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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查拉图斯特拉逗留在幸福之岛上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有一只船到这个火山冒烟的岛旁抛锚;而它的船员们上岸去狩猎兔子了。但正午时分,船长和水手们重新【创建和谐家园】时,他们忽然看见一个人凭空向他们走来,有个声音清晰地说道:“是时候了!是至高的时候了!”而当这形象最接近他们时——它却犹如一个幽灵迅速地飞过,朝着火山所在的方向——他们极为惊恐,认出那是查拉图斯特拉;因为除了船长本人,他们所有人都看到过查拉图斯特拉,而且他们像民众一样热爱查拉图斯特拉:于是等量的热爱与畏惧并存(154)。(155)
“看哪!”老舵手说,“查拉图斯特拉奔向地狱了!”——
当这些水手们登上这火山岛时,同时谣言四起,说查拉图斯特拉已经失踪了;而且当有人问他的朋友们时,朋友们讲:查拉图斯特拉夜里坐船走了,没有说要去哪儿。
于是产生了一种惶恐不安;三天以后,这种惶恐不安又辅以水手们讲的故事——而且现在所有人都说,魔鬼把查拉图斯特拉抓走了。虽然他的门徒们嘲笑此类闲言;其中有一个门徒甚至于说:“我宁愿相信是查拉图斯特拉抓来了魔鬼。”但在他们的灵魂深处,他们全体都满怀忧虑和渴望:所以当第五天查拉图斯特拉在他们中间露面时,他们快乐极了。(156)
下面描述了查拉图斯特拉与火犬的谈话:
地球有一层皮,查拉图斯特拉说;而且这层皮有种种病。例如,其中有一种病被叫做“人类”。(157)
还有另一种病被叫做“火犬”:关于这种火犬,人类已经对自己撒了许多谎,而且一任自己撒谎。
为了探究这个秘密,我曾越洋过海:而且我看到真理【创建和谐家园】裸的,真的啊!从脚一直裸到颈。
现在我知道了火犬是怎么回事;同样知道了所有那些不惟老妇人才害怕的喷发和颠覆之魔鬼是什么意思。
出来吧,火犬,出于你的深渊!我喊道,而且坦白吧,这深渊有多深!你那儿呼呼地吹上来的东西从何而来?
你在海上喝足了:你那带盐味的雄辩口才(158)透露了这一点!真的,对于一只深渊的犬来说,你从浅处(159)取食太多了!
我充其量把你看作大地的腹语表演者:而且当我听到喷发和颠覆的魔鬼说话时,我总感到它们与你相似:带盐味的、说谎的和肤浅的。
你们懂得吼叫,懂得用灰尘来掩盖!你们是最佳的大言不惭者,充分学会了使泥淖沸腾的艺术。
你们在哪儿,那儿必定总是烂泥围在近处,还有大量臃肿的、空洞的、受压迫的东西:它们意愿进入自由。
你们所有人都最爱吼叫“自由”:可是,一旦“大事件”周围充斥大量吼叫和烟雾,我便失却了对它们的信仰。
相信我吧,恶魔般嘈杂的朋友呵!最大的事件——不是我们最喧闹的时候,而是我们最寂静的时刻。
这个世界并不是绕着新嘈杂声的发明者而旋转的:而是绕着新价值的发明者而旋转的。世界无声地旋转。
而且只管承认吧!当你的嘈杂和烟雾消失时,总是只有微少的事发生。一座城市变成了木乃伊,一个石像倒在烂泥里,这有何要紧的呢!
而且我还要对石像的颠覆者说这个话。把盐投到海里,把石像投向泥淖,这大抵是最大的愚蠢了。
石像躺在你们的蔑视的泥淖里:但它的定则恰恰在于,从蔑视中重又长出生命和活生生的美!
现在它以更具神性的面貌站起来,楚楚动人;而且真的!它还要向你们表示感谢,谢谢你们把它颠覆了,你们这些颠覆者啊!
然而,我要以此劝告君王(160)和教会,以及所有老弱者和德性衰弱者——就让你们被颠覆吧!使得你们重又获得生命,重又获得自己——德性!——
我在火犬面前如是说:它于是怏怏不乐地打断了我的话,问道:“教会么?那究竟是什么呢?”
教会?我答道,那是国家之一种,而且是最会撒谎的一种。但沉默吧,你这伪善之犬呵!你当然最了解自己的种类!(161)
与你自己一样,国家也是一只伪善之犬;与你一样,国家也喜欢用烟雾和吼叫来说话,(162)——与你一样,它要使人相信它是从万物之腹来说话的。
因为它根本上意愿成为大地上最重要的动物,这个国家;而人们也相信它是这样的。
当我说完这话,火犬的举止犹如因嫉妒而胡闹了。“怎么啊?”它叫喊道,“是大地上最重要的动物吗?而人们也相信它是这样的吗?”从它的喉管里发出如此大量的雾气和可怕的声音,以至于我以为,它会因愤怒和嫉妒而窒息。
终于,它稍稍平静些了,而它的喘息也减弱了;但一俟它平静下来,我便笑着说:
“你发怒了,火犬:所以对于你,我讲的是有道理的!
而为使我依然保持我的道理,且听我说另一只火犬:它真的是从大地的心脏来说话的。
它的气息成了黄金和金雨:它的心脏意愿如此。灰尘、烟雾和热的黏液,于它还算什么啊!
欢笑就像一片彩云从它那儿飞舞起来;它厌恶你的漱口、呕吐和内脏的绞痛!
然则黄金与欢笑——这是它从大地的心脏中获取的:因为,你无妨知道这一点,——大地的心脏是黄金的。”
当火犬听了这番话,它再也受不了听我讲话了。它羞怯地夹起自己的尾巴,小声地叫了两声汪!汪!就爬到自己的洞里去了。——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讲述。然而他的【创建和谐家园】们几乎没有听他的:他们十分急切地想跟他讲讲水手、兔子和飞行者。
“对此我当怎样设想呢!”查拉图斯特拉说。“难道我竟是一个鬼怪?
但那也许是我的阴影吧。你们一定已经听到过漫游者及其阴影吧?
然而有一点是确凿的:我必须更迅速地抓住它,——不然它还会败坏我的名誉。”(163)
查拉图斯特拉再次摇摇头,感到惊奇。“对此我当如何设想呢!”他再次说道。
“那鬼怪究竟为什么叫喊:‘是时候了!是至高的时候了!’何以竟是——至高的时候了?”——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41.预言家
“——而且我看到(164)有一种巨大的悲哀袭击人类。最优秀的人们已经厌倦于自己的事业了。
流行着一种学说,随之而来有一种信仰:‘一切皆空虚,一切皆相同,一切皆过往!’
而所有山丘都发出回响:(165)‘一切皆空虚,一切皆相同,一切皆过往!’我们固然收获过:但为何我们的全部果实都腐烂而变成褐色了呢?昨夜从凶恶的月亮里掉下了什么呢?
所有工作都是徒劳,我们的美酒变成了毒药,凶恶的目光炼焦了我们的田地和心灵。
我们全体都干枯了;而且,如果火落在我们身上,则我们就会像灰尘一样飞散:——是的,我们使火本身也厌倦了。
所有井泉都为我们涸竭了,连大海也已经退去。整个的地基要撕裂开来了,而深渊却不愿吞咽!
‘呵!哪里还有一片大海是人们可以溺死的呢?’我们发出这样的悲叹声——越过浅平的泥沼。(166)
真的,我们已然厌倦于死亡了;现在我们依然醒着而且活下去——在墓室里!”——
查拉图斯特拉听到一个预言家如是说;而且这预言家的预言打动了他的心,把他改变了。他悲哀地四处溜达,感到疲倦;他变得与预言家所讲的人们一样了。
真的,他对自己的门徒们说,只消一会儿,这漫长的黄昏就要到来了。(167)呵,我该怎样来挽救我的光明!
使得我不至于在这种悲哀里窒息!对于更遥远的世界,即便对于最遥远的黑夜,它当是光明啊!
如此这般心里含着忧伤,查拉图斯特拉四处溜达;有三天之久,他不饮也不食,没有休息,失了言语。最后他竟沉沉睡去。而他的门徒们坐在他周围,长夜相守,忧切地等着他醒来,等着他重新讲话,从他的哀伤中恢复过来。
而这就是查拉图斯特拉醒来后所讲的话;不过,他的声音传到他的门徒们那儿,犹如来自远方。
朋友们呵,且听我所做的梦吧,并且帮我猜出它的意思!
这个梦对于我还是一个谜团;它的意思隐藏在它里面,还不能以自由的翅膀飞越它自身。
我梦到自己已经拒绝了全部生命。在那荒凉的死神之山堡上,我已经成了守夜者和守墓者。
我在那上面守护着死神的棺材:阴沉的穹隆下站满了这种胜利的标志。被战胜了的生命穿过玻璃棺材盯着我。
我呼吸着满是灰尘的永恒之气息:我的灵魂抑郁而尘封。谁在那里也还能够揭开自己的灵魂呢!
子夜的光亮总是环绕在我周围,孤独蹲在它旁边;此外还有,呼噜呼噜的死之寂静,那是我的朋友当中最坏的一个。
我带着钥匙,那所有钥匙中最锈迹斑斑的;而且我也懂得,用它去打开所有大门中最嘎嘎作响的那一扇。
当大门的门扇开启时,那声响犹如一种凶狠的鸦噪声传遍了长长的通道:这只鸟恶意地啼叫,它是不愿被吵醒的。
但当周围又归于默然无声,变得寂静,而我独自坐在这种险恶的沉默里,那是更可怕和更揪人心扉的了。
如果还存在着时间的话,那么时间就这样流逝了,令人难耐地过去了:对此我知道什么啊!但终于,把我唤醒的事情发生了。
门上敲了三下,犹如雷声,穹隆里又有三次回响:我于是走到大门口。
啊哈!我叫道,谁把他的灰搬到山上来了?啊哈!啊哈!谁把他的灰搬到山上来了?
我按动钥匙,推门,费了好大劲。但那门打开得还没有一指宽:
其时有一阵怒吼的风扯开了门扇:这阵风呼啸着、尖厉地、刺骨地,向我抛来一口黑棺材:
而且,在怒吼、呼啸和尖厉中,这黑棺材爆裂了,吐出千百种大笑。
而且,千百具面孔,孩童的、天使的、夜鹰的、傻瓜的和婴儿般大小的蝴蝶的面孔,都冲着我大笑、讥讽和怒吼。
我因此害怕极了:惊恐把我推倒在地。而且我因恐惧而大叫起来,一如我从未这样大叫过。
然而我自己的叫声把我唤醒:——我苏醒过来了。——(168)
查拉图斯特拉就这样讲述了自己的梦,然后沉默了:因为他还不知道怎样解说自己的梦。但他最喜欢的一个门徒(169)迅速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查拉图斯特拉的手,说道:
“你的生活本身已经为我们解说了这个梦,查拉图斯特拉呵!
你自己不就是那阵尖厉地呼啸的风,把死神之城堡的大门撕开的吗?
你自己不就是那口黑棺材,充满着生命中多彩的恶意和天使的面孔吗?
真的,就像千百种孩童的大笑一样,查拉图斯特拉走进所有墓室,嘲笑这些守夜者和守墓者,以及把阴沉的钥匙弄得丁当作响的人们。
你将用你的大笑恐吓他们,推翻他们;昏聩和清醒将证明你对于他们的支配权力。
而且,即便那漫长的黄昏和致死的疲倦到来,你也不会在我们的天空上没落,你这生命的代言人呵!(170)
你曾让我们看到新的星球和新的夜之壮丽;真的,你把笑本身张开,有如一个多彩的帐篷张开在我们头上。
现在,将总是有孩童的笑从棺材里汩汩流出;现在,将总是有一阵强风凯旋而来,战胜一切致死的疲倦:在我们看来,你本身就是它的担保者和预言者!
真的,你梦见了他们本身,你的仇敌们:这是你最艰难的梦!
然而,正如你从他们中醒来,回到你自己,同样地他们也当从自身中醒来——而且是来到你这儿!”——(171)
这个门徒如是说;其他人现在都簇拥在查拉图斯特拉周围,抓住他的手,想要劝他离开床席和悲哀,回到他们这里来。但查拉图斯特拉直直地坐在床上,带着异样的目光。就像一个从遥远异乡返回故里的人,他凝视着门徒们,审视他们的面庞;他还没有认出他们。但当他们把他扶起来,让他站着,看哪,他的眼睛一下子发生转变了;他明白了发生的一切,捋着胡须,用有力的声音说:
“好吧!这刚好是时候了;不过,我的门徒们,我们去弄一顿美餐吧,而且要快点!我是想这样来为噩梦赎罪!
然而,那预言家应当在我身边一起吃喝:真的,我还要向他指示一片大海,是他能在其中溺死的!”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然后,他久久地盯着那个充当释梦者的门徒的脸,同时摇着头。——
42.救赎
有一天,当查拉图斯特拉走过大桥时,一群残废者和乞丐围住了他,有一个驼背者对他如是说:(172)
“看哪,查拉图斯特拉!连民众也向你学习,获得对你的学说的信仰:然则要使民众完全信仰你,还需要有一样东西——你首先还必须说服我们这些残废者!在这里,你现在有一个美好的选择,而且真的,是一个可以多次把握的机会!你可以医好盲者,使跛者跑步;而且对于负担太多的人,你也蛮可以轻减他们一点:——我以为,这许是使残废者信仰查拉图斯特拉的正确方法!”
查拉图斯特拉却如是回答这位讲话者:“如果人们取走了驼背者的驼背,那就取走了驼背者的精神——民众这样说。如果人们给予盲者以眼睛,盲者就会看到世上太多的坏事:于是他就会诅咒那个把他医好的人。而使跛者跑步的人,就使跛者遭受最大的伤害:因为当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恶习时,他就几乎不能跑步——关于残废者,民众就是这样说的。而且,当人们向查拉图斯特拉学习时,查拉图斯特拉为何不也向民众学习呢?
然而这在我看是最无关紧要的,自从我在人群里面,看到:“这人少一只眼睛,那人缺一只耳朵,另一人缺脚少胳膊,还有人失了舌头或鼻子或者脑袋”。
我看见而且看到过更坏的事情,以及各种各样如此可恶的事情,以至于我既不想说所有的事,又不想对有些事保持沉默:那就是,人们什么也没有,除了他们太多地拥有一件东西——他们无非是一只大眼睛,或者是一张大嘴巴,或者是一个大肚子,或者是无论何种大东西,——我把这种人叫做颠倒的残废者。
而且当我走出了自己的孤独,第一次走过这座桥时: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再三望过去,终于我说:“这是一只耳朵嘛!一只与人一般大小的耳朵!”我更好地望过去:确实的,耳朵下面还活动着某个东西呢,它渺小、贫乏和瘦弱得可怜。而且真的,这只硕大的耳朵落在一根瘦小的杆子上——而这杆子就是一个人!谁若在眼睛上戴上一副眼镜,他甚至还能认出一张妒忌的小脸孔;还有一个浮肿的小灵魂在杆子上晃悠。但民众却告诉我,这只大耳朵不只是一个人而已,而是一个伟人,一个天才。然而,当民众谈论伟人时,我是从不相信他们的——而且我保持着自己的信仰,就是说:这是一个颠倒的残废者,对于全体他拥有太少,而在一件东西上他又拥有太多”。
当查拉图斯特拉对驼背者以及驼背者所代言的人说了这番话,就带着深深的恼怒转向自己的门徒们,说道:
“真的,我的朋友们呵,我在人群里游走,犹如游走于人类的残片和断肢中间!
我发现人类被捣毁而零落不堪,就像在战场和屠场上似的,这对于我的眼睛来说乃是最可怕的事。
而且我的眼睛从现在逃往从前:所发现的始终相同:残片、断肢和可怕的偶然性——但没有人类!
世上的现在和从前——呵!我的朋友们——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东西;而且,倘若我还不是一个先知,还不能预见将来必定到来的东西,那么我就不知道如何生活。
一个先知,一个意愿者,一个创造者,一种未来本身以及一座通向未来的桥梁——呵,也还仿佛是这座桥上的一位残废者:查拉图斯特拉是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