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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英雄志》-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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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储见他行气完毕,一股汗水流经脸颊,心中不忍,说道:“陈氏惊神枪最是霸道强横,行气之速天下罕见,并且真气出窍之际,寒暑分至,急骤间受之如遭雷殛。习者极需资质,若无坚韧脉络,伤敌亦自伤也。陈氏除陈昂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习惊神枪得以大成外,族中再无他人可称高手。所以,陈昂之能,因族中别无他助,也只能安于东海宛陵。你修习惊神诀,因为灞阳城下巨变,得解大危。寒暑两股真气出鹤顶穴成中正至和之气,已入先之境,道家称之为丹息,并有滋养润生之能,对你的受损经脉自是大有裨益。”说到这里,吴储神色一肃,告诫道:“但是,你需牢牢记住,不可运息出窍与人相争。你经脉细弱难耐巨力,一旦行息出窍,既速且巨,丹息所经之处,悉遭破损,那时你便会性命垂危,朝不保夕。”

        徐汝愚听到这里,顿时心如死灰,怔怔望在一处,目中却空无一物。

        吴储心中无可奈何,但不忍他自伤如此,于是轻言慰藉道:“事虽至此,犹有可为。若能另寻别家内功心法,只要有一路丹息过鹤顶穴,你便能修习。”然而将“成就有限”按于内心不表。心想:天下内功心法良莠不齐,数以百计,行经路线皆殊异不同,陈氏惊神诀更是标表立异,另寻一种气经鹤顶穴的丹息术谈何容易。若是自己悉心钻研,不出数年自然能创出一套他适合的丹息术来。并且,有控制的破袭其脉络、贯通窍穴,以其先天真气滋养润生之能,破而后立重生经脉亦非难事。可是自己能有这么长的时间吗?罢了,还是将止水心经传给他吧。

        一切想定,吴储危坐正色,说道:“更俗,五年前,我前往兴化见你父亲,请他出山。他言我凶名已显拒之。我与他以天下势争言,数日不果。现在,他已亡逝,我与他的争辩,或许日后在你身上会有分晓。我现在传授你止水心经,这是修心术,脱胎于佛门止观【创建和谐家园】,然更甚之。常习之,五识强于常人,有所成就,于纷乱杂幻中,慧心通彻明净,似镜台而不受尘埃。修习内家心法,佐之,少有走火入魔。更为妙处,是在争斗时,其中妙处还待你他日自行领悟。最为重要的,你要记住,惟有修习止水心经的人方能真正使出清河冲阵。”

        从此,吴储将报仇之事忘却,闭口不提。向有司纳五十金,于摄山凤陵峰下的缓坡上结庐临水而居。每日晨午悉心传授徐汝愚止水心经,督促勤加修习。午后,传习兵法、军务要领。取河沙,揉以树胶,在木盘上制出各郡地形,于沙盘之上为他讲解用兵征伐。其中,又以青州、东海、永宁最为详细。可知他虽不能尽破永宁兵,却心怀天下。其不能,乃是时不予之也。夜间,行气于其周身,探究经脉,以先天丹气为他扩容脉络。

        待至来年谷雨,徐汝愚经脉之间流动的丹气,虽细若线缕,但绵绵不绝,未出穴窍,其亦大异寻常丹息。吴储细心探究多日,方发现那是一股旋拧丹气,运行时,螺旋飞转,不同于寻常真气束缕成丝的运行方式。

        吴储是丹气大家,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丹息以这种方式运行,效率倍显,速度亦疾。数月之间,徐汝愚的经脉大有改观,行气之际,已无塞郁,且经脉有所扩张。此中,虽有吴储每日行气洗脉之故,然而,旋拧丹气也居功其伟。由此可知,徐汝愚于灞阳城下,所遇甚异,因祸得福。天下内家心法数以百计,上乘丹息术也数以十计,惊神诀便是其其之一。先人依天性、循至道而创之,历代均有增益,也不能完备。徐汝愚于灞阳城下,生死关头,体息自行,偏偏体脉若无,不利于其运行,方自生出旋拧丹息来贯通少海穴。

        吴储当知这种旋拧丹气对当今丹气术而言,乃是一个极大的突破。只是自已无暇研究,于是在最后的日子里,将自己所知丹息术的相关知识毫无保留传授给徐汝愚。且厉色告诫,道:“丹息术一日无大成,一日不可泄露旋拧丹息的秘密,就是最亲的人也不可泄露。”

        稍顿,暗吁一声,坦言道:“若非我心中仇恨掩盖一切,我也难消觊觎之心。”说罢,心间似有重负释下,转身将桌上雪白峨冠戴上头顶,轻捋飘带,甩至身后,轻言;“我祖上以清河冲阵北拒呼兰凶族,不饰铠甲,峨冠博带,葛布青袍,黑墨巨戈,指天画地。其后三十年凶族不敢南窥。待我先祖被离间获罪身死,族人徙居博陵,呼兰人才得以霸呼兰草原,使之不归中土。然而因为先祖威名,凶族依然不敢深袭中原。”

        吴储言语间,字句斟酌,铿锵有力,凛凛然气势逼人,似领千军回旋于沙场之上。然而,随之语声低回。“想我十余年来,为仇恨蒙蔽,以清河冲阵屠戮淮上两府民众,先祖清名尽毁我手,然已不能罢手。”

        此时,吴储亦不复有刚刚凛然逼人的气势,眼中泪迹隐现,双肩微颤,背脊微曲,颓颓然似有无尽悔恨难以自抑。过了好一阵,稍有平复,目中满含期待的望着徐汝愚,语重心长的说道:“天下已经进入乱世,新朝内廷力弱,淮水以南的郡府都不受内廷拘束,相互争土,无一日或止。盗贼不绝,力大者侵城,势小者掠夺道野。民不聊生,起而抗之,然而力有未逮,世家出兵剿之,能够生存下来的也多沦为流寇。朝帝年衰,崩殂在即,少主方幼,外戚得力,肃川谷家,虎狼之辈,几乎可以断言,淮水以北世家也不会久安于土。旧朝遗族在南平郡休养生息四十余年,复辟之心日益暴露,呼兰凶族窥中原已久,伺机而动,这种大祸已经不是个人能够消弭的。冲阵之术,你能用之则用;不能用,就代我传授于能士,助他安定天下。”

        徐汝愚心知他十数年来活在仇恨之中无以自拔,大半年来对自己平生所为渐生悔意,种种加诸身,死志已坚,无论此行能不能杀得张东,吴储都不会活着回来。只是心中难舍,双目噙酸,待他说至最后,点头应允,却止不住潸然泪下,抓住他的青衣一角,不愿放下。

      第八章 惊鸿

        吴储将双戈拧合,那支在灞阳城下徐汝愚得以惊鸿一瞥的巨墨长戈骤然呈现。吴储将巨戈横置在双膝之上,轻扶戈身,巨戈通体光泽内敛,好似泛起黑芒,诡异之极。

        吴储面壁而坐,静待暮色四合。张东见半年来吴储在江津城中没有动作,心中已然不复有当初那样警惕不怠。近日,钟留战事吃紧,尽遣族中好手前去支援。吴储探得消息,知道时机到了。再待时日,若战事依旧不利,张东就会亲自去军中督战;战局得以缓和,那些派出的好手也会陆续返回。吴储滞留草庐数月,一面是将自平生所传授于徐汝愚,一面就是静候这样的时机出现。

        从昨日到现在,吴储内心一直微抖不停。他现在【创建和谐家园】于室,津水浪簇之声传来,心中呈现出半年前在江津渡口看到的岸石浪沫飞溅的印象,群鸟如矢疾射飞散,那时自已尚不能清晰把握所有飞雀的踪迹,现在却明了在心。每一轨迹似是直线,却御风势而作极细微的变幻。吴储若有所悟,知道自己多日来探研徐汝愚体内旋拧丹气,终有所得,方能今日在武学上有所突破。信心大盛,攸然起身,大步迈出草庐。

        徐汝愚明白分离在即,收住哭声,拿衣袖拭去泪痕,用那红肿的双目望着吴储宽阔的背影。

        此时再无犹豫,翻身在地,大声呼道:“爹爹。”

        吴储浑身巨震,却没有回头来,口中呼道“很好”,心中再无牵挂,腾跃急奔而去,瞬息,人影消失在地平处犹如烟迹。只是空中杳然留有他的余音:“我儿记住,经脉未固,万不可与他人动手。”

        徐汝愚急忙返身奔上凤陵峰腰,攀上一方突兀出山体的巨石,目光停在都督府之上。

        暮色一层层加深,仿佛从津水河上弥漫而生,从山脚淹上,渐渐将世间的万物万相掩盖。津水两岸升上万家灯火,河上系荡的游船歌舫也挑出红红绿绿的灯笼。与之相映,都督府的灯火却是黯然很多,于夜色中,若隐若现。

        一切静得可怕,徐汝愚内心一阵紧过一阵。灞阳城下,乍逢大难,众人都措手不及,徐汝愚只顾逃生,也不及思虑太多。事后虽痛恸欲绝,然而事已至此,还是渐渐开慰得解。都不似现在,静静等待亲近的人毅然赴死。过去十数年,吴储以杀戮冲淡心中的仇恨,倘若仇恨得雪,对自己杀戮而积聚的悔意便会将他的内心撕毁。

        诡异静谧骤然被一声尖啸刺破,徐汝愚心头惊悸。总督府内腾起两色清影,初如狐兔惊奔,此起彼落,矫若游龙。徐汝愚知道青碧影迹是吴储,曾经见他夜间行气,功成骤然间会青光盛起。那浅黄影迹应是张东。吴储详细给徐汝愚介绍过各家丹气术,知道张东混元先天丹息术,五行从土,修习有成者行气身显黄晕。

        都督府院内人声大起,灯光大盛,光影却愈加清晰,似在光焰之上跃动,在夜色中画出诡异的影痕。汝愚知道两人运用丹息已到极至,此时,青黄影迹渐渐渗透,影速亦愈加疾,如雪泥鸿爪,徐汝愚也渐渐不能分辨了。待那成为一团清芒时,徐汝愚心中紧张到极点,知道胜负即刻就能分晓,胛间汗水浸透衣裳,山风袭体也不觉察。

        陡然,影芒之中爆出白光,江津城如骤临白昼,徐汝愚双目一眩,随之听见一声尖啸,清亮悠长,如龙吟长起不绝。待徐汝愚恢复视力,都督府院内只余灯火,只是当空乌云密集,隐隐雷光乍现即逝。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息。此乃丹息术大成者散功之兆。

        徐汝愚静待片刻,城中响起钟鸣,有人四处大声通告“现在宵禁,一切人等,悉数归屋。”接着,无数队人马手持火把由东城门涌入城中,迅速把持住各个街头巷尾,不许行人通过。都督府内静默如故,灯火彤彤,人影纷错。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城中一付大肆收捕的样子,徐汝愚心中猜想:义父应是得手逃逸,而不自己担心的那般,自刭谢罪。此时方觉山寒透体,不由打了个惊颤。心中打定主意明日去城中探个究竟,方才转身返回草庐之中。

        徐汝愚路上不禁期待:义父此时说不定已回到草庐之中了。想到明日或许就在今晚,义父会带着远遁天下,抑不住有股兴奋从心底溢上来。待见草庐内空空如也,颓然若失。片刻又想:城中现在布防严密,义父暂时还不能脱身,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赶回,我现在还是将行装置好,待义父一回就远走高飞。于是忙碌起来,等到收拾完毕,还不见吴储踪迹,于是又另寻理由安慰自己。

        等到深夜,徐汝愚业已疲惫不堪,昏昏睡去。然而,噩梦连连,惊起时汗流浃背,待稍稍心定,又不耐体虚睡下,片刻噩梦又至,被褥也被濡湿。徐汝愚支起身子,望着窗楣上悬着的明月,竖耳侧听城中动静,依旧有人马喧哗。心中终不能安定下来,解开包裹,寻了一件春衣,向城中潜去。

        俟近城门时,才知道瓮城紧闭,城楼上火把影影绰绰,女墙内人影晃动,戈戟林立,一切悄然无声如临大敌。显是现在正值异常时刻,原先自己所想家人暴病需进城求医的借口,定然行不通。心中不愿返回,徐汝愚就寻了一处草坡,和衣躲下睡去。

        待他醒来,天已大光,新阳初升。徐汝愚见外衣已被露水濡湿,便脱下,随意裹好,避开道路,寻了一个树,放到枝桠上。这才回到大道,向城门走去。

        徐汝愚进了瓮城,才发现门洞内聚集一群人,吵吵嚷嚷着要出城去。一队戎装整束的兵丁横刀峙立岿然不动,将来者悉数挡回去。徐汝愚才知道,现在江津城内外松内紧,许进不许出。

        心中惊诧,却无暇耽搁,径直向城中走去。城中行人大多步履匆匆神色惊惶,对昨夜之事噤口不言,见徐汝愚询问,忙不迭避开,眼中流露疑虑。及至午时,方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告诉他,都督府对昨夜之事下了禁口令。

        都督府前,左右各站一队身披全身甲的兵士,长戟指天,刃口泛着寒光。门前一位青甲将领,似是不意间扫过街上的行人。将领二十【创建和谐家园】岁左右,脸如刀削,长眉入鬓,双眸神采奕奕。

        徐汝愚给他目光扫过,顿生被他看穿的感觉,慌忙避入东篱茶舍。

        茶倌忙过来招呼:“小愚来了,你家大人在后面啊。还是两屉小笼,外加两碗八宝稀饭?”说罢,不见徐汝愚异议,便向内堂大声吆喝“两屉小笼,外加两碗八宝”一声,余音未了的走了。

        徐汝愚上了二楼,寻了临街前窗的座位坐下。一面观望都督府前的动静,一面留心茶楼内茶客间的交谈。

        平素能到东篱茶楼来,非富即贵,在此时赶来的,更是特意打听消息来的。虽然都督府下了禁口令,他们却不予理会,小声交头接耳互通消息。徐汝愚暗中庆幸来对地方了。

        “易封尘总算捡到便宜,江津城中大将悉数被派往钟留军中,张东平日最看他不起,却不知诺大的家业终是落在他的手中。”

        “哼,诺大家业。还要他有本事吃下去才行。即使许伯当在仪兴、白石不会自立,清河李家,南阳符家两族又怎会听他摆布?张氏族中在钟留城下还是四万精兵,又岂是好相与的?他能保住江津亦是不易。”

        “就是,现在江津城中人人自危?”

        “易封尘素有令名,江津百姓若能在其辖下讨生活也是幸事。”

        “我又何尝不在么想,然而这世上从来就是用拳头说话的,没有绝横的武力,凭什么拥有位列天下四都的江津啊。”

        “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难道没看见都督府前站着的那个人。”

        “哦。”

        “你就不清楚了吧,他就是易封尘的二子,青年一代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人称‘封龙剑’易行之。其长子易行坚善于打理家族生意,与东林会交好。三女嫁于清河李家为媳。李家当是不会向易家称臣,但也不会为难易家,说不定现在两家已经缔结盟约。幼子易华熙虽声名不扬,不为外人知,然而自小就有神童的美誉,他日必会横空出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易封尘不受张东重用,你们想当然以为他无能,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乃是易封尘与张东不合,多次当面顶撞,不为张东所喜罢了。”

        “不过想那吴储也是厉害。张东尽遣族中好手围捕多时,竟还是给他潜入城中杀了。两人争斗之时丹气出窍,光华若现,张东散功之际,竟然引雷下击,听说都督府内里的屋舍坍崩不少。寻常百姓还以为神鬼作怪,却不知世间两大绝顶高手相抗。不想,张东武功高绝到这种地步,若非吴储,天下间不知会有几人杀得了他?”

        “当今天下武功强横霸绝能居前十者,除三大宗师外,东海算是一位,四世家有其三人,成渝一位,旧朝在南平有一位,张东算是末进一位,吴储却后来居上,逼得张东散功身亡。想那吴储为祸仪兴、白石两府,现在却为永宁除一大害,真是世事难测。”吴储曾与徐汝愚论及当今天下排名,一笑置之,说那只是好事之徒弄出的,除三大宗师名符其实外,世间还有诸多隐士高人。当然,听到义父能与三大宗师相提并论,心中也自是十分高兴。然而,接下来的谈话,却让他心沉到底。

        “听里面传来消息,吴储将张东击杀,却不立行远遁。面对闻声前来的易封尘说道:‘我愧仪兴、白石多矣,公能取张东而代之,望善待之。’话音未落,手中长戈一分为两,刺入自己胸膛。开始大家还以为吴储将长戈折断,不想长戈本是两节,从中可以拧开,你们说,神不神奇?”

        这时,徐汝愚明白:城中一副如临知大敌的样子,实是易封尘为控制江津形势而实施的作为。徐汝愚见他们不为义父临终的行为赞叹,却穷究长戈本为两节这种细节,又是痛心,又是悲哀。一时间,惘然呆坐,魂魄如消散在清晨的熙光中了。耳中听闻“吴储尸身还停在院内,我等快去观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让义父再受别人辱没,他已担当自己所作的一切,也没人再有资格去辱没我的父亲。

        徐汝愚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衣袖挂在桌角,碗碟滚落砸碎也不发觉,径直踢开长凳走下楼去。

      第九章 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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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津城中,朱雀长街枕津水而贯全城,南北全长十五里,沿街店铺林立,食店、茶楼、饼屋、衣饰店、金器店、玉石店、冥器店等等,应有尽有,不一而足。津水之畔,石阶光洁如玉,垂柳发枝,新绿宜人。系于长阶,数以百计的花舫云集,帆樯蔽日。

        这本是人声鼎沸、熙来攘往,花舫中丝竹大盛,游者光鲜登场的时刻,然而,长街兵弁如林,手按佩剑,双目虎视,一片肃杀气息,滞留在江津城中。空气中隐约传有焦灼的味道。行人匆匆,面色惊惶,噤若失声。

        长街正中,永宁都督府前,百余精卫列阵左右,皆手持长刀,如密林秀立,阳光照耀之下,银光刺目,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窥的威严气势。

        两只青石巨狮之间,朱红大门阗然紧闭,不使府内一丝气息泄出。

        门前,一青年将领按剑分立,其年近而立,长脸若削,容貌英俊。他乃是江津易氏家主易封尘二子易行之,人称“封龙剑”。他强按住返身进院一观究竟的好奇念头,保持神色肃穆,双眸精光闪闪,一丝不苟的审视途经于此的每一人。从昨天峙守到现在,除了密约而至的几个世家家主得入内外,旁人即使在门前留连片刻,也会被他虎目瞪走。

        在他身后院,两个都曾掀起滔天巨浪的绝世高手横尸当场,其中一人还是统宰永宁郡达十二年之久的张东,如此惊天巨变,若有处置不当,江津乃至整个永宁郡便会大祸临头。然而,易行之神色坚定,眸中神采奕奕,隐隐间显出他正处于兴奋之中。

        徐汝愚失魂落魄的下了楼,被门槛拌了个踉跄,冲到街心。

        易家精卫如临大敌,长刀横指,目光皆锁视在他身上。徐汝愚站定,双目给刀芒一眩,心中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强按下心中的悲痛,静站在街心,双眼眯起,却没有避开那如雪刀芒。

        “小孩走开,这不是你能呆的地方。”易行之和言悦色的说道,众精卫对一个差点摔出茶楼的小孩子如此如临大敌,让他很不以为意。心想:看来,从昨夜起,大家的神经绷得太紧了。

        徐汝愚已是十四岁的少年了,然而,他身子单薄,给人感觉就像是十岁出头的孩童。眼前孩童非但没有立即避开,反是神色自若的站在街心打量自己,易行之才警惕起来,走上前去,带有一丝不耐烦的说道:“小孩,快走开,这儿不是可以玩耍的地方。”

        徐汝愚待他走近,心中也打定主意,说道:“我是吴储义子,我父昨日吩咐我今日来对易封尘大人说几句话。”

        易行之乍听一惊,满面狐疑的审视羸弱、身高不及已肩的孩童。

        “我父亲曾言,他若身死,定会给江津城带来巨祸,于是留下安排,叫我告诉素来爱民如子的易大人,他还说若是找不着易大人,告诉遇事果断的二公子易行之大人也行。”

        易行之显然对最后一句话很是满意,谦言道:“遇事果断说不上,我就是易行之,你有什么话,说吧。”

        徐汝愚做出吃惊的样子,面露疑惑,低头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你骗我,易二公子应在府内共商避祸大计,怎会在此守门?”

        易行之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笑笑道:“那我带你去找易行之易大人吧。”

        内院中一片狼籍,枝叶满地,当庭一棵巨木,被雷闪从中击断,孤立的半截树干烧得焦黑,微风掠过,顶尖不断有灰烬洒落。堂屋已完全坍崩,两厢也坍崩大半,地上瓦砾堆积,不时有阵阵黑烟冒起。

        徐汝愚随易行之穿过照壁,向内院走去,焦灼味愈中,心想:茶楼中所言引雷下击似非虚设。穿过回廊,徐汝愚呆立当场。

        易封尘与一干人站废墟前,凝视着庭地上两具一躺一跪的尸体,神色肃漠,皆沉默不言。易封尘更是脸色阴沉,还透出一丝疲倦,显是他与城中各家家主商议到现在无有所决。他看到二子带一个不相干的幼童站在回廊门洞内,双眉一挑,厉声道:“行之,他是谁,不是让你守在门口吗?”

        易行之走过去,耳语片刻。易封尘抬头扬眉,大声反问:“他是吴储的义子?”

        易封尘当然不会听不清楚,特此一问,乃是让在场众人明白:在此非常时刻,易家不会欺瞒他们。

        易行之心领神会,遂直言禀告:“他说吴储昨日临行吩咐他今日前来与父亲说几句话。”

        “哦。”易封尘箭步跨到徐汝愚面前,说道:“吴储有何遗言留下?”

        徐汝愚无法将悲伤收住,义父危跪将两节短戈插入身体,身体流下的一滩血迹已凝固泛黑,面容已毁,眼帘微开,内中已无什么光彩。徐汝愚当然知道义父最后乃是平和无唳的眼神,用这种屈辱的死法,将自己从无尽的愧悔中解脱出来。徐汝愚还能知道:义父毁去面容,乃是怕张东族人借他面容查出自己来。徐汝愚瘫坐于地,直至易封尘双手抚上双肩,方迟钝不堪的抬起头来。

        易封尘蓝衫修身,面容清瘦,却不掩潇逸之姿,鬓发俱霜,面容憔悴,然而目光锋利依旧,视人透体。

        徐汝愚神情疲惫,昨夜到现在一直提心吊胆,又受了夜寒,不待说出一句话,就虚脱过去了。

        易封尘忙按其背,输入一股真气,口中不禁讶然出声。

        “父亲,怎么?”

        “没事,他是大周天不通之人,有些奇怪。”众人皆暗自想道:吴储最后收子,应是留个传承,眼前这孩儿却不宜习武。当下,众人心中都存有疑问。

        徐汝愚悠悠睁开双目,见眼前易氏父子眼中皆有关怀。集力聚声说道:“我父曾说,他若身死,张东族人仇怒不得泄,必会加诸江津,他让我告诉易大人,城中各家若不能全力据城守之,希望你明白独力难支的道理,立即带领族人避祸清河。”

        易封尘虽知他言语之中疑点颇多,也不加详问。双眸扫视身后众家主,静观之。从昨夜到现在,众人闻讯聚集在此,一直在商计要不要据城自守。易家虽然势大,但是没有城中其他世家的支持,依然没有能力据有江津大城,更不说其治下的各个城邑。张东在位之时,大力排挤异己,增强己族实力。张东虽然身死,张族势力未消,在钟留前线还留有其四万步卒,一万精骑。江津城中,加上各家私兵,步卒不及一万五千人,无一骑兵。虽然此时良机难求,然要抗拒如此武力,众人如何能不犹豫。易封尘也说过:张东族人必会迁怒仍至屠城。众家主依旧难定,反而猜疑易封尘私心作祟。江津自立,易家取代张家成为江津第一大族,易封尘便是江津之主。

        现在,吴储借眼前幼子说出同样的话,众人却是纷纷信了。张东在位时,各家被征调死于吴储戈下的子弟不知凡几。各家对吴储又恨又怕,然而却这样的敌人所做出的判断最让他们信服。特别是吴储最终愧悔自刭,他的话就不会别有用意,眼前这孩童,悲痛之情真挚无伪,也不应是易家寻来做秀的。众人想定,也不犹豫,一同望向易封尘,说道:“一切但凭易将军定度。”

        “易大人,我父曾言,他的尸首留在城内,会成为张东族人攻城的借口,他让我在他死后将的尸体带出江津城。”

        易封尘知道这是眼前小儿说出前面一番话的条件,望了众人一眼,便要允之。

        “慢着。”一人排开众人而出,阻止道。

        “我凌战威既然脱离张家,自然不惧他来攻。想我等各家子弟死于吴储手下不知凡几,怎可让你轻易就将他的尸身领回。”

        易封尘与其余各家家主都面有不豫,吴储已自刭谢罪,难道还要鞭尸不成。吴储终是武学大家,最后一战隐有宗师气概,终会因此战名声愈扬。若要鞭尸,还不得罪天下习武之人。但是,大家因大难未靖,不忍因一个小小幼童而伤了彼此的和气,都不出言劝慰。

        易封尘见众人皆缄口如默,叹息道:“小子,你父已自刭谢罪,我等定会寻一风水佳地为其安葬,你还是走吧。”

        徐汝愚却甚是坚持:“若是恩怨已消,为何不能让我带走我父尸身为他守灵?”

        易封尘为之语塞,不由怪他不识好歹,然而此事仍需他主持,他遂望向凌战威,看他如何应答。

        “以往恩怨可消。可是他昨日击我一掌,这仇又怎算?”原来他幼子凌天宇死于吴储戈下,昨日他与易封尘首先闻声赶来,见是吴储,也不审量己力,抢攻上去,被吴储留情一掌放倒。

        徐汝愚目眦欲裂,怒气充塞胸臆,无有稍解,厉声尖叫道:“你留我父身是想报怨,还是要待到张东族军挥戈城下,献之避祸?”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众人皆大摇其头。凌战威若是任他离去,明日城中定然会大肆传言:凌战威慑惧于小儿。若有人别具用心,说他献尸保全己身的用心被戳穿,不得不屈服于小儿,他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凌战威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徐汝愚,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徐汝愚夷然无惧,继续厉声说道:“我若代我父受你一掌,是否就此恩怨俱消?”

        众人闻莫不失色,先是觉得眼前这孩儿尖刻之极,却不得不叹服其刚烈不屈。凌战天长叹一声,深悔自己心胸狭窄,造成此骑虎之势,难道自己真能当着众人之面击毙这幼儿。转身怔怔望着众人,不知所措。

        易行之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指向旁边一块半人高湖石,说道:“你只要将这石头搬到你义父身边,我想凌阀主定不会再阻你。”说完,征询的望向凌战威。凌战威面含感激的点头,随应:“正是如此。”

        众人也大为嘉许,心想:难得易行之有此急智,名不虚传也。湖石最是坚硬,虽只有半身高,却不下三四百斤,眼前这幼儿万万是搬不动的,等他知难而退,凌战威也保存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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