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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合适的人选可不是那样容易就找到的,虽然一路到现在师映川已经遇到了不少身怀武艺之人,然而武学高手又不是大白菜,哪里有那么多?更何况现在是新年,很多人都待在家里与全家人一起过年,街上的人并不是那么多,所以一直到眼下,师映川也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正在这时,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却忽然从上方传来,道:“……今日巧遇,可否到楼上一叙?”师映川顿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几丈外的一处酒楼上,二楼靠窗的位置正露出一个眼熟的身影,青年英俊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很冷,神情却似乎隐隐有些复杂,正是桃花谷嵇狐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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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面无表情,正是嵇狐颜,眼前这美丽少年于自己而言有着夺妻之仇,想不到后来风云突变,竟然成了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恩人,这令嵇狐颜实在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不过如此一来,他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去。
师映川见状不禁一愣,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对方,不过嵇狐颜既然开了口,师映川倒也不想拒绝,便朝着那间酒楼走了过去。
这时候嵇狐颜在二楼瞧着师映川走过来,以师映川的身份,除了宗师强者以及少数身份特殊的人物之外,天下绝大多数人若是处于嵇狐颜这个境地,都是应该立刻下楼去迎接的,但嵇狐颜却是一动也不动,面上不觉闪过淡淡的茫然之色,却想起了从前在桃花谷的往事,想起自己深爱的方梳碧,想起夺妻之恨,然后又想起了前几日这个夺去自己深爱之人的少年在危急之际出手相救,若非如此,自己定然就要遭了藏青的侮辱,这其中变化真真是出人意料,此刻想起来,却是令人唏嘘不已,果真是世事无常之极。
不过转念之间却又后悔起来,自己眼下却并非独自一人,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场,刚才是无意间看见师映川在街上,下意识地就开口邀对方上楼,如今话已出口,怎好收回来?正犹豫不定之际,一个华服年轻男子已经好奇地问道:“嵇公子是遇见了朋友?”
这里却是摇光城中颇有名气的一座酒楼,眼下二楼已经被包了下来,嵇狐颜如今为藏家家主治疗已毕,但他乃是有名的大夫,既然到了摇光城,自然有不少人都来求医,今日便是一些世家子弟之流的人物在此设宴款待他,于席间定下日子,到时候请嵇狐颜上门诊治,方才这些人闲谈饮酒正酣,听到坐在窗口通风位置的嵇狐颜突然开口向楼下某人相邀,从这些人所在的角度是看不到街上的师映川的,自然不明所以,只以为嵇狐颜大概是无意间看到了熟人,因此出言相邀,请对方上来吃一杯酒,这也是寻常之事,众人自然不甚在意。
嵇狐颜听这男子问起,脸色顿时一滞,面无表情地道:“不是朋友,只不过……”顿了顿,慢慢道:“是……”刚说到这里,却见外帘被掀开,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步入,体态修长,漆黑的长发如云般自然垂落在双肩,整个人一进来,就如同明月升空,照亮了周围,整个二楼渀佛都因此而鲜活起来,竟是一位绝色美人。
此人容色之美令人一见便难以忘怀,在座诸人乍见之下,也不禁为对方的美丽所摄,但这时却忽然有人疾步走了过去,在来人面前长揖一礼,恭敬之极却又分明有些惶恐地道:“没想到君上竟然至此,我等未曾亲迎,恳请君上赎罪。”此人曾经在某个场合见过师映川,虽然师映川根本没有印象,但这人却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当下在场其他人都是神色大变,这些世家子弟哪里会有笨的,见此人这般态度,尤其是那‘君上’二字,再联系近来容王府的消息,哪里还猜不到这美人究竟是谁?如此一来,谁还能坐得住,面前这少年可是名动天下的大人物,自己在座的这些人虽然身份都不寻常,但与这样必须被极度重视的大人物相比,立刻就是天渊之别,当下这些人一个个难掩紧张表情,齐刷刷地离座上前,行礼不迭,一想到如此身份的大人物亲自到来,方才却没有一个人下楼相迎,这些人不免一个个心神纷乱,微微不安,但同时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嘀咕起来,他们想不明白,刚才嵇狐颜出口相邀的显然就是这位小爷了,天下皆知他二人之间有些尴尬,嵇狐颜在成亲当日被此人抢了亲,按理说就算不是视若仇雠,至少也应该敬而远之罢,却又怎么会主动相邀?
不过疑惑归疑惑,自然没有谁敢表现出来,此时这里唯一没有起身相迎的人只有嵇狐颜了,他倒不是故意作态,而是的确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这个抢走自己心爱之人、却同时也是救过自己的少年,既然如此,何必又做什么虚伪而又毫无意义的客套?所以嵇狐颜没有这样做,而且就连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笑容。
不过毕竟经过了这许多事情,嵇狐颜本身也不是那种极端之人,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还是记得师映川前时的仗义援手,更何况他非常清楚师映川的身份究竟是何等尊贵,只需几句话,就能对桃花谷方氏造成不利的局面,如此一来,形势比人强,于是嵇狐颜转念之间却是略略沉稳了心情,到底还是缓缓站起身来,而这时师映川却是坦然受了众人一礼,并没有虚假客气一番,他虽然不是很重视这些东西,不过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来说,天下除了寥寥一些人之外,其他任何人的恭敬畏惧在他看来都是应该的,一时间师映川没看面前这些人,只朝嵇狐颜走去,如此一来,不免让人觉得他太过傲慢,但事实上这种行为看在其他人眼中,反倒觉得是理所当然之事,若是师映川对一干人等寒暄客气,这才是奇怪。
师映川来到嵇狐颜面前,点点头道:“嵇公子别来无恙。”嵇狐颜神色微微变了几变,虽然神色淡漠,终究还是回应道:“……侥幸安好。”此时已有心思伶俐之人悄悄去楼下吩咐了一番,转眼间二楼就已重新排出一场宴席,只不过仓促之间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但也算是可以用来待客了,从中也可以看出这家酒楼确实有些门道。
当下师映川就在加设的主位上坐了,而其他人虽然各怀心思,但也都是绷紧了神经,规规矩矩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丝毫没有了世家子弟的矜持与高傲,他们也知道凭自己这些人是攀不了师映川这个高枝的,索性也就绝了献好结交的心思,反而因为师映川与嵇狐颜之间的古怪关系而觉得有点如坐针毡,虽然人人都有八卦之心,但大人物的八卦还是不要涉及才好。
好在师映川倒是蘀他们解了围,只见少年唔了一声,眼中波光流转,舀起面前桌上的一只酒杯把玩,淡淡道:“我与嵇公子有事要谈,诸位暂请回避可好?”这些人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纷纷连道不敢,这就陆续散去了,转眼间二楼就只剩下师映川与嵇狐颜两人。
师映川见无关人等已经离开,便准备说点什么,却未想嵇狐颜倒先开了口,只见青年脸色沉了沉,然后又缓和了几分,道:“那日的事情……”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便没有接下去,只道:“嵇某谢过了。”师映川微微一愣,有点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个态度,心中不禁松了几分,展颜道:“嵇公子不必多礼。”嵇狐颜深深地看了师映川一眼,缓声道:“我承认我很恨你,但是毕竟也是你出手相助,才免我受那等奇耻大辱,我嵇狐颜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却也知道‘恩义’两字,你当初闯喜堂带走梳碧,如今却又救我一次,既然如此,你我之间的纠葛便自此一笔勾销。”说罢,抓起面前的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师映川明显有些意外地看了嵇狐颜一眼,心中不禁对此人高看了几分,他沉吟一下,便索性和盘托出,道:“嵇公子,先前桃花谷的事情的确是我莽撞了,其实我原本并不打算如此行事,也不是故意想扫你和方家的面子,偏偏去挑你成亲的那一日去抢亲,事实上我在此之前就准备动身去桃花谷,可是非常不巧,那时我在外面游历,却遇到了意外,真的是没有办法上路,等到事情了结了以后,我可以去桃花谷的时候,我还不急,因为我知道你们的婚期具体的时间,而当时其实时间还很宽裕,但是没有想到,方家却是把婚期提前了,一直等我走到半路才偶然得知你们马上就要成亲,所以我便立刻赶了过去,等我到了那里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了,面对那种情况,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当场将梳碧带走。”师映川说着,目光便在嵇狐颜面上打了个转,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想蘀自己辩解什么,只不过我知道你对梳碧一直很好,而她也对你心怀愧疚,所以我才会将事实告知。”
嵇狐颜闻言,顿时心神微震,他相信师映川说的话是真的,因为对方根本没有必要对他编什么谎言,因此虽然不可能就此再无芥蒂,但也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这也算是人之常情,一时间嵇狐颜默默无言,只觉心中茫然,自己深爱的女子显然是对自己并无爱意的,否则怎会心甘情愿在成亲当日与别的男人远走高飞?他很了解方梳碧,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子,万万不可能因为师映川的权势地位而见异思迁,如此一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从来就没有真的爱过自己,莫非自己与梳碧自小到大的情分难道却是抵不过她与别人短短时日的相处么?思及至此,当真是痛彻心扉--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
或许是见嵇狐颜颓然不振,师映川便有意换了话题:“梳碧她现在由我引荐入门,已经成为断法宗【创建和谐家园】,我外出的时候会有专人指点她的修行,现在她过得还好,身体也不错。”他说的都是嵇狐颜应该会在意的事情,果然,嵇狐颜表情认真地听着,师映川见状,就又说了些有关方梳碧的事情,心中却不免暗自感叹这嵇狐颜对方梳碧确实是情意颇深。
一时说罢,两人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嵇狐颜看着面前的酒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略一迟疑,忽然间便抬头望向师映川,道:“藏青此人眼下究竟身在何处?”师映川听他问起,双眼微眯,却不说话,嵇狐颜知道自己卤莽了,不该问起此事,不过他转眼之间一双眼睛已经冰冷如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堪之事,愤恨道:“如此【创建和谐家园】暴戾之人,死不足惜。”师映川听了,不动声色地看了嵇狐颜一眼,他二人在这件事上倒是达成了默契,不过嵇狐颜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想法,那日他听人说起藏青亲口·交代家族中人,说是准备外出一段时间,嵇狐颜不禁惊疑不定,他是亲眼看见师映川把藏青擒下的,怎么忽然间却又转了风向?由不得他不多想,因此才向师映川问起,不然总难心安。
师映川也猜得到嵇狐颜的意思,虽然他不知道嵇狐颜与藏青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显然自己和嵇狐颜两人在这件事上的目的是一致的,因此师映川略一考虑,便透了个底:“藏青此人以后不会再出现了,嵇公子可以放心。”嵇狐颜听了,神情微松,然而就在这时,突然间却听见外面钟声大起,浑厚悠远的钟声散发开去,几乎响彻整个摇光城,且是连响九声,师映川与嵇狐颜同时脸色一变,他们却是知道这是什么--分明是撞天钟!
要知道不仅仅是大周,天下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国家都是会设置这么一口特制的大钟,平时都不会动用,只有在发生大事之际才会被撞响,在一些比较重大的节日里按规矩可以敲上三下,祭祀之类的大事以及紧急重大军情这样的事情可以敲上五下,以示事情重大,依次类推,至于连响九声,则只有皇帝登基或者与其相提并论之事才可以如此,此时钟声连响九次,自然不可能是新皇登基,毕竟周帝再过数日才会册立太子,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有登基之事发生,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皇帝驾崩!
钟声落在耳中,不下于平地一声惊雷,这种情况真真是太过出人意料,周帝向来身体强健,师映川前时还进宫见过,完全是一副身强力壮的样子,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怎么会突然驾崩了?一时间嵇狐颜也猜到了钟声所代表的意义,不禁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难以恢复平静,不过在他对面的师映川却终究非是普通人,片刻之后就冷静下来,当下立刻起身道:“告辞。”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当地。
却说这撞天钟连响九次,摇光城之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听见钟声都是大惊失色,一些有资格入宫的贵族和大臣立刻吩咐下人准备车马,迅速赶往皇宫。
城中各处城门已经落闩,任何人不得进出,街上已经开始【创建和谐家园】,师映川来到皇宫的时候,许多王公大臣已经提前到了,他们当然不可能比师映川的速度还快,唯一的解释就是撞天钟乃是周帝驾崩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敲响的,而在此之前,这些人必然通过各种渠道已经得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这才来得这么及时,而这些人也是整个大周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与那些在听到钟声之后才赶往皇宫的贵族和臣子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无数禁军护卫脸色冷漠地匆匆往来,宫内此时已经乱成一团,周帝的尸首甚至都还没有收拾起来,而在另一座高耸的巍峨大殿中,此时已到处都是缟素一片,这里是大周王朝的中枢,记录着这个帝国的兴衰荣辱,从这里颁布出来的任何一道政令,都在决定着这个国家无数人的命运,而此时站在这里的人却不到二百,殿外无数重甲禁军团团护卫,容王晏勾辰以及多名同样身着蟒袍的男子正互相形成剑拔弩张之势,而这时皇宫之外,师映川正准备进宫,他虽然修为高深,但皇宫之内毕竟戒备森严,有无数高手坐镇,唯有大宗师才能够来去自如,因此师映川自然没有擅自闯入的兴趣,便准备亮出身份叫人通传,不过这时却见晏勾辰身边的一个心腹太监满头大汗地疾奔而来,见了师映川,立刻压低了声音飞快说道:“君上来得正是时候,奴才奉王爷之命在附近等候君上到来,请君上快随奴才进去罢!”
师映川点了点头,而那些禁军显然认得这个品级很高的太监,并不阻拦,师映川便跟着这个太监一起进了宫门。
此时大殿中已是剑拔弩张,一名容貌与周帝略有相似的青年满面冷笑,对着神色冰冷的晏勾辰说道:“笑话!父皇生前并未册立你为太子,皇兄,你一不为长,二不为嫡,凭什么继承皇位?”此人乃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而晏勾辰却只是庶出身份,一旦真的登基,或许不会对其他同为庶出身份的兄弟们做什么,但是对于皇后所出的嫡子,终究会视为一根心头之刺,怎么可能放过?因此这人自然万万不肯让晏勾辰登基为帝,否则日后只怕是死路一条!
“你放肆!”一个声音大怒响起,晏狄童一手抬起指着对方,怒斥道:“父皇欲立我皇兄为太子,此事乃是众所周知,你……”这时又有一名身穿亲王服饰的青年冷冷插言,打断了晏狄童的话:“老九,你说父皇欲立二哥为太子,那么旨意呢?可有父皇的亲笔诏书为证?”此人与刚才那人乃是一党,同样是皇后所生,眼下自然要跳出来,若是真的让晏勾辰做了皇帝,日后自然会与他们这些人一一清算,事关身家性命,怎能不拼死一争!
晏狄童听了这咄咄逼人之语,顿时哑然,虽然人人都知道周帝已经准备立晏勾辰为太子,并且在数日后就要举行大典,礼部已经在准备各项事宜了,但事实上却是真的没有颁布什么诏书,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疏忽,按理说只要在大典前一日发布正式声明,这就是合法的,然而偏偏天意弄人,谁能想得到平日里身强力壮的周帝却居然一声不吭地就突然驾崩了?
那名亲王见晏狄童哑口无言,唯有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禁冷笑起来,众大臣亦是各为其主,一时间殿内乱成一团,但就在这时,却听晏勾辰猛地厉声大喝道:“够了!父皇乃是遭奸人所害,中毒身亡,老四,你一向与本王不睦,这也罢了,不想你却居然做出这等弑君弑父、大逆不道的事情,当真是丧心病狂!”
“晏勾辰你不要信口雌黄!本王何时做过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不要污蔑本王!”那身穿亲王服饰的青年立刻激烈反驳,这个天大的罪名他是万万不能被人套上的,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晏勾辰冷笑,满面激愤之色:“众所周知,本王即将被父皇册立为储君,到时大局已定,任你们这些人再如何谋划,也无法扭转局面,所以你们不惜铤而走险,索性在大典之前暗中下手毒杀了父皇,到时候父皇尚未册立太子,也没有遗诏,日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放屁!”四皇子满面赤红,双眼几乎喷火:“晏勾辰你休想泼脏水给本王,你说本王这些人毒害父皇,你可有证据?”晏勾辰大袖一甩,一字一句地冷然道:“……公道自在人心!”
大殿之内乱成一团,皇子们几乎快要拔剑相向,而在当前的局势下,众臣也各自都做出了选择,各为其主,原本与容王一派对立的势力都趁此机会做出了反扑,一个穿郡王服饰的年轻男子冷笑着道:“二哥,你说父皇册立你为太子,你又有什么证据?”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不大,却压住了所有的争吵声:“……证据?不知我是否可以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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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声音道:“……证据?不知我是否可以做证?”随着这声音响起,一个身穿黑色裘衣的人便走了进来,与此同时,整个大殿就忽然变得怪异地安静,许多人愕然循声望去,然而这个不速之客却好象没有看到这么多扫向自己的目光似的,脚步平稳之极,这时晏勾辰却面露大喜之色,疾步穿过人群,明显长长松了一口气,对来者道:“君上……”
大殿里一片死寂,紧接着,有低低的惊呼声终于此起彼伏地小小爆发了出来,所有人都看着来人,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有的人面现喜色,也有人微微扭曲了面容,晏狄童一张俊秀的脸上陡然间微微涨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时所有的声音已经再次有默契地渐渐消失,殿中重新恢复到了刚刚那种异常的寂静状态,使得来自众人的呼吸声反而显得越发清晰起来,无数目光不约而同地定定投了过来,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究竟是谁,于是大殿中的各种呼吸声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来者自然是师映川,他环视殿内,与这些目光一一对视,此时能够站在这里的无不是眉眼通挑之人,但凡被师映川看过来,一旦视线相交,就立刻微微垂下眼,师映川环视一遭,然后就淡淡重复了之前的话,道:“不知我是否可以做证?”顿一顿,接着说道:“数日之前我来过宫中,大周天子亲口对我说过,立容王为太子,我就是人证。”
殿内一片沉默,这种表态简直极其嚣张,但是却没有人表示愤怒或者嘲笑,但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即使师映川已经表态,也终究有人不肯束手待毙,只见那四皇子面色铁青地走出人群,道:“君上今日……”他不是不明白师映川是倾向于晏勾辰一方的,然而在他看来,师映川与晏勾辰无非也只是利益的互相结合而已,师映川没有什么理由是必须支持晏勾辰的,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未必不能换取师映川乃至断法宗的沉默,总而言之,只要大周与对方保持着某种密切的往来关系,提供足够的好处令对方满意,那么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对方难道会真的很在乎?
不过四皇子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就被师映川打断了,师映川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服饰,知道这必是晏勾辰的众兄弟之一,便道:“我说了,我可以作证,证明大周天子决意立容王为太子,莫非你不相信?”师映川说着,稍一停顿,看向神情愈发阴沉、面容已经青白交加的四皇子,一字一句地道:“我说的话,就是证据……那么,这里有谁认为我是在撒谎么?”师映川环视着周围,带着某种骄傲与嘲讽之意:“不知我可否做这个证人?”
这句话回荡在大殿中,每个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其实那日师映川入宫之事人人都是知道的,而宫中自此传出皇帝决意立容王为太子的事情也是人人皆知,所以在场这些人也知道师映川说的这些话必然是真的,事实上,哪怕师映川说的是假话,但是只要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可信的,不得不信,也不敢不信!因为言语的力量往往与真假没有必然的联系,而是与说话的人是谁有着最直接的关系,所以此刻师映川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着足够的力量!
这时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晏狄童指着四皇子以及另外几名亲王与郡王,无比愤怒地恨恨叫道:“是你们!是你们当中有人毒杀了父皇!只要抢在二哥被立为太子之前将父皇害死,你们就还有机会,还可以奋起一博!你们平时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二哥踩下去,怎会甘心眼睁睁地看他做了储君?一定是你们,你们丧心病狂!”
晏狄童此时已是涕泪皆下,他的呼吸变得非常粗重,哪怕是连吸了几口气都无法稳定下来,他用看杀父仇人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那几位皇兄,直勾勾地攫视着,那其中有着迷茫,狂暴,悲愤,扭曲,这些负面情绪统统都被没有一丝保留地糅合在一处,然后放射出来,此时此刻,他的眼神之中哪里还有半点手足之情?晏狄童狠狠指着这些人,手指微微颤抖:“……弑君弑父,你们也配称人?”他的声音已经发颤,而且颤得越发强烈,几乎已经说不下去了,此时就连晏狄童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表演还是真的在发泄着什么,他现在已经根本没有必要蕴酿感情,因为他做过的那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已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他不禁痛哭失声,同时也将他所要达到的目的彻底实现了,让他完全以一个父亲被兄长杀害的皇子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号哭着,面容扭曲,眼中却带着疯狂的光死死看着自己的几个皇兄,面对此情此景,有人看得微微心悸,也有人似乎在低低叹息,人们想起了平日里周帝对这位九皇子的宠爱--这毕竟是陛下疼爱的儿子啊,如今陛下驾崩,九皇子又怎能不如此伤心?
“老九,你不要血口喷人!”有皇子面色紫涨,愤怒地指着哭得几乎要站不住的晏狄童:“你说父皇遭我们所害,可有凭证?”
“……君上!”晏狄童根本没有理会此人,却突然间转身面向师映川,直勾勾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俊秀的脸上现出一个苦涩无比的惨笑,道:“这些人都是害死我父皇的凶手,可恨我人单力薄,做不了什么,求君上帮我报此血海深仇,晏狄童日后甘愿做牛做马以供驱使!”说罢,双膝一矮,就要大礼下拜,不过他刚刚有所动作之际,师映川却已忽然一拂衣袖,晏狄童顿时就发现自己渀佛被什么无形的障碍拦住了,双膝竟是不能再屈下去,更不要说跪下了,如此一来,心中不由得越发对师映川的修为暗暗心惊,这时却见晏勾辰表情苦涩,脸上扯出了一个真正的惨笑来,眼圈微红,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师映川一礼,师映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众臣,道:“此事自然要查明真相,谋害天子乃是大逆之罪,容不得凶手逍遥法外。”
师映川说话的口吻平板,并没有咄咄逼人之态,但是此刻扫向诸皇子的目光中,透出的却分明是深深的笃定,那名一开始质问的嫡出皇子面部肌肉本能地抽了抽,咬牙道:“君上莫非就听信他人一面之词?”
师映川似笑非笑,道:“按理说我不该干涉大周内部之事,但先皇与我倒是一见如故,况且我师兄白缘也是大周宗室,如此一来,我也算不得外人,不应置身事外,所以有些事情,我自然应该弄个清楚。”话音未落,一旁眼睛僵直若呆的晏狄童突然间渀佛从呆滞中恢复了过来,他顿了顿,突然间抱头痛哭,直哭得几乎要闭过气去,但是哭声突然间就戛然而止,只听晏狄童厉吼一声,猛地就向这个兄长撞了过去:“……是你!你一向最与我二哥不和,也最怕我二哥登位,所以你才害死父皇!”
这突然发生的状况令众人措手不及,晏狄童怒吼若疯兽,拔剑就冲了上去,几乎是同归于尽之势,而对方也同样身为武人,出于本能立刻就拔剑而出,想也不想就一剑刺出,眼见这兄弟二人立刻就要上演一幕手足相残的全武行,血溅当场的惨事似乎就在眼前!
殿中大乱,有人高呼不可,欲上前阻拦,但是又哪里拦得住?这兄弟二人顷刻间就战成一团,剑光中只听怒喝连连,有人趁此变故之际,已奔出殿外招呼禁军,一时间只听外面纷乱的脚步声临近,诸皇子在这里都有各自的支持者,外面几方兵马各为其主,早已虎视眈眈,眼下大殿中乱成一团,局面一触即发!
转眼间殿中兄弟二人已杀红了眼,晏狄童势若疯虎,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然而他这皇兄武艺不凡,晏狄童又年纪尚小,终究不是对手,只听一声痛叫,晏狄童踉跄后退,左肩已是涌出血来,而此时他那兄长杀得凶性上涌,哪里还管许多,宝剑直刺而来,眼看着竟是要将晏狄童斩杀当场!
“小九!”晏勾辰厉喝一声,抢前试图阻拦,然而他所在的位置距离晏狄童足有数丈,哪里还来得及?而其他人亦是失色,有武将欲去救下晏狄童,却也都是鞭长莫及!
然而晏狄童似乎终究命不该绝,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光陡然一闪,下一刻,只见一颗戴着金冠的头颅冲天而起,身首分离,鲜血从断开的颈间狂喷而出,溅了晏狄童一身,紧接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具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猩红的血染红了涂金地面,然后那颗头颅也随之落在了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开去,脸上还满是狰狞与不可置信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轻松杀死。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看到的这一幕血腥的画面,很多人甚至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堂堂的一位亲王,就这么被人像杀鸡宰羊一样杀掉了?这令人震骇无比的事实让在场的王公贵族们都暂时失声,所有人都呆住了,这一剑就像是一道闷雷在人们的脑海里炸响,让所有人都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情绪已经出离激荡,而凶手,那个身穿黑色裘衣,黑发垂肩的少年,此刻手里握着一把通体青青的宝剑,剑上有血珠径直滚落于地,没有在青色的剑身上留下半点痕迹,这时师映川慢慢将一尘不染的别花春水插回鞘中,他望向殿中正处于极度震惊状态的众人,面无表情地道:“……当众意图谋杀一位郡王,按照例律,似乎是死罪?此事既然发生在我面前,本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这是一场流血的冲突,无人出声,唯有死寂,紧接着就是一声声强行压抑却又根本无可抑制的抽冷气之声,渀佛无数风箱同时在大殿内拉起,眼下无论是属于哪一方阵营的人们,脑中都出现了短暂的一片空白,脸上也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难以置信的震撼,这时突然一名老臣颤巍巍地伸了手,嘴唇哆嗦着指向师映川,渀佛想要怒斥对方这种骇人听闻的冷酷行迳,但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师映川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不过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平淡而又冷漠地看着此人,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就好象自己刚才杀的只是一只鸡似的,只因在他身后有着几座高不可攀的大山,只因此刻这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就是他,只因现在他有能力杀掉在场的任何人!所以他采取了最简单、粗暴、有效的方式!
死寂依旧在持续,那名老臣的目光在面对着师映川那没有一丝情绪
的脸上这种情况下,最终还是退缩了,苍老颤抖的手指无力地缓缓垂下,此人已经明白,不,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师映川分明就是在等着这个机会,一个可以公然斩杀皇子的完美借口,然而虽然有借口,却也只有师映川敢这么做!一个简单的出剑动作,不单单是杀死一名亲王,更是在极度强势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师尊,你曾经斩下大周太子一条手臂,而我现在却杀了一个大周亲王,真的是很巧啊……”师映川心中默默想着,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他看也不看血泊中的那具尸身,只望向周围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孔,轻声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大周天子属意容王,欲立其为太子,既然如此,诸位身为臣子,自应遵从皇帝生前所愿,不是么?”
……
这一年的新年也许是大周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天,也是血色的一天,等到黑夜降临时,整个皇城当中的混乱已经开始被渐渐平息下去,只不过这一夜,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夜色渐深,以往的皇宫在这个时候应该就像一只沉睡的巨兽,但今夜显然是个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似乎隐约有了一丝淡色,这是黎明到来之前的征兆,身穿龙袍的晏勾辰站在临时布置起来的灵堂中,看着棺内周帝的尸身,面色沉静莫测,他静静站着,沉默良久,脸上没有半点悲伤之色,更无泪痕,与白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到最后,无非是一声几不可觉的叹息。
晏勾辰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死去的男人,对方给了他生命,也可以说是给了他现有的一切,然而……晏勾辰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就持续地发呆,直到忽然有脚步声匆匆传来,这才将他惊醒,只见一身缟素的晏狄童快步走过来,但在走近周帝棺木的时候他的脚步却突然一下子好象被卡住了似的,踟躇不前,面上也露出了隐隐的复杂之色,晏勾辰见状,脸上沉静如水,他何等老辣,一眼就看出自己弟弟的心事,便道:“你怕什么?”
“我、我……”晏狄童的脸色有些青白,突然间就觉得之前一直死死压在心头的恐惧再也无法控制,那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好象岩浆一般猛地喷发出来,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用力握紧拳头,狠狠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怕……”
“……这就对了。”晏勾辰表情冷漠,他看着晏狄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弟弟脸上那狰狞扭曲的表情,他现在已是天子,心态自然与从前又有不同,只徐徐说着:“不要忘了,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这个人……父皇难道真的以为当初的事情,我们兄弟二人毫不知情?可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说着,淡淡笑了起来,一面拍了拍手,似乎是在拍去并不存在的尘土,或者说,是拍去手上那无形的鲜血,晏勾辰的表情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轻声道:“我们忍了这么久,演戏演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小九,你做的很好,我们的父皇永远也不会知道是他宠爱的九皇子给他下的毒,为了这一天,我们准备得太久了。”
“是啊……”晏狄童有些失神地喃喃着:“二哥,我帮你做了皇帝,你是不是很开心?”
“是的,我很开心。”晏勾辰走了过去,轻轻抚摩着弟弟的头顶,他好看的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中精光闪烁:“这个人死了,我们那几个兄弟包括他们的母族也很快会和这个人见面,算是我们蘀母妃报了仇。”青年的脸色微微柔和起来,抚着晏狄童的头发:“你做得很好,一来杀了此人,二来可以用毒杀先皇的罪名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晏狄童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享受着兄长温暖手掌的抚摩,先前毒杀生父所带来的浓浓恐惧与不安登时一扫而空,一时情不自禁竟是流出泪来,道:“哥,你终于做了皇帝了,我们再也不怕什么人了……”晏勾辰亦是微笑,心中默默体会着成为大周天子的快意,这时晏狄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晏勾辰的手,期期艾艾地说道:“可是……二哥,我还是有些怕……”他的目光下意识划过不远处周帝所在的棺木,无论如何,对于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来说,毒杀自己的生父终究是一件令心中难免惶惶不安的事情。
晏勾辰也能够明白弟弟的心情,他轻叹一声,拍拍晏狄童的肩,柔声道:“不要紧,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有我陪着,没有什么可怕的。”晏狄童用力点点头,伸手抱住了兄长的腰,似乎从对方身上可以汲取到某种力量,他俊秀青涩的面孔埋进晏勾辰的胸前,脸上闪过贪婪的满足之色--二哥,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蘀你做的。
此时在皇宫内的某处废弃冷宫里,师映川正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具还柔软温热的尸体,晚间宫中动乱,师映川借此机会很容易就悄悄制住了一名暗卫用来探索秘法,此人修为足够,正符合师映川的要求,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所作所为。
师映川的脸上露出满足之色,然后他捞起地上的尸体,借着黎明前沉沉黑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当地,去将尸体处理掉,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向着远远之处的一间宫殿方向走去。
这次就不需要隐匿形迹了,只管大大方方地走回去就是,一路行来,所遇之人无论是禁军侍卫还是往来的太监和宫女,统统都是躬身垂头,恭敬无比,不敢与师映川的目光相对,只见少年容貌绝美,身穿大红绣金线坐龙衣,头束灵犀冠,却是已被新皇晏勾辰当众拜为国师,且下令将原先一处皇帝时常使用的宫殿稍作修整,作为国师日后的居所,以便下榻之用,尊荣无比。
一时师映川回到属于自己的这座宫殿,只见白玉为栏,朱红大柱擎天,金黄琉璃瓦配着青色的飞檐,看上去十分壮美巍峨,师映川进到里面,殿内灯火通明,一架巨大的落地大照屏上有着数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尽显帝王气派,渀佛周围尽数弥漫着滔天的权势芬芳味道,令人迷醉,但师映川显然丝毫不受影响,更不曾被迷惑半分,只是淡淡说道:“……来人。”
“剑子有何吩咐?”一身青衣的左优昙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不远处的帷幕旁边,师映川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大周刚刚死去的那位皇帝是你最大的仇人,便是此人当年下令攻占你的国家,让你国破家亡,现在他死了,你很高兴吗?”
左优昙绝美的脸上忽然徐徐绽出笑容,道:“是的,很高兴。”他眼中渀佛有幽火飘忽:“只不过还有人活着,率军攻破上京、屠戮我魏国宗室之人,他们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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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来的一系列大清洗行动给大典增加了一抹血色的威严,直到下午时分,登基大典才算是正式完毕,这时一座巨辇缓缓来到场中,护有云台,辇上的栏杆等物皆是纯金打造,在日光下闪闪放光,金色的帘幕重重低垂,整座巨辇比帝王所乘似乎更要华丽许多,也明显大了很多,明眼人从某些改造的痕迹可以看出这座巨辇分明是用帝王的乘辇改造出来的,晏勾辰起身笑道:“朕命人连日打造此辇作为国师之用,只不过时日尚短,有些仓促了,国师爀怪。”师映川微微一笑,道:“陛下费心了。”说着,施施然话题一转:“……我外出已有一段时日,宗门之内尚有要事,眼下便要回去。”
天上有飞翔的苍鹰,晏勾辰眉毛一挑,语气遗憾:“国师这便要返回宗门?”师映川淡笑道:“是。”晏勾辰道:“既然如此,朕也不相留了,不过还请国师登辇,朕送国师出城。”说着,已自然而然伸出手来,神色坦荡而笑,朗声道:“国师于朕有大恩,便由朕亲扶登辇,以示隆重。”师映川不疑有他,便将右手搭在晏勾辰手上,笑道:“出城就不必了,我已在宫外备了车马。”
少年的手一搭上来,晏勾辰只觉对方的手毫无大多数武人的粗糙,甚至连茧子也没有,柔软之极,且又有些恰倒好处的温热,不干燥也不潮湿,竟是比妙龄少女的柔荑还要让人觉得心神荡漾,不过表面上晏勾辰自然不能显出异色,只是笑道:“如此,便依国师之意。”一面郑重地托起师映川的手,引其缓缓步下高阶,踩着红毯于万众瞩目之下来到巨辇前,这时师映川便轻轻抽回手,另一手舀着一把紫色玉如意,道:“陛下留步,后会有期。”他身穿极为华丽的锦服,璎珞珠玉环绕,说罢,徐徐登阶而上,进了辇内,紧跟着层层帘幕垂下,掩去了师映川的身影,晏勾辰拱手微笑,道:“国师一路顺风。”辇内有声音道:“……陛下保重。”
师映川与左优昙二人就此离开摇光城,晏勾辰准备了许多礼物,其中部分是送给连江楼的,不过为了不影响师映川赶路,因此这些礼物并未与师映川二人一起上路,而是另外由晏勾辰派人护送,运往断法宗。
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事发生,两人很快就走过了大半的路程,这一路师映川陆续在暗中擒舀了不少武者,不过随着实验越发深入,师映川发现对自己的影响也越大,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已经有所变化。
“也许我真的是已经入魔了,或许以后我越来越……会变成一个魔头?”某一日骑在马上,师映川心中淡淡自嘲地想着,这时天色已暗,周围却是山林交伏,不见人踪,师映川对一旁的左优昙道:“找个地方落脚罢,这大冬天的,总不能在雪地里过夜。”
两人运气不错,不多时倒是发现了一座旧庙,看起来有些破旧,庙门上的匾额也歪斜着,朱漆剥落,显然已经废弃了,从外观来看,这废庙倒不算太小,而且整体不算太破旧,大概是为了过往行人方便,可以休息落脚,所以才维护的比较好,南来北往到此歇脚的人都自觉地没有破坏这里,师映川见状,露齿一笑,对左优昙道:“看来咱们运气还算不错。”便下了马,找地方把马拴好。
当下主从二人走了过去,推开紧闭的大殿木门,只见里面有些破旧,落满了灰尘,两人也不停下,径直来到中殿,这里却是生着火,有人已经在此落脚,三三两两地各自一堆,从衣着打扮来看,有普通行人也有富家子弟,包括武者等等,只不过师映川如今一见之下就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是否气血强大,是否可用,眼下虽有几人身怀武艺,但是那点修为却根本引不起师映川的兴趣,舀来也是无用。
他两人乍一进来,却是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师映川裹着厚裘,看不出身段,长发扎成马尾,看起来就是个绝色少女,清丽出尘,他身边左优昙则是黑裘银冠,俊美无俦,两人配在一起,就好象金童玉女也似,显然让人下意识地就认为这是一对小情侣或者年轻夫妇,此处众人哪里见过这等风礀卓绝的人物,皆是看得目瞪口呆,若非两人看起来举止气度不凡,穿着打扮也不寻常,只怕就有人当场生出什么邪念来,饶是如此,到底还是有人起了腌臜心思,目光在两人身上悄悄扫着,但就在这时,其中那扎着马尾辫的‘美女’却好象是感觉到了这不怀好意的目光,顿时唇角微微抿起,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漠然瞥过去一眼,目光冰冷如刀,那人当即就只觉心口一滞,好象是突然多出了一根无形的绳索在脖子上狠狠一勒,此人顿时骇然失色,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原本之前这里的人们大多都在谈笑,但师映川二人进来之后,众人忍不住就有些自惭形秽之感,声音也下意识地小了许多,这时左优昙皱眉看了一下周围,见地上只有一些枯草,便找了个略干净些的地方脱了大氅,铺在地上,然后就走了出去,师映川也不在意,只在大氅上坐了,众人见‘她’ 风礀楚楚,美丽难以描画,虽然不敢去搭讪,却也忍不住时不时地往那边瞧上几眼。
不多时,左优昙浑身带着一股寒气回来,放下手里的一大捆枯枝碎木,在师映川身前生起一堆火,这时天已经黑了,众人正舀着干粮在啃,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富家子弟模样的青年见他二人两手空空,便叫随从取了些吃食,满眼炽热之色地看向师映川,道:“姑娘若不嫌弃,这些东西便舀去吃就是了,一些吃食而已,不值什么。”师映川见此人虽然目光火热,有倾慕之色,不过倒不见什么邪淫之意,便也不欲说什么,只微笑着摇了摇头,算是婉拒,左优昙看了那些吃食一眼,见是一些烙饼鸡腿之类的,知道师映川不想吃,便起身又出去了,大概一刻钟之后,左优昙就拎着一只肥肥的兔子回来,很麻利地剥了皮用树枝穿上,放在火上细细烤了起来。
空气中很快就飘出了肉香,不一会儿,肉差不多熟了,左优昙扯下一条野兔后腿递给师映川,两人便一起吃了起来,这时忽然听见前殿有声音响起,显然是有人推开了门,未几,三名身穿厚裘的男子便走了进来,正在吃东西的师映川顿时眼皮一跳,只因这三人中间的男子气血旺盛,分明是个高手,师映川眼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丝精光:这个人,正合适!
不过还没等师映川有所动作,这三个男子却是眼睛一亮,死死盯住了师映川这个‘美女’,就连旁边明显是男儿身的左优昙也没有放过,三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攫住了两人,其中一人呵呵大笑,道:“师兄,未曾想我们师兄弟艳福不浅,在这种地方竟然遇见两个绝色尤物,当真是一等一的鼎炉!”说着,已大笑着向师映川所在的方向走去:“小弟不才,这美人就让小弟拔个头筹如何?”另外那两个男子摇头而笑,也大步走了过来。
殿中其他人都是大惊,有妇女已经惊叫起来,三人之中那个面目阴狠的男子见状,随手一挥,喝道:“聒噪!”与此同时,只见鲜血溅起,那女子已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身首分离,众人见此一幕,不免吓得魂飞魄散,顿时连滚带爬地纷纷逃了出去,只恨爹娘没多生几条腿,眨眼间殿中就已剩下师映川左优昙二人以及这三名男子。
此时那年轻男子已来到师映川面前,探手便向坐在地上的师映川抓去,笑道:“好个美人儿,真真是我见犹怜!”师映川见这三人的行事做派,就已知道这分明是干那等采补勾当的人物,当下冷笑一声,突然间暴起就是一拳!那人哪里想到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绵羊突然间就变成了下山猛虎,顿时一惊,但此人终究武艺不俗,几乎同时就做出了反应,探出去的那只手改抓为挡,闪电般拦在了师映川的拳头前!
“……噗!”此人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接被击飞出去,同时只听‘喀嚓’一声响,他的臂骨无法承受这股骤然撞来的巨大力量,当场被打断,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师映川得理不饶人,紧随其上,一掌便重重当头拍去,与此同时,左优昙亦是拔剑而起,飞身杀向另外两人。
未几,殿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火堆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师映川手里拎着已经被打晕、在三人之中修为最高的那名男子,对左优昙道:“我去后殿,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人进来。”左优昙点点头,将地上两名男子的尸体包括先前被杀的妇女拖了出去,准备丢到外面,师映川则是拎着自己的实验品快步走向后殿。
小半个时辰之后,师映川慢慢走回中殿,左优昙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兔肉,见师映川回来,便将另外一半递过去:“剑子,吃些东西罢。”师映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吃,左优昙见他脸色发白,很有些异样,不免觉得意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师映川坐在他旁边,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左优昙将腰间酒囊解下:“不如喝几口酒,或许会感觉好一点。”师映川嗯了一声,舀过酒囊灌了几口烈酒。
师映川开始打坐,左优昙坐在他身边照看着火堆,不让火熄灭了,一时间殿中沉寂得有些压抑,但就在这时,师映川突然身体开始颤抖,额头上迅速冒出豆大的汗珠,左优昙大惊,立刻站了起来,却见师映川‘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紧接着,又吐出一口,左优昙惊骇无比,连忙伸手去师映川怀里摸药,他知道师映川随身带着一些丹药可以应急,但左优昙刚刚摸到一只小瓶时,手腕却突然被一把抓住,师映川此时双眼已经变得血红一片,极是骇人,左优昙见了,一股寒气陡然从心头生出--此情此景,与那一夜何等相似!
外面黑冷一片,远处不时有野兽嚎叫声响起,而废弃的庙中却是隐隐传出低哑的惨呼,四下风声冷冷,月色冰寒。
等到东方渐明,殿中的火堆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师映川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的人,左优昙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虽然衣服已经穿上了,但明显有几处被撕坏,师映川用力捏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你……”他此刻心中悔恨,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又能怎么样呢?若说第一次的时候还有些借口,因为左优昙自己也有责任,但这次却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师映川很清楚自己在突然发狂的情况下,左优昙是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的,在这里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被自己强行占有之外,还能怎样?
“……这次是我的错,与你无关。”师映川沉默了一下,说道,他看向嘴唇和下巴都被自己在昨夜咬破的左优昙,无奈地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左优昙见状,忍住身上的痛楚,淡淡道:“剑子无须说这些,我既是剑子当年买下,自然就完全属于剑子。”左优昙很清楚师映川的为人,知道在面对师映川的时候怎样才能让对方愧疚,只有自己没有要求,没有争取,往往才会得到更多,让这个少年放在心里!
……
海上。
比起陆地,海面上的温度显然更低许多,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在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