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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储说罢,转身离座,却哑然失笑,心想:没事与这孩童较劲。径直走到津水,看那水涛簇涌,在岸石上溅为白沫,复归水,念及自己现时处境,不觉英雄气短。河风沁面,岸堤多植垂柳,婆娑生姿,鸟雀群集,复又群飞,有如乱箭四射,以吴储之能也不能尽摄其踪。
吴储虽然观望津水,然而心神还留一分在茶寮之中,观察徐汝愚的反应。
徐汝愚现在饿极,努力伸手,腹腔扯痛难忍,只得颓然放弃。然而,心中更不愿意落下脸来去求吴储。见那茶倌呆然望着吴储的背影,一副大受惊恐的样子,不禁气结。
聚力长叹一声,振声道:“不是每个人都能知趣识相的,非要等人因不耐烦做小事而迁怒他的时候才觉悟,不是稍稍迟了一些。”
茶倌听得一惊,忙不迭过来喂他饼浆,然而双手因为惧怕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不时将浆水泼在他的衣襟上。徐汝愚毫不介意,还不时出声安慰茶倌。
吴储也不言破,等他吃完才转身返回,说道:“你虽然限于体质无法修习上乘丹息术,然而,他日凭你的聪明才智必不会居于人下……”
徐汝愚并没有因吴储这番夸奖而面有喜色,反之,心一沉到底。暗忖:义父如此说,眼前这人也这么说,本以为寒气消除会有所转变,唉,只是一厢情愿。原来,他经历灞阳暴行,对武功更加期待。想到这里露出失望乃至绝望的神色,对吴储后面所说的“……阴维阴跷二脉多有损伤,即保不死也是多病之躯……”等等话语也毫不在意。
从此,徐汝愚极少开口说话,任由吴储抱入江津城中。等到勉强能挣扎行走,就不愿让吴储扶助,衣食也都自理。只是跟在他身后也不离开,他知道吴储此时需要借助他掩饰身份。
伊翰文没有将当日情形如实上报,只说吴储只身突围而去。抱着与吴储不杀他同样的动机,他自然也不希望伊周武的麻烦轻易消失。他甚至希望吴储将张东刺杀后,将伊周武也一同杀了。
张东留在白石府军处理军务,一月后方领亲卫返回江津。他素来小心谨慎,得知吴储未死,更是轻易不出行,出行也前呼后拥,将亲卫中七大高手都带在身边。同时,加强江津城防警卫,严格盘查来往商贩行人。只是,他料定吴储定只身潜入城中,即使有部众相随,也会分散行事,故而将主要精力放在只身孤影的人身上。万万想不到吴储与一个身染重病的少年每日都会在东篱茶楼饮茶,而东篱茶楼正对着他的都督府衙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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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津城,南临大江,津水绕城而过,所以取名江津。江津城雄踞摄山而建,摄山的两座主峰比肩等高,东峰如龙称龙山,西峰三茅宫又称凤翔峰,双峰如门,峙守津水,所以江津在建城之前又称津门。
江津东望东海,西达荆楚,南接皖越。前朝经略津水贯通长河,从古到今都是通达之地。雄居天下四都之列,可见其繁盛。津水主水道绕而过,另有引水沟渠穿城而去,也名津水。前朝津水漕运鼎盛时期,两岸商埠相映,食店林立。时至今日,略有不及,但依旧商贾云集,市肆繁盛,歌楼舞榭,琴声酒器,彻夜不绝。
东篱茶楼临街傍水,居在繁华锦簇之地,却是难得的静谧幽雅,临窗可见摄山双峰,摩天矗立,窗下又望得见津水之上,舟楫云集,帆樯蔽日。数尺见方的倚水【创建和谐家园】种植多种名菊,现时已是数九严寒,花圃之中依旧有数株异种盛开不谢,铮铮风骨多于争奇斗艳。前街正对永宁郡都督府。前任都督宰父徙喜静,每日令两名衙役执杖,遇到无事喧哗者,杖之。张东崛起永宁郡,自牧江津,将前任颁布的政令尽数改动,惟独这条不曾改动。所以,东篱茶楼虽然居繁锦之所,却无车马喧哗。
徐汝愚心想,父亲常言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现在却有几分相似。摄山在外,云霞栖集,窗下异菊争研,这茶楼名称东篱,显然取自古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境。父亲若是在此,定然会寻茶肆主人品酒论文。想到这里,徐汝愚黯然神伤,悲恸欲绝。
吴储见惯这种情形,未加理会,心中盘算,从昨日起,江津城中停止严密的收搜,恢复往时的正常城务防事。显然是张东见他一直没有显身,继续收搜下去,扰民过久,伤及政体,只得恢复城中生活次序。若是自已当他放松警惕,冒然前去行刺,必然中计,落入他的网罗之中。此时张东应内紧外松,看他每日出行的仪仗依旧森严就可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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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体态均匀,步履间举重若轻,显然都是个中好手。
其中一人行为粗鲁,右腿支在桌子横档上,咄声骂道:“吴储那狗贼害人匪浅……”
待要再言,左侧白面长须汉子厉色制止,说道:“小声。你想连累我们一同遭主公训斥。”
粗鲁汉子讪讪沉下声来,与另三人细声交谈。
吴储见那四人说到自己,立即功聚双耳。
“钟留那边已传来消息,吴储欲附鄂家,已被随侯鄂璞所拒,向东南离去。为何主公还令我们扮作食客在酒肆里厮混?”粗鲁汉子忿忿说道。
“不领差事,薪奉不减,每日还能游山玩水,二哥又有什么不自在的?”对面一个疤脸汉子淡淡言道。
“话虽如此,但是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谁有心思在这里游山玩水?再说我们只是在这茶楼食店里逗留,不似江津三恶他们……”话未出口,便觉自己失言,忙闭口不言,希望三人没能发觉。
然而,右侧猥琐青年却不放过他,讥讽的接过他的话头:“不似三恶他们留连红馆青楼是吧?哈哈,原来二哥不是为不能建成功立业忿忿不平,而是想念他的怡情啦。”
粗鲁汉子情知自己失言,一时反驳不了,只涨红老脸,怒目盯着猥琐青年。猥琐青年却不惧他,挤眉弄眼甚是得意。
白面长须汉子不觉莞尔,道:“小柯,不要再戏弄你二哥了。”接着一顿,肃声道:“主公如此安排自有深意。钟离现在的那个吴储,保不定是他的那个部下扮的,目的乃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吴储与其四十九名部众,都青铜面具覆面,若非相熟之人无从分辨。好了,不要再言吴储,倘若他一直不出现,就当主公让我等休假吧。”
接下来,这四人都说旁事。那粗鲁汉子与猥琐青年更是大谈青楼淫秽之事,不是发出猥亵嬉笑。听得吴储眉头直皱,掉头见徐汝愚也是双眉紧蹙。与之相聚月余,知道他五识异于常人,此时见他能听到那四人谈话也不以为怪。
徐汝愚望着眼前这人,心想:他虽然残暴无常,但也深得部众拥戴。此时,他大势已失,却依旧有人死力襄助。父亲常言,能获人心,必有所得之处。看来,在他残暴无常的表面底下,藏有别物。
徐汝愚得吴储相救保住性命,两人相伴一个多月月,一直相安无事,已不像当初那样拒之千里。
吴储言道:“张东为人谨小慎微,怎会轻易就中这声东击西之计?”
徐汝愚见他虽是自言自语,却心知他是说与自己听的,遂接道:“正是张东为人谨慎,才会中这声东击西之计。”
“哦,为何这么说?”吴储行功约束声线,将两人之间的声场与外界隔绝,自是不惧旁人听见。
徐汝愚知他这是考校自己,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张东虽然识破钟留那人不会是吴储,但以他事无详明未敢省心的性格,定会派遣族中好手,前去一探究竟。如此一来,江津城中的实力定会有所分散。”
吴储面露嘉许,道:“你不会言尽于此,继续说。”
“若能再寻世家大族投附,几番遭拒看似山穷水尽,然后北上直逼江津。张东即使未必全信,也会尽起好手,在大江的南岸阻截。那时你就可以便宜用事。”
“果然不愧是六俊之后。蒙亦应是如此。”
徐汝愚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只是不知你与张东有什么深仇大恨,欲杀之而后快?”
吴储眼中精光一闪即没,面色阴郁下来,似沉浸往事之中不可自拔。徐汝愚见他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目光时而凶狠,时而悲恸,时而阴沉,时而轻柔,转瞬数变。不禁后悔问出这样的问题,禁不住害怕起来,不知做什么好。幸好只过片刻,吴储神色恢复正常,目光阴狠的瞟了远处四人一眼,说道:“你真想知道?”
徐汝愚迎上他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肯定的点点头。
“那好,我们另寻地方,免得让那四只狗察觉出什么。”
两人结帐离开茶楼,另在津水河畔寻了一处食店进去,见无乔装之人,便安心坐下。
“沿津水而上,距江津城三百五十余里,有一个小邑名唤博陵,隶属于永宁郡清河府,我吴家是博陵的大族,历任博陵都府都是出自我们吴家。博陵虽然居户不只有万余,但控扼津水、淮水,乃是兵家形胜之地。张东刚刚在永宁郡崛起,只有仪兴、白石两府八邑,东临东海郡,见拒于陈昂,东北是伊家青州。那时宰父徒据有江津、清河、南阳三府,但其施政暴虐,如狼牧羊,世家平民都不堪其扰,于是密谋引张东进入江津将宰父徒驱逐出永宁郡。当时家父率我吴族千余精兵追随张东。张东借道博陵侵江津,我吴家为他阻截清河府的援兵,后来又助他谋取清河府。张东回师江津经过博陵的时候,大军陈于津水之畔,约我父兄四人到博陵城外饮酒庆功。我父忌之,让我卧病城中,领兵以防有变。果然,宴罢伏兵乃出,张东缚着我的父兄来到城下,让我弃城献降,交出清河冲阵术。我父兄不堪其辱,嚼舌自尽。城困半个月而破,我族只有我等十七人突围得以脱身,其余诸人或死或俘。群雄争霸,无所不用其极。我族踞博陵形胜之地,又有家传的清河冲阵奇术,虽然在乱世不争霸夺土,但是强豪深深忌惮我吴家。在乱世之中,不思进取,遭受淘汰,也没什么是非可讲。可恨张东狗贼,俘我爱妻,欲强之,见我妻抵死不从,就刀架在我不足月的孩儿颈项上逼之。我妻受辱身死,张东烹我儿与那一战出力者共食之,我族被俘一百二十三人尽遭屠戮。”
最后数言,吴储虎躯剧颤,言语哽咽,双目之中蓄满仇恨之泪。徐汝愚心头如加巨力,呼吸困难,终于也控制不住涌出热泪。
两人各自沉思,再无言语,直坐到日薄摄山,晚霞积空。津水之上粼粼波光,尤如藏金,一道道在垂柳长曳的枝条下荡漾开来。此时有数十艘画舫系于岸边,有歌声渺渺传来,细听去,却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悲壮歌曲,歌者反复吟唱,愈加顿挫苍凉,此时日沉山后,水烟兴起,暮色渐深,只是歌声绕梁不绝,愈加嘹亮。
琴声铮铮忽起,悲昂转折,徐汝愚听出那是古乐《国殇》,是祭祀守土战死将士的祭乐。歌者稍顿,复用那悲凉的歌喉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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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遥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徐汝愚忆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群雄并起,逐鹿天下,互为仇雠。天下蚁民,或受役使,或遭屠戮,生者无使有归,亲人残存,群雄使之然也,天下视之为仇雠。吴储为仇恨蒙蔽,投附青州伊族,十年练成数千鬼骑侵扰仪兴、白石等地,两府六邑,十户难留其一,那适逢其难的人一定会非常仇恨他了。想到这里,对吴储的同情之心便淡了许多,收住悲切,却更加沉浸于歌声那无边无垠的悲凉中去。父亲常言,人最易受到蒙蔽,执着自己的信念,却让旁人受到伤害。如此看来,仇恨便也是使人受蒙蔽的信念了。父亲临死也不忘嘱咐我忘却报仇,想是不希望我受到仇恨的蒙蔽。只是听吴储说自己经脉受损,怕是活不长久,报仇之事更是无从提起。
一时想呆了,直到吴储拍醒他,方觉察已是月至中天,星汉昭昭。
第六章 天下势
直到吴储拍醒他,才觉察到已是月至中天,星汉昭昭。
吴储已经回复正常,修身白面,眸若星藏,双鬓数缕银丝,更显其风度非凡、气宇轩昂。徐汝愚虽是恶疾缠身,一脸疲态,然而双髫垂下,粉面玉琢,双目灵动,自是另一番翩翩气度。吴储见他沉思良久,问道:“你在想什么?”
徐汝愚思虑片刻,如实说出。
吴储听罢,面色一沉,冷哼一声,说了一句“与你那死鬼一样”便转身望向河心。
徐汝愚知道吴储话中“死鬼”是指父亲,只是听他话语似有不忿,心中有些不解。父亲与世无争,直到灞阳遭受大劫,很少听说他与何人结怨。开口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吴储转身过来,脸上果然不掩忿然,说道:“五年之前,我曾请他为我谋划夺取青州,他拒绝我还劝我收手归山。”
徐汝愚心想,你那是凶名已显,父亲自然不会答应。就是你刚逃脱博陵之际,父亲见你完全被仇恨蒙蔽,也不会搭理你。想是如想,面上却没有表示,继续听吴储说道:“想他当年若是应允我,何来灞阳城下之灾?你莫以为敌将不识你父亲,正是他熟稔你父亲之能,才会下定决心屠杀众人的。”
初闻此言,徐汝愚浑身剧震,吴储却不理他,继续说道:“不为我用,也不落入他人彀中,这一向是伊家子弟处事的风格。只是你父亲乃是六俊之首,天下交游甚广。明杀之,结仇天下。灞阳城下如此良机,伊翰文怎会错过?”
“什么,你说杀我父的人叫伊翰文?”徐汝愚手抓桌板,身子前倾,目中含火的盯着吴储,指甲刺入肉中也不觉察,然而不等吴储回答,颓然坐回椅中,无力说道:“父亲当时知道他是谁,却不说出,还让我不用报仇,定是不要我被仇恨蒙蔽。何况我现在又如何能报仇?”
“迂腐。想你父亲当年为我谋划青州,然后图略仪兴、白石,现在说不定已经打下永宁,张东可能已成白骨。我大仇得报,两府也不会久遭兵戈。想我虽然屡屡领兵侵扰两府,却牵制张东无力向西侵略钟留。我虽然为祸仪兴,却造福钟留,事犹可一概而论?”
徐汝愚知他心受蒙蔽,为自己辩言,却无从反驳。父亲常说,如不能说服自己,又怎能说是蒙蔽。索性闭口不言,面色愈加苍白。
“想你父亲,六俊之首,因献十条陈于南闽,三年之间就平定为患百年的琉求匪事,名扬天下,事成身退。却说什么‘天下群豪,无有为天下念者’,不仕世家,也不附豪强。隐居青州兴化,一直为伊氏所忌,终遭奇祸。这不是迂腐之极吗?”
吴储说的琉求匪事,徐汝愚是知道的。那是新朝二十六年冬,徐行南游闽中,适逢琉求匪兵洗掠漳台,惨不忍睹,愤然往见当时的南闽郡王宗政芪,献《绝琉球匪事十条陈》,世称平匪十策,包括内徙边民;禁渔、禁渡、禁商;修归来阁,以抚降匪;造楼舰,整饬水师;结连烽台,以【创建和谐家园】事;于要津筑诒安堡等十策。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平复了为患近百年之久的琉求匪事。匪平,宗政芪将琉求岛纳于南闽郡的冶下,设设凤竹府,下辖凤竹、山北、田陵、平定四邑,以凤竹府都尉职委任父亲,允许父亲自组部曲、开宗立族。徐行不受,隐居青州郡兴化府,天下重之。
“三十五年,你父亲受宛陵陈昂所邀,主持东海郡军政,献《东海盐策》千言,举荐大江第一帮会东林会进入东海主持盐务。东海始能聚全力以赴普济海盗,后五年普济海盗绝迹东海境内。天下传言:得六俊者,可致天下。”
徐汝愚油然心生自豪,吴储虽不屑于父亲隐而不仕的风格,言语之间却丝豪不掩钦佩之意。新朝三十五年,自己尚在襁褓之中,东海三大世家自己经营盐务,经大江、淮水、津水等水道,贩卖到西北诸郡。然而,诸雄不欲东海借助贩盐之利势力坐大,纵容境内盗匪扰袭运盐船。东海三族每次运盐,护卫森严,所费甚大,盐事之利,经此折扣损耗,所得无几。当时,大盗公良友琴在普济链岛崛起,欲在陆上寻找落脚据点,分兵袭东海、越郡两地。公良友琴是旧朝残余世家家主,不愿名义上归附新朝,于是占据海岛做起了海匪,大肆破袭两郡经济,任意杀戮。这本来是大陆上天天上演的世家争霸之事,父亲本意不予理会。然则干爹与父亲从小交游,并与其余二世家约定,“匪平,自安于东海,护持一方,不争霸天下”。父亲于是再度出山,献上《东海盐事策》,举荐东林会主持东海郡盐务,东海郡世家只是从中抽取十二盐税。修战舰于雍扬,扼住大江入海口,又在淮水入海口平城,加修海港,造楼舰,高筑城垒,屯精兵于内,拒海匪,护海道。至此时,因东海匪患而绝五十余年的雍扬海航复通。百济良马精铁经雍扬海航从新出现在中原大地上,东海郡控制商道要津,商贸繁荣,所得的商税数倍于盐事,实力大增。公良友琴见东海不可谋,损兵折将之后,与东海三族修好,全力图越郡。从此,以大江入海口为界,往北匪事乃绝,雍扬因为通商之利渐渐有了天下第一大邑的气势。
“东海匪平,陈昂与你父亲约定,从此安于一隅,不谋天下。却不知道这是天下最愚的念头。如今山河,内廷形同虚设,群雄并争,中原之外,北面有呼兰人觊窥,西陲十国也不安于地,就是天下的形势。泥沙俱下,不进反退。想我吴族世代居住博陵,不与天下群雄相争,然而不容于张东。虽说陈昂武功冠绝东南,拥有精兵数万、雄舰千艘于东海,但是东海北面的青州伊周武,西面的永宁张东、许伯当等人都是虎狼之辈。百胜雄师出自征战之中,唯有战场杀伐才能练出精兵雄将。不出数年,东海郡虽然富敌天下,但是军队战力却是河东五郡中最弱的,到时还不是为他人养肥自己。伊周武得到仪兴、白石府,或张东控制钟留水师,东海郡就危险了。”
“不过,以你父亲之能,一定早就洞察天下势。他必看出,伊氏家族虽坐拥青州一郡,然而内部派系矛盾重重,长子伊翰文虽然有着不世出的雄才,却不是嫡出,不列族谱。嫡子伊崇武生性残暴,志大才疏,不为伊周武之弟伊世德所喜。青州表面为一,实则为二。张东从仪兴、白石两地起家,兴盛于江津,然而他的力量也就到这里了,数年来,我率领四千鬼骑侵扰仪兴、白石两地,使他无力图取钟留。越郡世家素来力弱,不足以惧。晋阳霍家势强,然而其地山陵纵横,不习骑战,又有永宁为樊篱,鞭长莫及东海。但是天下形势生出变幻,事情还能像你父亲设想的那般吗?只有砺志进取,谋略天下,逐鹿中原,方能将一切把握在自己手中。”
父亲曾与言天下势,徐汝愚默默回忆。
新朝刚刚创立,旧朝的余族元家得容家相助退守南平。从此,东南旧族世家归附新朝,天下承平。旧朝外戚容家在南平兴起来,曾驱逐南平郡的土著居民三苗百万众于岭南。三苗投奔乐安越家,越家于是称霸南宁郡。新朝初创之时,越家家主越斐雪,见天下不可取,于是献书称臣,世封为南宁宣政郡王。南宁就这样平定下来。
南闽郡旧族世家宗政世家,紧随其后归附名义上的新朝,得封南闽勤德郡王。南平郡西南,翻越千丈高的黔山,到达南诏郡,南诏郡由六个藩国割据,然而远离中原腹地,那里争斗得再热闹,也很少能干涉到中原的局势。南宁郡以南,琼州大岛与之隔海相望。琼州府原本隶属于南宁郡。新朝初立,见江南数郡之中,南闽郡有琉求匪患,南诏六国连年征伐,至今不绝;南平郡,旧朝族人避居,惟有南宁郡在越斐雪的苦心孤诣经营之下,既无内忧亦无外患。为了消薄越家在南宁郡的势力,封邑当时大将应益南于琼州。所以琼州孤悬南宁郡之外,自成一系。
以上为四南一府之地。
南闽郡北面,为越郡,以樊、祝两家势大,他们本是东南本地大族,在吴越湖沼之地根深蒂固,其余小世家附之,两家世相抗争,直到普济海匪侵略越郡,两家迫于形势结盟。旧朝遗族公良友琴占据普济链岛,于新朝三十六年春,侵越郡,攻占大邑温岭,苦力经营,势力直渗金华府,乃是吴越大地上崛起的第【创建和谐家园】。越郡以北,隔江相望者,乃是东海郡。东海郡以宛陵陈家、雍扬梅家、泰如席家三家结盟共拒外敌。东海郡以北,为青州郡,伊家乃世故大族,新朝未立,伊族就起兵而拥之,所以到新朝更加根深蒂固。东海郡以西,乃是永宁故郡,仪兴张家据江津而霸之。永宁西面南面,乃是荆楚故郡,新朝创立,分而治之,大江以南,为荆郡,分封有功将士于此,本意让这些新朝亲贵们挟窥南平郡的旧族势力。然而,封邑的新贵与旧族大豪间矛盾尖锐,难以调和,新贵与旧族之间兼并争伐比其他地方更加激烈。南平郡以西,大江沿三峡上溯,就是成渝郡。蓉城骆家经营茶马、渝州巫家烧囱制盐,两者都是成渝大豪,并有奚、苗、狄三族土著居民。
以上为世家六郡,控大江南北,名义归附朝庭,却不听宣调,自牧其地。
永宁郡以西,荆郡西北,与荆郡隔江而望,是为晋阳郡。青州郡以北,是为幽冀郡,幽冀郡东望大海,长河贯穿其境。幽冀往西,永宁以北,是为汾郡。津水、长河流经其地在济宁交汇。汾郡以西,晋阳以北,是为秦州郡,新朝立都于西京。西京、济宁、江津、蓉城合称四都。秦州郡以西,成渝郡途经栈道向北,乃是肃川郡。
以上是新朝五郡。新朝创立与这五郡世家有着莫大的关系。或为故旧,或为外戚,皆是随新朝创立而崛起的新兴世家,其中又以幽冀望邑蔡家、晋阳怀来霍家、汾郡济宁荀家、肃川银州谷家为显,世称新朝四世家。
另有百济、勃海、呼兰、漠北、西陲诸地,世称天域,或称绝域五地,异族羌胡居住。
徐汝愚听吴储口中虽斥责父亲,然而面露羡赏,心中忆起父亲所言所为,油然心生向往。心想:不知道另外五俊所指何人,想起平日随父亲周游天下,所交识的名流逸士来。自小父亲说到娘亲,满脸深情,会不厌自烦的说娘亲是多么一个温柔和善的人,却从来不提及娘亲家事,自小也没能见过外公。难道与父亲一样,自小孤零?眼前这人,对父亲所知甚悉,说不定知道。然而转念又思:他刚刚说到父亲时,语有不忿。若是问他,他语出不敬,我也拿他没有办法。还是不问的好。又念及他未必知道,旋即将此念放下,转想其他问题去了。
吴储见他若有所思,知他不易被自己说服。目光一敛,暗叹一口气,忖道:五年前去请徐行为己谋图青州,遭到拒绝,虽不曾与之多言,但心中忿恨难消。一番话,看似说与眼前这幼童所听,却更像自己通过他与徐行争辩。
听那画舫歌声,吴储略有所感,心想自己为雪家仇,甘为伊周武驱使,练青州鬼骑三千余人,日夜侵扰仪兴,为其解西南之危。然而,鬼骑为虎狼之师,所袭之处,杀戮掠夺,与盗匪无二样。两府八邑之地,十户去其九。那日徐行见我,开口便说:凶名已显。然而只有这样,我心中仇火方能稍息。伊周武自谓尽得清河冲阵与碧落戈两术,便与张东、许伯当合谋,陷我于今日之境。
吴储想到这里,虽是雪仇之心未易,但对以往所为首次生出一丝悔意。
第七章 传习
以后的两月,蒙亦领着长戈四十九骑所剩余的二十四人装成吴储的模样不断在荆郡、越郡两地显身。张东不断派遣族中高手前去各地截杀。
徐汝愚与吴储两人每日依旧出现在东篱茶楼,依着后窗而坐。用过早点,泡上一壶上好的云雾,随意挑个话题谈论。
徐汝愚自幼跟随父亲游历天下,心智较同龄人成熟得多,与吴储讨论时,有不解之处,凭着他甚佳的记忆,就以徐行平日跟他所说的话跟吴储抗辩。虽知吴储凶名,然而数月来,吴储对其关怀至微,每日晨午必运先天丹息为他治疗受损的经脉,相处甚洽,初始对他的惧怕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就是遇到不合的地方,不能辩解,便不多言,但是脸上尽显不屑神情,目光游离移至他处,佯听之。
吴储面含微笑,也不介怀,心知自己借眼前幼子,与徐行抗辩,不合之处,眼前幼子自然信他父亲为多。吴储也不理会一幅不屑之极的神情,径直述说自己的见解。
吴储未逢灭族巨变之前,精习剑术,对各家儒学也多有研习,但是经历博陵邑灭族巨变之后,心性大改,尽弃儒学,心中被仇恨填满,在永宁郡大造杀戮,武艺大成于碧落戈术,心中恨壑难填,对世俗所有见解已是偏激之极。
徐行虽逢乱世,难得其心一直不失为赤子,自是与吴储观念迥异。徐汝愚起初能跟吴储辩论一二,然而终归年幼识浅,说多了语言之间难免自相攻讦,其说难圆,吴储却也不讥讽。渐渐,徐汝愚谈到不合的地方,便闭口不言,静听吴储一人叙说。
吴储每言及兵法、军务、地志、丰物之时,徐汝愚便神色专注,目光炯炯,显出他兴致盎然于此。遇及自己明晓的事情,欣然插言,满面兴奋之意不掩。吴储如果遇到他熟悉的话题,就不多言,另选一个话题谈论。两个多月来,吴储多挑这些经世致用之术,说于他听。此时,徐汝愚已极少能插得上话。此时形式虽然还是交谈,实则是吴储将自身所悟所学的经世致用之术传习给他。
徐汝愚每遇不解,并不张口询问,多能细细思虑。吴储见他眉头深锁认真的神态,虽不掩嘉许,但也不禁莞尔。也不多加解说,任其思索,自己或品茗,或观窗外景致。待他久思不得其解,吴储方详加解说。数月间,吴储不觉已然将自己经历战事十余年的经验,悉数传授于他。徐汝愚现在虽不能尽数吸收,待他经事干练之后,声名鹊起之日可待。然而,对于传授止水心经一事,吴储甚为犹豫。
时近年关,江津城内已下过二场大雪。楼前大街,积雪业已铲除。窗外,摄山之上,白雪皑皑,晶莹可赏。午后的阳光,穿过氤氲上绕的水汽,温熙落在吴储瘦削俊面之上。吴储此时眼帘下垂,眸中神光内敛,神色寂然若有所思。
徐汝愚见他不言,以为他在思虑复仇之事,便不烦他,将双脚置在铜钵盖上,铜钵内置火炭,南方人冬天不烧火炕,便以之取暖。徐汝愚默中按照陈昂所授的惊神诀引导体内真气缓缓流动。行气之时,内心明净,腹下传来的痛楚更为清晰,然而气行完毕,受损经脉便治愈一分。于是,稍有空隙,就勤练不缀。
吴储见他行气完毕,一股汗水流经脸颊,心中不忍,说道:“陈氏惊神枪最是霸道强横,行气之速天下罕见,并且真气出窍之际,寒暑分至,急骤间受之如遭雷殛。习者极需资质,若无坚韧脉络,伤敌亦自伤也。陈氏除陈昂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习惊神枪得以大成外,族中再无他人可称高手。所以,陈昂之能,因族中别无他助,也只能安于东海宛陵。你修习惊神诀,因为灞阳城下巨变,得解大危。寒暑两股真气出鹤顶穴成中正至和之气,已入先之境,道家称之为丹息,并有滋养润生之能,对你的受损经脉自是大有裨益。”说到这里,吴储神色一肃,告诫道:“但是,你需牢牢记住,不可运息出窍与人相争。你经脉细弱难耐巨力,一旦行息出窍,既速且巨,丹息所经之处,悉遭破损,那时你便会性命垂危,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