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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会认为我见了你的面,会凭着快死之人的身份向你提出什么请求,比如照顾燕家?”燕太元忽然打破了沉默,很直接地说道,一面在师映川的注视下,有些吃力地慢慢坐起了身子,倚在床头,师映川听了,也不矫情,大方地承认:“不错,我确实是有这个猜测。”燕太元也不说别的,只是盯着少年的脸,道:“让我看看你……”师映川略一迟疑,然后就取下了面具,露出真容,燕太元的视线就这么落在师映川精致无瑕的脸上,一时间全身微微一震,神色变了,那种样子太过复杂,好象是从这张脸上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过往,回溯了许多已经遗忘或者还记得的往事,燕太元一动不动,他好象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子,自己久违的孩子,曾经整个燕氏的族中明珠,他的手微微颤抖,紧接着又强行攥了起来。
良久,燕太元低低叹息,此刻的心情也唯有凝成这一句长长的叹息了,他看着师映川,声音之中依稀透露出几分恍惚的意味,喃喃道:“云儿……”忽又摇头:“不,你不是乱云……”话音未落,燕太元就猛地呛咳了起来,虽然不是咳得很剧烈,但也让他全身颤动,脸色涨红,师映川静静瞧着这一幕,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一双闪烁着幽幽火光的眸子,才在偶尔的间隙中透露出些许淡淡的情绪,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倒出一枚丸药,等燕太元咳声渐止,便递了过去:“先吃了这个罢,至少会让你好受些。”
“……造化丹?”燕太元微怔之下,端详着丸药,显然是识货的,他忽然一笑,拿起造化丹吞进腹中,叹道:“这样珍贵的东西,至少可以让我多延续一段时间的性命,你虽然是宗子,这种东西也不会有多少,现在就这么给我用了,你舍得?”师映川脸上波澜不兴,只是微微垂了一下眼皮,淡然道:“也算是求个安心罢,毕竟你也是我外祖父,没有你,也不会有我。”两人都知道,若是可以一直供应造化丹给燕太元,那么燕太元的性命就可以就此延续下去,然而造化丹何等珍贵,其中一味主要原料乃是造化玉露,整个大光明峰三五年才能集满一瓶,而一枚造化丹就需要三滴造化玉露,师映川即便是宗子,也不可能为了燕太元这样消耗!
“你也不必多想,人之将死,想的事情就简单了,我这次让你来,其实并没有别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看你罢了,毕竟你是你娘唯一的血脉……”燕太元服下造化丹之后,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再开口时,虽然不敢说中气十足,却也比先前强上几分,师映川听了这话,有点意外于燕太元会说得这么直接,他观燕太元神情,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目的,不过眼下看起来说话倒像是出自真心,不过师映川如今的城府又岂是寻常少年可比,无论如何都还是抱有一定戒心的,因此听燕太元说归说,却并不会由此受到什么感动,只是不置可否罢了,燕太元也不以为意,道:“你娘当年住的地方都还在,你也可以去看看,我现在时日不多,你……留到我丧事办完之后再走,如何?”
在这一刻,燕太元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正在交代着自己身后事的垂死老者,师映川念头微转,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察觉到对方有什么算计在内,便道:“此事……倒也可以。”燕太元听了,脸上露出笑容,道:“你这性子和你娘确实不太像,想当初云儿她……”
谁也不知道师映川与燕太元在房间里都说了些什么,总之当天师映川就留了下来,住的便是从前燕乱云居住过的地方,这里不但外面的景致不错,内里的布置摆设也有品位,从内到外都看得出经常有人收拾打扫,尤其所有的房间都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可以直接就住进去,根本不需要事先做什么准备,师映川大致看了看,还是比较满意的。
师映川来到燕家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及至晚间,已陆续有本地其他家族以各种名义派人送来了拜会的礼物,只不过师映川自然是不会见谁的,而这些家族本来也没指望什么,无非是以此结个善缘罢了。
这时师映川正在练字,左优昙在一旁磨墨,那傀儡却是在里间打坐,等到师映川在纸上写下‘宁静致远’最后一个字时,左优昙忽然道:“剑子这次虽然不曾答应什么,但既然来了,又要留在这里一段日子,本身就已是正中他人下怀。”师映川笑了笑,仍是低眉垂目看着面前纸上的字,神色平淡道:“我自然明白……我现在登门,又答应留下,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就已经是表明某种态度了,从前我与燕氏从无来往,但天下人都知道这是我的母族,所以即便我看起来对燕氏冷淡,别人也依然会顾忌这一层关系,而现在,其他人只怕是更会认为我对这里多少有些血脉情分,这对燕氏一族十分有利……所以,我这位外祖父包括那位曾外祖父终究还是用软刀子算计了我,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介意一个将死之人的这点小小利用,这一点我和他们都是心知肚明。”
两人说着话,这时却听外面有人道:“君上,有客人来访。”师映川有些意外,就道:“进来。”当下就有一名青年进屋,师映川认出这是当时在燕太元房中的燕家人中的一个,看样子大概是自己的一个表哥,不过此刻这个青年的神态却有些拘谨,一进来虽然震惊于师映川与左优昙容貌之美,但马上就垂眼不敢再多看,只拱手恭敬道:“有客人来访,乃是本地州牧,眼下就在前院等候,家主让我来问君上可要传他来见?”
青州乃是大周治下,身为州牧,便是一方大员,师映川作为大周国师,这州牧听说燕家之事,自然就要立刻前来拜见,州牧身份不同,燕家便也通传进来,看师映川的意思。
师映川倒也没什么意见,从左优昙手里接过一条湿帕擦了擦手,很随意地道:“那就让他过来罢。”这青年听了,便出去迎客,对于师映川来说,即便是一州大员的身份也没什么,但哪怕是对于燕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如此国之重臣也是不能怠慢的。
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一个身穿官服的英伟中年人便来到了师映川面前,这中年人在青州为官也有二十余年,当年也是见过燕乱云的,所以这时瞧见师映川,除了震惊于母子二人相象之外,倒也没有太过痴迷于对方的姿容,但真正令此人心惊的却并非是面前师映川以及左优昙的容貌,他身为朝廷镇守一方的大员,朝见天子也是寻常,各色人物都见得多了,但平生所接触到的上位者威严,却都不及眼前这少年,而且这决不仅仅是因为少年高高在上的身份所致,不过转念一想就又明白几分,面前这人年纪虽轻,但却已是半步宗师,而普通人即便是权倾朝野,但说到底也不过凭借着外物外力罢了,哪怕再有权力,再心机百出,都建立在势力的前提下,不是自己本身,一旦剥去了这些外衣,又剩了什么?什么权臣,什么君主,也只是世俗力量,都可能转眼间便风云突变,成为无根浮萍,而眼前这少年自身就是根本,半步宗师之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完全归于自己,任什么局势变幻都可以从容应对,那种自信是深入骨髓的,这就是武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分别。
思及至此,中年人毕竟是朝廷中人,情不自禁地就生出了一些厌恨,同时又有淡淡悲哀包括一丝无力之感,此人突然间想起自己年轻时老师的感慨:“天下武夫,皆可杀之!若昔时泰元大帝不曾败亡,则世间又是另一番光景!”此时中年人回忆着这些,遥想千百年之前的那个时代,一时间不禁暗暗叹息。
第226章 二百二十六、人心
不过这中年人虽然心情复杂,却也仍然要谨慎地压下这些想法,当下就见了礼,道:“青州州牧李原,见过国师。”师映川坐着喝茶,说道:“你既然是本地父母官,倒也不必太拘束,坐罢。”他可以这么说,但李原却不会当真,再施一礼,道:“国师当面,岂有下官的位置。”
这李原身为一州长官,平时也是高高在上,寻常世家门派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对一些小家族更是眼皮也懒得夹上一下,然而此刻在师映川面前却是恭敬谨慎无比,师映川出身断法宗,这断法宗是什么地方?一个人哪怕原本毫无倚仗,出身微贱,但一旦成为宗门里面的真传【创建和谐家园】,那就立刻有了与世家大族联姻的本钱,出门在外,也要被各方奉为上宾,又何况是宗子?这层身份已经是高不可攀,然而师映川偏偏又是弑仙山少主,且与万剑山联姻,季、千两位平君之中的一人极有可能成为日后的剑宗,另一位平君宝相龙树更是日后要继承山海大狱的,如此一来,师映川仅仅一人,却是势力之大难有人及,最重要的是,他自身的实力亦是骇人听闻,以十六岁之龄晋升准宗师,日后成就不可【创建和谐家园】,这是何等本事!
这李原心中想着,越发暗暗叹息,想起自己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哪一个不是聪明勤勉的好孩子?一个勤奋修行,日夜不辍,一个埋首书海,辛苦做学问,可是这些对于面前这少年来说,又有多少意义呢?格局完全不同!李原心中深深叹息,不过他既然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成为封疆大吏,自然不是常人,心下很快就恢复了清明,这时师映川一身黑袍,坐在一张大椅上,手捧热气袅袅的香茶,看着这李原,一脸平静之色,唯有眼中偶尔掠过的一丝精芒才稍稍可以看出几分峥嵘,他啜了一口茶,道:“今日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李原见师映川深邃的目光淡淡扫过来,虽无探究之意,却仍然令他心头一阵乱跳,尽显威严,不由得收了心思,忙道:“下官有的不过是些凡俗之事,怎敢烦劳国师,只不过……只不过……”当下忽然起身,深深一拜:“不瞒国师,下官有一子向来醉心武道,天资也还勉强有些可看之处,只是一直明师难求,下官有心送他进入断法宗,但苦无门路,今日接到国师驾临青州的消息,下官便立刻前来拜谒,还望国师将犬子引荐入门,为国师效犬马之劳!”
“哦?是这样……”师映川听了,略觉意外之余,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当然知道李原的话里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这李原毕竟是大周这等强国的一方大员,封疆大吏,而且大周与断法宗的关系也不一般,李原想把儿子送进断法宗其实并不难,而且他既然敢过来求自己让他儿子入宗,说明他的儿子资质必然不会差,至少入门的资格肯定是有了,不然也不会敢开这个口,事实上这李原定然是想将儿子送进宗门,拜入大光明峰一脉,同时希望自己加以照顾,弄个内门【创建和谐家园】甚至真传【创建和谐家园】的身份,不然今天此人也不会开这个口。
事实上师映川猜得完全没错,只不过李原这样的朝廷官员想的比他更多了一层,这大光明峰是什么地方,是宗正一脉培养门中支柱【创建和谐家园】的所在,宗门内不少长老以及一些实权人物有许多都是出身于此,而且也有不少人都是各世家甚至各国家的权贵人家子弟,自己的儿子哪怕是在宗门里学不到太多本事,但只要结交到那里的【创建和谐家园】,广结人脉,日后就是受用不尽,给家族带来无穷好处!李原此人身为朝廷重臣,眼光毒辣,看问题自然透彻长远无比。
师映川挑了挑眉头,却没有立刻答复,修长的食指富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李原这时又道:“……下官听说国师喜欢收藏泰元帝之物,如今正好搜集到两件,还请国师笑纳。”师映川闻言,眼中微闪,自己爱好收集泰元帝之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此人这一举动显然不是短时间可以办到,想必早已存了拜见自己以求引荐儿子进门的心思,就算自己这次没来青州,不久之后这个李原也一定会找机会托人递话,这次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如此一想,不由得笑了笑,便欲应承此事,反正也没有坏处,哪知李原又继续道:“下官先父曾经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十斤天外异铁,一直收藏在家中,曾经请人看过,乃是打造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此次便献于国师。”这样所谓的天外异铁其实就是陨石中所提取的金属,非常罕见,确实是好东西,李原知道以师映川的身份,什么金珠宝贝没有见过,哪里会稀罕银钱之类的俗流东西,于是才拿出家中的珍藏,果然,师映川有些感兴趣了,淡淡笑道:“你倒是有心了……如此,明日就让令郎过来,我见一见,若是资质不差的话,日后自有他的前程。”
李原自然是连连拜谢,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敢过多耽误师映川的时间,当下便告辞了,留下两口箱子,里面是送来的礼物,师映川打个哈欠,顺手就开了其中一个箱子,就见里面是一块黑黢黢的似铁非铁之物,表面隐隐有金色光泽,便点头道:“不错,此物掺上几样其他材料,就可以打造出一把神兵。”左优昙打开另一口箱子,道:“原来是两幅字画……”便将两支泛黄的图轴取出,师映川拿过其中一个,解开系绳,徐徐展开,原来是一幅字,有泰元帝的印章,师映川看了一下,又重新收好,左优昙就又递过另一个,师映川打开,顿时愣住了,原来这是一幅画,画上是个男子,正负剑面朝大海,风吹乱了长发,师映川看那身影,那风姿气度,只觉得很熟悉,分明就是梦中曾经数次见过的莲生,男子的侧脸可以看得很清楚,虽然只是半边,却已经可以想象出那定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看了他的样子,才真正知道‘剑眉星目’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而在上泰元帝印章的上方,一个‘莲’字赫然在目,这也让师映川彻底肯定了画中人的身份:必是二代宗正赵青主无疑!
这是师映川第一次见到赵青主的模样,看着画上男子,这个自己曾经的情人,也是现今的祖师,师映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很是复杂,但同时他也有些失望,这并不是说赵青主的真容让他失望,而是因为这张面孔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非常陌生,毫无头绪,师映川轻轻抚摩着画,然后就小心地收了起来,嘱咐左优昙把这几件东西都收好,不过很快,师映川就铺起纸,提笔画了起来,通过刚才画卷上赵青主的侧容,进而将对方的整个样子画了下来,一时画毕,觉得应该与真人的容貌出入不大,便将这幅肖像交给左优昙,道:“叫人多拓印一些,给我满天下张贴出去,若是谁能找到此人或者提供确切的线索,我有重赏。”
师映川倒不担心有谁知道画上人的真实身份,毕竟赵青主的画像就连大光明峰都没有,况且又时隔千年,怎么可能还有人见过断法宗二代宗正的容貌究竟是什么样子?这个概率几乎为零,而且就算万一宁天谕还给赵青主画过像,并且流传下来,那上面也不可能有提名,就好比自己现在得到的这一幅,所以师映川并不怕有人发现什么疑点,倒是左优昙接了肖像,心中不免疑惑,但他早已学会对于师映川的所有要求都只需执行,而不会去问为什么,更不会去探究其中的奥秘,也不会多想,眼下也是一样,于是就应了一声。
一夜无话,师映川也没有什么睡意,一晚上都在打坐,翌日一早吃过饭,州牧府便将府中二公子送来,师映川看了一下,对方的资质果然不差,虽说在他眼里只算是一般,但放在别人眼里却已是颇为不错了,即便拜入断法宗,做个内门【创建和谐家园】也已经基本够格,于是当下就修书一封,交给此人,让对方拿着书信前往断法宗,到时候自然有人安排。
做完这些事情,师映川便去看望燕太元,不管怎么说燕太元也已经时日无多,有些事情也就没必要计较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多年了,他虽然还保留着从前的一些东西,但也依然还是逐渐融入到了这个社会当中,所以在有些事情的看法上也与其他人一样,既然燕太元是自己的外祖父这个事实无法抹去,那么又何必极力否认这一点?而燕家的人倒也识趣,并没有谁来打扰师映川,也没有借着师映川的名头做些什么,对于这一点,师映川还算满意。
午后阳光暖暖照在身上,师映川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放到院里,歪在上面晒着太阳,左优昙坐在旁边给他剥着水果,不时地喂进他嘴里,师映川微闭着眼睛,脸上透着几分心不在焉的样子,未几,左优昙见他似乎是睡着了,便剥了果子自己吃,今日师映川换了件蓝衣,黑发挽髻,插着蓝宝石簪子,全身上下的打扮很是简单素净,唯有耳朵上戴着一串银铃长坠,十来个精致小巧的白银铃铛缀在上面,风一吹就是一阵悦耳清脆的响声,左优昙不知怎的,目光就在师映川脸上游弋起来,如此美人春睡,端的是叫人目眩神迷,左优昙静静看着,忽然心里就冒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那是一种异样的情愫,他与师映川多年以前就认识了,当初师映川在交易会上买下了他,使他免去了被人玩弄的悲惨命运,后来带他进宗门,让他有了现在的一切,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经过这么多年,他早就接受了对方,只要师映川说一声,他就会很干脆地献出自己,他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种交换利用的想法淡去,多出了别的东西,或许师映川也是知道的,也有着顺其自然的意思,这也许是爱情,也许不是,但这已经并不重要,反正他总会在他身边,情不情爱不爱的,根本无关紧要,在他的生命中现在只有一个师映川,这个人是独一无二的,是他生命中一道耀眼的风景。
微暖的风吹过,沁着花香,左优昙看着师映川安静的睡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忽然有一种淡淡的触动,师映川其实并不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是个十分幸运的人,他如今所拥有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这是一个有时候性格活泼甚至有很多新奇想法的年轻人,年轻得似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只不过随着年纪渐长,这种活泼的性格开始逐渐被沉稳冷静所掩盖下去罢了……左优昙想到这里,一种莫名的情愫促使他微微低了头,在对方温嫩的唇上轻轻一触,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师映川乌黑的长睫忽然一颤,眼睛就无声地睁开了,左优昙一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又并非紧张,师映川似乎也有点意外,他看着左优昙,阳光透过树叶花藤斑驳地洒在青年身上,真真是更增美态,一时间寂静片刻,师映川忽然就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默,他拉住左优昙的手,轻轻一扯就将对方拉进了怀里,抱个满怀,左优昙身体一僵,然后主动放松--这是师映川第一次这么做,双方都有些不习惯。
暖风醉人,怀抱着身体放软的青年,能够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独有的香气,师映川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令左优昙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这时师映川才说道:“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很多年了,我们都很熟悉彼此,我挺喜欢你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而你现在应该也很喜欢我,经过这些年的相处,我不认为我和你之间还有很多事情不能谈,所以你只要对我坦承就好,这一点也是我最看重的,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对我隐瞒。”左优昙被这个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少年抱在怀里,有点不太习惯,但并不排斥,他沉默了片刻,方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也记得是你给了我一切,曾经我认为自己要出卖什么以便来换取你的给予,但后来这种想法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改变了,我会服侍你,跟着你,直到我死,这样就足够了。”
师映川轻轻拍着青年的肩背:“你一直都很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即便我和你之间已经不单纯是主仆关系,但你也永远不会成为我的伴侣,一来是因为我对你并没有达到那种感情,二来是因为我要照顾宝相他们三人的心情,或许他们不会太介意我多找一位和他们各方面都差不多的平君,但如果这位平君与他们不同,那么他们下意识地就会排斥,很不舒服,曾经梳碧就是这样的例子,而这就是人性,所以你永远不会跟我在一起,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会一直维持这个样子,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属下明白,也不会过多地奢望什么……我想过自己这辈子也许都只是你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我很清楚,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左优昙说着,看了一眼师映川,心中有淡淡的感慨,或许也有一丝不甘,但这一切只是转眼即散,都被他尽数收起,师映川眼神明亮,说这些不中听的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的委婉矫饰,只因他如今道心通明,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很多事情想到什么就直说,想要什么就去要,这才如此,一时间抚摩着左优昙的发梢,漂亮的眸子里生出一丝热情,笑叹道:“很美……”一只手轻轻探进青年的衣服里,摸着对方光滑的胸脯,道:“我以前对男人完全没有想法,但现在么……果然人还是会改变的啊。”
这样的狎昵让左优昙情不自禁地肌肉紧绷,不过师映川并没有更进一步,摸了几把之后,忽然就抽回了手,他松开左优昙,站了起来,目光却看向院外,左优昙微微凝眉,看出似乎有些不妥:“剑子……”师映川却是微微一笑,双眼清亮如水,道:“不妨。”转脸却是轻哼一声,右手在腰畔的别花春水剑上一抚一抹,三尺青锋森然,下一刻,他却又重新坐了下来,几乎与此同时,房中有人身形一纵便出了院子,紧接着,远处传来阵阵轰鸣,音爆声中,建筑倒塌,而且明显有震动龟裂的声音,包括许多人的呼喊惊叫,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全身裹在黑袍当中的傀儡手里提着一名容貌普通的男子出现在了师映川面前,紧随而来的又有许多条人影,陆续赶至,自然是燕家人无疑,毕竟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这些人。
那男子口鼻溢血,面色惨白,脸上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之色,师映川看着这个陌生人,淡淡道:“一位半步宗师暗中窥探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想,大概还是因为那个传闻罢,只要吸收了我的血肉精华,就有极大的可能突破,如此,那么我想阁下的年纪想必是已经不小了,再耗不起了是吗?”
虽说只要晋升准宗师之后,日后成为宗师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但是这其实也是有重要前提的,那就是这个人的年纪不能太大!师映川十六岁就晋升准宗师,没人怀疑他以后会成就宗师之境,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而且时间不会太久,可是如果一个人超过百岁,那么即便晋升准宗师,但以后突破宗师境界的时间却是非常可能被极大地拉长,甚至渺茫到没有希望,年纪越大越是如此,所以一个人如果七八十岁成为半步宗师,那么他也许直到老死也没有晋升宗师,这是很有可能的,而这也是宗师强者的数量如此之少的原因之一。
男子却没有回答师映川的这个问题,他只是死死盯着傀儡,脸色煞白如同白纸,惨笑道:“宗师……居然是大宗师!”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燕家人甚至包括左优昙都是尽皆骇然色变,左优昙哪怕是已经习惯这傀儡不离师映川左右,但也万万想不到这‘护卫’竟然是一位大宗师!更不必说在场的燕家人,谁能想到,一位宗师强者竟会给人做护卫,这是不可能的,即便师映川身份再尊贵,地位再高,也不可能,然而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在如今却偏偏发生了!不过人们突然间却又想到当年师映川遭遇一位宗师掳劫却最终安然无恙的事情,眼下……似乎就有了答案!只因有这位宗师暗中保护,这原来就是师映川的底牌!
众人的猜测虽然与事实南辕北辙,不过这也正是师映川所希望的,他完全没有理会众人的震骇,面色冷峻而平静,对男子似笑非笑道:“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话音方落,傀儡捏住男子后颈的手便突然一用力,顿时就将此人颈骨捏得粉碎,师映川转而对左优昙道:“交代下去,查一查这人的来历,如果是孤身一人也就罢了,若是有家族或者有门派的,就上报宗门,铲除他的家族,灭其苗裔,断绝他的门派传承。”青州这里也有断法宗的势力,左优昙自然有联络的手段。
师映川淡然说着,他脸上此刻的表情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平静到了极点便是漠然,他忽然看向远处神情复杂的燕夕道,微笑道:“凝华芝乃是燕氏至宝,燕族长当年打算出关之后就服用此物,日后有可能成就大宗师,到时候燕家必然更上一层楼,可惜我娘却将凝华芝盗走……我想,在听说那个传闻的时候,燕族长说不定也有过和这个人一样的想法罢,我这样的‘药人’……呵呵,只不过风险太大,也就罢了。”
风吹过,无人应答。
第227章 二百二十七、一切的改变
随后那名半步宗师的尸体便被傀儡挂在了燕家外面的一棵古树上,日夜供人‘瞻仰’,堂堂一位准宗师,却落得如此下场,就连死后也丝毫体面不存,尸体任人指点,而经过这一次,师映川身边竟然有宗师强者护卫的消息也以飓风之势席卷开来,冲击着得知此事的人们的神经,这件事所激起的震动甚至超过了师映川当初晋升之时,毕竟宗师强者已是站在世间的顶端,莫说是师映川,即便是师映川的师父连江楼,也断然没有让一位同等级强者贴身保护的道理,人们惊骇不信之余,也不由得生出了强烈的疑问:这师映川究竟是凭借什么手段,才拉拢了一位大宗师如此效劳?要知道这可是宗师强者,只要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师映川无论是许诺金钱还是地位等等,都不应该看在一位宗师眼里才对,若说用重利以及丰厚待遇来请一位宗师加入断法宗做客卿长老之类,或许还有可能,但要对方做护卫,简直就是笑话!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有那一干心怀嫉妒之人私下里恶意揣测,只说师映川想必是凭借美色笼络了那名神秘宗师,毕竟是胭脂榜排名第一的怯颜美人,就算大宗师已经能够不为外物所动,但‘情’之一字却是能杀人的,岂不闻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不过这样的议论自然是没有什么人敢拿到明面上的,也就是暗地里说说罢了,总而言之,各方议论纷纷,这是继前时方家女子与断法宗剑子之间纠缠一事之后,又一出更加震荡人心的热门话题。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师映川这时却在燕家安稳度日,他所住的这所院子比其他地方都清净得多,眼下师映川在院子里练剑既罢,左优昙递上湿毛巾和凉茶,师映川擦了擦脸,捧着茶杯眯眼慢慢喝着,一副惬意之色,不远处傀儡仍然一身连帽黑袍,在树阴下打坐,师映川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傀儡,心中微微冷笑,从前他刚刚晋升之时,还并不想刻意暴露自己的这张底牌,不过如今不同了,现在自己境界稳固,而且一些想法也已经不同,所以在一个适当的时机打出这张王牌,事实上是有好处的,不但增加了自己的分量,也震慑了某些心怀叵测之人,而且由此在宗门内会取得更大的话语权,争取更多的资源,以至于更好地发展自己的白虹山,这就是‘势’的好处,同时在与自己有着紧密关联的几方势力当中,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比如宗门,比如弑仙山,比如万剑山,比如山海大狱,毕竟,一个师映川与一个有着大宗师可供随意驱使的师映川,绝对是不一样的,虽然这样说似乎很伤感情,但这就是现实!
此刻左优昙的目光轻轻朝着傀儡所在的方向一扫,心中不觉微叹,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有真正了解师映川,至少师映川有许多秘密是不会让他知道的,这样的认知让左优昙有些不太适应,不知道应该怎么想,但他也很清楚,像师映川这样的人,永远都是会有所保留的,就算面对最亲密的枕边人也是一样,又何况是自己呢?这么一想,也就心平气和了。
师映川喝完茶,又擦了擦手,便道:“好了,是时候去探望一下我那位外公了,优昙你给我做点新鲜果酱,弄些你拿手的奶酥糕,我回来的时候吃。”左优昙微微一笑:“剑子既然喜欢吃,我就多做一些。”师映川他如此一笑,平日里在其他人面前的冷美人展现出这样的笑容,当真动人到了极处,即便师映川不是好色之人,也仍然止不住生出欣赏之意,便抬手抚摩着青年的脸颊,以及那天鹅般的颈子,虽然没有身体上互相实质性的纠缠,但也已经觉得很舒服,而左优昙面对这一切,饶是两人早已有了亲密的关系,也仍然略觉微赧,雪白的面孔上就多了一抹淡淡的浅笑,任凭师映川摩挲着自己的脖子,师映川看着那笑容,突然间心中就有一道电光闪过,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喜爱并接纳了这个男子!
--那是因为他是这个人的主宰,是这个人的天!这个人完全不会违抗他,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只要他愿意,他想要,这个俊美如仙的青年就彻底是他的,完完全全地属于他,无论是身还是心!相比之下,宝相龙树,季玄婴,千醉雪,他们三个都是他的平君,可他们虽然是他的伴侣,但实际上却都具有强者特有的骄傲和独立性,他们喜欢他,也愿意满足他的要求,但却永远不会身心完全依附他,永远不会彻底柔顺以待,而他也不会真正成为他们的主宰,他们,有太多的选择,也因此注定不会让他尝到那种彻底征服一个人的成就感,而这,恰恰是一个男人非常在意也非常享受的一种感觉!这,就是人心!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转瞬即逝,但已足够让师映川洞彻真相,他叹了一口气,就笑了起来,走出了院子,现在他对燕家也略熟悉了几分,很快就来到了燕太元的住处,燕太元的精神还算好,造化丹延长了他的生命,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师映川能够感觉到对方的气血已经趋于干涸,不会再有多少天好活的,或许是因为大限将至的缘故,燕太元已经不再理会其他的事情,当师映川来探望他的时候,他只是说起燕乱云小时候的事情,回忆着女儿成长当中的点点滴滴,那些有趣的、让人哭笑不得的小孩子的恶作剧是他说的最多的事,而面对这种情况,师映川所做的只是安静地听着,而燕太元所需要的,事实上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听众而已。
“等我死了之后,有空就替我去你母亲埋骨的地方烧几张纸……”燕太元似乎有点累了,他看着师映川那张与燕乱云相似的面孔,叹道:“我忽然很想念你娘,想念她小时候叫我父亲……”一个人往往在生命已经为时不多的时刻,想的不再是平日里追求挂念的事情,而是某些真正遗憾的东西,燕太元如今也不例外,所以他开始想念女儿,想念自己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儿,燕太元站在燕家这个位置上,也许并不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因为作为掌权者,他必须要做出表率,做出一个姿态,冷酷而决然地展露出杀伐果断的一面,即便是自己心爱的女儿犯下大错,也一定照惩不误,然而,他终究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师映川心中略有感慨,他给燕太元倒了一杯水,说着:“我对这里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怎么说也是我母族,虽然我不会照顾燕家,不过倒也没必要打压,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燕太元并不意外于这样一番话,他点点头,倚在被子卷上,道:“以后如果燕氏有难,你可会看在你母亲面上,施以援手?”要知道师映川年纪轻轻就是准宗师,日后成就宗师之境是必然的,如此一来,寿元大涨,至少也能看顾燕氏一百多年,若是好的话,二百年也未可知,燕太元毕竟是燕家之人,所思所想总还是不忘家族的,师映川听他这样问,倒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冷漠,只是不置可否地弹了弹指甲,道:“也许罢。”燕太元本也没指望他会一口应承,现在有这个态度,已经是可以了,便叹道:“也罢……”
过得一时,师映川从房中出来,外面天光明灿,好不动人,他舒展一下四肢,便施施然地出了燕家,青州这里群山险障绵立,自古多出异宝,曾经那凝华芝便是燕家一位先人在山中险地幸运地发现,师映川前日就去试过运气,只不过当时天色已晚,这才没有什么收获就返回了,今日倒是可以再去,师映川也不用什么马匹代步,他的速度极快,很快就进到了上次去过的鹰嘴涧,其实这探险寻宝只是其次,主要是散心游玩罢了。
……
空灵幽山之中一片郁郁葱葱的古林,微带湿润之意,虫鸟轻鸣,此地深入山腹,不见人踪,倒是一片大好景致,然而此时空气中却隐隐有血腥之气,间或有惨叫声响起。
“……该死!”燕步瑶银牙紧咬,原本色彩鲜亮明丽的衣裙上已溅上了斑斑血迹,她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悬崖,眼中生出绝望之色,这下面就是莫测深壑,陡险高峭无比,除非是修为极深的武道强者才有可能安全而下,而她自己虽然修为不错,却也是绝无可能从这里下去逃生的,今日也是她运气太差,原本她前些日子无意间发现了一小群白犀兽的栖息之处,此次便是带人进山准备捕捉一头珍贵的白犀兽,以血炼药,哪知道这群白犀兽原来也被另一批人发现,对方也是青州世家,如此一来,双方稍一考虑,就打算一人一半,不料却无意间惊觉这群白犀兽竟是守护着一株刚刚成熟的阴九烛,向来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有人或许可以治百病,但对于身体机理衰老而将死之人却是没有办法的,但此物却可以硬生生地让人再延续大约十年的生机,当年师映川机缘巧合之际曾经得到过一株,献给了连江楼,可想而知此物究竟有多么珍贵,而这一株阴九烛,怎么分给两家?当即双方便都突下杀手,反正在这种地方只要把人全部杀了,不留一个活口,就不怕走漏风声!
这时身后已有人紧紧追至,一名贵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冷笑连连,也不废话,直接一挥手,身后五人已同时扑上,燕步瑶厉声道:“姓江的你敢!”男子阴冷一笑:“我怎么不敢?没错,你是燕家小姐,瑶池仙地【创建和谐家园】,但只要你们这些人今天都死在这里,那么又有谁会知道是我江家做的?”此时燕步瑶身边护卫只剩了寥寥几个,若不是这些人苦苦死战,只怕燕家一方早就支持不住了,燕步瑶也知道自己今天凶多吉少,她虽然是个狠毒女子,但也有凶悍之性,既然明知必死,那也索性拼了,只待拉几个垫背的也好!
但虽是这样想,心中也不免绝望,自知绝无幸理,想着:“我还这么年轻,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么?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如此咬牙狠命搏杀,不知怎的却是突然想起了师映川:“若是他在这里,很轻易就能杀了这些人罢,可我却要死在这些人手里,同样都是有着燕家血脉,他还比我小很多,凭什么他却样样都比我好,总比我幸运万千?”思及至此,心底反而又恐惧起来,对于‘生’的留恋让燕步瑶这个年轻女子无比渴望活命:“谁能来救我一救?在这种地方……我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就在燕步瑶身边护卫死绝、燕步瑶自己也伤痕累累、眼看着就要被斩杀当场之际,陡然间一声尖锐的剑鸣响起,三尺青锋寒光凛冽,带着不可一世的剑光以一种无法形容的速度飞射而来,这飞剑快得化作一道青影,风驰电掣,根本看不清样子,直取为首那江姓青年,只见鲜血飞溅中,对方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一颗大好头颅便冲天而起,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道黑影,只能看到黑影看似随意地出拳,重重轰击在一名江家之人的背上,顿时那人便爆体而死,在燕步瑶目瞪口呆的愣怔中,转眼间此地除她之外,其他人都变成了尸体。
那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一块雪白的锦帕擦了擦手,一张半覆面式的银色面具扣在脸上,掩住了容貌,耳朵上一串长长的金丝坠绦随风轻晃,燕步瑶顿时大震,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竟是这个人来救了她?这个认知令她瞬间呆住,一种前所未有、无以名状的复杂感觉从心底生出,让她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燕步瑶呆呆地看着这个人,也就是师映川,不过这时师映川的注意力却全部都被那江姓男子手里紧抓着的小布包吸引住了,此人到死也抓着这东西不放,让师映川不免好奇,他过去拉出布包,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居然是一株阴九烛!
师映川刚才救下燕步瑶只是适逢其会,虽然他对这女子没有什么好感,但既然遇见了,顺手救其一命也并无不可,反正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现在他看见这阴九烛,略一思索就差不多猜到了这场厮杀的原由,当下就把这东西揣进怀里,反正阴九烛对燕太元这样走火入魔导致快死掉的人也没有用,现在自己大模大样地把这东西收为己有,师映川表示对此毫无压力。
燕步瑶眼睁睁瞧着师映川把阴九烛收起,却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被抢夺的感觉,她心里乱得很,非常古怪,师映川却浑若无事一般,看了她一眼,见燕步瑶虽然受伤,但并不严重,便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燕步瑶这才如梦方醒,道:“是江家的人……”她此刻心下急浪滔天,有些僵硬地欠身行了个万福,说着:“蒙君上搭救,感激不尽……”师映川不以为然,他现在意外得到一株阴九烛,也就没有心思再留在山中了,便掉头准备返回燕家,燕步瑶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她伤得并不重,倒还忍得住,师映川见她跟着,也不在意,等到两人回到燕家,燕步瑶这副狼狈样子让燕家人吃了一惊,待知道事情始末之后,燕夕道脸色阴沉,他原本就因儿子燕太元之事而心情沉躁,如今听说曾孙女几乎被江家人围杀而死,怎能无动于衷?这江家与燕家相比,要略差一截,当下燕夕道沉吟片刻,吩咐道:“去请剑子过来一叙。”
当夜,江氏家主并长老七人被师映川携傀儡一举击杀,经过一番混战,除江氏部分旁系族人之外,嫡支族人包括核心成员不曾留下一个,江氏一夜之间覆灭,由于有师映川与傀儡出手,燕家人的伤亡被降到了最低,师映川站在一片废墟中间,看着火光中一张张燕家人兴奋的面孔,以及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心中一片平静,这无关对错,只是江湖冷酷残忍的一面罢了,在许多光鲜背后,不就是无数尸骨堆积出来的么?他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双手,这时就见燕夕道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道:“……老夫已命人将江家历年积蓄的财物全部集中在一起,稍后便会派出足够人手运往白虹山。”师映川轻笑,低头看着自己未染半点血迹的洁白双手,慢条斯理地道:“燕族长果然有魄力,这江家盘踞青州数百年,家族当中积累可谓丰厚,金银巨万也还罢了,但那些丹药以及珍贵草药等等,就不是单纯用银子可以衡量的,如今我一口吃下,燕族长倒是眉头也不皱。”燕夕道淡淡说道:“有舍才有得,况且江家已灭,一切都由我燕氏接收,这才是老夫真正看重的,也是家族发展壮大的根本。”师映川微微一嗤:“也罢,怎么说那株阴九烛也算是我捡了个巧,这次出手一番倒也不算什么。”
听到师映川说出‘阴九烛’三个字,燕夕道脸上的肌肉情不自禁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从燕步瑶那里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当然很清楚那株能让人延寿十年的阴九烛就在师映川身上,但那又怎么样呢,莫非还能向对方索要不成?笑话!哪怕是再珍贵的东西被师映川拿走,也只能认了,如今师映川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宗门小剑子,天下之大,又有几人能够有资格盯着这个年轻人手里的东西,打他的主意?一个儿童捧着金灿灿的元宝走在大街上,那是找死,可若是换了一个彪形大汉呢?结果自然不同!
回到燕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师映川洗了个澡,坐在床上打坐,这一日的收获很不错,除了阴九烛之外,青州江氏的财富尽入他囊中,不要以为师映川就不需要财物,他培养门下【创建和谐家园】,吸收下属,扩张自己的势力,哪一点不是需要无数的钱财和资源?这些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左优昙坐在桌前拿着师映川的佩剑,用特殊的药物给佩剑仔细做着保养,室中很静,灯光温亮地照着这一方空间,事实上除了师映川所在的这个院子之外,今夜的燕家注定要度过一个不平静之夜,不过这里的安宁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一个声音在外面道:“……君上睡下了么?”正在打坐的师映川微微一怔,他当然听出这声音是燕步瑶,只不过此女这么晚了还来自己这里,是要做什么?他看了左优昙一眼,左优昙会意,就去开了门,燕步瑶手里提着一只食盒走了进来,她把东西放在桌上,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君上先前在江家劳累,想必现在应该用些吃食了,我做了些点心,味道还可以……”
燕步瑶离开了,师映川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点心,师映川当然不怕燕步瑶做什么手脚,他也不认为对方会这么蠢,于是便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师映川眨了眨眼,诧异道:“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左优昙却是比他在这方面更敏锐一些,道:“这个燕步瑶似乎对剑子有好感。”师映川失笑:“怎么可能?莫非你以为这是那些市面上的三流蹩脚江湖小说?某家小姐被人所救,以身相许……”他却是不知道,女人的心思永远都是不可捉摸的,也永远都是让人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一句话,往往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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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笑道:“你还记得吗,这女人当年所养的一只闻香兽察觉到我身上有宝贝,她强买不成,就半路追上来拦截我们,意图夺取我身上的东西,后来遇见宝相,她们这才退去。”左优昙点了点头:“自然记得,那应该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刚被剑子买下不久。”师映川道:“是啊……”忽然又有些感慨地摸了摸怀里用盒子装起来的阴九烛,说道:“其实那时我身上确实有宝贝,便是一株无意中得到的阴九烛,后来被我献给了师父,想不到时隔七年,我竟又得到了一株,而且还依然是与这燕步瑶有所牵连,如今想起来,倒也算是一种巧合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把点心分着吃了,师映川接着打坐,左优昙渐渐有些乏了,不知不觉就在床脚的脚踏子上睡着,后来师映川调息完毕,睁眼却见左优昙已经睡熟,就弯腰把人抱到床上,他看着左优昙的睡容,那绝美的面孔上一片恬静,师映川解开青年的衣带,将手伸进襟口,揉弄着那光滑的胸膛,又捉住两粒软肉把玩,如此一来,左优昙就被弄醒了,他见师映川抚弄自己,便以为对方是想要欢好,一时间就不免有些肌肉僵硬,但依然还是定了定神,道:“……剑子现在想要?”师映川向来就不是个好色之人,况且他修炼的功夫对人有静心敛性的效果,使得师映川对床笫之间的事情并不热衷,无非是偶尔为之罢了,便笑了笑,抚摩着左优昙如同上等绸缎一般的肌肤,道:“不是,我只是比较想看看你这样的大美人罢了,享受一下美人在怀的滋味。”左优昙便放松下来,亦笑:“美人?剑子莫非不知道自己才是胭脂品评榜上的魁首,在剑子面前,又哪里有什么美人一说?”师映川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叹道:“若是能够选择的话,我宁可要一副稍微好看一点的皮囊就行了,太出彩的话也是个麻烦,况且又不是女人,希望越美越好,男人长得漂亮其实也没什么用,至少我觉得对我来说没用。”
说话间脱了左优昙的外衣,俯身去亲那淡红的嘴唇,左优昙的唇很软,师映川吮了两下,喃喃道:“有点像果冻……”左优昙不习惯这样,也不喜欢男人,不过师映川的吻却并不让他厌恶,没有什么充满渴欲之意的感觉,嘴里还有糕点残存的甜味,而且师映川也并没深入,更不曾没完没了,只亲了几下就罢了,浅尝辄止,笑道:“说实话,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跟男人亲热,却不料现在竟是这样,连终身伴侣都全部是男人,果然是世事难料啊。”左优昙端详着师映川完美之极的面孔,轻叹道:“我也一样,从前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情愿与男子亲近。你……终究是不同的。”师映川脱了外衣,翻身躺下,笑道:“困了,快睡罢。”
一夜无话,翌日中午,师映川一个人坐在院里的一张躺椅上,午后的阳光柔软地洒在他身体表面,仿佛镀上了一层温和匀称的淡金粉末,他看似只是在打盹儿晒太阳,但此刻他脸上却缓慢地浮现出许多青色纹路,从淡淡的颜色逐渐变深,也从一开始的三五道变得越来越多,直到整张脸都爬满了青色,若是仔细看去,就可以发现那纹路隐约组成了类似于莲花的图案,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也越发明显,仿佛皮肤表面长出了无数青莲一般,露在外面的脖子和双手上也布满了这样的纹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妖异诡魅,半晌,在躺椅上一动不动的师映川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睁开了眼,与此同时,他皮肤上的青纹也迅速褪去,师映川看了看双手上面即将完全消失的纹路,喃喃笑道:“师父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没有我现在的本事罢?不过……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你那样的高度呢?”一面说着,已缓缓从躺椅上站起身来,不过正当他刚刚起身站稳,突然间瞳孔却是骤缩,一下子又跌坐回去,师映川猛然一震,心中警兆骤起,手掌紧紧按上胸口,然而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仿佛从灵魂深处冒了出来,师映川痛叫一声,下一刻,已是昏了过去。
院中出现了片刻的安静,但很快,听到声响的左优昙便来到了院子里,他心中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刚才听到的声音却好象是师映川所发,这时他已看到正在树下躺椅上的那个身影,些许花瓣从树上缓缓飘落下来,有几片落到了那人身上,画面十分动人,左优昙微笑起来,就走了过去,却不防此时师映川忽然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紧接着却是放声大笑,笑声滚滚扩散开来,惊起了树上的鸟雀,那笑声肆无忌惮,也很古怪,左优昙一惊,下意识地开口唤道:“剑子?”师映川闻言,笑声顿时一收,接着就转过身来,漆黑的双眸略睁一线,眸光淡淡,然而眼中的光芒却不曾因此减去分毫,左优昙见状,突然间觉得自己好象有些不认识师映川了,好象有某种诡异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地发生在对方身上,明明师映川的样子没有变,衣着打扮也没有变,依然还是那个样子,可是却有了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气息,双眼有如深不见底的幽渊,凝重而沉冷,那眼神里的淡漠,漠然到了最深处,近乎虚无,没有任何情绪,直叫左优昙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寒气来,这样的淡漠绝对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而是本质之故,但真正令左优昙心神为之颤抖的却是师映川此刻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滔天威势,在刚刚师映川转身看过来的一刹那,一股强大之极的气势也随之展开,瞬间就令左优昙感到自己面前的人有如君临天下的帝王,左优昙从前是一国太子,到现在为止也见过不少国家的君主,但是却没有一个可以与此刻的师映川相提并论,那是手握四海,胸纳百川的大气魄大威严,在左优昙的印象当中,无人可及!
“你……”左优昙眼中满是惊骇,看着面前的师映川,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发现,眼前少年的样子的确非常陌生,这种陌生的感觉飞快地扩散开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冰冷的陌生!而师映川却是脸上一片漠然,不过他又马上笑了一笑,走过去用手在左优昙面上轻轻抚摸了几下,两人如今身高其实差不多,但师映川此刻却给人一种绝对的居高临下的感觉,平淡地道:“的确是个美人……”左优昙浑身僵硬,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人不是师映川,可眼前却又分明是师映川无疑,这时师映川又看了看左优昙,淡漠的眼神终于回缓几分,出现了一丝清明,他微微点头,说道:“啊……没什么事,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罢。”左优昙心里稍微安稳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本能地很不想与师映川待在一起,听了这话,如蒙大赦,赶紧离开了这个充满了诡异气息的地方。
眼见左优昙离开,师映川双眸当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诡异之色,他走到不远处养着数十尾锦鲤的水池边,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然后就笑了笑,道:“等了这么多年,这个身体的素质水准终于达到可以允许我出来一会儿的程度了……”但下一刻,师映川脸色不变,眼中却闪过寒色,微笑道:“……还没看够么?”话音未落,陡然间伸手一探一抓!
一道惊恐的声音还未发出,就已经被死死扼在了喉咙里,一个青影在这么一抓之下,被硬生生地从院外某处凌空摄了过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作用在他身上,然后他就落在了师映川手里,师映川扼住此人的脖子把对方提起来,淡淡道:“这门隐匿气息的功夫很不错,一般就算是宗师在没有刻意查探的情况下,也应该不会发现你……不过,你又岂能瞒过我。”
师映川说着,手指微微一扣,顿时捏碎了对方的颈骨,但他却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眼中异色流转,紧接着就可以看到他手中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了下去,直至变成一具干尸模样,这时师映川才松开了手,任尸体跌在地上,脸上已多了一抹淡淡的红润,喃喃道:“差强人意……”他瞥了一眼尸体,似乎根本懒得去猜此人究竟是属于哪方的势力,也不在乎,只随手一拳砸下,地上就已多了一个深坑,师映川将干尸踢进坑中,轻描淡写地挥手抹上了土,转眼间这里就干干净净地根本看不出刚刚发生过一场杀戮,师映川心净如尘,径直回到房间,取出那幅赵青主的画像,画上的男子气度绝佳,容貌亦是十分英俊,不过那容颜之间所透出的冷漠以及孤傲之色,却让人不敢轻侮,师映川静静看着画像,道:“世上伤病千百种,唯有情伤不可救……莲生,你我之间,又岂是‘情爱’两字这般简单。”
一时间仿佛循着时光的长河缓缓而上,融进了画里,回溯千年,昔日那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脑海中反复纠缠,师映川突然间双手一抖,画像顿时化为粉末,他闭了闭眼,却笑了起来:“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我能够感觉到这一世你已经出现,你我终会再次相遇,总有一天你会把欠我的一切……统统都还给我。”
话音方落,师映川忽然眉头一皱,右手紧紧按住了天灵盖,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之意,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够完全控制的,当下眼中异色消失,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师映川身体猛地一颤,双眼骤然睁开,他沉重地喘息着,翻身坐起,就坐在冰凉的地上,心中翻转着无数念头,他觉得非常疲惫,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但心里却又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又无法干涉什么,只能被迫就那么看着,所有的一切都不出于他的意志,根本无法控制局面,任师映川心志如何坚韧,也依旧几乎发狂。
良久,师映川终于调整了心态,平静下来,但心中却是沉重压抑得无可名状,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出于实验的目的而对别人进行夺舍,可是当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却绝不喜欢!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绝不肯让任何人控制自己,他要绝对的自由,若是别人想控制他,掌握他,那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但如果,那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呢?
“疯子,宁天谕,你就是个疯子……”师映川死死攥紧了拳头,现在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了他的手中,然而面对这种情况,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毫无办法,他知道自己此刻所做的所有事情必定都有一个人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就好象自己刚才的那种经历一样!
师映川稳住心神,他到床边坐下,脸色沉凝如水,看来自己是很难摆脱‘他’了,不过至少‘他’不会害自己,因为两人原本就是一体的,师映川想到刚才那人所做的事情,或许等到找出了转世的赵青主,完成了‘他’的心愿,对方就会安分了罢,甚至彻底消失……想到这里,师映川皱了皱眉头,忽然扬声叫道:“……优昙!”
很快,听到呼声的左优昙赶了过来,原本青年还满心忐忑,不过在看到师映川的那一刻,左优昙立刻就安心了,因为眼前的人显然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这时师映川看他一眼,似乎知道青年心中所想,便含糊道:“我练功有些问题,所以之前有点……我的脑子有些乱,说了你也不知道……总之,你不要担心什么。”师映川从前钻研夺舍之法时,曾经多次发过疯,性情大变,神志混乱,也因此对左优昙施暴,所以左优昙现在听了这种解释,虽然疑虑重重,但也没有真的怀疑什么,师映川沉着脸,道:“我上回让你叫人张贴画像的事,你再去多督促些,务必找到此人,谁若是提供线索,我有重赏!不,不是……谁要是能够提供确切的线索,那么我师映川郑重承诺,可以满足他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
且不说师映川这里发生巨大变故,潜伏许久的宁天谕现身,数日之后,燕太元身亡。
燕家上下一片缟素,少不得都换了孝服,师映川是燕太元嫡亲外孙,按理自然是要穿了孝服孝帽的,但他身份不同,与燕家之间的关系也有些尴尬,因此也无人敢拿了孝衣去请他换上,不过当灵堂搭起之际,众人却是看见姗姗来迟的师映川一身白衣,束着白色发带,虽不是穿孝,但也已经让大家松了一口气:起码面子上是过得去了。
师映川在灵堂里烧了一沓纸,对于燕太元的死亡,若是硬要说他有什么伤心的感觉的话,那是假话,根本就是惺惺作态,但不管怎么样,多少还是有几分触动的。
在燕太元的丧事上,燕氏将银子花的如同流水一般,而接下来上门吊祭的各方势力也是连续不绝,来走个过场,照个面,这一日天色阴沉,阴云聚拢起来,不知不觉间就有雨点开始零星掉了下来,最终汇聚成淅淅沥沥的一场小雨,一时师映川在灵堂里烧完了纸,便回到自己住的那处院子里,他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小雨有些出神,左优昙端了一碗青梅汤走到他身边,道:“剑子先喝些水,润润喉咙。”师映川嗯了一声,拿起碗一口气喝尽了酸甜适口的汤汁,然后把空碗递给了左优昙,道:“有点饿了,弄些点心来罢……唔,我记得上次那梅花冻就做得很好,你再做一份。”左优昙微笑着应了一声,便返身进了屋子,他从前是魏国太子,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到了断法宗也是生活优渥,如今又是北燕一字并肩王,按理说根本不必学做饭这样的事情,但从前的娇养太子到现在却已是精通厨艺,或许在人的一生当中,总会出现一个让你心甘情愿地洗手作羹汤的人罢。
雨水淅淅沥沥的,并不大,甚至还有几分温柔的意思,师映川揉了揉脸,想要打个哈欠,但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就倒向了旁边的柱子,就好象是突然失去了知觉似的,不过就在脑袋要撞到柱子的前一刻,师映川突然又及时站稳了,他缓缓挺直了身体,两只漆黑的眼睛威严如斯,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上挑,那种弧度恰倒好处地显示出一股极其强势的姿态,仿佛他天生就是为了征服而存在。
师映川伸出手,去接从廊沿落下来的清凉雨水,看着晶莹的水滴在掌心里溅开,他表情平静,如同千百次梦回往昔,说道:“你不用担心什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说起来,你大概对我和赵青主之间的事情很感兴趣罢,事实上尽管我的一切都是因他而毁,但我仍然要承认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
师映川的语气很平静,淡淡的如同柳絮,甚至还有一丝温柔之意,但听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诡异的味道,他信手一甩,甩去了手上的雨水:“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的确很好,只可惜世事人心善变,美好的事物终究不可久存,在当年他们获得了胜利,而我却堕入漫长的黑夜,我亲手创立的一切都凋落尽毁,但是曾经我就说过,我总会再次回来,亲手拿回我失去的一切,属于我们的一切,所以你要明白,我所要做的事情,都是对你有益无害的。”
周围并无旁人,但师映川却好象正在跟一个看不到的人说话:“季玄婴的性情有些像他,不过我无法肯定什么,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虽然能感觉到赵青主一定也已经转世为人,但却还不曾发现他……不过倒也不必太急,我感觉得到他早晚会觉醒,恢复记忆,那时我们一定就可以找到他。”
四下安静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时师映川好象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就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院子的一处月洞门方向,不一会儿,那里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色衣袍的人,手里拿着伞,雨水落在伞上,把伞下的那张面孔越发衬托得如同雨后新瓷一般,师映川看着来人,恍惚间忽然就想起曾经那个男人,这两人虽然容貌完全不同,但却说不出哪里好象有些相似,性情,气质,隐隐有应和之处……师映川突然大步向前走去,径直来到青衣人面前,一路上雨水没有半滴可以落到他身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把抓住了对方握伞的那只手,紧接着在青年惊讶的神情中将其拦腰抱起,回到屋内,来到自己的房间里。
季玄婴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触碰到了绵软的被褥,紧接着,一具散发着淡淡檀香的身体就压到了自己的身上,季玄婴顺滑的黑发散在锦褥间,别有一丝·诱惑的美,此刻他很意外,因为师映川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待过他,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是在双方完全没有神智的情况下发生的,第二次则是当初宝相龙树也参与进来的那一回,除此之外,双方再没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而师映川也显然对这种事情不是很热衷,但此时此刻,师映川却分明是要行那夫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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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玄婴知道师映川这是要行那夫妻之事,这令他很有些意外,但正常来说他虽然对这种事并不怎么喜欢,不过两人既然早就是夫妻了,那么行周公之礼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况且他也很喜欢自己这个平君,那么他自是愿意满足师映川的要求,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季玄婴却觉得好象哪里有些不对劲,从刚才在外面两人相见的那一刻开始,师映川给他的感觉就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让他觉得异样,季玄婴却也一时说不上来,但至少从一见面就将他抱进房中要与他亲热,如此强势的态度,这样的事情不像是师映川会做的,而此刻季玄婴也从师映川微眯着的眼睛里看到了非常陌生的东西,那美丽的双目仿佛蕴含了无尽的苍穹,能够让人迷失在其中,然而季玄婴却隐隐觉得那眼底最深处有着无尽的冷漠与沧桑,就好象是经历了太多太多,对所有的一切都看透且厌烦起来,这,不像平日的师映川……
且不说季玄婴心中疑惑,这时师映川屈腿上榻,将青年压在身下,仔细打量着对方的容颜,他的气息开始略显火热,刚才还是急不可耐地将季玄婴抱进房中,放在床上,但现在动作却又忽然温柔起来,轻轻一挥手,刚才进房时被一脚踢开的门便悄无声息地自动关上了,师映川修长白皙的双手稳定如山,从容而迅速地解开了季玄婴的衣带,一层一层地脱了衣裳,这宽衣解带的过程非常快,不消片刻,他就已经将青年的衣衫除尽,令其寸缕不着,露出一具洁白的男性身体,师映川脸上的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淡淡迷醉,仿佛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些场景,他直起身,用手抚上青年光滑的身体,然后又缓缓俯下了身,他深吸一口气,将嘴唇贴在青年温暖的胸膛上,在这一刻,师映川突然间仿佛受到了什么【创建和谐家园】一般,猛地在季玄婴胸前亲吻起来,动作有些粗暴而且迫切,一面腾出一只手撕扯着自己的衣裳,很快就脱去了所有衣物,令两人可以坦呈而对,他揽住季玄婴窄瘦的腰身,低头亲吻着青年微微张开的薄唇。
季玄婴的身体有些绷紧,虽然他正调节着自己,想要逐渐放松下来,不过这显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他沉默而顺服地承受着身上少年的吻,心中的那种异样之感却是越来越浓厚了,他觉得这样的师映川很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此刻的吻也不像从前,这时少年已经完全压在他身上,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季玄婴微微皱眉,尽管此刻肌肤相亲,但他却完全没有激动难抑的感觉,反而觉得很不适应,只不过因为他很是喜爱师映川,这才没有把对方推开,只安静地忍耐着,但就在这时,季玄婴忽觉身下一痛,体内已钻入半截手指,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哼,这无关快乐,而是说不上来的反感,季玄婴只觉得很奇怪,上一次与师映川欢好之际,哪怕自己并不怎么喜欢做这种事情,也觉得疼痛,但既然是师映川在自己身上所施展的,那么他也算甘之如饴,并不排斥,怎么今日却是很想一把推开对方?
这种感觉随着体内被搅动、被撬开而越发强烈,而师映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一瓶擦手用的保养花露,借着润滑将青年最隐秘的所在揉弄得足够舒展,但季玄婴的眉心却越发凝聚,他体会到了师映川此刻那种熟稔高超的手法,这与从前那种略显青涩的试探完全不同,若不是从身体上的一些细节可以肯定这就是师映川本人的话,季玄婴必定会认为这是另外一个人。
正在这时,师映川却忽然闷哼一声,趴倒在了季玄婴身上,正揉弄拓展秘处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季玄婴顿时一怔,抚上了少年的脊背:“……映川?”师映川不答,不过正当季玄婴准备直起身子查看的时候,师映川却悠悠‘嗯’了一声,手指也随之撤出,下一刻,有更粗壮许多的东西缓缓探入,季玄婴全身猛地一僵,右手已牢牢攥住了床沿,不过与此同时,季玄婴也敏锐地发现师映川似乎是突然有了什么变化似的,好象如释重负,就仿佛一个一直被迫溺在水里没法出来的人终于从水中挣扎着冒出了头,狠狠吸到了空气一般。
接下来那种异样甚至厌恶的感觉却是消失了,无论是亲吻还是抚摩,都是熟悉的感觉,季玄婴尽量让身体放松,配合着师映川,而师映川的动作之间也满是温柔,两人剧烈地喘息,纠缠在一起,如同在海浪中起伏,末了,师映川喘着粗气,及时从青年体内抽身,紧接着一股热流便尽数洒在了青年的小腹上,师映川也随之趴在对方胸前,室中只听见微微的喘息声。
两人逐渐平静下来,季玄婴微闭着眼,一只手轻轻摩挲师映川的脊背,他在生育季平琰的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头,实在是不太希望再要孩子了,因此对于师映川没有在他身体里释放的举动感到很满意,知道师映川是在体贴自己,这时师映川却是有些愤怒难平,虽然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但由‘他’操控着来亲近季玄婴,这到底还是令师映川非常不快,想到这里,师映川搂住青年微微泛汗的身子,道:“……刚才有没有弄得你很痛?”季玄婴微微睁开眼,抚摩着少年的肩头,淡然道:“习武之人哪有那么娇弱,况且你也很有分寸。”这时季玄婴看到师映川正凝视着自己,漂亮的两只眼睛里一片深邃,他不禁微笑一下,但又顿一顿,不觉皱眉道:“不过之前你的表现……似乎让我觉得总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非常奇怪的感觉。”
师映川心头一跳,就含糊地笑了一下,道:“哪里奇怪?大约是这么久不见,我变化有些大了的缘故,再说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了,我倒是想念得紧,未免有些毛躁了。”
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再说了,任凭季玄婴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想到师映川身上所发生的离奇遭遇的,那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如此一来,季玄婴也就消去了残余的一丝疑问,开始有闲心与自己的伴侣说些这段日子以来的离别之情,两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柔情蜜意,只不过双方都不是贪欢之人,师映川也怕两人欢好次数多了,虽然自己仔细些,但万一不小心令季玄婴怀了孕,那就麻烦了,因此无非是唇舌狎昵,搂抱抚摩一番而已,他们两人都是强者,然而不管是多么强大的人,有着多么强大的心灵,也总有需要被温柔抚慰的时候,就像眼下一样,互相亲密地偎依在一起,谈些心事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的久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