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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落在贤妃的肚子上,昭阳便笑着道:“小皇弟这几日有没有调皮?”
贤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可不是调皮么?这几日老是踢我肚子,闹腾得厉害。这春困秋乏的,我每日都觉着昏昏沉沉,想睡得厉害,好几次都被他一脚从睡梦中踹行,这小家伙。”
“这敢情好呀,说明小皇弟性子活泼开朗,以后断然武功十分厉害。”昭阳笑眯眯地道。
贤妃便又打了个哈欠:“呈昭阳公主吉言,我得先去同皇后娘娘请安了,趁着我还清醒的时候,上一次在未央宫中请安的时候睡了过去,可真是尴尬死了。”
昭阳连忙行了礼,瞧着贤妃缓缓进了未央宫。
沉默了许久,昭阳才抬起眼来问姒儿:“怀孕之人,都这般嗜睡?”
倒也并非她多疑在,只是因为前世贤妃小产之事,让昭阳不得不事事留心。
姒儿愣了愣,面上带着几分尴尬:“这,奴婢也没有生过孩子,且一直侍候这公主,也没见别人生过孩子,实在是不知。不过奴婢听说,怀孕的妇人的确是要嗜睡许多。”
昭阳点了点头,转过身朝着昭阳殿走去,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怀孕之人的确是要嗜睡一些,宫中怀孕的嫔妃昭阳也见过不少,倒也甚少见到像贤妃这样嗜睡的。
莫非,已经有人对贤妃下了手了?
可是如今德妃尚在冷宫之中,会是谁呢?又是如何下得手呢?
昭阳眉头紧蹙着,许久,才吩咐着姒儿道:“贤妃怀孕有些时候了,我也许久没去贤福宫探望,你准备一些礼物,最好,是摆放在正殿之中,不太常用的装饰型物件,明日我去贤福宫给贤妃请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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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昭阳用了午膳,便去了贤福宫,姒儿准备的礼物是一件镶嵌着红色宝石的花架子,形状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人,头上托着一个瞄着繁复花纹的青花瓷盘子,正好便可以放置花瓶,瞧着也喜庆,贤妃甚为喜欢。
“这花架子倒是可爱童趣得紧,公主哪儿弄来的这宝贝?”贤妃抚摸着那花架子,抬起眼来望向昭阳。
昭阳笑眯眯地道:“那日在尚工局瞧见的,兴许是其它娘娘觉着这模样算不得精美,便没有人选,昭阳倒是觉着瞧着富态有趣,就让人送到了昭阳殿。”
贤妃让人将那花架子放置到了正殿一角,摆放了一个圆乎乎的青瓷花瓶上去,倒是正相得益彰。
贤妃眯着眼看了会儿,似乎身为满意的模样,半晌,才笑着道:“咱们还是内殿说话吧,这正殿冷得紧。”
昭阳一怔,抬起眼来看了看贤妃,她尚且穿着夹棉的衣裙,手中还捧着手炉。
昭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目光又落在了殿外洒满了阳光的地上,才轻声道:“今日太阳正好,贤母妃为何还觉着冷呢?”
贤妃倒是并未觉着有何不妥,笑着道:“还未到三月,这春寒可马虎不得,若是寻常也就罢了,我如今有了身孕,最害怕的便是生病了,这一病起来,可恼火得紧。”
昭阳闻言,笑了笑,站起身来,同贤妃一同入了寝殿。寝殿之中尚且烧着几个炭盆子,十分暖和,贤妃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才将手炉顺手递给了身边的嬷嬷。
昭阳一坐下来,便闻到了一股十分清淡的香味,只是一瞬间,尚未辨别出是什么香味,那香味就似乎像是消失了一样,昭阳蹙了蹙眉:“母妃这殿中还熏了香?”
贤妃摇了摇头,笑着道:“自打发现我有了身孕以来,便再没有熏过香了,昭阳以后招了驸马可得记着,熏香对于怀孕的女人来说,是大忌,最容易引起小产了。”
昭阳颔首,心中有些疑惑,莫非方才那味道,只是她的错觉?昭阳想着,目光却又被贤妃身下坐着的软塌吸引了目光,那软塌同她见过的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做工瞧着更精美一些,唯一不同的,是那软塌下面有镂空如篮子模样的东西,上面放置着两个炭盆子,炭盆子的盆口同软塌底部连在了一起。
“咦,这软塌不是木头的么?在下面放置炭盆子,便不怕一个疏忽烧起来了吗?”昭阳轻声问着。
贤妃闻言,便掩嘴笑了起来,看了昭阳一眼:“昭阳这就不知了吧?这软塌下面,有一层薄薄的铜片,可以防止起火,却又储蓄热度,天气冷的时候,其他的椅子一坐上去,便觉着冷得入骨。这软塌坐上去,才是温暖如春呢。”
昭阳闻言,伸手摸了摸那软塌的扶手,果真带着融融暖意。
“这东西倒是新奇,母妃从哪里弄的呀?回头我也让尚工局给我做一个。”昭阳眼中满是喜爱之色,手一直摸着那软塌的扶手。
贤妃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大抵是不知道,这东西,可是我从你母后手里抢过来的。之前我去未央宫同你母后请安的时候,正好瞧见尚工局的人,说这东西是民间一位巧匠做的,手艺精湛,且效用极好。你母后甚为高兴,便当即让人装了炭火,试了试,果真神奇得紧,便同你母后讨了来。你母后可是不愿意,可是经不住我软磨硬泡,还是忍痛割爱给了我。”
昭阳笼在袖中的另一只手猛地一颤,心突然便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前世害得贤妃小产的,便是一张软塌。她前世不懂这些,还在奇怪,一张软塌如何能够让人小产。只是却也仅限于心中有这样的好奇,却并未深究下去。
这软塌,定然有问题。
极度的嗜睡和畏寒,便是前兆。
只是她如今全然没有证据证明这软塌哪儿存在问题,也不敢贸然提出。且这软塌毕竟是从母后那里来的。若是她现在就立刻提出这软塌存在问题,到时候若是查实了,只怕贤妃也定然会对母后心生芥蒂。
她必须要想个法子。
昭阳心中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眯眯地道:“这般厉害?尚工局不是号称有天底下最好的能工巧匠么?莫非做不出来?我得让尚工局多做几张出来。”
“你可莫要小看了,这软塌看起来和普通软塌模样一样,可是却是不同的,这铜片的厚度,和软塌木头之间的宽度,都有很大的关系。若是尚工局能够轻易做出来,也不会视如珍宝了。”贤妃掩嘴轻笑着。
昭阳脸上带着几分遗憾,摸了又摸,才收回了手:“可惜了,这样好的东西。”
从贤福宫出来,昭阳便匆忙赶去了未央宫,未央宫中,皇后正在同几个嫔妃说着话,见着昭阳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面上倒是有几分诧异:“这是怎么了?莫非你后面有人在追你不成?跑这么快作何?”
昭阳喘了几口气,接过宫人端过来的茶水灌了几口,才吐了吐舌头道:“方才才御花园里面瞧见了一只耗子,将我吓坏了。”
话毕,皇后和其他几个嫔妃才掩嘴笑了起来:“一个耗子也能吓成这模样,没出息的。”
昭阳在一旁坐了下来,听着皇后和几个嫔妃叙话,心中有些焦躁。
待宫人将其他人送走了之后,皇后才转过身来,面上已经没有了笑意:“本宫倒是不信,你会被耗子吓着。瞧你方才在这儿坐着便一直坐立难安的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昭阳咬了咬唇,神情有些犹疑:“兴许女儿说出来了之后,母后会觉着女儿有些疑神疑鬼的,可是母后一定要相信女儿……”
皇后蹙了蹙眉道:“究竟是什么事?”
昭阳这才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皇后一眼:“方才,女儿去了贤福宫,瞧见了贤妃从母后这里求去的一张软塌。”
“软塌?”皇后眼中带着几分疑惑,顿了顿,才道:“哦,便是那个烧了炭便可以变得暖和的软塌?”
昭阳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定:“母后,那软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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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诧异:“有问题?什么问题?”
“女儿也不知是什么问题,可是母后,女儿相信自己的直觉。昨日我在母后宫外瞧见贤妃,交谈了几句,便觉着贤妃有些不对劲,虽说怀孕的女子嗜睡,可是贤妃嗜睡的有些奇怪了。”昭阳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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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睡是正常,可是若是太过嗜睡便不正常了。就是因为觉着有些不对劲,我今日便专程去了贤福宫,才发现,如今都二月底了,宫中几乎个个都已经除了棉服,穿上了稍厚一些的袍子,甚至有人已经在穿单衣了,可是贤妃还穿得很厚,捧着手炉,屋中点着三四个炭火盆子,用着那软塌。”
昭阳眉头拧成了一团:“我一进贤妃的寝殿之中,就闻到了那寝殿之中有一股香味,可是问了贤妃,贤妃却说,并未点熏香,还说熏香是怀孕妇人最忌讳的。那香味太淡,我还没有辨别出是什么香味,就闻不见了,也兴许是我已经习惯了那股味道,便不觉着了。”
皇后闻言,便也沉默了下来。
昭阳见皇后似乎有些不信,连忙道:“母后,不管如何,咱们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若是那软塌果真有问题,贤妃腹中孩子出了什么变故的话,只怕这残害皇嗣的罪名,便会落在母后身上来了。父皇震怒不说,贤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外祖父在朝中本就已经步履维艰,若再树敌,只怕便难过了。”
皇后转过眼望向昭阳,咬了咬牙,才轻声道:“我自是信你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此事便查一查吧,只是万不可声张,若是传出去了,只怕……”
昭阳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点了点头:“那软塌是尚工局进献的,说是民间一个巧匠做的,尚工局母后可有信得过的人,不妨传召来询问询问,那制作软塌的匠人是谁,女儿专程出宫去探访探访。若是那做软塌的工匠已经被人收买了,只怕得用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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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沉吟了片刻,才幽幽地道:“若是那软塌有问题,一开始,可是进献给我的,若非那日正巧贤妃来请安,也不会被她讨了去。”
昭阳明白,母后是疑心,有人想要对她不利。
“母后可还记得,那软塌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昭阳轻声问着。
皇后眯着眼想了想,半晌,才道:“是在元宵节之后,具体是哪一日,我倒是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没过多久,李嬷嬷便带着姜司制进了殿门,姜司制是个约摸五十来岁的内侍,脸上已经满是皱纹,一笑起来便满脸褶子:“见过皇后娘娘,昭阳公主。不知皇后娘娘是那张椅子掉了漆,可否给奴才瞧瞧?”
皇后抬起眼来望向那姜司制,才开口道:“没有椅子,传唤你来,不过是想要问问你,此前你们尚工局进献了一张软塌,能够放置炭盆在下面,以保持软塌温度的,你可还记得?”
姜司制闻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哎哟,倒是有些印象,奴才记着,似乎是一张紫檀木做的软塌吧。”
紫檀木,昭阳脑中像是突然亮起来了一般,连忙道:“就是檀木,我先前闻到的,应当是檀木的香味。”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又道:“可是,同普通的檀木香似乎又有些不同,让我一时间也没有辨认出来。”
姜司制愣了愣,才笑着:“檀木香好,宁神安睡。”
昭阳这才稍稍平静了几分,沉吟了片刻,才道:“若是孕妇闻久了那檀木香,可有什么不利的?”
“孕妇的话,还是莫要闻那些香味了,闻久了,对腹中孩子不利。”姜司制轻声道。
昭阳的身子乍然冷了下来,半晌才道:“姜司制可还记得,做那软塌的民间匠人,是谁?那椅子是民间之物,又是如何入了宫的?”
“那匠人似乎是叫李森,在民间十分有名,是制作木器的大家。这软塌,是咱们尚工局中另一位司制梁司制此前在宫外偶然得之,听闻是孙将军府上那一位夫人订下了的东西,还是梁司制套了好久的关系,才求得的。”姜司制低声应着。
“孙将军?哪一位孙将军?”昭阳咬了咬唇,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姜司制立即便道:“孙尚志孙将军。”
昭阳和皇后对视了一眼,殿中便没有人再开口,半晌,昭阳才又问了句:“可知晓那李森,如今住在何处?”
姜司制摇了摇头:“这…奴才便不知晓了。”
昭阳轻轻颔首,挥退了那姜司制,才转过头望向皇后:“其他的暂且不论,只说这东西经过了孙府的手,女儿便觉着,怕是有问题。且母后方才也听见了,那檀木香,对孕妇是不利的东西。”
皇后的手紧握着手中的茶杯,眉头无法舒展:“可是,只这样,证据不足。檀木香会让孕妇不适,却不会如你所言那样,嗜睡和畏寒。”
“是,所以女儿疑心,那软塌怕是不仅仅只是檀木香这么简单,只怕还有其他的玄机,女儿尚且无法断言究竟是什么,只能先找到那个制作的工匠,仔细询问之后才能下定论。只是那软塌放在贤福宫,便如同一个随时可能被揪出来的危机,若不今早拔出,女儿这颗心始终悬吊吊的。可是东西已经送到了贤福宫,女儿却也不知,要寻个什么样的缘由,将东西给拿出来。”昭阳咬了咬唇道。
皇后亦是沉默了下来,微微蹙着眉:“这倒的确是件极为难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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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站起身来,在殿中来来【创建和谐家园】地踱步,半晌,才猛地停下了脚步来:“要不,母后就说,外祖母的老寒腿发作了,疼得厉害,向贤妃借那软塌来用几日,至少先将东西拿出来了再说。”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皇后:“且女儿觉得,贤妃的情况,女儿都发现了不对劲,每日都要去把平安脉的太医却并未发现,实在是有些非同寻常,母后,要不要换个太医去瞧瞧?”
皇后蹙着眉头,眼中满是思量,半晌才道:“此事我来想法子便是,你还是先出宫将那个匠人找着,仔细问一问,那软塌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吧。”
昭阳应了下来,只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出宫也无用,昭阳便先回了昭阳殿,第二天给皇后请了安便朝着宫门去了。
坐着步撵到了宫门口,昭阳出了宫门,便瞧见马车停在宫门口,正欲上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昭阳公主。”
昭阳转过头,就看见明安笑眯眯的脸。
明安的身前推着的,是坐着轮椅的苏远之。
昭阳一愣,才又转过了身来:“苏丞相。丞相这是刚和父皇商议完政事,准备回府?”
“嗯。”苏远之淡淡地应着,目光打量着昭阳,心中却在想着,不过月余未见,似乎又长开了一些。
倒是明安像个话唠:“公主走路急匆匆的,方才小的叫了你几声,公主也未听见,可是有什么急事?”
昭阳点了点头:“是有一些急事要处置,便先行告辞了,下次得了闲再叙吧。”
昭阳说完,便瞧见苏远之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握上了放置在轮椅上的鞭子。昭阳实在是有些怕了那鞭子,且这还是宫门口,那么多人瞧着,身子一顿,才又开了口:“母后听父皇说,丞相的腿每到阴寒的天气便会疼,托人找了一些草药,以答谢丞相对我和皇弟的救命之恩。草药放在我那里的,只是今日没曾想会碰到丞相,且出宫有些匆忙,便没有带上,下一次,定然专程去丞相府上拜访。”
这样说,应当万无一失吧,既安抚了苏远之,又堵住了其他人的嘴。昭阳想着,又朝着苏远之拱了拱手,便要转身上马车。
身后却传来苏远之轻飘飘的声音:“公主说到太子殿下,微臣倒是想要同公主说一说太子殿下之事,公主不如同微臣同乘吧。”
昭阳咬了咬牙,苏远之,卑鄙。
可是心中即便是这样想着,昭阳却也明白苏远之的性子,自是不敢在这个地方忤逆他,若是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只怕便更加难办了。
昭阳心中衡量着,半晌,才转过身来望向苏远之,行了个礼道:“如此,便叨扰了。”
昭阳转身,咬牙切齿地朝着苏远之坐的那枣红色马车走去,上了马车,便坐到了最里面,不多时,明安抬着苏远之的轮椅上了马车,而后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