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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崛》-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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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宝知道自己在爬墙出来时被崔正直看到了背影,还开了一枪,而且他到崔家什么都没有拿,却揍了崔百万,显然是寻仇,而不是入室抢劫,在整个村子里,似乎也只有自己有胆子做这事了,崔正直怀疑到自己头上是很自然的事,不由得沉默起来,思索着今后该怎么办。

        瞧着方宝的神情,崔桂花叹了一口气,出了屋,数分钟后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递给他道:“宝娃,拿去吧。”

        方宝打开一看,打开一看,却是一叠百元钞票和一张纸条,顿时一愣,道:“这是做什么?”

        崔桂花望着他道:“崔正直现在怀疑到你,你在村子里已经呆不下去了,还是到城里去吧,这里有两千元钱,纸条上面写的你三叔在城里的地址,你去找找他,看能不能给你一个工作,另外,我要拜托你问他一件事。”

        方宝立刻道:“是什么事?”

        崔桂花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说不出的黯然哀伤,道:“你去问你三叔,为什么七年了一直没有回来,在被崔正直糟蹋之前,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事,你好好地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方宝早就不想再留在这个让他难受的村子里了,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光怪陆离,繁华喧嚣的都市也对他充满了诱惑,崔桂花让他出找三叔,当然是很愿意的,便点了点头道:“行,找到三叔后,我一定问他。”

        崔桂花“嗯”了一声,然后道:“我去弄饭,晚一点儿你就出山吧,老庙那边就不要回去,崔正直知道你常去,已经派人盯着了。”

        说到这里,她出屋去了,不一会儿厨房那边传来刷锅的声音。

        方宝数了数那叠钞票,一共有两千元,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人生中第一笔巨款了,虽然崔桂花没有说让他还,但在他心里,这钱是借她的,等自己在城里打工赚到了钱,一定还给他。

        此刻,他看了看那纸条,上面写的是重庆国际商贸学院第一食堂的字样儿,知道三叔就在那里,当下便把钱和纸条重新放进红布里包裹起来放进了裤包里,有了钱和投靠的人,他的心里顿时充实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中一掠而过,心跳顿时开始加速,但这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的激荡着。

      第27章 独闯闺房

        过得一阵,崔桂花就把饭端到屋里来了,另外还有一盘莴苣炒肉和一盘回锅肉,方宝立刻端起碗吃了起来,说实话,崔桂花的厨艺在村子的女人中是数得着的,做的菜很好吃,这也是方宝小时候常到她家来的原因之一,他也有些想不懂三叔方根生为什么一出去打工后就不回家了,莫非就像是崔桂花说的,他有了别的女人,但相信自己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吃了饭之后,夜幕已经降临,崔桂花又给方宝准备了几张煎饼与一个手电筒装在一个书包大小的帆布袋,让他把裤包里塞得鼓鼓容易露白的两千元放进去,等到十一点钟,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便让方宝出了门,吩咐他从屋后绕道向村西走,走一天的山路,到达四十公里外的羊街乡,乘载客的三轮货车到二十公里的金窝镇,然后再转车去米阳县,那里就有到重庆的车,大概十来个小时就到了。

        方宝记住了崔桂花的话,然而,并没有立刻往村西的山路上去,而是悄悄地从田地里向南而行,在村子南面八百来米的地方,有一块空地,就是方宝的母校—皇妃村小学,学校里的所有教职员工都住在这里,在临走之前,他要去找崔牡丹,把自己喜欢她的事表白,然后邀她和自己到城里去,因为他知道,崔牡丹肯定不想嫁给其肥如猪,其蠢如猪,其胆却如鼠的崔百万,说不定也好想离开这里了。

        没多久,便到了皇妃村小学,虽然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阴天,但还是有些朦胧的夜光,只见凹凸不平的操场里空空荡荡的,在一排土坯房的最左侧的一间房屋里此时还亮着灯。

        瞧着了这左侧房屋之首的灯光,方宝心头顿时一喜,因为那正是崔牡丹的房间,虽然自从他有了“二流子”的名声之后就和崔牡丹没什么言语交流了,在路上遇到也只是彼此望上一眼,可是对于崔牡丹的一切,方宝几乎都是知道的。

        崔文化校长就在左侧的第二间屋子,方宝当然不敢去惊动他,当下绕到了崔牡丹房间的后面,却见玻璃窗紧闭着,还拉着厚实的紫色窗帘,当真是密不透风,不过他非常理解,崔牡丹太美了,又住在离村子近一公里的地方,一些不怀好意的大小子,老男人不免会打偷窥她闺房春色的主意,那是不得不防的,别说是现在,就是夏天都这样,想到夏天崔牡丹在这不透风的屋子受到的热浪煎熬,方宝就好生的心痛。

        直接去敲崔牡丹的窗户肯定会引来崔文化的,方宝便学着老鼠“吱吱”轻叫了两声,然后用指甲去刮玻璃窗,做出了有老鼠想钻窗而入的动静,希望崔牡丹能够拉开窗帘来看看。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窗户里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窗帘晃动,一个穿着白色衬衣,清美如莲萼,肌肤如瑞雪,眉宇间锁着几分忧愁的少女从窗帘后露出头来。

        方宝担心她见到自己立刻尖叫出声,赶紧在外面将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了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拱手向她拜了两拜,示意她开窗。

        崔牡丹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打开了窗户,而她显然也不敢惊动父亲,低声道:“方宝,你怎么来了,听说崔村长家的强盗和你有关,是不是真的?”

        方宝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道:“我在外面容易被人发现,进你屋再说。”

        深更半夜,让一个陌生的少年进自己的闺房不仅不合规矩,还是一件极冒险的事,崔牡丹又沉默了一阵,忽然咬了咬唇,将窗户推开了些,不过人却向屋子里走去了。

        方宝知道她已经同意自己进屋,心中大喜,双手一撑,已经站上了窗台,然后轻轻跳到了地上,重新将窗户关好,拉上了窗帘,却见崔牡丹多披了一件蓝色的外衣坐在了屋左侧的一张桌上,桌上亮着一盏台灯,台灯下放着一本还翻开着的书,显然她也还没有入睡。

        瞧着方宝在自己对面坐下,崔牡丹只瞥了他一眼,便轻垂下头去道:“方宝,你有什么事来找我,快些说,说完了马上离开,让我爸知道你在我屋里,那可了不得。”

        方宝当然也想长话短说,立刻道:“崔百万那头猪是我揍的,因为他要和你定亲。”

        听着方宝的话,崔牡丹的头垂得更低了,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屋子里沉寂下来,面对着这个总是出现在自己美梦中的少女,方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鼓足了勇气,道:“崔……崔牡丹,我……我其实……其实是很喜欢你的,从小……从小就喜欢你,所以听到你和崔百万那头猪定……定亲才气得要命,跑到他家里揍了他一顿,现在准备去城里投奔我三叔,我知道你也是不愿意的,不如……不如我们一起走,我有两千元,路费够了。”

        方宝的胆量与脸皮在村里的男孩子中向来是首屈一指的,但说出了这样的话,一颗心也是“砰砰”的乱跳,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个女孩子的回应。

        在听到方宝直白的示爱后,崔牡丹第一反应就是脸红,从小到大,她就是村里女孩子中最害羞的一个,平时连话都很少和男孩子说,而现在更是霞飞彤染,从脖子到耳根都透出红来。

        但是,在红着脸默然了一阵之后,崔牡丹终于抬起头来,凝视充满期待的方宝,轻轻地道:“方宝,你快走吧,到城市里去,好好的打工,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或者会有出息的。我……我不会跟你走。”

        崔牡丹的话让方宝的一颗心急速的下坠,以为她顾虑到自己的名声,赶紧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二流子,不是的,你听我,事情这样的……”

        说到这里,他便把自己十三岁时那个夏天的晚上在仙女河看到崔正直与崔桂花发生的【创建和谐家园】,以及后来这两人如何冤枉自己的事很详细的说了。

        听到这样的事,当然让纯洁如雪的崔牡丹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但是,她一直没有打断方宝的话,显然是在默默地聆听着。

        当方宝将自己的故事讲完,瞧着崔牡丹没有说话,赶紧道:“崔牡丹,你相不相信我,我可以骗别人,但绝对不会骗你,从小就是这样,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崔牡丹咬了咬没有抹唇膏,但天生红润如菱的樱唇,望着他,清澈的秋波里已经溢起了淡淡的水光,道:“不要管我相不相信,方宝,你快走吧,我爸已经……已经收下了崔村长的十万元彩礼,我不能走,真的不能走了。”

        方宝知道,崔牡丹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对他爸的话从来没有半分违拗,而且做什么事总是很胆小,柔柔弱弱,一付楚楚可怜的模样,经常能够燃起他的保护欲,觉得自己应该用一生的时间保护她。

        崔牡丹是个乖孩子,可是方宝恰恰和她是相反的,所以,在一瞬间,他又有了更大胆的决定,只要崔牡丹对自己有好感,那么他就替她拿主意,过去村里没有电视,一些有钱的村民办喜丧事都会请人来唱戏,方宝最爱挤进去看热闹,其中有一出叫《王老虎抢亲》,他依稀还记得意思,今晚,他就要学王老虎,把崔牡丹抢走,看崔百万还和谁定亲。

      第28章 我要发财

        于是,方宝瞧着崔牡丹道:“崔牡丹,看在我从来没有骗过你的份儿上,你给我一句大实话,到底喜不喜欢我。”

        话音出口,他还特意化指为梳,伸出双手在头上理了理凌乱的发,这段时间他困在山坳里,别说理发,连嘴唇上面的淡须也长得粗黑了不少,形象实在不是最佳状态。

        这其实是一个他无意识做出来的滑稽的动作,但崔牡丹并没有笑,秀美的眸子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才轻轻的一摇头道:“我不喜欢你,方宝,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对不起。”

        这句话便如一枚炸弹将方宝一颗充满期待的心炸得粉碎,似乎连骨头都要断裂了,他忍不住道:“你骗人,读书的时候你和别的同学都不怎么说话,可是就和我话最多,我们是有交情的,还有,村子里的人都瞧不起我,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可是只有你,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样的,我知道是不一样的。”

        瞧着方宝失望的样子,崔牡丹的眸里飞快的掠过一丝哀伤,但很快道:“小时候有交情和喜欢不一样,我不讨厌你,也不喜欢你,看你的眼神和看二狗大栓还有崔百万他们都一样的,方宝,你别误会了。”

        方宝是真的觉得崔牡丹对自己与对村子里别的男孩子不同,万万想不到今天亲耳听闻了这样的答案,顿时失望而气急的道:“崔牡丹,是不是你自己也想嫁给崔百万,因为他们家有权也有钱。”

        崔牡丹樱唇微微的翕动着,过了一会儿,才猛的一点头道:“是啊,有钱有什么不好,可以买漂亮的衣服,住漂亮的房子,还能够给我爸治病,方宝,你家那么穷,你的名声又那么不好,谁家的姑娘会嫁给你,你还是到城里去赚些钱吧,说不定……说不定还可以娶一个城里的姑娘。”

        如果是村子里别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方宝绝对是无所谓的,可是当这样的话从崔牡丹的嘴里讲出来,便如万箭穿心,甚至让他有了世界末日的感觉,一双眼睛顿时红了,霍然站了起来,道:“你……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

        崔牡丹也站起身来,但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轻声道:“这个世界是物质的,现实一些没有什么不好,方宝,你从来没有出去过,对于这个世界了解得太浅了,你走吧,到城里去好好的发展,可是千万不要做坏事,要是能够发财,村里人会羡慕你的,无论你过去有什么名声,都没有什么关系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会争着来巴结你的。”

        方宝胆子够大,脸皮够厚,但绝对不是一个无赖,听着崔牡丹一声接着一声的催自己走,咬着牙站了起来,盯着她道:“我会发财的,一定会发财的,崔牡丹,你等着看。”

        崔牡丹又一点头,道:“希望能有那一天,我会看着的。”

        听着她这话,方宝蓦地又一阵心酸,在乡村,女孩子一定亲就意味着是别家的人了,崔百万虽然被他揍得够重,可是最多一两个月就会从县城的医院回来,定亲的仪式会继续,而且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头猪就会和崔牡丹正式成亲,就算他发了财回来,这个美丽如莲的少女已经成了别人的媳妇,甚至还在奶孩子了。

        想到这些,他肝肠寸断,但同时油然而生的,却是一种悲愤的冲动,于是,他发出了一声低吼,上前两步,一下子抱住了还在垂着头的崔牡丹。

        不防他会这样,崔牡丹抬起了头,露出了惊骇的神情,颤声道:“方宝,你……你要做什么?”

        方宝没有说话,却一低头,就在她雪腻光滑的脸颊上亲了起来,崔牡丹“啊”了一声,赶紧挣扎着,但方宝将她抱得紧紧的,亲了左边脸,又亲右边脸,差不多有十几下之后,才放开了她,瞪着她道:“崔牡丹,你去嫁给崔百万那头猪吧,但老子是第一个亲你的,记住,是老子方宝。”

        说了这话之后,他正准备爬窗离开,却听到外面敲起门来,然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牡丹,牡丹,谁在你房间里,快开门。”

        在外面叫门的,正是崔牡丹的父亲崔文化。

        被方宝野蛮的强行亲了脸颊之后,崔牡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发着抖,但听到父亲的声音,却连忙道:“方宝,你快走吧,看在小时候的份上,刚才的事情我原谅你,但不许再有下次了。”

        然而,方宝不仅没有走,却大踏步走到了门口,一下子开了门。

        见到了忽然出现在闺女房中的方宝,穿着一件旧毛衣,身材干瘦的崔文化顿时目瞪口呆,而房间里的崔牡丹也惊得呆住了。

        过了好一阵,崔文化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道:“你这个畜牲,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对牡丹做了什么?”

        在读书的时候,对于这个老师兼校长的崔文化方宝就不是很尊敬,这倒不是他天生顽劣,没老没少,而是崔文化欺软怕硬,为师不公,对像崔百万这种家境好,有财势的学生总是淳淳善导,如春风一般,而且对学习的辅导也很细心,但像方宝这种孩子,动不动就被挨骂,然后被打掌心,清洁也是由这些孩子做。而现在,知道他收了崔正直的彩礼把崔牡丹定给了崔百万,方宝心中仅剩的一丝师生之情也荡然无存了,见崔文化抓住自己,一伸手,也抓住了他的领口,还一下子把他推到了门板上,咬牙切齿的道:“我不是畜牲,崔正直才是畜牲,崔文化,你把女儿卖给了畜牲家,自己也是畜牲。”

        瞧着目露凶光的方宝,崔文化骇得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张大了嘴,似乎就要喊救命。

        方宝知道他要叫人,立刻恶狠狠地道:“叫啊,你叫啊,崔文化,我告诉你,刚才我亲了你女儿,死也值得了,要是你叫人,我就大声地说出来,看你还有没有脸面,看崔畜牲还要不要你女儿,如果他让你把十万元彩礼退出来,你会不会心疼。”

        这话一出,崔文化的嘴巴立刻闭上了,乡村女子的贞节是关系着父母脸面的,而且又在定亲这种节骨眼儿上,当老师的人善于思考,权衡利弊,这样的事,当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为妙。

        此刻崔牡丹惊慌的走了过来,拉住了方宝的手道:“方宝,你疯了,快放开我爸。”

        方宝当然不会揍崔文化,只是要当着他的面泄愤,松开了他,“啪”的一声,朝着他的脚下吐了一口痰,跟着昂头而去,此刻,他再也没有去看崔牡丹一眼,那个仙女般的女孩子,那个总是飘逸在自己美丽女子,在今晚离他远去了,他不会回头,也不会再想她,现在,到城里去发财是他唯一的梦,他要去追寻这个梦,要比崔畜牲家更有钱,要风风光光的回来,让嫁给肥猪的崔牡丹去后悔吧。崔畜牲给儿子定下了百万的目标,而他再回到山村时,一定要超过百万,至少要有一百零一万。

        一边匆匆行走,一边发狠的下着决心,然而刚绕道到了村西,准备顺着村子那条通往外界的山路前行,他蓦地发现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那就是从崔桂花家出来时背的那个帆布包,在里面,除了煎饼与手电筒之外,还有崔桂花给的那两千元路费及写着三叔地址的纸条,在崔牡丹屋子里坐在桌边向她表白时,他顺手就放在了桌上,而崔文化来敲门时,自己只顾得去泄愤,而忘了帆布包的事了。此刻的他,穿的是崔天佑的衣服,一件蓝灰色的旧绵衣,一条黑色但膝盖补着一个布丁的绵裤,脚上是一双草绿色的解放鞋,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别说钱,就连像钱的纸片都没有一张。

        当想起那个帆布包,方宝第一反应就是回去拿,但他转身走了两步,想到刚才的情景,顿时咬了咬牙,崔牡丹不是喜欢钱吗,那两千元索性就留给她,反正纸条上三叔在城里的地址他是记得非常清楚的,而且崔桂花也把去的路线给他仔细地说过几次,不带一分钱出村,却能够揣着大把的钱回来,那才是真爷们,真本事,别人肯定没这样做过,但他方宝就可以,当发了财回村,也可以在崔牡丹面前将头抬得更高,然后发出得意加快意的大笑声。

        于是,他回转了身子,继续向南而去,渐渐的,离皇妃村村头的那块已经斑驳,但仍然让村民荣耀自豪的贵妃牌坊越来越远了。

      第二卷 花花世界

      第1章 我真的一无所有

        在山路上行走,虽然没有手电筒,月光也是时隐时现,但这毕竟是一条每天都有人来往的道路,虽然狭窄曲折,对于走惯了杂草荆棘的方宝来说,没有什么难行之处,崔牡丹说他从来没有出过大山是错误的,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有一次春节,和方泽远没有怎么顶嘴,于是方泽远就带他翻山去了四十公里外的羊街乡赶集,父子俩买了些年货回来,那也是方宝十三岁之后唯一过得愉快的一个春节。

        在平地里,走得快的话,四十公里几个小时就到了,可是在大山里不行,因为很多路相当的狭窄,要是遇到下雨,更是要步步小心,路上有十几座大小不一的山峰,上山的时候还好些,下山的时候,稍不留神就会滚下去,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所以村民们如果没有急事,一般都很少走夜路。他听崔文化说过,县里曾经派专家到皇妃村考证过为什么这个村子会在深山里存在,在查过族谱及一些遗传的器具之后,最后一致认为是崔姓人是为了避免战乱特意在峻岭起伏,偏僻崎岖的蜀山之中找的这么一块山清水秀之地繁衍生息,至于方姓与樊姓,估计是原住的山民,或者后来加入的避难者,只是由于年代太久,连崔家的族谱也不完整,具体是中原的哪一支血脉不远千里翻山涉水的到了这个当时的蛮荒之地,也无法印证了。

        一路前行,到天亮的时候,方宝都没有遇到村里从乡上返回的人,摆脱了黑夜的约束,他的脚步更快了,上次他与父亲出去,清晨出发,傍晚在第三座大山的山顶供村民们专门歇脚的木屋子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下了山,但他准备日夜不停地赶路,这样在夜深前就能够赶到羊街乡了。

        到了白天,当然会有从羊街乡返回的村民,而且还有附近另外几个村的人,担心崔正直追来,方宝不想这些人看见自己,便保持了相当的警觉,远远的见到人就会藏身在树木之后,岩石之旁,等他们过了,自己再走。饿了,就摘些野果吃些野菜,渴了,一路上潺潺而流的山泉是饮之不尽的。

        傍晚时分,绕过了供以村民们歇足的木屋,方宝趁着夜色继续不停地赶路,终于在晚上十点到达了羊街乡,乡上有两条街道,不过十点钟之后也没有什么人了,只是街道两边传来了电视的声音。

        方宝连着赶了近一天的山路,好生的疲倦,吃了带在身上的一把野果,在街道边找了一处平坦干净的地方,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睡,就是第二天清晨,方宝被街道两边喧嚣的声音弄醒,揉了揉还有些朦松的眼睛便站起身来,崔桂花说过,可以在羊街乡里坐载客的三轮货车去二十公里远的金窝镇,现在他身无分文,只好走路去了,不过对于他来说,走二十公里的柏油路,是费不了什么事的。

        但是,没钱可以走二十公里的路,但肚子饿了就没办法解决了,这山下不比山里,到处都有吃的,既没有能吃的野草,现没有能吃的野果。

        方宝沿着羊街乡的街道慢慢地向前走着,乡里的早餐店已经营业了,有卖米粉的,也有卖小面的,还有卖油条包子馒头的,今天街道的人不少,显然又是一个赶集日。

        吞着口水走了快一条街,想着怎么可以吃一顿饱饭,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去乞讨,但对于他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面子的,到街尾的时候,只觉肚子的前后似乎到一起了,“咕咕”的不知叫了多少次。

        到了一家包子店的门口,这家店他上次和方泽远赶集来吃过,里面鲜香的酱肉包子和甘浓的豆浆让方宝回味儿了好多年,他实在忍不住了,便走了进去,坐在一张桌上,大声道:“老板,拿三笼包子再打三碗豆浆来。”

        这包子店的老板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赶紧答应着端了三笼八个装的酱肉包子过来,跟着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妇女打来了豆浆,见到他只有一个人,衣服陈旧,满脚是泥,那老板娘忍不住道:“小兄弟,你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吗,可别浪费了,你们山里人赚钱可不容易。”

        方宝见到酱肉包子,也顾不得滚烫,早就塞了一个在嘴里,知道自己要是做是畏手畏脚让人怀疑吃白食,这顿饭多半立刻就要结束,当下一瞪眼,猛地一拍桌子道:“老子有的是钱,吃不吃得下管你屁事。”

        一边嚷着,他还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裤包。

        方宝一个人点得太多,老板娘的确有些怀疑他是来吃白食的,不过见他发了火,反倒不敢来问了,便退到了后面,向着在店门口的老公递了一个眼色,让他防着这小子不拿钱就溜走。

        在老板与老板娘惊诧而警惕的目光中,方宝风卷残云的将三笼包子与三碗豆浆全部吞下肚,而这时,老板却有意无意的拦住了店门,从这店开张起,连吃三笼二十四个酱肉包子再喝三碗豆浆的人他还真没有见过,这种饿死鬼投胎的家伙,实在是不得不防。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因为那家伙连着打了几个饱嗝,然后叫着“算账,算账。”高亢的声音连隔壁都听得见,实在很是威风,就仿佛别人吃的是包子,而他吃的是最昂贵的海鲜一般。

        山民中的土财主还是有的,老板汗颜自己看走了眼,赶紧走了过来,堆笑道:“连包子带豆浆刚好十元,小兄弟,你食量真是好,我还没有见过早餐有你吃得这么多的。”

        方宝“嗯”了一声,道:“这么好吃的包子豆浆,十元钱太便宜了,不过我包里全是一百的,你帮我补一补。”

        说着这话,他就站起身来,伸手就要去摸右边的裤包,然而,就在方宝的手离着右裤包还有两寸之时,忽然“哎哟”一声大叫起来,跟着身子滚倒在地,双手捂着肚子不住的翻滚着嚷道:“好痛,好……痛,老板,你……你这包子里有什么……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的肠子好像都要断……断了。”

        瞧着这样的情景,店里别的食客全部停了下来,好几个都在把吃进嘴里的包子向外吐。

        老板这才知道这小子真是来吃白食的了,不过和他认起真来,不免要引来乡工商所,然后把他送到卫生所去,今天上午别想再做生意了,甚至对日后都有影响。

        于是,他咬了咬牙道:“小子,别装了,算我请了你吃早餐,看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怎么做这种事。快走吧,这次算我倒霉,再有下次,饶不了你。”

        方宝听说不要自己钱了,自然不会在这里耽搁下去,慢慢的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做出还是直不起腰的样子,道:“谁说……谁说我装了,我真的……真的肚子痛,老板,算我好说话,不跟你计较。”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出了包子店,拐过了一个弯,立刻就直起身来,但很快皱起了眉头摸了摸肚子,在包子店他绝对没有撒谎,肚子的确是痛的,吃了二十四个包子加三碗豆浆,能不撑痛吗。

      第2章 城市的生存法则

        找人问了金窝镇的方向,方宝便沿着柏油马路放步前行,三个多小时便到了镇上,此刻还没有到中午。

        金窝镇之所以叫这名儿,当然是有原因的,这里有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煤矿,是米阳县最富有的镇,来往的客商云集,街道的繁华,人烟的鼎盛自然又非羊街乡可比。

        方宝没有在镇上停留,村里的老人常说“脚是江湖嘴是路”只要有这两样,天下没有什么地方去不了的,他找人问明米阳县的方向,知道离这里只有十几公里,就趁着肚子还有些货,赶紧上路了,去县城的路更加宽阔,他的心情也更舒畅,每走一步,似乎就离着那一百零一万的目标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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