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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广州府,每当想到自己将要跟着白元洁去广州府,陈沐虽然不像邵廷达那般激动,却也不差多少,他也想看看,明朝五岭以南首屈一指的大都会!
第八章 上路【求推荐!!!】
转眼几日过去,陈沐在卫所耕田中练兵做得风生水起,旗下几人都熟悉了他的队列与战阵,每日抽出多半个时辰操练虽然时日尚短没太大成效,虽然军卒总是叫唤饿,但队列站出来总归比不练像那么回事一点。白元洁也抽空过来看了一眼,倒没上来和陈沐说什么,就是远远地在田垄上看了看他们操练,接着便向别的地方去了。
陈沐后知后觉,也拿不准白元洁是什么意思。没过几日,便有白氏亲兵过来给他传话,要准备启程,让他把旗下六个旗丁都带上。
家中仅余的糙米早就被陈沐吃完,腆着脸从百户所衙门弄了点米回去,又都交与邵廷达的浑家给炒作军粮以供路上食用。临行前一日陈小旗饿得头晕眼花,可左近旗下诸丁日子过得都不容易,便也没打他们的主意。来到这个世界十余日不曾食过肉味,馋的口中津液遍生,索性扛着鸟铳走出卫所本想出去猎些野味,怎料走了二里地瞧见只兔子却放了空枪,一时间飞鸟被惊得尽数飞远,兔走狐奔一无所获。
幸得回卫所的路上在别人家后院地里觅得野菜一束,又拾了几颗浆果,回家收拾缸底细碎米粒混上水放着盐熬两大碗羹,虽说味道诡异却到底吃了半饱,肚儿里有东西,这才得以安眠。
陈沐在梦里赚了很多银子,专门雇个厨子给自己做肉吃,做一盘倒一盘!梦的最后突然出现个皇帝要把他株连九族,因为我大明武官不得经商!
待到次日,早上吓得满身冷汗的陈沐在魏八郎的侍奉下洗净脸面,打满水囊,便让小八郎前去跑腿召集旗丁各个穿得整整齐齐,带着军粮收拾兵甲,一同前往卫所外大道上等待白元洁。
路上陈沐还想着,这梦里不是放屁么,谁说明朝官员不能经商了!
卫所外等待的不仅只有他们,早有另一小旗人马等在外面。比起陈沐旗下的这几个歪瓜裂枣,人家这个小旗看上去就要好得多了,算上小旗十一个人都在不说,还有两匹驮马,旗下军户精神状态也都还不错。
这些军户见到陈沐等人都没说什么,一个卫所低头不见抬头见,军户之间大多都有个一面之缘,因旗官在场只是眼神交流或点点头便算打过招呼。倒是他们的小旗官见到陈沐,笑着走上前来说道:“你是陈小旗吧,近日总听人说起你在城外田地里习铳,我是王百户部下小旗张永寿,见过!”
张永寿看上去年岁与陈沐相仿,不过衣着打扮可不像陈小旗这么寒酸,尽管身上都穿着赤色鸳鸯战袄,但腰间悬着一块玉佩,足蹬一双精皮薄底儿快靴,再加唇红齿白生得偏像贵公子,让陈小旗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倒是对他生出不少好感,点头应下笑道:“见过张小旗,在下白百户部下陈沐。王百户此次也要同去广州府?”
张永寿并未回应陈沐这句话,倒是笑着看向陈沐身后以高低站成队列的六个旗丁,对陈沐说道:“陈小旗练兵有道,此次前往广州府路上相互扶持,还要仰仗小旗照顾。”
正说着,卫所方向的路上便传来马蹄声,陈沐转头望去便见白元洁骑在一匹健马上奔驰而来,其后跟随四个白氏亲兵也都各个骑马,还有两个从人一同赶着一架马车,一同前来显得颇有声势。
见到张永寿的小旗,让陈沐对失望的大明王朝突然又平添了些许希望,看样子他的小旗出现这种减员的状况应当只是个例,若是如此虽说卫所稍有废弛,但应当也还不算坏。否则要是各个小旗都似他这般,十个人的员额只有六个,那一个卫所五千六百人的员额岂不是只剩三千老弱病残?
不过白元洁过来一开口便打消了陈沐的想法,“你们两个见过了?永寿,这便是兄长与你说过的陈沐陈二郎,所中多有传闻那个喜爱田间操持火器不务正业的小旗就是他。”
向张永寿介绍了陈沐,白元洁这才转过头来对陈沐道:“这是张小旗,祖上做过咱们清远卫指挥使,清远城隍庙西凤凰街那座指挥使卫衙就是他祖上修的。等咱们从广州府回来他可能就升任总旗了,路上相互照应着。”
听到白元洁的话,张永寿矜持地笑笑,道:“祖上的事早过去好几十年,都快没人记得了,劳烦静臣兄还记得。陈兄不必多虑,此去广州府尚需七八日脚程,那咱们上路?”
众人启程,只是张永寿又从他的旗丁那牵来一匹马给陈沐代步,几人骑马缓行,十几个旗丁则在车马前后护卫着踏上前往广州府的路。
虽说是不必多虑,可陈沐哪儿能不多虑?原以为大家都是白元洁的护卫,闹半天张永寿族中也与武略将军莫朝玉有旧,合着这次是白元洁带着张永寿前去吊唁,唯独他是个护卫这就有点尴尬了。
要不说有时候心思多的人活着不快乐,像邵廷达这种马大哈就完全没有陈沐的困扰,一路上引路在前可别提有多高兴了,明知道赶路二百里地却还像春游般松快的心性也真是让人羡慕。
不过好在张永寿的性格极好,健谈又不目中无人,一路上交谈倒也愉快,让陈沐在半日里他与白元洁的交谈中将他的家世差不多弄清楚。张永寿始祖张琳是徐达的参赞军务,到张贵则官拜清远卫指挥使,不过后来张氏家道中落,族人有的去别的地方,有的试图读书科举做文官,再也没出现过清远卫指挥使这样的三品大员。
此次张永寿前往广州府,一是为了吊唁武略将军莫朝玉,二便是为了去广州府拜见亲族。
其实说来,就是为了跑官。
至于白元洁要把陈沐带在身边也是两个意思,一来是为了让陈沐的小旗加以历练,将来若有立功的机会手边有可用之人,二来也是想让比较亲信的陈沐多见见世面,总呆在卫所里也不是个事。
一路上走得是极为轻松,日行三四十里也不算太过辛劳,何况白元洁的马车也让随行旗丁放置粮食水囊等物,道途不算艰难。不过待到距广州府尚有八十里的黑岭一带,白元洁却紧张起来,一路催促他们尽快通过。
“黑岭近日有道途商旅被劫,广州府曾发兵多次却不曾寻觅贼踪,陈二郎,让旗丁都拿好兵器小心赶路。”
第九章 乌合【早上好呀穿越者!】
好的不灵,坏的灵。
白元洁一路想着不要遇上匪徒,可偏偏他们一行在路上紧赶慢赶,过黑岭时还是拖沓到了天色已暗,到底是要夜宿岭间,这让众人心中都带着紧张。
众人在黑岭中寻了一处山坳拴好车马就地扎营,点起篝火坐到一旁吃些干粮,张永寿看众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不以为然地笑道:“要我说诸位不必如此惊慌,那遇袭的商贾不过十余人还尚有逃出去的伴当,我等一行二十人,各个携带兵器连鸟铳都有四,不,五杆,难道还会怕了区区山匪?”
白元洁没有说话,陈沐笑道:“张小旗说的有道理,不过不怕归不怕,应有防备还是要的。”
陈沐对张永寿挺有好感,不过单听他这话,料想将来其将来在武官仕途上未必能有多少建树。其实如今一行人多多少少心里都带着警惕,偏偏张永寿就没半点警惕,他那一小旗的旗丁也都围着篝火没半点防备。白元洁是真警惕,就连这处驻防营地都是他选出来最好布置防备的地方,三面都是石头,即便夜晚遇袭也只需要防备前面一个出口就够了。
至于陈沐?陈沐是假警惕,真害怕。
出发前往广州府时他还尚未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只觉得一路上即便遇上匪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狭路相逢依照他操练的阵形糊弄着冲杀过去就算了。可正等事到临头,哪怕还没遇见匪徒,单是想想便让他知道一切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以谋财害命为职业杀人不眨眼的匪徒?
即使有过从军经历,陈沐不是神经病也不是疯子,不害怕是假的。
吃过干粮就开始值夜,手底下六个旗丁都得了陈沐的嘱咐,就连睡觉铺开的毛毡子都依照阵形就为了突然遇袭能保持阵形直接投入战斗。尤其是邵廷达与魏八郎,心腹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这才让他能安心睡过去。
众人都是紧张兮兮熬到很晚才睡去,包括白元洁在内一众尽管都是军户,可承平已久没有谁真的经历过战事,倒是石岐与张永寿旗下的两个旗丁及四个白氏家兵稍显镇定他们才是真正杀过人的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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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将陈沐昏沉的头脑陡然清醒过来,浑身骤然紧绷,接着便见邵廷达伏低了身子捉刀在手,脸上没有平日里那憨傻模样反而满是凶悍,目光透着危险望向密林。顺着邵廷达目光的方向,陈沐趴着便见到睡前白元洁布置在营地边沿的三堆篝火,中间的篝火因无人添柴已经熄灭,两侧的篝火也光亮昏暗,映照着密林,但在陈沐眼中并未见到有丝毫风吹草动。
尽管不解,但看邵廷达的模样不似作伪,陈沐小心翼翼地将火铳放到身旁,又一手捂着魏八郎的嘴轻声叫醒他,接着转头望向白元洁的方向,居然发现白元洁侧身躺着也已经醒了,见他望过来,谨慎地点点头,握着拳头随后做出十四的手势,令陈沐心惊不已。
十四是什么意思,白元洁发现有十四个盗匪?
魏八郎醒了,听到陈沐的话瞪大了两只眼睛,不过这个半大小子什么都不懂,陈沐在他眼中只能看到像那天对老瘸子行刑时一样的惊恐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仿佛过了今天他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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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说死小孩傻,不停地点头好像陈沐说要给他的不是鸟铳而是糖豆一般。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不得不说,虽然陈沐一直觉得小八郎傻,但魏八郎的表现确实比陈沐要好不少。
白元洁醒的比陈沐要早,自幼习武与家传的训练让他比旁人睡眠要轻上一些,何况露宿野外本就让他休息中带着警惕。尽管他仍然躺在那没动,但已经打发一名白氏亲兵借着马车的掩护去唤醒张永寿旗下的那几个火铳手,以期在稍后能拉出第二道防线。
从他们休息时睡觉的方位便能看出白元洁的布置,陈沐小旗七人在最外侧,中间是白元洁与四个亲兵,在最里面是张永寿小旗十一个人,他们与白元洁中间,则放着马车,两侧拴着马匹。
拿陈爷当盾牌使呢!
陈沐这边没见什么动作,邵廷达悄悄叫醒一旁的石岐、陈冠时,陈沐盯着密林的目光终于发现灌木丛哗啦啦地动起来,后面确实有时隐时现的人影,才刚端起鸟铳便听身后发出叫喊。
“贼人?贼人在哪!”
一声惊叫,是张永寿旗下的旗丁惊醒中发出的喊声,接着林间便有箭矢射过来,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便跃出灌木叫喊着举着刀剑冲杀出来,骤然间身前身后乱作一团,有枪响与惨叫从身后传来!
“砰!”
“啊!”
刹那间马车后乱作一团,有个火手被钉在马车上的箭矢吓到惊慌失措扣动扳机,接着火铳便打在身边同袍身上,造成更大的混乱。
陈沐顾不得身后发生的乱象,白元洁的亲兵已经在马车旁引弓射击这些冲过来的盗匪,邵廷达提着蒙皮木盾与锈迹斑斑的雁翎刀护在陈沐身前筋肉紧绷,魏八郎则腾地一下从毛毡子上跃起到他身后飞快地打燃火镰满脸兴奋地举着火绳递给陈沐;两侧已经乱作一团,缺了手指头的陈冠也缺了胆气,丢下长矛抱着脑袋朝拴马的地方跑,石岐举着木矛朝陈沐凑过来,没来得及被叫醒的郑老头因骤然惊变闭着眼睛捧着长矛朝身后胡乱挥舞,陈沐胳膊上火绳绕了好几圈却怎么也塞不进鸟铳上插火绳的龙头!
一群乌合之众。
身前人影绰绰,陈沐似乎又回到老瘸子行刑时的那种状态,头脑发空耳朵失灵,四周到处叫喊却又听不到一点声音。火绳【创建和谐家园】龙头,扑至近前的贼人刚被邵廷达举盾撞飞出去,转眼又一身影舞刀飞扑而来。
举铳、开枪,像在清远卫磨练了上百次的标准动作如今已成为肌肉情急之下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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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杀人了!
第十章 遇战
鸟铳枪口发出的火药烟雾里,向前跌坐的身影被陈沐一脚踹翻,但枪响并不意味着战斗结束,慌张的陈沐将目光向左右望去,仿佛到处都在战斗,到处都是混乱。
他看见邵廷达的刀已经不知飞到何处,跪在一个盗匪身上用蒙皮木盾奋力砸落;看见石岐与盗匪扭打在一起二人兵器都不知落在何处;他看见后方马车旁鸟铳硝烟四起,却未曾见到目力所及之处哪里有盗匪倒地,倒是密林里羽箭还在朝这边四射,同样也没谁被射中。
魏八郎没忘记陈沐在战前说的,要他呆在身后帮他压子药,虽然陈沐眼下并没有把鸟铳给他的想法,但小小的身影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陈沐漫步在纷乱的战场上,攥着兔皮子药袋。
死小孩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陈沐不知道自己目下该做什么,他只是提着鸟铳毫无目的小步走着,说起来时间长其实也不过才走四五步,便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陈二郎!”
是白元洁的声音,转过头便见一名蓬头垢面的盗匪握着刀僵在三步之外,褴褛棉袍上箭簇透体而出,脏乎乎的脸上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沐,箭尾的另一边是白元洁已经捻起一支羽箭重新在战场上选择他的目标。
陈沐这时才回过神来,返身将鸟铳塞给身后跟着的魏八郎,自地上捡起邵廷达那锈迹斑斑的雁翎刀快步朝石岐冲去,侧身想一刀劈死压住石岐正掐着他的盗匪,落刀却偏离脖颈数寸,肩膀皮开肉绽温热的血便溅在裤腿。
头脑一片空白,陈沐下意识地还将沾了血的腿向后撤出一步。
我在做什么?
耳后破风之声,仓促之间回身抬刀格挡,回过头便见黑暗中双刀错过一道火花,金石之音在耳边响起,小腹遭受重击,被贼人一脚踹在下腹蹬蹬蹬地让陈沐接连退出好几步,再想站稳身形那贼人却已抬刀再度劈来。
再度格挡下盘却已不稳,酸麻的虎口握不住兵刃直教雁翎刀脱手飞出去,脚后还不知被什么绊住竟是仰身超后倒去。
所幸,因陈沐摔倒贼人这一刀亦同样落空。陈沐摔倒并非毫无防备,强扭着身子侧身倒地,手臂方一摸到地面便攥着一捧泥土撒了出去,发狠地瞎踹在贼人膝盖,他身强力壮,一脚过去便叫贼人左腿扭出不自然的形状,接着便是一声惨叫身子站立不稳当场向一侧摔倒。
陈沐哪里还会再给贼人站起来砍他的机会,翻身骑在其身上一手按住其捉刀的手一手抡圆了拳头直朝头上招呼。
堪堪两拳下去贼人便出气多进气少,陈沐又向其喉咙补了一拳便不再理会,拾起刀来跑向魏八郎。这个十三岁的小家伙正捧着装好子药的鸟铳四下张望寻找陈沐的身影,接着便被陈沐一把将鸟铳拽走,塞上火绳也不瞄准朝着就近的贼寇便放出一枪,十步之外舞着长矛与郑老头相互试探的贼人应声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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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林间传出一声呼哨,接着几个四下砍杀的盗匪便像得到号令一般飞身而逃,白元洁引弓大喝:“追杀不要入林!”
随白元洁的大喝,知晓贼人已经退却的旗丁们这才鼓起勇气追着贼人冲了出去,而陈沐早已毫无余力,拄着残缺的鸟铳仰身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两眼无神地环顾一片狼藉的营地。
猛地从精神高度集中的紧张感中撤出来,即便目力所及之处尽是尸首,残肢断臂与火光映照下黑红色血迹斑斑,刺鼻的腥味冲进鼻间,陈沐最先感受到的却并非身上的疼痛,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与浓烈的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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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陈沐猛然间回神全身便是一抖摸住鸟铳便要起身,抬眼却见是白元洁一巴掌拍在魏八郎脑后,将这小子顶上小帽都拍飞了,笑着走了过来。
“带着你还真不赖!”白元洁龙行虎步地走过来,理所当然地看也不看魏八郎,道:“傻站着做什么,给你家小旗把伤包了!”
说罢,抬手将手中一物朝陈沐怀里丢了过来,这才伸出五指笑道:“我看着呢,五个!”
陈沐接住才发现白元洁丢过来的是个水囊,拔出封塞酒味便扑面而来,到现在他脑子都不够清醒,仰头便灌下两口,长出了口气才发现白元洁所说的伤势,他右手外侧不知何时刮蹭出大片伤口,尤其握拳的四个指节生疼,虎口也不知怎么裂开,伤口朝外渗着斑斑血迹。
不光是手,肚子挨了一脚如今只觉肠胃都绞到一处,何况使力过猛如今只觉胳膊腿肩膀后背没一处不疼。接着,陈沐的目光便放到了鸟铳上,现在已经不能叫鸟铳了,是铁管和木棍合在一起的奇怪东西,铳尾的木把已经不见了,铳管不用看也知道歪得可怕,眼看着便不能使陈沐心里既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也没有兵器受损的苦恼。
妈的,老子再也不想打仗了!
“行了,这次你立了功,等贼人尸首送到广州府大约能换上些赏银,到时候再买杆新铳便是。”
听到白元洁这么一说陈沐登时瞪大了眼睛,“杀人还给钱,还有这事?”
“我大明律法。”白元洁微微扬起下巴,看陈沐的眼神像看个【创建和谐家园】,“论首级功,有功者升实授,不愿升者赏银!你还想坐到什么时候?清点伤亡永寿小旗下死了四个。”
第十一章 买卖
天亮再启程,他们这支吊唁小队里便没人骑马了,六匹马拖了十几张用麻绳拴在一起的毛皮毡子,上面带着他们一行之斩获。足足用了半天,陈沐才弄明白明朝的首级功太凶悍!
明朝以首级论军功由始至终,从军队到百姓,从九边到内地,杀贼皆以首级、耳朵记功。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倭寇,洪武年间朝廷给出的赏格是近海抢倭寇一艘船并杀擒倭寇者赏银五十两,一颗倭寇首级同样五十两,陆战杀死倭寇则是二十两。到嘉靖年间,不论水陆主客官军民快,只要杀死一名真倭首领,升实授三级,不愿升赏银一百五十两;真倭从贼升一级或赏银五十两;【创建和谐家园】从贼则是二十两。
至于海洋遇贼、有能邀击沉溺船只、或追逐登山、使贼不得近港;如贼已近港、有能奋勇堵截、使贼不得登岸;如贼已登岸、有能冲锋破阵、夺其声势、或追出境、或逼下船、使地方不致被祸;或所部兵少、而擒斩多者,这些更是统统为奇功!
而且这官府赏银也不是恒定,还讲究个通货膨胀,贼人多的时候获得首级容易,奖赏的钱便少;贼人少的时候,获得首级难,奖赏的钱便多。而陈沐他们此次逐贼属于内地流贼,是赏格最低的一种,官方价格为五两,实际能到手多少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首级功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兄长你不知道,俺听那北边来的老军户说,九边杀良冒功可厉害了,从边外跑回来的明人大多都被九边军户杀了提着脑袋领赏去,他们还备着毛皮袄子哩!”
邵廷达夜里格杀二贼,白元洁下令追击时这莽虫还有力气,追出去又在林子边擒住一贼,虽然肩膀被羽箭射中,处理之后已无大碍,是昨夜杀贼仅次于陈沐的。如今他牵着拴住贼人的绳索走在前头很是眉飞色舞,讲起军功的事口沫横飞,“逃回来的明人就算穿着民装,他们都能割了脑袋换上毛皮袄子说是北虏,还有天顺时的北京城。”
杀良冒功的事在历史中屡见不鲜,对陈沐来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话显然不能对他造成震惊的效果,缓缓点着头向前走着,倒是邵廷达提起北京时让陈沐来了兴趣,问道:“北京城怎么了?”
天顺是明英宗时的年号,距现在都快一百多年了。陈沐以耐人寻味的眼神望向五大三粗的莽虫,他这兄弟还有这见识呢?
“这都传开了,也就兄长你不知道。”又是这个眼神,又是这个眼神!特么昨天夜里白元洁就像看【创建和谐家园】一样看他,现在这邵廷达也敢拿这眼神看他了。抬手便用裹着白麻布的手一巴掌拍在邵廷达后脑勺上来了个响的,陈沐催促道:“赶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