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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崩原乱BY四下里》-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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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中,方梳碧的神情淡淡的,有些平静,也有些说不出来的伤感,苏怀盈微怔,随即就微笑道:“此言差矣,小姐有剑子疼爱,一个女人依靠自己的男人又有什么不对的呢?”方梳碧微微闭上眼,道:“苏姑娘,你说的,也许是对的……我有点睡不着,你能陪我说说话吗?”苏怀盈不假思索地道:“这个自然,其实我也睡不着,也想着有人能一起聊天呢。”

      两个年轻女子便在帐篷里说起话来,苏怀盈知道方梳碧是师映川看重之人,她自己现在托庇于师映川,自然要与方梳碧打好关系,但又不能太露痕迹,以免过犹不及,她是皇宫中长大的,作为最受宠爱的公主,她几乎是被当作太子一般培养,城府心计自然非同一般,如今刻意结交之下,很容易就与方梳碧这样的心胸坦荡纯粹的女子渐渐亲密起来,一时方梳碧叹道:“我近来很努力地修行,希望自己有大的进步,我不敢奢望自己成为什么了不起的强者,只希望提高修为之后,可以在映川身边多陪他一些年,不要早早地就不得不离开他。”

      苏怀盈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总算你也有他可以依靠……不瞒你说,北燕亡国之后,这半年来我四处流亡,真的很累很累,有时候我也想过能有一个人让我靠一靠,歇一歇,因为我真的很累了,快要喘不过气来……”

      方梳碧听了这话,面上不免有怜悯不忍之色,她是善解人意的女子,见苏怀盈的模样,便想要另外挑起别的话头来,她想了一想,就道:“我听映川说,左监司与你有过婚约的,是你的未婚夫……”苏怀盈淡淡一笑,有些落寞之色:“我们两个人的国家都亡了,国都没有,何况什么婚约呢。”一时间方梳碧忽然就觉得自己与苏怀盈有惺惺相惜之感,心事相通,这种感觉其实不止可以用来形容相爱的两人之间,也可以用来形容两个处境相似的人,比如她和苏怀盈,苏怀盈是家国不存,而她是失去了家族,双方都是漂泊无根的孤苦女子,如此一来,不禁觉得彼此之间关系拉近了许多。

      此时夜色渐深,人们走了一天,早早就休息了,现在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营地里只有零星的火光,大部分都是还没有熄灭的篝火,月色凄寒如霜。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夜中有影影绰绰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营地,身手利落无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融入黑暗之中的黑影就越来越近,不过就在这时,有黑影突然间就觉得身后涌起一股寒意,还没来得及转头向后看,顿时只觉后颈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冰冷的剧痛,眼前骤然一片黑暗,与此同时,无数声兵器刺进血肉的声音响起,此起彼伏,伴随着偶尔的短促嘶叫,一场绝对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屠杀就在夜色中安静地进行着。

      左优昙手腕轻转,雪亮的长剑便被他收回,同时面前一具刚刚失去生命的尸体也随之颓然倒下,左优昙从怀中摸出一块雪白的手帕,绝美的面孔上冷冷如冰,他用手帕擦去剑上的血迹,放回鞘中,对一名护卫道:“……把这些都处理了。”那人听了,便应了一声。

      近两百偷袭者的尸体在被确认统统毙命之后,就被直接远远丢到了距离营地百丈以外的地方,这些护卫出身断法宗,能够跟随师映川外出,自然不会是软脚虾,出手干净利落,从杀人到转移尸体,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工夫而已,再稍微用雪盖了一下地面上的鲜血,这么多鲜活的人命转眼间就像是屠宰场中的牛马一般,被人直接轻松宰杀,随意丢开,如此一来,这里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完全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夜风寒冷入骨,人们各自散去,该做什么就继续去做,就好象方才的一场血腥杀戮不过是旅途当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一般,此时方梳碧在帐篷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发现似乎彻底平静下来之后,她才面色缓和起来,一旁苏怀盈却是微笑道:“原本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有剑子和少狱主在,这里是再安全不过的,刚才应该是一群盗匪,我们带着这么多的东西,大概是在白天就被人盯上了,所以晚上就来杀人劫货,却没想到踢到了铁板。”方梳碧听了,点了点头,默默无语,苏怀盈道:“小姐快睡罢,时候不早了。”

      这时宝相龙树的帐篷里面却是一片春光,师映川衣襟松散,露出半边肩膀,正咬着宝相龙树的耳垂轻啃,宝相龙树抱他在怀,上半身已经没有衣物遮掩,结实的身体在灯光中显得十分健美,充满了爆发力,师映川的手按在他的左胸上,厚实的肌肉让少年感觉很舒服,忍不住用力抓了抓,宝相龙树低哼一声,紧接着就嗤嗤地笑,捏住了师映川的腰,师映川松开青年的耳朵,趴在对方肩头笑道:“刚才外面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你倒好,却拉着我做这等风花雪月的事。”他嘴里这样说着,但事实上这些强匪在如今师映川眼中,都只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这就是崇拜力量的一个世界,实力或许不能决定所有的一切,然而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却可以证明太多的事情……宝相龙树抚着他光滑的肩头,漫不经心地道:“都是些不开眼的东西,哪有工夫去理会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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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相龙树眼中漾着柔和之色,捉住师映川的手吻了吻,道:“你还没长大呢,急什么?”说着,又将师映川的手按在自己结实的胸脯上,调笑道:“川儿,你可喜欢么?”师映川捏了捏,觉得手感很好,又闻到宝相龙树身上那种成熟男子才会具有的独特味道,感受着自己与对方身体亲密相触的奇异感觉,不禁觉得有点莫名地心乱,他有些掩饰地挪了挪身子,老实地点头:“嗯,喜欢,也很羡慕。”

      宝相龙树自然听出话中的真实之处,莞尔一笑后,在灯下看着少年精致的容颜,不禁细细抚摩那如画眉目,道:“仔细看看的话,确实有一点和舅舅相似……”师映川闻言,咬了青年的手一下,嘟哝道:“我不喜欢像他,我宁可像我师父。”宝相龙树笑道:“为什么不喜欢像他?舅舅的相貌也不比莲座差。”师映川不想多说,含糊道:“你不明白……”一面说,一面咬住宝相龙树的肩头啃了起来,他现在虽然尝过了男女之事,但对于一具成年男性的身体却还是抱有好奇和异样的心情,这与女子那娇软温香的身体完全不同,师映川不厌恶,但也没有什么冲动,只觉得有些好玩。

      宝相龙树有点无奈地捏了捏小情人的脸蛋,道:“好了川儿,不要玩了。”师映川不满地用力咬了青年一口:“小气,又不会少了你一块肉。”宝相龙树好笑地一捏少年的【创建和谐家园】:“我哪里小气了?不过你再这么撩拨下去,我就不能保证不对你下手了,到时候你可别哭。”师映川这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顿时松了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忘了宝相龙树和他不一样,对方可是一个成熟的年轻男人,血气方刚,是容易冲动的,自己这么玩闹下去,对方想必不大好受,思及至此,便从宝相龙树腿上滑了下来,手脚麻利地整理了一下衣裳,宝相龙树似笑非笑地看着师映川,慢条斯理地把凌乱的衣裳穿好,说道:“不过你若是真有意的话,我自然很乐意教教你,你我两情相悦,做这种快活的事情是很正常的。”

      宝相龙树说着,拉住师映川的手,有些挑逗地捏了捏:“川儿,你的脸怎么有些红了。”师映川被他轻轻捏着手心,说不出地痒,宝相龙树看到他的反应,暗暗发笑,嘴上却柔声道:“我瞧你是不是生病了?手心这么热。”说着,宝相龙树将师映川拉过来,抚摸着少年的脸,师映川感受着青年的手在自己脸上狎昵地抚弄,禁不住喉头动了动,赶紧说道:“我可没生病,我感觉好得很。”宝相龙树见状,忽然笑了起来,他不再做什么暧昧的举动,对师映川道:“川儿,你这样可不行,你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份更是非同一般,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要千方百计地接近你,控制你,把你掌握住?而你的地位注定没有人可以用强硬甚至暴力的方法这么做,所以最简单最有效同时也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在感情上笼络你。”

      宝相龙树的神色变得正经起来,他谆谆训导着:“既然如此,面对着这方面的诱惑,你刚才却表现得像个普通少年一样,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我对此很不满意,也很担心。”师映川听对方这么说,这才知道宝相龙树刚才的行为是故意的,一时间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也有点郁闷,正想硬邦邦地顶他几句,但看到宝相龙树一副认真之色,便又没了脾气,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当然,这里面也有吃醋的成分和宝相龙树自己的小心思,不过这些也是正常之事,因此便笑道:“……笨蛋,我又不是傻子,怎会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得逞?我刚才之所以会有那种表现,那是因为我面对的是你,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手足无措,如果是跟我没有亲密关系的人这么做,我哪里会理会,早就把人踹走了,岂容他人随意调笑我。”

      宝相龙树听了,这才笑道:“你知道就好,就好比我,自从我十几岁之后,直到现在为止,无论男女都会有很多来找机会向我献殷勤,你现在年纪太轻,我怕你会受骗上当。”师映川耸了耸肩:“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宝相龙树在他手心轻吻:“我哪里能放心……”师映川被他弄得手心麻酥酥的,不禁故意咳了一声,神色如常,嘴角却微抿着显出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是很正经的人,你不要勾搭我。”宝相龙树见状,顿时被逗乐,不由得捧腹大笑,道:“川儿,你真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师映川眉头微挑,微笑道:“不,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肯定。”说着,摆了摆手:“我出去一下。”宝相龙树道:“有事?”师映川忽然对他做了个鬼脸:“人有三急,没听说过?”

      一时师映川出了帐篷,他走出营地,找了一处角落,这才解开裤子,对着一棵树痛痛快快地放水,一时尿尽,全身都松快了几分,把裤子整理一下,重新系好腰带,就朝着营地那里走去,不过这时他却隐约透过树木看见有人也走了过来,黑色的大氅和兜帽把全身上下都裹得紧紧的,身材高挑,师映川见了,看那高度和黑色的大氅,觉得必是宝相龙树无疑,顿时生出了捉弄之意,当下敛去全身气息,极小心地隐匿起来,待那人走近之后,猛地扑出来一把抱住了对方,笑道:“是不是想来故意吓唬我?宝相你这家伙……呃……”

      下半截话突然生生被吞进肚里,师映川眼睛微微睁大,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此时他看清楚了遮掩在兜帽下的那张脸,极度的精致,绝俗的美丽,而自己紧紧抱住的这具身体也是比宝相龙树明显瘦削一些,此人表情惊愕,分明就是左优昙,哪里是什么宝相龙树?

      闹了这么个乌龙,饶是师映川也不禁有点讪讪,他松开手,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左优昙脸上一开始的意外之色已经敛去,他知道师映川是弄错了人,表情便平静下来,道:“属下来这里准备方便一下。”师映川摆摆手,心想幸好是左优昙,如果换成一个女人,倒是有些尴尬了,当下就道:“那你去罢。”说着,自己便向着营地方向快步走去。

      师映川走进自己的帐篷,他脱了大衣,里面是蓝色黑滚边常服,全身上下收拾得齐整干净,却略嫌太朴素了一些,也没有半点佩饰,师映川换上一双圆口布鞋,然后就坐着聚精会神地翻看一本泛黄的册子,看他这样入神,就知道定然是武学【创建和谐家园】之类的东西。

      不一会儿,忽然有人在外面低声道:“……夜已深,有刚煨好的肉粥,剑子可要用一些?”师映川听出外面的人是左优昙,便道:“唔,舀进来罢,正好我也有点肚里空了。”

      帐篷帘子便被人从外面撩了起来,左优昙端着一只碗走进来,顿时就有浓郁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左优昙转眼间便来到近前,师映川放下册子,从左优昙手里接过瓷碗,小小地喝了一口,粥有点烫,不过很香,师映川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很随意地道:“坐罢,别像木桩子似的杵在这儿。”左优昙与师映川虽是主从关系,不过师映川一向也不刻意要求他讲太多礼数,因此左优昙闻言,也不推让什么,便在师映川旁边坐了,师映川喝着粥,问道:“你不也来一碗?”

      左优昙听得师映川问起,便道:“没有觉得想吃东西。”师映川也不在意,很快就喝完了粥,左优昙又给他倒了茶来,一时两人坐在火盆前烤着火,师映川的脸被火光映着,素面清清,五官精致,就像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左优昙看了看,然后移开目光,这时却听师映川道:“这两年你变化不小,和当初的时候有很大的改变,记得一开始我在天涯海阁的交易会上买了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有傲气的皇太子。”左优昙笑了笑:“傲气吗?不如说是不识时务。”师映川亦笑:“我知道你想报仇,这个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也不会提供帮助,因为我的处世原则就是‘人最终要靠自己’,优昙,你蘀我做了多少事,我就会给你相应的权力和地位以作奖励,只要你有能力,或许有一天你可以亲自报仇,或者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左优昙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道:“是的,我会通过努力体现自己的价值。”顿一顿,眼睛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火盆中跳动的火苗:“剑子,我非常羡慕你,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自己也有像你一样的天分,成为真正的武道强者,这样的话我也许不用很长时间就可以亲手报仇,取下仇人的头颅。”师映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喃喃道:“是啊,武者对于力量的渴望,就好象快要饿死的人看见食物一样,那种冲动是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的,或者更确切地说,这种对于力量的渴望就如同瘾君子对于毒品,一旦接触到了,就一辈子也难以挣脱……”

      黑夜深静,一切都已经沉寂下来,师映川帐篷里的灯光也已经熄灭了,周围只有一点淡淡的月光,此时一道黑影忽然无声地从师映川的帐篷里闪了出来,如同鬼魅一般,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倏忽离开了营地,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夜色当中。

      这黑影正是师映川,他离开营地之后,渀佛在寻找着什么一般,他速度很快,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便已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路,这时师映川忽然脚下一停,前方出现了一个营地,师映川眼神微闪,当下就轻飘飘地掠了过去。

      未几,师映川一手提着一个人迅速向远处的林子里奔去,大概奔出两三里之后,他才停了下来,将两个昏迷的人放到地上,此时周围一片死寂般的安静,师映川再三确定了附近没有人包括动物,这才仔细打量着自己掳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壮汉,另一个是肌肉结实的年轻人,师映川看过之后,转眼就已经有所决定,他按住那壮汉,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对方的口鼻。

      夜色中只听见一阵模糊的挣扎声,不一会儿,师映川松开手,就见那壮汉面色青紫,显然已经窒息而死,这时师映川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一只手却扣在了那个壮汉的天灵盖上,很快,师映川整个人的呼吸慢慢变得悠长了起来,那种感觉非常古怪,全身热乎乎的,就好象回到了母体的子宫之内一样,是无比的舒适感,紧接着,大脑猛地一阵剧痛,不过这种疼痛很快就逐渐变小,少顷,师映川就感觉自己好象全身轻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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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诡异无比的一幕却丝毫没有让师映川感到惊慌,他飞身扑了下去,然后在几次呼吸的时间之后,地上躺着的那个壮汉的手指突然动了起来,又过了片刻,壮汉有些艰难地慢慢爬了起来,此人的眼神有些古怪,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盘膝而坐、一动不动的‘师映川’,低声喃喃自语道:“看来我的设想真的不是不可以,不过现在还是不够完美……”

      此时此刻,这诡异得令人心寒的一幕就发生在银色的月光下,谁也不会知道师映川先前在外面游历的两年当中,曾经无意间发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之处,那时他在修为上刚刚有所突破,竟意外导致思维意识游离于体外,师映川震惊之余,突然就明白自己的这种情况也许就是人们经常所说的魂魄,他是转世投生过的人,因此虽然惊骇无比,却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与此同时,师映川猛然间就意识到,也许自己已经触摸到了一扇通往未知之路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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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师映川就意识到自己触摸到了一扇通往未知之路的大门,他在连江楼身边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出现这种情况,魂魄能够离体,就连宗师强者也没有这种匪夷所思的遭遇,这也就表明这种情况是具有特殊性和唯一性的,只有他一个人具备,想必是与他转世投生的境遇有关,后来师映川经过一番摸索尝试,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然而他并没有把此事就此抛在脑后,而是开始了之后的漫长试验过程,因为通过这件事,师映川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此时夜色深静,师映川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但他的意识却控制着壮汉的身体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师映川’坐了下来,把手放在那个还在昏迷的年轻人口鼻上,就像先前所做的那样将此人捂得窒息而死,然后把手依样画葫芦地放在了尸体的天灵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人的尸体开始微微抽搐,那眼皮不断颤动着,却睁不开,并没有像之前的壮汉那样坐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尸体突然停止颤抖,一动也不动了,‘师映川’转过身,将手扣在自己原本身体的天灵盖上,过了一会儿,一直坐着不动的师映川忽然站了起来,他推开面前已经再次失去生命迹象的的壮汉,知道这两个实验对象已经失去了价值,不禁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确实还不够完美,差很多……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月光下,师映川的神色间并没有太多的沮丧,反而嘴角有一丝淡淡的微笑,不得不说此子也算天纵奇才,自从当年离魂之后,他就为自己推开了一扇门,到现在竟然被他逐渐摸索出了一套方法,摸索到了自己这种特殊情况的真正作用。

      “万物有生即有灭,即使是大宗师,也总有笀命用尽而陨落的那一天,古往今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够长生不死……”师映川抬头望着夜幕中的冷月,一时间百感交集:“师尊,你追求的是武道尽头,长生大道,也希望我能够如此,但你不会知道,我已经走出了另外一条属于我自己的道路,我不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成功,但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师映川说着,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冰冷的两具尸体:“躯壳只是容器而已,终究有朽坏的一天,唯有思想和意识是不灭的,如果能够不断换上新的容器,这是否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永生’这两字一出口,师映川的眼神闪了闪,脸上泛起一层异样的潮红,他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实验是任何人都闻所未闻的事情,比起这世上任何邪恶可怖的魔功都还要骇人听闻,同时也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他很清楚,此事一旦成功,究竟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已经尝过死亡滋味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永恒的生命更让人向往。

      不过现在缺陷还有太多,远没有达到想象中的程度,这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无数次的试验……师映川深吸了一口气,他裹紧了大氅,悄然融入了夜色之中,向自己的营地方向而去。

      一夜过去,晨曦渐起,新的一天来临了,当美美睡了一觉的师映川走出帐篷时,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寒冷之气的晨风,令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师映川走到不远处的林子里打了一会儿拳,觉得神清气爽,等他回来的时候,营地里已经开始做饭,师映川看到宝相龙树从帐篷里出来,穿着单衣,头发披散着,宝相龙树见了他,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愉快地打着招呼:“晚上睡得好么?”师映川也愉快地答道:“嗯,很不错,一觉到天明。”对于他而言,自己转世重生以及关于能够灵魂出窍,占据他人躯体的实验都是他最大的秘密,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告知对方此事,毕竟每一个人的心里,或许都会保留一些只有自己才能够知道的事情,这是不能与其他人分享的。

      一时众人用过早饭,便继续上路,师映川骑在马上,对身旁的宝相龙树道:“你的气色很不错,看来昨晚一定睡得很好。”宝相龙树悠然一笑,道:“是啊,当然很好,因为昨夜我梦到了你。”师映川嗤地一哂,道:“莫非整天见到我还不够,就连睡觉也要梦见我不成?”宝相龙树脸上露出认真之色:“自然不够,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

      师映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他喜欢宝相龙树这样没有保留的、纯粹的爱,不过有的时候,这样的爱情也是沉重的……这时后面忽然有人唤道:“……映川!”师映川听出这是方梳碧的声音,当下并无犹豫,轻轻掉转马头,策马缓行,来到了一辆马车旁边,师映川一拉马缰,柔声道:“怎么了梳碧,有事吗?”

      一只手掀开了车帘,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孔,方梳碧问道:“昨晚我听见外面有打杀的动静,是杀了一些歹人么?”师映川点点头,温和地道:“是啊,昨晚有些人摸进营地,大概是一群想要打劫的强匪,都被杀掉扔到远处了……是吓到了你么?”方梳碧摇头道:“没有,我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不过都没有靠近我的帐篷。”师映川笑道:“这就好。”方梳碧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强匪有多少人?我听着好象不少。”

      师映川正欲回答,这时队伍却已经走到了昨夜抛尸的地方,近两百具尸体被聚集在这里,经过一夜的工夫,早已经冻得硬了,方梳碧见状,心脏猛地一跳,有些骇然,脸色微微白了起来,师映川看见她的样子,连忙放下车帘,一面道:“别看了。”

      过了片刻,队伍走过了这堆尸体,这时师映川才伸手撩起帘子,关切地道:“梳碧,吓到你了么?”方梳碧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过来,却还是心有余悸,道:“没事,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有点吃惊……”

      师映川摸了摸她温热的粉颊,柔声道:“梳碧,你从来没有见过死人吗?”方梳碧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出身方家,家里都是行医之人,前来求医的人不可能都救过来的,总会有死人,我自然是见过尸体的。”师映川笑了,轻轻一拍她的脸蛋:“那你还怕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方梳碧垂目,一手抚着胸口,低声道:“我虽然见过死人,但却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尸体……而且,刚才那些尸体里面还有女人,甚至还有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她抬眼看向师映川:“映川,我知道这些人深更半夜偷偷潜进营地一定是不怀好意,被杀掉其实也是应该的,怪不了谁,不过我也知道以我们的力量,完全可以迅速控制这些人,抓住他们,但我昨晚在帐篷里却只听见砍杀声,显然是我们的人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把这些人杀了,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映川,我们明明有能力抓住他们,驱赶他们,这些人看到我们的力量这么强,必然会逃得远远的,再不敢招惹我们,既然如此,何必一定要统统杀掉这些人?这些人里面有女人,也有十几岁的年轻人,真正的悍匪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组合的,想必他们应该是日子不好过,甚至可能是受生活所迫,今年不少地方下了大雪,受了灾,很可能是这些人为了……”

      “梳碧,你不应该这么想。”师映川突然毫无征兆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皱了皱眉头,语气却尽量温和:“你是觉得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把人统统杀了,就这样让这么多人死掉,这样有些冷酷,是么?但是梳碧你要明白,这是我们断法宗的行事规矩,我是宗门宗子,一旦我有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要陪葬?我们现在是在野外,如果是在某个城市当中,我若遇到意外身亡,那么很可能一个城的人会死,这个队伍里的人没有一个敢让我受到伤害,因为我若有事,那么不单单是他们,甚至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亲眷都会受到株连,所以对于这些护卫来说,他们决不会让任何可能的危险来到我身边,你明白吗?昨夜的事情无论是谁,哪怕只是一群赤手空拳的孩子,只要偷偷靠近营地,那么也会被立刻杀死,不需任何审问,也不管对方是否无辜……在这个世上,哪怕是无辜的人,每天也一样会死很多。”

      方梳碧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师映川看着她微抿的唇,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让她逐渐习惯,便继续道:“梳碧你要知道,人活在这个世上,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来承担相应的责任的,而不是指责别人,昨晚他们既然偷袭我们,那么就应该有被我们杀死的觉悟,这与他们是否有苦衷、是否情有可原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要告诉你,梳碧,这个世界并不是非白即黑的,灰色也许占据的位置更多,不要把我想得多么好,但也不要想得多么坏。”

      师映川见方梳碧不出声,便微微一笑,认真却又轻声说道:“梳碧你要知道,在有些时候,在我权力所在的地方和领域,我就是言出法随,我的个人意志,就是法律,就是行事标准,就要得到贯彻,任何人都不能够违背。”如此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师映川的表情显得理所当然,此时他虽然在微笑,但他的身上却隐隐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威严与自信,这种气势令少年原本清美绝俗的容颜也变得与其他人远远拉开距离,也让他变得陌生,与方梳碧印象中的那种形象有着鲜明的格格不入之感,这令方梳碧心头微滞,让一切话语都无法再从口中说出,她看着师映川浮现着淡淡冷意与自信的面孔,忽然就觉得自己好象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这个人……她怔怔地看着师映川意气风发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问了出来:“那么,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违背了你的意志,甚至带来阻碍,你又会怎么样呢?”

      如此说着,方梳碧已是面色莫名地微白,师映川一愣,语气就轻柔了许多,道:“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傻话?你是我的女人,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当然都不会怪你。”

      方梳碧沉默不语,师映川见状,也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这时方梳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太软弱了罢,我不太习惯这些事情,也不具备这种思维。”师映川听了,忽然就觉得有些莫名地担心,此时此刻,他真切地体会到自己与面前的这个女孩,也许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师映川又安慰了方梳碧几句,这才骑马赶回前方,这时坐在马背上全程目睹了这场分歧的宝相龙树见到他回来,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说道:“看来她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了解很少,所以现在很惊讶,她没想到你实际上是心肠这么冷酷的人,是罢?”

      师映川一顿,摇头道:“很冷酷么?我只是觉得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自己做了事,或者处于某个地位,就应该有承担相应责任的觉悟……作为我的女人,梳碧她应该习惯这些,其实这些事情她根本不必做,只要能够接受和面对就可以。”说到这里,想到方梳碧的禀性为人,想到当初香雪海的性情,一时间不禁暗暗轻叹,宝相龙树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地道:“如果她没有这种觉悟呢,莫非你就不要她?还是说,你就会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有所改变?”

      这个问题相当尖锐,师映川的眉头也被刺得跳了几下,他轻声叹息:“我当然不可能改变,如今我处于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像她所希望的那样?除非我带她隐居世外,但那样的生活,我不喜欢,也忍受不了。”宝相龙树在他身旁微笑着说道:“当然,你不是甘于做那种无名老死于野地的人,事实上在我看来,你冷酷一些才是好事,因为冷酷这个特质,是上位者所必备的条件之一,方梳碧不喜欢,但我却很欣赏,这世上有着自己的道,自己的坚持,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并不是很多,而能够由此坚定前行,坚定自我,这就更不容易了,我喜欢你的性格,也理解你。”

      这些话说出来,落到师映川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两人这样边赶路边说着话,而在车厢中,方梳碧抱膝坐着,有些出神,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想家,想念四季如春的桃花谷。

      又过了些时日,终于来到断法宗所在的地界,距离常云山脉已经不远。

      此时队伍经过城门,这里行人车辆往来不绝,忙碌非常,有公差在此收税,行人倒是无碍,主要是征收进城的商队税款,师映川等人来到城门前,那些差人一个个都是有眼力的,见着队伍当中的这些的马车行驶时的样子,就知道车子里面装的东西十分沉重,重量惊人,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车里装的应该是金属一类的东西,很可能是金银,如此一来,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这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有人低声道:“不如……”领头之人也是喉结微微滚动,但这时马上的骑士有一个却舀了酒囊仰头喝一口烈酒,暖着身子,不经意间便露出了里面的一角衣袖,显出上面一朵淡淡的莲花,这领头的公差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照着说话那人就重重敲了一下脑壳,压低了声音斥道:“蠢材,也不放亮了招子看看,这是断法宗的人,也想打主意?不知道怎么死的!其余人一听,齐齐一颤,如此一来,哪里还敢有半点心思,赶紧放行,连通行的税银也不敢收了,心中一阵后怕,目送着一行近三百人缓缓通过城门,见着队伍远去,这才有人低声感慨,面上满是羡慕之色:“头儿,若是咱们也能拜进这样的大宗门……”那领头的差人叹了一声,笑骂着:“怪也只怪娘老子没给咱们生个好根骨,没那个天资,哪里进得了人家那种地方?好了,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先弄点油水,晚上找个馆子喝酒才是正经。”虽是这样说,脸上也流露出深深的羡慕之意。

      队伍进到城中,补充了一下食物和饮水等物,找了一家足够大的客栈,包下几个院子住下,把人安置了,师映川一路上虽然不是风餐露宿,但旅途当中自然条件不能与平时相比,因此赶紧叫人去烧了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换了衣裳,这才觉得一身轻松,这一路他也无聊得很了,现在进了城,就想到街上逛逛,原本去唤方梳碧一起去,但方梳碧却说有些乏,想要休息,师映川见状,便让她歇着,自己跟宝相龙树两人上了街。

      两人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随意走走,买了点小玩意儿,两个人穿得都不华丽,打扮普通,倒像是一对小富之家出来的情侣,师映川买了两个香喷喷刚出锅的肉末烧饼,分给宝相龙树一个,两人相视一笑,很是温馨的样子,宝相龙树捏了捏师映川的鼻子,道:“怎么想起买这种东西吃了?前面就有酒楼,你若饿了,我们就去叫一桌上好的酒席,不比啃烧饼要好?”

      “有烧饼吃,这已经很好了。”师映川笑着,想起以前的事情,一时间不由得生出些感慨:“我年幼的时候在大宛镇,整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不停地做事,有一次我饿得厉害,又冷又饿地躺在灶下,正好董老七领着他的儿子柱儿从街上回来,柱儿手里舀着一个肉末烧饼,那味道真香啊,馋得我暗暗咽口水,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不会给我吃的,当时我就想,等我以后有了钱,一定要买很多很多的肉末烧饼……”

      “别说了。”宝相龙树忽然打断了师映川的话,他以前从师映川嘴里听说过对方小时候在寄养的人家里受苦,但并没有听过多少具体的事情,眼下听少年这样回忆,只觉得又是心痛又是愤怒,他摸了摸师映川冰凉的脸蛋,道:“那家人算他们走运,早已经死了,否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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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相龙树笑了起来,二人继续逛着,宝相龙树见路上行人纷纷看着师映川,不禁皱眉,伸手蘀师映川罩上了兜帽,多多少少遮挡一下那秀丽的容颜,道:“川儿,我不喜欢旁人看你,若要让我来选,我宁可你还是当年最初时的普通相貌。”师映川呵呵一笑,道:“你这人,可真是小气到家了。”又翘了翘嘴角,手指一戳宝相龙树的眉心,倒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调皮样子:“对了,你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我却没见过你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已经是大人了,真不公平。”

      宝相龙树有些好笑,道:“我小时候有什么好看的?你是男大十八变,越来越美貌,我却是小时候生得不错,越长大了就越发寻常了。”说着,见路旁正好有卖字画的摊子,便丢下一点碎银,问那摊主借了纸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他在书画方面倒也有几分造诣,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舀给师映川看:“你瞧,这是我年少时的样子,和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师映川笑道:“是么?我看看。”说着,就将目光聚在了纸上。

      哪知师映川不看则已,此时一见之下,顿时心中大震,惊异莫名,竟是生生怔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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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映川见宝相龙树示意自己来看,心中也不觉生出几分好奇,想看看宝相龙树年少之际是个什么样子,便也仔细去看,十年,十年,没有错,真的就是那个人!

      师映川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暴露出来,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盯着宝相龙树,似有无穷的深意,宝相龙树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开玩笑道:“怎么这样看我?莫非是嫌我年纪比你大太多了?傻瓜,难道你不明白,找男人就是要找年纪大一点的,才会知道怎么疼你。”

      此时师映川心中却是五味俱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回答,很久以前在自己出口拒绝那人的那一刻,其实都已错过,并非是一个‘惋惜’之词就可以完全参透……师映川顿了顿,然后脸上就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宛若鲜花开放,美不胜收,他不理宝相龙树的玩笑之语,只轻轻拧起眉毛,又看了一眼画上的少年,然后笑了一声,对青年道:“宝相,我忽然发现,这个世上的事情真的是很奇妙,很让人意想不到……”

      师映川突然间哈哈一笑.并不向对方解释什么,只在心中暗暗感慨,他笑着再看宝相龙树一眼,当年那个人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自己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对方长大之后的模样,现在想想,原来那人成年以后是这个相貌,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啊。

      当下又仔细看了一眼青年,不过转眼之间,心情就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有着千言万语,此时却说不出来了,也不知从何说起……前世这人想必有着许多不甘,那么这一世就不离不弃罢,谁又能说得准呢?师映川如此想着,却牵起宝相龙树的手,微微笑道:“原来你小时候那么好看……不过现在也一样很好。”宝相龙树亦笑,不过他有些疑惑,便道:“我怎么觉得你刚才好象很奇怪,在发什么呆?”师映川自然不会告诉他实话,只笑道:“我只是在想,你年少时候的样子好象很熟悉,就好象上辈子见过一样……我记得你也曾经说过你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就觉得对我很熟悉,渀佛是曾经认识我,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巧合?”

      “是吗?”宝相龙树拍了拍师映川的肩膀,心情十分愉快的样子,他很少会从师映川口中听到这样贴心亲密的话语,自然很是喜欢,师映川拉着他的手,淡笑着应道:“……是的。”

      两人说着话,在街上随意走着,师映川已经被宝相龙树用兜帽扣在了头上,略遮住一部分面容,但即使如此,效果也似乎不算很好,那秀丽的轮廓仍然很是醒目,行人被师映川的美貌所吸引,私下里暗暗指点,宝相龙树见了,索性又给他竖起了领子,上面的绒毛密茸茸的,这下子就让人基本上看不清楚师映川的样子了,师映川被宝相龙树这种小心眼的做法弄得啼笑皆非,不过也并不阻拦,任他去摆弄。

      等到月上梢头,两人便携手返回客栈,他二人虽然在一起的时候柔情蜜意不尽,但毕竟不是只耽溺于儿女情长之人,对于武者来说最重要的修行,他们两人是从来也不会耽误的,一时宝相龙树拨亮了烛火,然后在师映川身旁坐下,师映川从怀里贴身的暗兜内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来认真地阅读,宝相龙树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和他一起看着剑谱,两人不时小声地讨论几句,后来夜渐渐深了,师映川打了个哈欠,合上册子揣进怀里,对宝相龙树道:“时候不早了,我去睡了。”宝相龙树一脸似笑非笑之色,捏住师映川的掌心,道:“跟我一起睡?”

      师映川轻轻一弹青年的额头,道:“我才不和你睡一张床,你总没个老实的时候。”宝相龙树哈哈一笑,道:“川儿,你还真是个胆小鬼。”任凭师映川抽回了手,走出房间。

      师映川回到自己的房内,他坐在桌前,却并没有脱衣服准备睡觉,而是从怀摸出剑谱,就着灯光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夜已经深了,师映川这才看了看窗外,忽然一口气吹灭了蜡烛,这才轻轻推开房门,看看周围没有人,便身形一闪就融进了夜幕当中。

      外面十分寒冷,天上只有冷月,周围是稀薄的月光,师映川身法飘忽,如同一道清风般吹过,很快,他来到城中的大牢,不一会儿就提着两个昏迷的人悄无声息地掠了出来,避过巡逻的守卫,转眼间就回到了客栈,来到自己的房中。

      室内一片漆黑,师映川将这两个死囚放在床上,挨个令昏迷的两人窒息而死,然后就盘膝坐在床上,准备开始动手试验,如今师映川在这方面的摸索已经到了很重要的阶段,近来他一路上每隔几日就要用上两个人,事实上在先前的两年的游历中,最开始时师映川处于刚刚起步摸索的阶段,一天最多的时候甚至会用近十人,到如今为了这项实验,死在师映川手中的已有数百人。屋内静悄悄的,窗外不时有风声簌簌,师映川将手放在一具身体还温热的死囚天灵盖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就准备施展这项他自己所创的法门,在这一刻,他美丽的面容突然显得有些狰狞,但是也可以说是显得雍容完美,总之这两者之间在这个时候,在师映川的脸上,却是古怪地达成了和谐,师映川的表情有瞬间的冷漠,渀佛完全无情而又完全狂热,他知道自己触摸到的究竟是什么,万物有生即有灭,这是天道,也是只有造物主才会触摸到的领域,凡人不应该涉足,但是如今他却意外获得了推开这扇门的资格,与之相比,其他的都是虚无。

      尸体还是温热的,就像是睡着了,头发有点乱,师映川的手触碰到对方的皮肤,让自己的心情沉静下来,此时他忽然有了一丝激动,不过马上就被他按捺下去,当年第一次踏入断法宗,从世间的最底层脱离开来,一直达到现在这个高度,师映川渴望力量的心情却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分毫,唯一与当初有些出入的就是那时只考虑要得到力量,有生存和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而后来这种想法就渐渐变成了想要让自己过得过好,至于到了如今,师映川的渴望就已经彻底变质,走上与其他人都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但就在这时,师映川的耳朵突然一动,眼睛蓦地睁开,很快,房门便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映川,你睡了吗?”听这声音,分明就是方梳碧。

      说时迟那时快,师映川立刻用被子将床上的两具尸体蒙上,同时放下帐子,他下了床,过去将门打开,只见门外俏生生地站着一个美丽女子,裹着大红斗篷,师映川连忙拉她进来,埋怨道:“晚上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干什么?快进来暖和一下。”方梳碧笑了笑,进到屋内,道:“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师映川让她在桌前坐下,点了灯。

      方梳碧的面孔在烛火映照当中多了几分血色,师映川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凉,方梳碧看了一眼师映川身上整齐的衣裳,道:“你还没睡?”师映川笑了笑:“还没睡,我在打坐。”方梳碧拉住他的手,体味着那手掌的细腻光滑,那是连她自己也比不上的软腻,真正当得起‘柔若无骨’这四个字,但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却不知结束了多少人的性命……方梳碧轻轻一叹,道:“我们明天就应该到断法宗了罢。”师映川捏了捏对方的手,笑道:“是啊,已经不远了。”

      寂静的夜晚,两个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的人相对而坐,烛火荧荧,这样的气氛很容易生出暧昧,让人多了几分绮思,师映川也不例外,他与方梳碧四目相投,目光撞个正着,如今方梳碧已经初经人事,并非处子,但就算如此,见师映川这样看着自己,也不由得脸色微微绯红,忽然就有些心慌,面上泛起羞涩之意,当下白了少年一眼,又咬住嘴唇,回转螓首,不与他对视,师映川眼见这样,只觉得方梳碧比起平日里更多了一分妩媚,目光不自觉地就扫过了恋人的身体,眼下是冬天,穿的衣裳自然不会单薄,但就算如此,也还是可以看出年轻姑娘的美妙曲线,当下师映川也觉得心动,就笑着道:“梳碧,你好象越来越漂亮了。”

      方梳碧听到情郎赞美自己,当然是喜欢的,心如鹿撞,她与师映川虽然有了肌肤之亲,但欢好的次数却不多,因此还是容易害羞,有点不知所措,但她现在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师映川的妻子,既然有了夫妻之实,那么也就不会拒绝情郎的要求,不过这时师映川却忽然道:“冷不冷?我去添些炭罢,把火烧旺些。”说着,就去墙角取了炭,添在火盆里,方梳碧微微一愣,她刚才已经感觉到师映川眼中的灼热之意,怎的对方却又忽然放弃了?还是说,是她看错了?正疑惑间,师映川已经回来坐下,浑若无事地和她说着话,方梳碧见状,以为真的是自己想歪了,心中不禁暗暗羞愧,却不知师映川方才确实是起了亲近之心,只不过因为床上还放着两具尸体,不能让方梳碧发现,这才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两人灯下私语,后来方梳碧觉得困了,打起了呵欠,师映川便送她回房,等到他给方梳碧盖好被子,放下罗帐,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此时室内烛火幽幽,师映川上了床,揭开锦被,露出被子下面的两具尸体,因为温度保持得还好,所以尸体还没有僵硬,师映川一指弹灭了蜡烛,将右手缓缓放在了其中一具尸体的天灵盖上……

      太阳照常升起,清晨的时候师映川已经披衣而起,正坐在窗下揽镜自照,镜中是一张精致的容颜,唇色微红,眼波似水,师映川仔细端详着,忽然失笑道:“我现在做的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的话,大概会说我是入了魔道了罢。”脸色渐渐惘然起来,喃喃自语:“可是就连大宗师也终有一天要消亡,这样的陆地真仙都不能够超脱生死,即使我日后成就宗师境界又能如何?师尊,你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希望走出一条超脱的路罢……而我,也是如此啊。”

      说着,却也不放在心上,起身去梳洗,一时穿戴整齐,出了房间,刚踏出房门,却见宝相龙树在院子里打拳,师映川见状一笑,心中别有一番滋味,打着招呼:“宝相,早啊。”

      宝相龙树收势,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亦笑:“早。”师映川想起很久以前那些已经模糊的片段,笑容就多了一丝复杂,他记得那时有个少年问过他:一辈子有一道题,是不是只会选一个答案?是不是会贯彻始终?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当时他选了香雪海,而如今,他的选择却再也不是唯一的。

      宝相龙树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他身材修长结实,肌肉起伏有致而并不夸张,衣衫也掩不住这样充满力量和青春朝气的阳刚之美,当真是赏心悦目,一头黑发系个马尾,有两绺垂在鬓边,目光微微一转,便将师映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是雄性对于自己配偶所独有的侵略性的眼神,师映川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笑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宝相龙树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低头在那柔软的唇上一吻,这才道:“昨晚我看见方梳碧进了你的房间,过了一段时间才出来,由你送她回去……川儿,你昨夜有碰过她么?”

      师映川闻言一愣,心脏跳了跳,既而皱眉道:“梳碧只是睡不着,来找我说说话而已,我们什么也没有做。”顿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道:“你还看见什么了?”宝相龙树以为他不高兴自己这样做,便无所谓地一哂,道:“我又不是故意要偷窥什么,看到你回房之后,我也就去休息了。”师映川看了青年一眼,确定对方说的不假,并没有隐瞒什么,也没有必要隐瞒,想必宝相龙树确实没有看到他掳了两个死囚回来,也没有看到他后来出去处理尸体。

      如此一来,师映川就放心了,跟宝相龙树说笑几句,一时间吃过饭,队伍起程,等到傍晚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断法宗。

      常云山脉。

      断法宗共有三十六主峰,其中以东部大光明峰为首,也是最高耸入云的一座山峰,此时夕阳渐沉,暮霭重重,一名男子负手站在高处,正是连江楼,他看着远方,视野中山峰林立,建筑层叠,周围云雾翻滚,傍晚的余晖将云层都镀上了金边,不时有或是悠扬或是沉重的钟声传来,置身这等环境之中,不禁有心旷神怡之感。

      连江楼穿着琥珀色的袍子,袍袖随风轻摆,微微露出里面雪白的衣袂,神色间从容不迫,虽然表情并无生动之意,有些冷漠,但如此一来,却是分外让人想知道他笑起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这时身后有人走近,白缘裹着厚袍,梳着道髻,脸被寒风吹得有些红,说道:“……莲座,山下传来消息,剑子一行人已经回来了。”

      “让他去西殿暖阁见我。”连江楼似乎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白缘应声退下,连江楼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师映川来到西殿暖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身淡紫衣裙的宋洗玉带着几名侍女迎了上来,侍女蘀师映川脱下大氅,宋洗玉微微欠身道:“剑子请进去罢,莲座已经在里面了。”说着,这些人便退了下去。

      四下无人,师映川来到一扇门前,停住脚步,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然后又恢复成平静自若的样子,这才伸手推开房门,向里面走去,来到内间外面,道:“师尊,我回来了。”说完,撩开帘子进去,顿时扑面就是一股暖暖的香气,暖阁里点着儿臂粗的大烛,十分明亮,连江楼在长长的书案之后坐着,看样子是在写字,偌大的暖阁里只见他一人安静而坐,师映川见此情景,忽然就觉得这一幕给人以极度的清寒孤冷之感,当真是寂寞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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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连江楼自己并不觉得这样,但师映川看着这一幕,就觉得对方似乎是很寂寞的样子,隐隐有些可怜,不过转念一想,师映川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像连江楼这样的男人,这世上的东西他已经全都有了,又有什么不足的,又有什么人有资格觉得他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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