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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盛宴》-第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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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瑛伸手来接,心想这小公公大抵是方才被他招揽,动了心,这公然不给老诸面子呢。心中满意,呵呵一笑,想着要夸句什么才能气死老诸呢?

        对面拿着筷子的手动了动,挑起一筷面条,送进嘴里。

        唐瑛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其余人的神情,凝固在脸皮上。

        一大群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燕绥,有点麻木地看着他一筷,一筷,再一筷……

        唐瑛的脑子则有点糊了,他刚才想着如何气老诸,那句话刚刚想好就被这面条一起吞到燕绥的肚子里去了。

        唯一没发呆的只有文臻了,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趁大家发傻,她飞快地把面条分装进小碗,一一送到有资格品鉴的人手中,给自己和君莫晓闻近檀也留了一口——动作不快一点,那货再装一碗,锅里就没了。

        所以燕绥吃完一大碗之后就发现果然锅里已经只剩汤了。

        而唐瑛的咆哮声此时才爆炸,“你!做什么!”

        “吃面。”燕绥此刻心情不错,愿意答他一句。

        答了还不如不答,唐瑛的表情好像已经快要把脸撕裂了。

        “吃啊,各位趁热吃啊。河鲜面凉了就腥哟。”那边文臻还像一个主妇一样在招呼客人,唐瑛听在耳朵里,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似乎猛地蹦出了额头。

        诸大德第一个动筷子,一边吃一边赞,“香鲜汁浓,鱼肉细腻入口即化,真的是一根刺也无!好鱼!好汤!好面!哎,大家吃啊,大家怎么不吃啊?”

        众人有点麻木地跟着动筷子。

        有点想哭怎么办?

        怎么吃个面也扯进两宫暗斗里去了?

        唐瑛抖了半天——他虽然刚刚和德胜宫搭上线,还没资格见娘娘,但已经足够他顶着德胜宫的光环顺风顺水,从没经受过这么大的恶意,一时竟然懵了不知道怎么办,自己动手万万不能,叫拿人吧,他也只是个有点儿权的太监,身边跟着的是小太监,用不了护卫;呵斥闻家动手吧,怕闻家谁都不想得罪和稀泥到时候自己更没台阶下。

        他的神情大抵太过恐怖,以至于大家都不敢对他脸上望,燕绥望了,也不知怎的望出了点良心发现,随手捞过一个碗,装了点面汤递过去,“来来来,别哭了,这儿还有点呢。”

        众人:……

        爷爷你消停点好吗?

        诸大德笑呵呵的——这人自己作死,德胜宫真要问罪的时候,推出去就是。

        能气一气德胜宫,值。

        那边燕绥还在说,“我对你不错,记得你欠我一个情。”

        唐瑛:欠你姥姥腿儿。

        只有文臻,转头看一眼,对他产生同病相怜的深切感情。

        这种强迫性的情她也欠着呢,都快欠成人家府里的烧火丫头了。

        唐瑛盯着递过来的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既然现在不能把这个小太监碎尸万段,自然要先找个看起来最软的柿子捏。猛地夺过碗,胡乱扒了两口,啪一声把碗往地下一摔。

        满地的碎瓷片蹦上靴子尖,众人后退,赶紧先把塞了满嘴的面条咽下肚。

        要闹事了,先把东西吃了再说。

        “有刺!”唐瑛发狂的叫声像被谁勒住了脖子,真的像被刺给卡了。

        众人互望一眼,眉毛往上挑,嘴角往下撇。

        哪来的刺啊?那细绒一样的鱼肉,入口就化了,很明显并不是油炸刺软的那种处理方式,刺再软,那还是存在的,会有略微的扎口感。

        唐瑛真是脸都不要了,一再刁难一个小女子。

        “有刺啊!”文臻惊诧,“那赶紧吃饭团啊。”

        易人离动作很快,厨房里现成的饭,抓起来团成团就往唐瑛嘴里塞,也不管那手刚刚撒过尿没洗,饭团子又大,梗得唐瑛脖子一竖一竖的,有话也说不出来,眼见着额头豆大的汗,拼命要推易人离又推不开,挣扎着呜呜几句,“……让……刺……”

        “还没下去吗?”文臻满脸惊吓,团团乱转,“那只好灌醋了!”

        别人还在慌乱地找勺子找小碗,燕绥走过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坛子醋,一捏唐瑛下巴,二话不说给他灌了下去。

        众人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酸,抖啊抖。

        唐瑛的身子也像面条一样往下出溜,眼珠子已经翻到天上,让人总在疑惑燕绥给他灌的不是醋而是鹤顶红。

        他大力挣扎,在燕绥手中晃得像得了羊癫疯,可惜燕绥的手看似松松捏着,但他就是动不得一毫。

        诸大德心里快要笑开花,要不是想着这位胆大包天的随从马上就要倒霉,他简直想认对方做干儿子了。

        闻试勺心乱如麻,不知该喜该忧。

        闹成这样,怎么收场?

        这事唐瑛不会放过的,鱼有刺没刺,也无法对证,本来还可好话转圜,如今得罪成这样,就完全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宜王殿下是在这里,但坏就坏在这里,唐瑛受了这么大罪,自然不敢和殿下较真,那气就会发到闻真真她们几个身上。至于说殿下护着闻真真她们——闻试勺从没听说过燕绥对任何女人展现过温情,包括他娘。

        闻真真她们凭什么例外?

        除非能证明鱼没有刺,是唐瑛无理取闹,但这怎么证明?难道还把剔出来的所有刺一一数给人看吗?可这谁也不知道一条鱼该有多少刺啊。

        这就是个无解之局,不想着笼络人家还敢如此放肆。

        真是年轻气盛。

        可别连累了闻家!

        燕绥就像把唐瑛的嘴当成漏斗,一坛醋倒完瓶子一扔,眼光一转,似乎还想来个好事成双,文臻赶紧把另一坛醋给拿走了,再灌,就得给唐瑛收尸了。

        唐瑛倒在地下,拼命咳嗽,好一阵子才嘶喊道:“拿下——拿下——”

        闻试勺皱着眉看诸大德,诸大德笑呵呵看向燕绥:“过了,过了啊,唐公公是御门监副总管,代表皇家前来,怎可如此对待?”

        他这一开口,闻试勺便明白他是打算把燕绥推出去顶锅了。

        在心中默默为诸公公点了蜡。

        顺便同情一下凤坤宫和德胜宫。

        果然,在这位殿下面前,亲娘,大母,谁也讨不到好。

        闻试勺还在研究燕绥态度,那边闻四太爷等人早已等不及,都在厉声呼唤护卫,“快,拿下她们几个,交由唐公公带回御门监发落!”

        闻试勺不置可否,护卫们也便冲了上来,君莫晓呔地一声怒道:“明明没有鱼刺!这么多人吃了,谁被刺卡了?”

        唐瑛嘶哑地道:“我说有……就……有!”又拼命指燕绥,“他!……给我打死……”

        “打死!打死!”闻四太爷大喊。

        护卫的手堪堪触及文臻衣角。

        “你说有就有?”文臻一直站在锅边,忽然将锅盖一掀。

        此时众人才看见锅盖背面,一时“哦——”地长长一声,分不清是惊还是叹。

        锅盖背后,赫然是三条完整的鱼骨架。

        “所有的刺都在这里。”她笑,“烦请各位来数数,可有缺失。”

        哪里还用数,众人已经想明白这般巧思——烧好的鱼固定在锅盖背面熏蒸,热气上涌,时间长了,鱼肉便会自动掉落,锅盖上留的,自然是完整的鱼骨架。

        这是文臻很久以前在现代看的某位饮食名家的书,谈及了刀鱼的这一种制法,再稍稍变化,以之拌面,正好将唐瑛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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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巴掌打得凶狠,以至于他木在那里,连刺痛的胃和喉咙都忘记了。

        有一瞬间他想过不顾一切耍赖到底,然而客人们的眼神让他心底不安。

        今日来客,也颇有几位有身份的。

        思来想去,只好咬牙转头,只指着燕绥,“带走——带走——”

        一个小太监,总能由他揉圆搓扁吧?

        文臻心想您这句话要是能实现该有多好呐。

        唐瑛喊了半天,却发现闻家的护卫们没有动,闻四太爷蹦跶了一会儿,也被闻试勺下令人直接拖走了。

        唐瑛茫然地转回头,就看见闻试勺一言难尽的表情,“唐公公,稍安勿躁,这位是——”

        “我管他是谁,今天不弄死他我跟他姓——”唐瑛神色狰狞,一把推开闻试勺。

        “……是宜王殿下。”

        “……”

        唐瑛的世界忽然变成了黑白色,黑的是天白的是云,又或者黑的是醋白的是饭团。

        饭团子好像忽然飞到了脑子里,将脑浆黏住不能转动,而醋在胃里蹿上脑壳,眼睛里水花突突冒出来。

        难以呼吸……

        这世道是怎么了……

        “砰。”

        “哎呀怎么晕了。”文臻的声音倍儿甜。

      第四十四章 传承

        一场厨艺比试,以众人谁也没想到的结局收场。

        波折度也是众人毫无预料的,以至于客人们回去的时候,脸上都还挂着大写的懵。

        闻试勺没敢大声嚷嚷燕绥的身份,所以在众人眼里,就是唐瑛莫名其妙晕了,诸大德莫名其妙脸青了。

        两个人骑马来的,坐轿走的——腿软走不动了。

        对闻试勺来说,这样的结果也很为难,严格说来,闻真真不能算闻家人。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只是不知怎的,每次看见文臻那一脸甜美的笑容,就觉得嘴里发苦。

        好像有更多不妥当的事要在前面等着他一样。

        文臻如果知道,大抵要夸一句先生您第六感真好。

        她是个喜欢顺势而为的人。女官她是不想做的,但现在女官是一定要抢的,因为她没有伊脍要术,定王来带她上京交不出这书,她分分钟要倒霉,有了女官身份,定王便不好下手。

        更何况因为这一战,她在闻家站稳了脚跟,年轻一代现在对她很是亲热,其余人则因为她即将飞黄腾达,态度转为恭谨。

        闻至味知道比试结果之后,默然良久,当天下午嚷嚷着让文臻扶着他出了默园。

        闻试勺嘴里的苦味很快就传遍了全身——闻至味出默园后,全部子女就必须要去请安,顺道族中宿老们也纷纷来拜会,当晚闻至味没让他们回去,让文臻亲手做了一桌席面招待。

        这等于是公开承认文臻的地位,一顿饭吃得主宾尽欢,在席上,闻至味当着儿子的面,将一个匣子递给了文臻,然后宣布,他准备出私房为闻试勺捐个官,他在吏部有旧相识,应该问题不大。

        这等于是变相解除闻试勺家主之位,来如雷霆霹雳,却并没引起风雨动荡,大家就这么默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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