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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者寻求的是同伴，以及共同收获者：因为在他那里，一切都成熟了，可以收获了。但他缺少百把镰刀：(47)所以他拔掉麦穗，而且恼怒了。(48)
创造者寻求的是同伴，以及那些善于磨镰刀的人。人们将把他们称为毁灭者以及善与恶的轻蔑者。但他们是收获者和庆祝者。
查拉图斯特拉寻求共同创造者，查拉图斯特拉寻求共同收获者和共同庆祝者：与牧群、牧人、尸体在一起，他能创造什么啊！
而你，我的第一个同伴，祝你平安吧！我已经把你埋好在空树里，我已经把你藏好了，免于饿狼侵犯了。
但我要与你分手了，时候到了。在曙光与曙光之间，我得到了一个新的真理。
我不该是牧人，不该是掘墓人。我不愿再次与群众讲话；我已经最后一次对一个死者说话了。
我要与创造者、收获者、庆祝者为伍：我要向他们指出彩虹，以及超人的全部阶梯。
我将为隐士唱我的歌，也为双栖者(49)唱我的歌；谁还能听闻所未闻的，我就要以我的祝福使他心生苦恼。
我要向我的目标前进，我要走自己的路；我将跳过踌躇者和拖拉者。就这样，让我的前进成为他们的没落！
十
太阳到正午时，查拉图斯特拉向自己的心灵说完了上面这番话：这时他疑惑地望着高空——因为他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锐利的鸟叫。看哪！一只鹰正在空中翱翔，兜着大圈子，而且身上还悬挂着一条蛇，这蛇似乎并不是它的猎物，而像是一个朋友，因为蛇就盘绕在它的头颈上。
“它们是我的动物！”查拉图斯特拉说道，心中充满了喜悦。
太阳下最高傲的动物，太阳下最聪明的动物呵——它们外出探听消息。
它们想要知道，查拉图斯特拉是不是还活着。说真的，我还活着吗？
我感到在人群中比在兽群里更危险，查拉图斯特拉行着危险的路。愿我的鹰和蛇来引导我！
查拉图斯特拉说完这话，想起了森林里那位圣徒的说法，他于是叹息一声，对自己的心灵说道：
“但愿我更聪明些吧！但愿我从骨子里成为聪明的，就像我的蛇！
然则我这是在祈求不可能的事：那么，我祈求我的高傲要永远伴随我的聪明！
如果有朝一日我的聪明弃我而去：——唉，它总喜欢逃遁！——但愿我的高傲还能与我的愚蠢一道飞扬！”(50)(51)
——于是查拉图斯特拉开始下山。
* * *
(1)此处第一节文字参看《快乐的科学》，第342节。——编注
(2)三十岁］就像耶稣，参看《新约·路加福音》，第3章第23行。——编注
(3)此处“下山”德文原文为untergehen，名词形式为Untergang，兼有“下落、下降”与“没落、毁灭”双重意义。我们根据上下文处理为“下山”或“没落”。——译注
(4)下面陈述中“他”、“你”混用，显出某种戏剧效果。——译注
(5)想当年你把……］参看本书第36页第1行；《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二部，本书第174页第14行。——编注
(6)参看科利版第10卷，5［1］第228节。你们看他啊，他是不是有纯净的眼睛和丝毫不带轻蔑的嘴。你们看他啊，他是不是像一位舞者那样行走。——编注
(7)一个觉醒者］犹如佛陀，参看奥尔登贝格（H.Oldenberg）：《佛陀——他的生平、学说和信徒》，柏林，1881年，第113页（尼采藏书）。——编注
(8)在我看来，人是……］参看科利版第10卷，1［66］；3［1］第9节：一位圣徒如是说：“我爱上帝——因为人是一个太不完美的东西。对一个人的爱会把我毁掉的”。5［1］第245节：人身上有许多东西是可爱的：但人是不可爱的。人是一个太不完美的东西：对人类的爱会把我杀死的。——编注
(9)查拉图斯特拉答曰：“我爱人类啊。”……］参看科利版第10卷4［167］的如下格式：与隐士的最后对话。/——我要赞扬你，你没有成为我的【创建和谐家园】。/隐士：我太过蔑视人类，我太过爱人类——我忍受不了人类——我不得不在两者中完全伪装自己。/我带给他们一种新的爱和一种新的蔑视——超人与末人。/我弄不懂你——你带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不会接受的。让他们首先乞求一种施舍吧！/查拉图斯特拉：―――/但他们只需要施舍，为了能够需要你的宝物，他们还不够丰富。/我创作曲子，吟唱之，当我作曲时，我笑啊，哭啊。真正说来，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并没有“与隐士的最后对话”，而只有眼前这个；关于隐士之死，参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四部，本书第322页第20—25行。——编注
(10)不要到人群里去……］准备稿：不要到人群里去，宁可到野兽群里去。去教导野兽们，自然比人类更残酷。——编注
(11)而当查拉图斯特拉……］这个人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教的了。科利版第10卷，4［167］。——编注
(12)人类是某种应当……］人〈类〉是一种应当被克服的东西：为此你做了什么呢？你们的善良的坏人〈类〉关我什么事啊？科利版第10卷，4［165］。——编注
(13)对于人来说，猿猴……］对于我们来说，猿猴是什么呢？一种痛苦的羞耻的对象——对于超人来说，我们也应当是这个。科利版第10卷，4［181］。——编注
(14)你们已经走完了……］你们是怎样走完了从蠕虫到人类的道路！但你们身上有许多东西仍然是蠕虫，以及一种关于你们的道路的记忆。科利版第10卷，4［139］。——编注
(15)而你们当中最聪明者……］人应当是介于植物与鬼怪的中间。科利版第10卷，4［116］。——编注
(16)从前，亵渎上帝是……］你们把自己的灵魂掩盖起来：对你们的灵魂来说，【创建和谐家园】或许就是羞耻。呵，你们要学会，为什么上帝是【创建和谐家园】的！他不必感到羞耻。他是强大而【创建和谐家园】的！/这个躯体（Körper）是某种恶的东西，美是一种残暴；瘦弱、恶劣、饥饿、黑暗、肮脏，身体看起来该是这样。/在我看来，对身体（Leib）的亵渎就是一种对大地和大地的意义的亵渎。呵，不幸的人，那感到身体是恶的，美是残暴的不幸的人！科利版第10卷，5［30］；关于“【创建和谐家园】的上帝”，参看科利版第9卷，11［94，95］，其中含有塞涅卡（Seneca）引文（《箴言诗》，第ⅩⅩⅪ行）：“Deus nudus est”［上帝是【创建和谐家园】的］；也可参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部，“身体的蔑视者”。——编注
(17)看哪，我来把超人……］我来把超人教给你们：你们必须把大轻蔑教给你们自己。科利版第10卷，4［208］。——编注
(18)你们能够体验的……］参看科利版第10卷，4［154］：他们从未体验过那个瞬间，这个瞬间对他们说“我们是可怜的”。——编注
(19)那时候，你们会……］参看科利版第10卷，5［1］，第168节：同情是一种地狱感：同情本身就是钉死那个爱人类者的十字架。——编注
(20)知足］清醒。科利版第10卷，5［1］第125节。——编注
(21)朝天呼叫］出自圣经，据《旧约·创世记》，第4章第10行。——编注
(22)那必定注射到你们……］我要给你们注射疯狂。科利版第10卷，4［78］。——编注
(23)我爱那些人们，他们除了……］参看科利版第10卷，5［1］第66节：有一些人物，除了通过对自己的没落的追求，他们感到自己忍受不了任何手段。——编注
(24)我爱那人，他活着是为了……］我活着是为了认识：我要求认识是为了让超人活起来。科利版第10卷，4［224］。——编注
(25)我爱那人，他不为自己……］参看科利版第10卷，4［229］：而谁若有同情心，就应当从自己的同情中为自己谋取义务和祸患，谁若是忠诚的，就应当忠实于自己的义务和自己的祸患——而对你的德性来说，你不可能具有足够的精神。5［17］：我爱那人，他对自己的德性的期望不是报赏，而是惩罚和没落。——编注
(26)我爱那人，他并不意愿拥有……］参看科利版第10卷，5［18］：你们并不意愿拥有太多的德性。一种德性即已是多德性了：而即便仅仅对于一种德性，人们也必须是足够丰富的才好。为了让它存活，你们就要走向毁灭。——编注
(27)我爱那人，他挥霍……］参看《新约·路加福音》，第17章第33行：“凡寻求保全灵魂的，就将丧掉自己的灵魂；凡丧掉自己灵魂的，就将救活自己的灵魂。”——编注
(28)我爱那人，他在走运……］参看科利版第10卷，3［1］第309节：“在每一次行动前，令我头疼的都是，我只是一个掷【创建和谐家园】的赌徒——我再也不知道意志自由了。而每一次行动后，令我头疼的都是，【创建和谐家园】现在落在我这边：莫非我是一个奸诈的赌徒么？”——一位识者的疑虑。——编注
(29)我爱那人，他在行为之前……］参看科利版第10卷，3［1］第15节：在行为之前先抛出你的金言吧：通过对食言的羞耻感，承担起你自己的义务吧。也可参看1［52］。——编注
(30)我爱那人，他由于热爱……］谁若热爱上帝，就责罚上帝。参看科利版第10卷，2［28］；3［1］第189节：对《新约·希伯来书》第12章第6行的颠倒：“因为主所爱的，主就要责罚之，并且要惩罚他所收纳的每一个儿子”。——编注
(31)我爱那人，即使在受伤时……］参看科利版第10卷，5［1］第253节：你们对我太过粗暴：你们可能不至于毁灭于小小的冒险事件。——编注
(32)我爱那人，他的灵魂……］参看科利版第10卷，5［1］第238节：我太过丰盈：所以我忘掉了自己，而万物皆在我心中，万物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我何往耶？——编注
(33)我爱那人，他具有自由的……］参看科利版第10卷，3［1］第130节：“心灵属于内脏”——拿破仑说。脑袋的内脏位于心灵中。5［1］第166节：我爱自由的精神，即使它们是自由的心灵。在我看，脑袋就像心灵的胃——但人们应有一个好胃。心灵所接受的，须由脑袋来消化。参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三部，本书第258页第9—10行：精神是一个胃！——编注
(34)我的嘴对不上他们的耳朵］参看《新约·马太福音》，第13章第13行。——编注
(35)难道我们首先……］难道我适合于成为劝人忏悔的牧师？难道我适合于像一个牧师和一只铙钹一样喧哗吗？参看科利版第10卷，4［207］；又参看3［1］第136节：他已经学会了表达自己——但人们从此以后再也不相信他了。人们只相信口吃者。——编注
(36)末人］对此可参看科利版第10卷，4［204］：（末人：一种中国人）。4［162］：末人——他轻咳，享受自己的幸福。4［163］：人类注定要停滞，作为超猿猴，永远之超人的形象。4［171］：超人的对立面是末人：我在创造了前者的同时也创造了后者。——编注
(37)我要对你们说……］参看科利版第10卷，5［1］第128节：你们当保存你们身上的混沌：一切到来者必须拥有材料，才能从中形成自己。——编注
(38)没有牧人，而只有一个牧群！］参看《新约·约翰福音》，第10章第16行：“……并且将成为一个牧群和一个牧人”。——编注
(39)通过鞭笞和微薄饲料］据誊清稿：我是不值得同情的。——编注
(40)“不对的”，查拉图斯特拉……］据誊清稿：“真为他可惜，他把危险弄成自己的职业，这是我在某个人那里学来的”。——编注
(41)尸体］誊清稿上接着写道：现在我要随身带着它，就这样离开这座城市。夜是暗的，查拉图斯特拉沿着幽暗的道路穿过黑夜：而且他的旅行是慢吞吞的，因为他背上驮着尸体［血从他身上流下来］，一具冷而僵的尸体，尸体上的血迹尚未干掉。终于，当查拉图斯特拉走过了几个小时，并且［―――］野兽们向他［―――］，他靠在一棵大树上，睡着了。——编注
(42)此处“人生此在”原文为das menschliche Dasein，固然也可译为“人类生活、人类存在”；下句的“存在”原文为Sein。如何确当处理尼采文本中的“哲学术语”，这对译者构成一个困难。——译注
(43)查拉图斯特拉的路是暗的］参看《旧约·箴言》，第4章第19行：“而恶人们的路好像幽暗……”。——编注
(44)凡给饥饿者膳食的……］参看《旧约·诗篇》，第146章第5、7行：“赐食物给饥饿者……”。——编注
(45)然后查拉图斯特拉又走了……］誊清稿中的异文：但查拉图斯特拉又继续走了有二个小时，依着大道，迎着星光，就像一个惯于夜行的人和沉睡者的友人。而当晨光初露时，查拉图斯特拉已处于一片深林里，前面再也没有路了。他于是躺在一棵树下，入睡了：死者就躺在他边上。——编注
(46)那个打碎他们招牌的人］就像摩西，参看《旧约·出埃及记》，第32章第19行。——编注
(47)一切都成熟了……］参看《新约·马太福音》，第9章第37行：“庄稼大了，而工人少”。——编注
(48)创造者寻求的是同伴，以及共同收获者……］参看科利版第10卷，3［1］第156节：在他那里，一切都成熟而可以收获了：但他没有镰刀——所以他拔掉麦穗，而且恼怒了。——编注
(49)此处“双栖者”原文为Zweisiedler，为尼采根据“隐士”（Einsiedler）生造的词语。——译注
(50)太阳下最高傲的动物……］准备稿：蛇啊，查拉图斯特拉说，你是太阳下最聪明的动物——你必定知道什么能使一颗心灵强大，我聪明的心灵，我不知道。还有你，鹰啊，太阳底下最高傲的动物，你取得了心灵，并且把它带向那个地方，那高傲的心灵所要求去的地方——我不知道。——编注
(51)“但愿我更聪明些吧！……］科利版第10卷，4［234］：偶尔我要求于你：你要从骨子里成为聪明的，你要从骨子里成为高傲的：于是你的高傲将永远伴随你的聪明。你将走上愚蠢的小径：而我也要恳求你的愚蠢，总是与高傲为伴。然则你想要成为愚蠢的吗……。——编注
查拉图斯特拉的演讲
1．三种变形(1)
我要向你们指出精神的三种变形：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狮子如何最后变成小孩。
精神有大量重负，那强壮而负重、蕴含着敬畏的精神：精神之强壮就要求重负和至重者。
什么是重的呢？负重的精神如是问，它像骆驼似的跪下，意愿满驮于背。
英雄们啊，至重者是什么呢？负重的精神如是问，使我把它承担，使我欢欣于自己的强壮。
难道它不就是：贬抑自身以损伤自己的高傲？展现自己的愚蠢以嘲讽自己的智慧？
抑或它就是：当我们的事业庆祝自己的胜利时与之告别？登上高山以试探那试探者？(2)
抑或它就是：以知识的橡果和青草喂养自己，为了真理的缘故而让灵魂受饿？
抑或它就是：患病而把安慰者打发走，与那些永远听不到你之所愿的聋子结成友谊？
抑或它就是：跃入肮脏的水中，如果那是真理之水，而并不拒绝那冰冷的青蛙和温热的蟾蜍？
抑或它就是：热爱那些蔑视我们的人们，当鬼怪想要惊吓我们时，伸手给它？(3)
所有这一切重负，都由负重的精神承担起来：就好像满驮着赶向沙漠的骆驼，负重的精神就这样赶向自己的沙漠。
而在最寂寥的沙漠中发生着第二种变形：精神在这里变成狮子，精神想要夺取自由而成为自己的沙漠的主人。
在这里，精神寻找它最后的主人：它意愿与之为敌，与它最后的上帝为敌，它意愿与巨龙争夺胜利。
精神不想再称为主人和上帝的巨龙是什么呢？这巨龙就叫作“你应当”。但狮子的精神却说“我意愿”。(4)
“你应当”躺在路上，金光闪闪，一头有鳞动物，每一片鳞上都闪烁着金色的“你应当！”
千年古老价值在这些鳞片上闪烁，这所有龙中最强大的龙如是说：“事物的全部价值——在我身上闪烁”。
“一切价值都已经创造好了，而一切被创造的价值——就是我。真的，不应再有‘我意愿’了！”这龙如是说。
兄弟们，精神中何以需要狮子呢？那断念而敬畏的可载重的动物有何不足吗？
创造新的价值——即便狮子也还不能：但为着新的创造而为自己创造自由——这是狮子的权力所能的。
为自己创造自由，也包括一种对义务的神圣否定：兄弟们，这是需要狮子的。
为自己取得创造新价值的权利——对于一种负重而敬畏的精神来说，此乃最可怕的获取。真的，对它来说，这是一种掠夺，一种掠夺性动物的行径。
它曾挚爱这种“你应当”，以之为它的最神圣之物：现在它也还不得不在最神圣之物中寻找虚妄和肆意，使之能从自己的挚爱中夺取自由：为这种夺取，便需要狮子。
然而，兄弟们啊，请说说小孩还能做什么连狮子都不能做的事？何以掠夺性的狮子必得变成小孩呢？
小孩乃是无辜和遗忘，一个新开端，一种游戏，一个自转的轮子，一种原初的运动，一种神圣的肯定。(5)
的确，兄弟们，为着创造的游戏，需要有一种神圣的肯定：精神现在意愿它自己的意志，丧失世界者要赢获它自己的世界。
我已经向你们指出了精神的三种变形：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狮子如何最后变成小孩。――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那时他还待在城里，这城叫：彩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