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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国功贼》-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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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程少爷?程少爷,您可不能走啊!”莲嫂心里害怕,小声替程名振喊魂儿。(注1)

      “我,我没事儿。这个该死的孙驼子,今天的药怎么这般煞人。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昏迷着!”程名振喘息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回应。

      “那可不行。少爷如果还不醒过来,肯定把七当家给急死了!”莲嫂见程名振终于能开口说话,破涕为笑。话音落后,猛然发现子又犯了口无遮拦地毛病,赶紧低下头去,唯恐与少年人的目光相对。

      程名振根本没力气睁眼睛看她,浑身上下的伤口无一处不疼得钻心。为了避免莲嫂过于着急,他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七当家,你说得是杜鹃么?这些天,我恐怕让她费了不少心思!”

      “少爷知道啊?”莲嫂惊诧地抬头,然后又迅速将头低了回去,“少爷知道,知道七当家每天,每天都,都来看你么?为了这事儿,三当家跟七当家闹得很不痛快。可七当家……”

      话刚刚开了个头,旋即被程名振没头没脑地打断,“三当家,是疤瘌叔么?他已经回到老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只比你们晚回来一天。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有弟兄们从外边回来。听说大当家反败为胜,打得那个叫王世充家伙抱头鼠窜,周围还有些小绺子主动前来商量入伙。但那些人看上去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七当家正劝着大当家不要收留他们!”

      “哦!”程名振昏昏沉沉地答应。伤口上的药开始发挥作用了,热乎乎的感觉开始取代疼痛,整个人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软软的,费好大力气才能集中起精神。

      “六当家说大伙能活着回来,多亏了你的计策好!那个姓王的好像很有名,绰号叫做什么碧眼狐狸,两淮一带不少当家人都败在了他手上”唯恐程名振就此睡过去,莲嫂不断地给二人找话题。

      “哦!”程名振迷迷糊糊地点头。到现在,他终于探听出了自己当天在跟谁拼命了。王世充,这员将领很厉害么?名头好像不怎么响亮啊!程名振最近只听说过来护儿、张须陀、李旭和宇文士及,比起这些当世豪杰来,王世充可谓名不见经传。但那个人用兵却很果断,居然打了流寇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自己那个简单的埋伏,未必能见得了什么效果。

      “在运河边吃了一败,姓王的便缩进了馆陶县!周围几个县城和堡寨俱不敢出头,这样,被打散的弟兄们才找到机会渡过运河,陆续回到泽里。开始的时候,听说张大王战败,泽里边几乎家家挂黑,都以为出去的人回不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莲嫂轻笑,瞥向程名振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结果纸钱和香烛正冒着烟,人却囫囵个回来了。弄得一家大小又哭又笑,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怪不得土匪们肯花本钱救我!”程名振心中暗道。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生亏心,却强迫自己不去寻找其他被救的理由。土匪就是土匪,即便他们中间出现几个莲嫂这样的善良人物,也无补于他们的名声。而平恩程家却是世代忠良,绝不应该于土匪扯上太多瓜葛。

      这样想着,他对莲嫂的态度也慢慢淡了起来。善良的妇人看不见程名振内心里的挣扎,只是以为少年人是因为伤势过重,所以才精神萎靡。反倒愈发仔细地照顾他,不停地拿湿布替他抹汗。

      湿布醶上传来的凉意让程名振的灵台一阵阵变得清明,但药力和本能的逃避又让他的心神一阵阵陷入模糊。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莲嫂给自己讲巨野泽里边的趣事,讲野鸭子如何在芦苇丛中孵蛋,讲狐狸如何钻进篱笆中偷鸡却被狗捉,讲夏天时的荷花,还有冬天时的落雪。迷迷糊糊间,他说自己当年如何骑在父亲的肩膀上看长安***,如何走丢了路,站在卖糖人儿的车旁大声哭泣……

      那些快乐和忧伤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偶尔提起来是如此地亲切。程名振记得自己好些年没跟人提起过了,不敢对娘亲说,唯恐看到娘亲的泪眼。也不敢跟王二毛等人说,否则必会被当做炫耀。只有躺在巨野泽芦苇编织的草席子跟不相干的人说,才不必有任何顾忌。反正自己终归要离开,离开后就跟此地没任何瓜葛。

      “那你没哥哥么?”一只略显粗大的女性之手抹去少年人额头的汗水,手的主人柔声追问。

      “没!我家里就我一个!本来该有个弟弟,但阿爷出了事儿,没保住。”程名振吐了口气,苦笑着答道。

      “我以为你们家会有很多婢女,很多仆人。每次你出门时都是前呼后拥的,威风百倍!”女人用一只小勺舀了些蔘汤替程名振润唇,然后笑着说道。

      “京师那边米贵,阿爷是个好官,没太多钱拿。并且我当时小,还不到单独配婢女的时候。”程名振闭着眼睛将蔘汤咽下,继续又一句没一句地跟对方闲扯。

      蔘汤是重新温过的,隐隐地还透着股子蜂蜜味儿。应该是野蜂产的蜜,家蜂产的蜜没有这么浓郁的花香。不对,那股花香应该不是来自蜂蜜中,而是女人的手上,淡淡的,甜甜的,若隐若现。

      “莲嫂,大哥平素做什么?也在张大王帐下行走么?”突然想到这样的问题,程名振鬼使神差地问。

      “你大哥?”莲嫂楞了一下,没想到程名振回这样称呼自己的男人,“他是个没福气的,早在前年就被抓差去了辽东,到现在也没回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张大当家入了巨野泽!”

      “哦!”程名振轻轻点头,故意装傻。去辽东的人,十有【创建和谐家园】是回不来的。莲嫂可真够坚强,平素总是一副笑脸,从不让别人看到她心里的苦楚。既然她不肯承认丈夫已经战死的事实,自己又何必戳破。就这样糊涂着,反而让生活里边有点儿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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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好像不是莲嫂的声音。程名振轻轻皱起眉头。他记得自己换过药后一直被莲嫂照顾,一直被莲嫂逗着说话,却不记得什么时候屋子里又多了个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轻轻推开送到嘴边的蔘汤,他大声问,然后用力睁开干涩的眼皮。昏黄的火把下,他看到了一张清秀且疲倦的脸。

      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很多小虫子围着火把在盘旋。为了对付这些吸血的家伙,屋子里边点了无数根艾草挫成的土香。但再浓烈的艾草香气也遮不住另外一种味道,轻轻地,幽幽地,柔柔地向人心底钻。

      “大概是戌时一刻!天已经黑了!”浑身散发着野蜜香气的杜鹃笑了笑,低声道。额头上有几处明显的红肿,涂过药,却未必能起到什么效果。

      “刚才是你?是你一直陪着我说话?”程名振又是惊诧,又是感动,用胳膊努力支撑起半边身体。

      “躺下!哪个有那闲工夫搭理你!”杜鹃用力推了他一把,毫不客气地将他按倒于塌。“我是看莲嫂太辛苦了,才过来帮帮她。刚刚到没多大一会儿!你既然醒了,就赶紧喝掉蔘汤,别让莲嫂再去热!”

      “那我也得坐着喝啊!躺着喝,不都喝到鼻子里边去了么?”程名振苦笑着回应。野丫头就是野丫头,从来就不会讲道理。即便是在伺候人的时,也是粗枝大叶。好在自己昏迷时有莲嫂,否则非得被她给折腾死了不可。

      被程名振眼睛里的笑意看得发虚,杜鹃生气地丢下陶碗。“还有本事了你。前几天,你不也躺着喝了汤?!别动,借着我的劲儿慢慢起!”

      说话间,她已经转到程名振头顶,把手臂向少年腋下一塞,缓缓用力。马上抡刀的胳膊远比莲嫂的手臂有劲儿,稍稍一托,已经让程名振可以借势将身体坐直。待后背靠着土墙慢慢停稳当了,目光无意间又轻轻地扫过了眼前的额头,被野蜂留下的痕迹刺得一柔,顷刻间又恢复了平和。

      可能是被蛰得太痛了吧,杜鹃哭过。程名振在那匆匆一瞥中,明显于其眼角看到了泪痕。而莲嫂好像也哭过,上眼皮红红的,肿胀尚没来得及褪去。可自己刚才明明是醒着的,怎么没听见她的噎涕声?这该死的驼子,到底用得是什么鬼药?!

      “喝吧!”杜鹃生硬地将陶碗端到程名振的嘴边,大声命令。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敢消受这蛇蝎美人的恩惠,程名振慌得连连摇头。

      “谁稀罕伺候你!”耳畔又传来一声冷笑,随着药碗挪开,杜鹃又恢复了她那副七当家的模样。向莲嫂点了点头,淡淡地命令道:“还是你来吧,他怕我吃了他!”

      “程少爷是个嫩脸的人,不是故意不喝!”莲嫂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像是在替程名振辩护,又像是在替自己解释。一边笑着,她一边接过药碗,手却轻轻抖了抖,不小心,将小半碗药汤洒到了程名振身上。

      “你!”杜鹃横眉怒目。

      “怪我,怪我!”莲嫂赶紧放下药碗,低头去用衣襟擦药。忙碌之中,几滴汗水似的东西簌簌落下来,落在药渍旁,留下一小片殷湿。

      “莲嫂,你又不是故意的。没事儿,我一点儿也没烫到!”程名振心里过意不去,低声安抚。

      “不是!”莲嫂摇着头揉眼睛,“我想起了我家那杀千刀的,他真狠心,居然两年了也没个信儿!”说罢,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脸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更加尴尬了,两个年青人互相低着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好一会儿,程名振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把药汤端给我吧,我真的自己能喝!”

      “那你早不说明白了!”看到程名振那副无辜的模样,杜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闭着眼睛睡你的觉就是了,提什么莲嫂的当家人?!”

      程名振无言以对,只好低头猛灌药汤。杜鹃又狠狠地剜了他两眼,猛地觉得一阵心虚,冷哼一声,快步走出了屋子。

      她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生气。也知道将怒火冲着莲嫂发,纯属殃及无辜。可知道是一回事情,能否控制得住是另外一回事情。该死的孙驼子,凭什么要说程名振不是能安心留在巨野泽中的命儿,凭什么认定了他与大伙做不了一堆儿?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说话文绉绉的,虚伪得很么?

      “七当家,我……”莲嫂并没有走远,看到杜鹃追了出来,赶紧收起眼泪,主动上前打招呼。

      “我知道,不怪你!”回头看了看亮着火把的窗口,杜鹃压低了声音安慰。“驼子叔让你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你伺候好了他,他将来肯定会报答你!”

      “我也不想要他什么报答。”善良的女人红着眼睛摇头。“想着把这些天七当家做的事情都冒充在自己头上,我就不敢看他!程少爷是个有大造化的,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命儿。只盼着他有朝一日能理解七当家对他这份心思……”

      “胡说!”杜鹃轻轻耸肩,“我不过是报答他对大伙的救命之恩罢了!对他能有什么心思!他不是咱们一路人。就像路过的大雁和留在泽里过冬的鲤鱼。彼此也就能互相看一眼罢了!”

      这话,根本骗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那文绉绉拒人千里之外的程名振,那对着满堂寨主侃侃而谈的程名振,那情急拼命,一刀削去敌将首级的程名振,那昏迷中满脸恐慌,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的程名振,不知不觉间已经印在了她的心上,挥,挥不掉,抹,抹不去。

      即便,能互相看上一眼,也会开心好久。轻轻咬着下唇,素有玉面罗刹之名的杜鹃默默地想。

      不远处,两只野鸟落入湖心,荡起一圈圈水波。

      注1:民间传说,在快死的人耳边呼喊,有可能把他的魂魄喊回来,救其一命。

      注2:煞人。方言,指剧烈地疼。

      第四章 红尘 (二 上)

      程名振在这里的身份是客,所以无论杜鹃和莲嫂两个之间起了什么冲突,他都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半分话也插不得。好在两个女人之间的误会并不算大,只过了很短一段时间,窗口外便又传来了她们吱吱咯咯的笑声。对于猜测六月天气般的女人心思,程名振素来不太擅长,见二人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索性闭上眼睛,卧床假寐。

      杜鹃和莲嫂两个起先怕他昏迷不醒,所以拼着命地逗他说话。现在看到他的脸色已经慢慢恢复正常,心里面便踏实下来,笑了笑,各自去寻房间睡了。

      从此之后,莲嫂便奉七当家杜鹃和郎中孙驼子的双重命令,每日衣不解带地伺候在程名振的病榻旁。而杜鹃则在每天晚上几乎在固定时间出现,随便问候几句病情,再找碴跟程名振斗几句嘴,然后飘然而去。时间一久,程名振也摸透了她的脾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每次都令杜鹃铩羽而归。几度气得想从腰间解下皮鞭来给少年以教训,看到对方那黄蜡蜡的面孔,心中一软,也就作罢。

      通过两个女人之口,外边的消息源源不断传进程名振耳朵中。那天死在他手里的军官是个五品鹰扬郎将,姓虞名仲谋,乃当今皇帝陛下的宠臣虞世基的族侄。本来是安插到陈棱帐下捞取功名的,却没料到金边没镀上,先把性命丢在了运河畔。据谣传说朝廷闻讯大怒,下令给陈棱老将军,命其严查官军战败的原因。而陈棱此刻刚刚与宇文述、李旭等人一道在虎牢关外大败叛军,声望既著,手中又握着重兵,所以根本不买虞家的帐。非但没有将当日被绿林好汉们打得落荒而逃的王世充拉出来斩首,反而根据其先时能给主将出谋划策,果断向流寇发起进攻,解除了馆陶县被攻破的危机;遇伏后又能带领大部分弟兄果断后撤,凭馆陶城墙据守,多次击溃流寇的反扑等“镇定”表现,保举他当了从五品的别将。

      “当天大当家带人反攻馆陶了?”被流言吓了一跳,程名振皱着眉头问道。

      “哼!”杜鹃气得直撇嘴,“朝廷的官员,还不就是那么回事情么?所谓欺上瞒下呗!咱们当天怕王世充整顿兵马后继续来追,连索桥都没顾得上拆就匆匆忙忙地撤了,怎可能再派兵去找林县令算账?分明是姓王的为了保住脑袋,虚报了很多战功上去。他的顶头上司正发愁无法给朝廷交代,所以无论王世充的战报有多少破绽,也只能充当睁眼瞎子!”

      这话听起来实在刺耳,偏偏程名振根本无从反驳。当初馆陶县的衙役们为了向林县令交差,不也是把杜鹃父女吹得像能御剑千里的侠客般么?结果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县太老爷到几位捕头,就偏偏没人看出破绽来。反而一传十,十传百,比着赛为衙役们奋勇“追敌”的战绩涂脂抹粉。根本无视对方因何而鼻青脸肿!

      “不过这样也好!”发现程名振脸上有些异样,杜鹃吐了下舌头,继续说道:“姓王的既然不敢承认战败,自然不敢细查到底是谁两次将他打得落荒而逃。所以你也不用担心家里人的安危,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馆陶县上下到现在还把你当救星呢!城里边的那些米铺肉铺的掌柜们没事儿就派伙计给你家送吃食,老太太一个人吃不完,左邻右舍都跟着沾光!”

      “俺娘她还好吧!”程名振假装听不出杜鹃话中的调侃意味,忧心忡忡地打听。

      “还好!”杜鹃笑着回答。难得把对方说得还不了嘴一次,她觉得非常有成就感。“咱们的探子扮作货郎到你家门口卖针线布头,老太太出来买过好几回。看来是以为你真奉命到外州公干了,所以正忙着给你做被子!”

      外出公干,是当日王二毛回城时,程名振交代给对方的口信。杜鹃那时满脸歉意地跟了出来,恰恰听了个一字不落。想想自己曾经答应过程名振的事情,她心里不觉有些歉疚。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跟探子交代过了。决不让任何人惊扰了老太太。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即便拼了命,也护着老太太杀出城来!”

      “只要你们自己不说,馆陶县上下没人知道我在这里。并且我只能算被你们挟持来的,县令大人不能平白牵连我娘!”对于杜鹃的殷勤,程名振一点儿也不感激。叹了口气,淡淡地回应。

      “哼!”杜鹃失望得直翻白眼,“当日也不是谁急着给张大当家出谋划策!”

      “免得玉石俱焚而已!”程名振熟知杜鹃的脾性,半点也不容让。

      “我们都是顽石,你是美玉,这总行了吧!”七当家杜鹃顺手一扒拉,将带给程名振的吃食全部收了起来。“没有我们这些顽石,看饿不饿得死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程名振翻着白眼掉了一句书包,拎起拐棍,慢慢走出了屋门。日日被杜鹃用老蔘、蜂蜜和湖里边的鲫鱼喂着,他的体力恢复得很快。伤口处偶尔还渗血,但慢慢地在晚霞底下走上几圈却已经没大妨碍了。

      “少爷,你到哪去?”莲嫂怕程名振摔倒,赶紧从后边追了过来。

      “我去湖边钓鱼,明天咱们用我钓的鱼做汤!”程名振用不拄拐杖的手从院墙上取下鱼竿和饵料,笑着回答。

      泽地的傍晚很美,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在落日的余晖中潋滟跳荡。连绵不尽的柳丝则在晚风的吹拂下,婆娑摇摆,如情人之间的眼神一样柔媚。坐在这样的风光里,即便一无所得(奇*书*网.整*理*提*供),也会令人心神变得愉悦。更何况摆弄鱼线饵料是程名振的谋生手段之一,以前在馆陶县,只要鱼钩甩出去,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要在杜鹃面前证明自己不需任何人的帮忙也能生存,所以鱼竿抖得极有水准。小半个时辰过后,莲嫂拎来的鱼篓中已经泡上了两条黑鲤,一条花鲢。还有几条看不出品种的野鱼咬了钩,程名振嫌其个头太小,从钩子取下来,顺手又丢回了湖中。

      “那是河鲈,用来熬汤最好不过!”杜鹃见程名振总是干买椟还珠的勾当,忍不住出言提醒。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忙着处理营中杂事,但泽地里的女人在收集食物的方面都有一手。程名振手里的钓竿和鱼饵都是她的,最近对方滋补身体的河鱼也多为其亲手所钓。

      “还没有半两肉呢,让它们再长长也不迟!”程名振露了怯却不肯认账,笑嘻嘻地狡辩。

      三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日常的欢快,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正聊到高兴的时候,身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几个喽啰疾驰而来,一边带马,一边大声喊道:“七当家,七当家——”

      “这呢!”杜鹃不高兴地站起身,低声回应。“什么事情,看你们慌慌张张地?”

      “八,八爷他,他回来了。奔,奔咱们的营地来了!”喽啰们一边喘粗气,一边大声汇报。

      “谁放他过来的,怎么不拦住他!”湖畔瞬间吹过一丝凉风,半边绿苇顺风而倒。无数不知名的野鸟扑扑啦啦地飞向了蓝天。

      “我,我们拦,拦了。没,没拦住!”喽啰兵歉意地看了一眼程名振,结结巴巴地回应。

      还没等程名振弄清楚所谓的八爷跟自己有什么瓜葛,小湖畔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响。伴着一阵爽朗的大笑,有个锦衣白袍的年青汉子快速向这边冲来。“鹃子,鹃子,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你怎么总是躲着我。我这回特意给你买了胭脂水粉,都是专供皇帝老儿的贡品呢。你来看看,保证喜欢!”

      “请八当家不要在我的宿营地纵马!”杜鹃大咧咧地冲着远处拱手,瞬间又从爱斗嘴的小女孩儿形象变回了冷酷无情的女土匪。“若是碰了我的人,可别怪我到大当家那边告你的状。要是你自己认不得路跌进陷阱里,更别怪我事先没打好招呼!”

      “怎么会呢。看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外人一般!”锦衣壮汉吃了一个瘪,却不着恼,笑呵呵地跳下坐骑。“我以前不是常来你这么?怎么从没见过什么陷阱。这几天要不是奉大当家的命去联络其他江湖豪杰,我……”

      话音未落,路边忽然“腾”地一声,弹起了两个布满尖刺的木排。被唤作八当家的人赶紧将战马松开,整个人来了个凌空后翻。两个木排先后砸在了空处,溅起的泥浆却如同雨点一般,将白马白袍砸了个斑斑点点。

      “八爷小心!”杜鹃麾下的兵卒们一边说着安慰话,一边幸灾乐祸。把乘兴而来的八当家气得两眼发黑,脸皮几乎已经垂到了地面上。

      程名振这几天日日被莲嫂陪着在湖边散步,对一些明显的暗记已经分辨得出。知道那是一个带绊锁的钉排,如果不是八当家和他的坐骑都躲得快,少不得要被钉个透心凉。如此歹毒的陷阱,却没让他觉得八当家可怜。反而心里无端涌起了一种【创建和谐家园】,好像乐得见到对方血流五步一般。

      “哼!”被唤作八当家的汉子冷冷地扫了一眼杜鹃麾下的喽啰,吓得众人赶紧收敛笑容。打狗也得看主人,虽然职位远在这些不识趣的家伙之上,他却没胆子拿喽啰兵们发作。只好将刀一般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落到了继续钓鱼的程名振身上。

      “这厮是谁,怎么会在你的营地里出入!”伸手向湖畔一指,八当家怒气冲冲地向杜鹃质问。

      “怎么?八当家奉了大当家的命,前来查验我的营地了!”杜鹃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此人这般自以为是,脸色越发冷淡,说出的话也越发不客气。

      “我既然是这里的八当家,总有资格问问陌生人的来历吧!”满身泥点的八当家撇着嘴,将“外人”两个字咬得非常清晰。

      莲嫂是个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八当家的用心所在。没等杜鹃开口,抢着走上前笑呵呵地说道:“吆!原来是八爷外出回来了。我当是谁呢,连咱们营的标记都不知道,就敢没头没脑的乱闯!这位程少爷可不是外人,他在运河旁救了张大当家和所有弟兄的命。八爷您经常不在,估计大当家也没顾得上跟您说。看您这身泥水,白瞎了一身好衣裳。赶快,我带您找地方换换去。万一着了凉,可就误了您的大事!”

      “你给我滚一边去!”八当家怒目横眉,冲着莲嫂大声呵斥。早就听说有个新来的家伙被七当家接进了锦字营,每日好吃好喝供养得白白胖胖。所以他才冒着被杜鹃责骂的风险硬闯了过来。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对方已经不算外人,自己反而成了势力眼莲嫂的奚落目标。

      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是为了让姓程的明白先来后到,今天的事情也不能善罢甘休。想到此节,八当家又沿着别人留下的脚印向前走了几步,笑着冲杜鹃咧了咧嘴,柔声道:“鹃子,这个人来历清楚么?别是官府玩的什么苦肉计!咱们都是江湖人,得对这些吃官饭的多留几个心眼。要我说,他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先挪到四当家那边为妙。免得日日在锦字营这边混着,平白惹出很多是非来!”

      “只有是非之人,才喜欢搬弄是非之事!”连日跟程名振斗嘴,杜鹃的咬文嚼字功夫明显见涨。不动声色挪开几步,与程名振的距离靠到无法再近,“他是我的客人,外边的无赖嚼什么舌头,我没心思听。有本事当面说出来,姑***刀最近刚刚磨过,正需要找人试试快不快呢!”

      “看你这话说的。我不是替你担心么?你可千万别看错了人,躲在女人身后的,从来不能算做好汉!”

      “那我就谢谢八当家!”杜鹃冷笑着耸肩,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挑拨,“天色不早了,八当家还是请回吧。锦字营女眷多,倘若八当家不小心又招惹了谁,我可不好处置!”

      她表现得漫不在乎,程名振可是再也沉不住气。从开始这个所谓的八当家出现,到后来二人唇枪舌剑,几乎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程名振都了然于心。凭借直觉,他推断出八当家对杜鹃有好逑之意,记得在几天前,莲嫂也有意无意之间点拨过自己。这本来都不关程名振的事,杜鹃和他不是一路人,短时间聊天斗嘴会找到很多乐趣,却根本不可能厮守终生。况且家中小杏花正眼巴巴地等着,若是把杜鹃接纳了,程名振心里会非常愧疚。

      但是,即便泥人也有个土性。所谓的八当家一上来就对自己冷嘲热讽。程名振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来?忍无可忍,便没必要再忍。想到这儿,他把鱼竿向肩膀上一甩,拄着拐棍站起来,懒洋洋的问道,“躲在女人身后的,说谁?哪个躲在女人身后的在乱咬?”

      “躲在女人身后的,当然是在说你!”八当家见程名振终于接招,迫不及待地回应。话音未落,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笑声。喽啰们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回终于找到了机会,一个个肆无忌惮,直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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