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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啊,记得老孙跟咱们说过的话么?莫欺负少年穷!当年李旭跟咱们一道出塞,咱们不也是怕他没本事把自己的【创建和谐家园】擦干净么?最后结果呢?”张金称收起脸上的疲懒神态,轻轻口气,“自从翻过了燕山,人家就像长了翅膀般。咱们不能指望年青人个个都是李旭,但这个坎儿,咱们无论如何得让鹃子和姓程的自己过!”
提到眼下在官军中风头正盛的李旭,杜疤瘌烦躁的心情稍稍平缓了些。那个人和程名振几乎是差不多年龄,当年的生涩程度也差不多。但只过了三年时间,此人便由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变成了朝廷的雄武郎将。据派出的探子汇报,前些日子朝廷能迅速扑灭杨玄感的叛乱,又是这个小子从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如果论功行赏的话,恐怕再过几个月,此人被封侯也不足为奇。
可程名振有人家李旭那本事么?杜疤瘌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老实说,他对少年人很不放心,虽然对方一直待杜鹃彬彬有礼,可谁知道其一幅好皮囊下包藏者什么祸心?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如果上了无辜小白脸的当,自己可是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鹃子年龄不小了!”张金称的话又从耳边传来,不带半点酒意,“说实话,我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看。放眼咱们整个巨鹿泽,真找不出一个比姓程的更好的年青人来。这些日子,我一直琢磨着,如果姓程的前途真的像驼子说的,不在巨鹿泽里边,让鹃子跟他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咱们当这辈子当贼,总不能让孩子也当一辈子贼吧!”
有股暖暖的感觉从杜疤瘌心里涌起来,一丝丝向鼻子里边钻。他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好朋友张金称,“你怎么不早说!你!”忽然,他瞪大了眼睛,不顾泪水还向外淌,诧异地惊叫道,“你,你不是喝高了么?怎么……”
“小声,我不喝高,能有热闹看么?”张金称用筷子夹住一块肉,直接塞住了杜疤瘌的嘴。“我得一直喝,一直喝,喝个天混地暗,才能看清楚哪里有火星。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整天就知道为女儿操心!”
呃,呃,杜疤瘌被噎得只打咯。想想自己可能吃了块人肉,脸色立刻开始发绿,“姓张的,你,你***不是人,连老伙计都坑。呃,呃,我白跟你混了半辈子……”
“狗肉!”张金称幸灾乐祸地耸肩。“喝口酒,往下顺顺,不是人肉。最近没抓到官府的爪牙,人肉早断供了!”
听到对方如此解释,杜疤瘌多少好受了些。喝了几口酒,然后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你,你莫非怀疑……”
“这巨鹿泽呢,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官兵也很难攻进来。所以有人就总想跟我换换位置!”张金称也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动静耳语,“他们这些日子串联,煽动,想借着老八和姓程的比武这机会浑水摸鱼。我就干脆让水更浑一些。你放心,姓程的绝不会输给老八。即便他不小心输了,老八也甭想沾鹃子半根手指头!”
“你,你这老杀材!”杜疤瘌又惊又囍,狠狠捶了张金称一拳。“我说你这些日子怎么由着老八胡作呢,原来就等着这一天。说吧,我怎么帮你!”
“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让人看出来!”张金称冷笑着点头。“咱们这是个死水塘,你那女婿是头黑鱼。让他去搅,把咱们这边的搅翻了个儿,那些藏在水底下的也就露出来了。到时候,咱们老哥几个一伸手……”他做了一个收网的动作,“甭管他是泥鳅还是蛤蟆,一锅全端!”
第四章 红尘 (三 下)
当日,老哥俩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醉熏熏散席。玉面罗刹杜鹃在父亲的驻地等到半夜,本以为杜疤瘌能仗着老脸从张金称那边求得些许帮助,最后却只等到了一只不省人事的醉猫,不由气得暗自垂泪。对着老父麻木的面孔哭了小半个时辰,扯了张毯子给对方盖好,叹了口气,径自去了。
得不到后援支持,又不愿意嫁给八当家刘肇安,她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程名振的武艺上了。因此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连营中日常事务也不处理,径直打马赶赴湖畔小屋。
离着湖畔还很远,便听见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喝彩声。杜鹃心里纳闷,用马鞭拦住一个匆匆赶路的小喽啰,低声问道:“谁在那边喧哗,拿咱们锦字营当集市么?是不是“豹”字营那边有人过来捣乱,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七,七当家!”那喽啰被问得一愣,抬起头,才发现问话的是顶头上司,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小,小的也不太,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程爷在那边练枪。弟兄们没见过那么好的枪法,所以,所以都赶去开眼!”
听人夸程名振枪法好,杜鹃比被人直接拍马屁还要开心。顾不上女人家的矜持,笑了笑,低声叮嘱,“头前给我带路,别惊动其他人。让我也顺便开开眼!”
“好,好咧!”见七当家非但不怪自己胡闹,反而肯于大伙一块开心,小喽啰脸上登时绽满了献媚的笑容。撒开双腿一溜小跑,很快就把杜鹃带到了芦苇丛中的一块新开出来的空地上。
时令已是中秋,湖水只剩下往日的三分之二多。湖畔上,有大量的芦苇等待收割。摇摇曳曳,风景甚为可人。但杜鹃没心思看风景,一到湖畔,她的目光便被人群中那个矫健的身影吸引了过去,很久很久难以移开。
经历了两个多月静养,程名振身上的外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长时间不为生活而奔忙,导致他的脸色愈发白净。再配上莲嫂巧手缝制的葛裤麻靴,软靠胡袖,整个人看上去犹如玉树临风。而手中长枪上那一大团红缨就像春天的山花般,热辣辣地牵扯着人的视线。
“好,程爷好功夫!”喽啰们平时很少有热闹看,不断扯着嗓子为程名振喝彩。在他们眼里,对方手中的长枪简直使得出神入化。什么迎门一探,什么金鸡三点头,什么梅花七蕊,传说中的绝世枪术几乎都被程名振一个不落的使了出来。耍到兴头处,少年人的身影几乎和抢影融为一体,只见得一团团白雪包着一朵朵红梅,要多花哨有多花哨,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同样的一团枪花,看在杜鹃眼里却别有滋味。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她师父郝老刀虽然不是艺出名门,但论起跟人交手的经验和对武学见识,整个巨鹿泽却无人能及。杜鹃曾经清楚地听师父讲过,真正的将门之后必然用槊,使刀的和使斧子的十有【创建和谐家园】是野路子,至于白蜡杆子缨枪,那玩意只是走江湖卖艺才用。真正在战场上,没有一个将领会拿缨枪跟人拼命。(注1)
其中道理很简单,正所谓穷文富武,丈八长槊制造不易,造价奇高,小户人家根本用不起。而练武之人消耗的饭量、肉食都是远超常人,请师父的开销更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承受。所以买不起槊的人家,基本上也没实力请到什么名师。久而久之,几百年传承发展下来,看一个武艺是否高超,看看兵器也就估计个差不多了。
而现在,程名振手里拿的正是一杆卖艺人常用白蜡杆花枪。虽然抖得枪缨乱颤,但枪技中的稳、准、疾、狠四个要素却一个不沾。拿出来糊弄糊弄小喽啰们还凑合,真的与八当家刘肇安交手,恐怕三个回合都过不了,就得被人放翻在地上。
没料到自己一直当做宝般的男人居然是个外强中干的大草包,杜鹃的眼泪禁不住又在眶中打转。但当众拆穿程名振的骗局,无异于自己抽自己耳光。她鼓不起那个勇气,只好偷偷地拨转马头,慢慢向营地外边走。
莲嫂也一直在人群外看热闹,女人家心细,发现杜鹃刚来了片刻就转身离开,觉得有几分不妙,赶紧悄悄地追了过来。“七当家,你怎么不多看一会儿。程兄弟身子骨恢复得不错,估计再有一个月,便可以像从前一样结实了!”
“那有什么用?”杜鹃唯恐被莲嫂看出自己刚刚哭过,头也不回地答应。“他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没半年时间怎可能完全养好。姓刘的又素来不知道容让,一旦伤了他,叫我,叫我……”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连连摇头。所有希望都几乎幻灭了,程名振根本不可能是刘肇安的对手。整个巨鹿泽的人都知道二人的赌注是什么,到时候让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如何下得了台?
“七当家认为程兄弟一定会输?”莲嫂楞了一下,低声惊呼。她不懂武艺,但从杜鹃的表现上却猜了个【创建和谐家园】不离十。“程兄弟的枪法那么,那么好看。刘当家可,可是从来使不出如此好看的花枪!”
杜鹃抽了抽鼻子,没有做更多的解释。沙场相博,讲究的是招式实用有效,好看起不到任何作用。想到自己就要不得不嫁给刘肇安,她就觉得头上的天几乎都塌了下来。那个人是标准的登徒浪子,这两年泽中的女人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哪个不是到手后几天就扔,对谁曾经有始有终过?
“那,那怎么办?”知道了事实真相,莲嫂也一下子傻了眼。本来,随着程名振的身体康复,她对少年人的信心越来越浓,没想到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时,竟是如此的干脆利落。“他,他怎能这样不知道轻重?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不管怎样,反正我不会让姓刘的顺了心!”杜鹃咬着牙抹了抹眼睛,恨恨地说道。如果嫁给姓刘的,还不如战死杀场。反正程名振从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跟着他厮守到天荒地老。而他跟刘肇安比试只为了争一口闲气,压根儿没把输赢放在心里头!
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热闹着的人群,莲嫂气得两眼直冒烟。这个程小九,白瞎了自己这么多天伺候他的精力。可他真的如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堪一击么?联想到程名振近日来跟几位探视者虚与委蛇的情景,莲嫂心中无端又涌起一股信心,上前追了几步,低声向杜鹃说道:“他,他会不会是故意装出来的。咱们这人多嘴杂,肯定有人替姓刘的探听他的虚实!程兄弟心眼子多,八成是故意向姓刘的示弱!”
话音落下,杜鹃的目光登时便是一亮。但很快,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摇摇头,低声道:“他出招时脚步虚浮,下盘一点儿都不稳。招式可以装,步伐却是装不了的。要是底子打得好,怎么会一步三晃?”
“可他分明阵斩了敌军大将!”莲嫂依旧不甘心,小声替程名振分辨。
“乱军之中,很容易凑巧!”杜鹃叹了口气,摇着头评价。她万分希望程名振是在故意示弱,借以迷惑八当家刘肇安。但她实在无法掩饰内心的忧虑和虚弱。毕竟,她的终身就寄托在这场比试上,不像某些人,输赢都是无所谓。
“那,那……”莲嫂又是一阵子语塞。“那你自己走了吧,比武之后,立刻趁乱离开!”心中猛然灵光一闪,她设身处地的替杜鹃谋划道,“让姓刘的找不到你,他自然不能逼你成亲。况且当初比武,你又没答应谁赢就嫁给谁,他们两个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拿你当彩头!”
正所谓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听莲嫂说完,杜鹃的心情陡然变得轻松,“对啊,他们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拿我当彩头!”她皱着眉,低声轻笑,却有两行清泪再憋不住,顺着腮边滚滚而落。
“看你,这几月哭得次数比前边两年加起来都多!”莲嫂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杜鹃擦眼睛,“难受什么?他如果心里真的有你,你不见了,他自然会到处找你。如果他心里真的没有你……”轻轻叹了口气,她幽然道,“你就当自己做了个梦吧。人总得活着向前看,不能总沉在梦里边!”
“嗯!”杜鹃轻轻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凄凉。如果他真的是个表面光鲜的牛粪团儿,自己就当做了个梦吧。虽然,人这辈子,同样的梦可能只有一次。
唯一的一次!
注1:南北朝和隋末是槊和陌刀称雄的时代,长枪真正成为战场主流是在北宋。所以郝老刀轻视长枪也很自然。
第四章 红尘 (四 上)
想好了届时一走了之,杜鹃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从此之后,再不为程名振而难过。无奈决心好下,情丝难解,过了才三五日,又偷偷地派人探查起对方的情况来。
心腹们知道七当家放不下程名振,所以每次都拣好听的汇报。但杜鹃自己却心里越来越清楚,程名振非但武艺不精熟,连练武之人所要求的恒心和耐心都不具备。伤疤脱落的头半个月,他一直在耍长枪。渐渐的喽啰们都对枪花熟悉了,喝彩声日益稀落,于是,他兴趣索然地将长枪交回武库里,重新捡了把陌刀来炼。
通体为钢铁所制造的陌刀,分量几乎是白蜡杆子长枪的五倍。好在程名振武艺虽然稀松,力气着实不小,舞起来照样虎虎生风,硬是懵住了不少看客。大伙都听说过,当日就是他兜头一刀阵斩了隋军主帅虞仲谋。少不得留心多看几眼。可看了三五日,有心人便又悄悄得出了结论,程公子力气奇大,招数方面却很不精熟。头三招也许还能把别人逼得手忙脚乱,三招过后,基本上他就剩下挨打的资格了。
泽地的各种流言对程名振越来越不利,少年人自己却毫无察觉。炼了十几日陌刀,又失去了兴趣。从武库里选了把胡人用的钉头锤子,咋咋呼呼地玩得不亦乐乎。这回持续的时间更短,三天后就改成了开山斧。然后是叉,然后是槊,再然后是画戟,短短一个月,几乎把知名的武器玩了个遍。好在巨鹿泽里虽然物资匮乏,各种兵器却都存着十几把。程名振挨个练过去,一时班会儿倒也练不完。
不但杜鹃一个人听着丧气,所有事先看好程名振的人,到了此时对他都不再报什么希望了。没有希望,当然也不再给予过多的关注。只有八当家刘肇安,自从程名振身体恢复后,便天天急着敲定比武日期。结果被对方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直到拖得已经额头冒烟,程名振那边才懒洋洋地回了个信儿,答应比武在十天之后的任何时刻都可以进行。
虽然大部分人已经猜到了比试的结果,但在八当家刘肇安的坚持下,巨鹿泽还是把它当做一件大事儿来办。张金称特地在自己的主营腾出了空场,林字营主将,五当家郝老刀则出钱出力在空场外搭了一个大大的看台。四当家王麻子提供了当日的酒水,二当家薛颂也不甘落于人后,从自己营中搬出了大批吃食,免费提供给有资格看热闹的各营头目。就连兵败后一直客居于泽地中的杨公卿和王当仁两个,亦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开了个赌局,押程名振胜的比率是一赔三,押八当家获胜的比率是一赔一。可惜很少人上他们的当,有数的几个赌棍加入,买得也是八当家这边,根本不对程名振抱任何侥幸。
比武真正开始的那天,节气已经是初冬。泽地里的风又湿又冷,吹得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尽管天公如此不作美,看热闹的人依旧将空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各营队正以上的头目,只要不当值的几乎都来了。个别不自觉者还拖家带口,存心想把提供吃食的薛当家生生吃穷。
大伙呼朋引伴地热闹了一会儿,几位当家人正式入座。四当家王麻子先命人敲了一通响锣,压下所有嘈杂的声音。然后浑身酒气的大当家张金称站起来,四下拱了拱手,向老少爷们打招呼。待众人欢呼回应过后,他清清嗓子,再次强调:“比武招亲么,主要就是给年青人们图个热闹。无论谁输谁赢,都要拿得起放得下。我先说好了,点到为止,不得故意伤人性命。否则即便赢了这局,本寨主也只好按寨子中规矩治你残害兄弟之罪。到时候三刀六洞,谁也别喊冤枉!”
“那是自然,程兄弟跟我惺惺相惜以久。”接过张金称的话头,八当家抢先表态。说罢将得意的目光看向程名振,期待着对方在众人面前退缩。
好像终于知道了大伙都不看好自己,程名振今天的表现多少有些萎靡。犹豫了一下,脸上勉强挤出了几分笑意,“愿意多向八当家讨教。都是自家人么,肯定不会下死手!”
“那就好,那样我这个大当家也不至于太难做!”张金称长长出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总结。“比赛规矩,一场定输赢。大冷天的,都是爷们儿,咱们干脆着点儿。赢的人可以向杜疤瘌求亲,输得人,以后见了鹃子就躲得远远的,别再继续纠缠!”
“好!”看热闹的人替两个当事者大声答应,唯恐二人反悔。大伙穷,很少有人穿着丝绵衣服。要是翻来覆去打个没完,热闹是热闹,看热闹的人过后非冻出毛病来不可。
见程名振和刘肇安都没有否认,张金称大手一挥,就准备宣布比试开始。谁料几个月来一直在下边嘀嘀咕咕地三当家杜疤瘌这当口突然有了胆子,腾地一下站起身,大声喊道,“慢着,这不公平!”
“老三,怎么不公平了!”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泼了冷水,张金称非常不满地反问。
非但他一个人觉得杜疤瘌无聊,看热闹的大小喽啰们也都觉得老家伙多事儿。你要是反对,早干什么去了,临阵变卦,不是耍着大伙玩么?
不理睬周围愤怒的议论声,杜疤瘌咽了口吐沫,梗着脖颈说道:“他,他们两个比武,凭啥要拿鹃子当赌注。鹃子是我女儿,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她拉扯大,很容易么?要把她嫁给谁,也得我说得算!不能他们两个不相干的人比划比划就完了,却把我这当阿爷的扔到一边上!”
这话说得也在理儿,看热闹的人无可奈何地叹气。谁都知道八当家一直想逼着三当家将女儿嫁给自己,而三当家却看着八当家处处不顺眼。两个当家人不对付,害得“豹”字和“木”字两个营的兄弟也是势同水火,只是耐着大当家的颜面,才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来。此番八当家问都没问三当家的意思,直接提出跟程名振比武夺美。摆明了就是没把未来的岳父当一回事情,吃定了杜疤瘌这人胆小的毛病!
人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同情弱者,想到自己家中也有儿有女,大伙看向杜疤瘌的眼神中便充满了怜悯。大当家张金称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犹豫了一下,偏过头问道:“三爷,那您说怎么办。他们两个无论谁赢了,还不都得叫您一声岳父么?你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再刁难他们,让大伙都跟着感觉别扭!”
“我倒不是想扫大伙的兴!”杜疤瘌扁扁嘴巴,嘟囔着说道,“我只是觉得,我年纪一大把了,也没个儿子。如果女婿再不把我当回事儿,哪天我动不了了,还不是一个人等死的命儿么?”
这话说得更令人同情,众寨主们纷纷点头。张大当家听得叹了口气,拍打着胸脯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吧?我替你做主。总之比武的事情不能推翻,其他都可以商量!”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杜疤瘌继续嘀咕,惹得杜鹃都好生下不来台。“我没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他像【创建和谐家园】一样反复强调,一连说了好几遍,终于想出了个折衷办法,“他们比武就比了,赢了的做我女婿。输了的也不能赖,得输给我老头子些东西当补偿!”
“噗!”看热闹的人闻听此言,笑得把嘴里的酒都给喷了出来。本以为老家伙心疼女儿,闹了半天,却是为了给自己讨额外的彩头。“爹!”杜鹃再也挂不住劲儿,跺了跺脚,逃也般离开了看台。其他几个当家人则面面相觑,彼此之间看了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满脸鄙夷。
“这话也有道理!”张金称最近喝酒喝得昏天暗地,明显有些神智不清。知道杜疤瘌在无理取闹,还是决定替老兄弟出头。“这样吧,让他们两个都拿一样最值钱的东西给你。无论谁输谁赢,你都不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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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蓄势待发的年青人也被气得不轻,但耐着张金称的颜面,发作不得。只好重新走到杜疤瘌身边,依次问道:“您老希望我们拿什么做赌注,您老说吧!”
“你要什么,直接说,别绕来绕去的!”
“我要……”杜疤瘌露出满口大黄牙,笑呵呵地看着程名振,“你小子生就了一副好皮囊,我看着欢喜。如果你输了,就给我当干儿子吧。省得杜鹃嫁给了别人,我身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程名振呵呵一笑,淡然道:“也行,但我得先问问我亲生父母的意思。如果我亲生父母不答应,请恕我不敢擅自做主!”
他父亲被发配到塞上充军,已经多年没有音信了。所以这话根本就是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承诺。但是杜疤瘌却不知道底细,高兴得眉开眼笑,手捋着胡须道,“中,中。咋也不让你亲生父母吃亏。我倒时候推一车礼物给他们,包他们说不出话来!”
这简直把抢人儿子当成做买卖了!众人听得直皱眉,杜疤瘌却洋洋得意。搞定了程名振这边,他又把头转向另外一个比武参与者。八当家刘肇安怕了这个【创建和谐家园】的老不死,唯恐他当众提出什么自己难以接受的条件来,抢先一步,大声喊道:“如果我输了,就把麾下弟兄分给你女婿一半。反正女婿是你的,女儿也是你的,你怎么着也没吃亏!”
“那关我什么……”反驳的话几乎冲口而出,说到了一半儿,杜疤瘌才意识到周围众目睽睽。伸手撮了撮脖子后的老泥,乐呵呵地道,“也行,大不了我让女婿将部曲再赠给我。反正他没什么经验,肯定带不了那么多人!”
“好了,好了,老三,就这么定了吧!”实在不忍心看老兄弟如此出乖露丑,二当家薛颂大声劝告。伸手拉走了杜疤瘌,示意比武可以正式开始。张金称刚要命人敲锣,程名振却又来了事,摆了摆手,大声道,“能,能不能等等。我有话说!”
“有屁快放!”刘肇安已经被杜疤瘌惹得七窍生烟了,瞪着程名振,恶狠狠地说道。
“我没马,咱们只能步下比试。你不能骑马,却让我徒步接战!”程名振也不生气,讪笑着提出。
“那是自然!”刘肇安非常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大声答应。
见二人已经达成协议,张金称笑着点头。看台上又是一通锣响,几百名喽啰兵跑到台下,再次清理场地。待众人把足够交手的地方空出来,两个当事人也做足了准备。一东一西,相对着抱拳。
看到双方的兵器,场地外又是一片混乱。八当家是绿林大豪之后,身边插的自然是一根丈八长槊。号称是将门后人的程名振却没拿任何他在湖畔卖弄过的把式,仅仅拎了口横刀,便傻呼呼地走上了场。
“你到底想不想比试?!”刘肇安被弄得头大如斗,瞪着眼睛问。他曾经仔细研究过程名振的武艺路数,认为对方即便在湖畔的表现是伪装,真正本领也非常有限。无论是花枪还是陌刀,遇到自己的长槊,保证十招之内,可以解决战斗。可偏偏程名振选了横刀,这种短家伙跟长槊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自己即便痛快地赢了他,也会被人笑胜之不武。
“换长家伙,换长家伙!”虽然明知少年人没希望,大伙还是高声提醒他别在兵器上吃亏。否则三招两式就结束了,让人如何过得了瘾?
“八当家尽管过来!”程名振这时候却犯了倔强,轻摆横刀,傲然回应。
如此态度,让人怎生忍受得了。刘肇安气得大喝一声,“找死!”,提步挺槊,径自向程名振的右胸突刺。这一下如果扎实了,虽然没有违背不伤性命的规矩,程名振下半辈子也成了个废人。眼看着少年要血溅当场,个别看客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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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大伙终于看明白了。程名振武艺未必见得高,逃命的本领却着实不差。他穿的是短打,长裤、快靴,手里的横刀又轻飘飘没什么分量,端地是怎么逃怎么利索。而反观持了长兵器,刻意穿了护甲的八当家刘肇安,举动则笨了许多,一槊全力刺出,下一槊却要隔上数息才能重新发力。好在槊杆比横刀长得实在太多,所以他伤不了程名振,一时半会儿对方也无法近得了他的身。
七当家杜鹃早已做好了比武结束时便趁乱溜走的准备,只是放心不下程名振的安危,才站在人群外围偷偷向内观望。眼看着程名振光是跳来跳去却不能还手,一颗心揪得像面团,随时都可能从喉咙里边喷出来。
“程兄弟好像腿脚利落了许多!”赶来给杜鹃送行的莲嫂不懂武艺,却看得比谁都细心。她惊诧地发现,往日那个浑身充满疲懒的程名振不见了,在重重槊影下,少年人的动作干净利落得如池中游鱼。倒是武艺精熟的八当家,越来越沉不住气,越来越没风度,槊招已经由刺、挑变成了横扫,简直就是仗着兵器长在欺负人。
“老八做得过了!”看台上的当家们都是明眼人,很快就发现了事态已经失控。槊锋长达三尺,双侧开刃,如果改刺为扫的话,只要有一招落在程名振身上,少年人便得尸横就地。可比到这个时候,谁也无法在插手,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张金称,期望他来做个决断。
张金称的眼睛却丝毫不向周围看,双目紧紧盯着正在比武的二人,大声喝彩,“好,好小子。来人,给我擂鼓助威,让他们再加把劲儿!”
话音落下,鼓声立刻响了起来。“轰隆隆”“轰隆隆”如雷鸣般催得人热血***。杨公卿和王当仁互相看了看,心中暗叫不妙。有意提醒场中的刘肇安注意控制形势,哪里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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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的是左手刀!”众看客这才发现场中的怪异,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名振的横刀已经交到左手之上。矫健的身躯在空中就像一头猎鹰,从八当家刘肇安的头顶急掠而过。
人落,刀收,所有人愣在当场,鼓声噶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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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红尘 (四 中)
这几下兔起鹘落,几乎超出了所有人预料。谁也没想到,已经被当做煮熟咸鱼的程名振突然翻身,凭着一口横刀就击败了巨鹿泽第一好手刘肇安!
还没等大伙儿从惊诧回过神,八当家刘肇安突然向前跑了几步,捡起长槊,一招白蛇吐信,回刺程名振的小腹。“小心!”七当家杜鹃和莲嫂两个大声尖叫。但她们的叫声瞬间被嘈杂声吞没。“保护八当家!”看客当中,无数人齐声高喊。撩起外衣,从腰间抽出已经被汗水润湿了的短刀。
场上场下登时一片大乱。却没有人顾得上痛斥八当家刘肇安的【创建和谐家园】。杨公卿和王当仁双双跳起,挥刀扑向张金称。而张金称身边的二当家薛颂和王麻子也从胡床底下掏出朴刀,紧紧护在张金称身前。
与此同时,七当家郝老刀、三当家杜疤瘌、六当家韩建弘也动了起来,各自都带着三五十名亲卫加入战团。他们却不全都上前给张金称帮忙,而是分作了两波,一波扑向杨公卿和王当仁两贼,另外一波,则拼命阻拦他们。双方挥刀动枪打成一片,也不知道是为何而厮杀,不知道是谁想杀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