将军——”
冷千山笑道:“不必理会我。你们一直以来都仰慕程大人,难得才见到了他的面,还不多多向他请教?程大人也宦海沉浮了十几年,本是文官,却又领兵打仗,所以对朝廷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了解得很——国难当头的时候,究竟应不应该人人皆兵,抗击敌寇,程大人肯定有独到的见解
这是故意要摆程亦风上台了——明知道他在兵部的每一天都如坐针毡,明知道他对兵法毫无兴趣,明知道他笃信“攘外必先安内”……程亦风咬着嘴唇,忍住按本性说出一切的冲动:现在要稳住局面,一定不能让冷千山继续利用这些单纯冲动的年轻人。
已经在细雨中站了好一会儿,他感觉背后的衣服透湿——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便打了个寒噤。冷千山看到,偷笑了一下,道:“想来程大人有高见——咱们不如还是进义学里去谈吧。图过程大人受了凉,岂是国家之福?”
可不是如此!生员们哪里知道他没安好心,赶紧把他们心目中的“军神”请进义学。一群人将程亦风团团围住,害他本来想香公孙天成求救,却连老先生的影子也看不见。今天的这事可大可小,一定要谨慎处理才行,他边走边思考,假装四处参观,实际在拖延时间。
大部分的桌子上都是兵书战策,《孙子》、《六韬》无所不有——这些都是程亦风去年被赶鸭子上架到了兵部之后看过的书。不过有一本他却没有见过,叫《古今战策注》。大约生员们先前正在抄写,砚台里磨好了墨,毛笔架在一边——楚国宫廷贵族和士大夫们崇尚华丽,学界也染了这风气,一支简单的毛笔,也要在笔管上缀一只精编璎珞。程亦风皱了皱眉头,计上心来,道:“诸位一心报国,其情可表。所说不愿为陈规陋习所束缚,不愿坐以待毙,也都是至理。不过,何为古圣先贤验证多年流传下来的治世之法,何为奸佞肖小一代一代造成的积弊,诸位还要分清楚了才行。”他指着那笔:“比如这个璎珞,就是积弊。写字难道要用它么?你们是用璎珞,而有人就用珠玉。整一个京城若有一千支挂了珠玉的笔,浪费的银两可以采办多少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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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风笑了笑,道:“这部《古今战策注》在下从来没有看过,是诸位学弟们编的么?”
为首的那生员道:“正是学生们遍的。程大人不弃,请指正。”
程亦风道:“好。你抄一部给我,我来看。”
那生员大喜,道:“是。大人何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