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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是当朝睿王,他的死有足够分量,如此一来,既可引起黑河郡官场震动,有助于他下一步收拢户部,又可完成他多年夙愿——他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甚至压根儿就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同时将姜衍和姜澄置于死地,这又何乐而不为?
退一万步说,就算几方势力和李洪同时失手,最不济,等姜衍安全回京,自己也还可以治他一个办事不利之罪!
且因为经此一事,姜衍与姜澄之间的和睦表象必然会被打破,二人一旦生出嫌隙争锋相对,形成相互制衡撕咬的局面,自己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完全可以等到日后慢慢料理。
至于李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是带着自己的密旨离京的,若他能不动声色的解决姜衍,自己可顺势重新评估曹国公的势力,若是不能,再治他一个办事不利之罪,量他和曹国公也说不出二话!
到时候,是将李洪降职还是调离东郊大营,全凭自己意愿,自己不仅可以往东郊大营安插自己的人手,也可顺势剪除皇后母族的羽翼,同样是一举两得。
如今曹芳华坐镇后宫,曹国公府满门富贵,即便最坏的结果是李洪折在了姜衍和姜澄手里,曹奎会因此而心生不满,看在前程的份上,他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说不定还会第一时间将怨怒和愤怒对准姜衍和姜澄。
所以说,黑河郡税银一案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博弈的都是姜衍、姜澄和李洪,亦或者说曹国公府,自己离得远远的高台看戏,牺牲一个小小的李洪又有什么可惜?既然稳操胜券,那就完全不用裹足犹豫!
过去的二十几年,父皇因为毫无原则的宠爱母后,才会抬举谢正清容忍外戚坐大,可自己不是先皇,对于外戚坐大绝对不能容忍,尤其曹国公府还手握重兵。
姜泽想到此处,侧过头去不看谢正清,他握了握拳,语气也愈发冷硬,“早朝时朕已下了圣旨,君无戏言,太傅是想让朕行朝令夕改之事?”
谢正清微微皱眉,姜泽对他的称谓从外祖父变成太傅,这是快要发怒的前兆,他心中好既是烦躁又是无力,若非为了谢家前程,姜泽又是他亲外孙,姜泽如此急功近利,他还真的不想多管,不由耐着性子道:“既然如此,那陛下减少些兵卒吧,两百人太多,自来钦差查案没有如此先例,陛下登基不久,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启泰先例,钦差出行,最高规制带上三十名侍卫,再加上小吏,总数不会超过五十人。
睿王去黑河郡又不是去抄家平乱,二百人的队伍实在太过打眼,就算是昭兴帝时南巡,随行的侍卫和宫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才五百人。
姜泽虽知谢正清说得有理,但心中仍是不甘,但好歹是听进去一些了,他顿了顿,微微沉吟后道:“朕知道了,外祖父先回去吧,朕再考虑考虑。”
谢正清是姜泽的太傅,素知他的性子,见他松口,也不再磨缠,微微躬身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微臣先行告退!”
姜泽点头,吩咐道:“桂荣,你送外祖父出去。”
桂荣杵在一旁当柱子,闻言忙应了声,笑眯眯开口道:“太傅大人,请!”
翌日卯时过半,鸣涧和姜衍主仆驾着马车从竹溪山出发,一路晃晃悠悠往城东而去。
二人到东城门时刚刚辰初,因着进入冬季,天亮得晚,辰时初,天色还是一片昏暗,路边有二三商铺才刚开门,微弱的灯光下,街道冷清,四周笼着一层氤氲雾气。
鸣涧将马车停在城门口,见周围只有守城的小猫三五只,皇城驻军的人还不见人影,不由得气息有些冷冽,沉声道:“主子,他们还没到。”
烛火暖暖,姜衍正拢着墨色披风端坐在马车里看书,他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道:“无妨,你先去吃早点。”李洪没能按时出现在他意料之中,作为曹国公的心腹爱将,李洪势必会对自己试探一二,此举不仅可给自己难堪,又可令姜泽满意,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鸣涧应了声,既然主子不生气,他也不生气,给主子找晦气的人,迟早会变成为糯米手中的面鼓,他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到临街的早点铺子买了包子和豆浆,鸣涧自顾自坐在车辕上吃了起来。
大约辰时一刻,李洪领着一百人的队伍从东郊大营到达城门口,远远的就见城门口停着一辆双骑青布马车,车辕上坐着个身着黑衣的冷脸少年,少年正埋头苦吃,那模样似是对他们的到来毫无所觉,吃得非常专注。
李洪身材高大,他抬手让队伍停下,翻身下马,几步便走到马车跟前,冲着车帘方向微微拱手道:“请问车中可是睿王殿下?”
百人的队伍动静足够大,鸣涧自然早就看到来人,听得李洪说话,他咽下口中的食物,面无表情的跳下车辕,抱拳道:“您是李将军?”
李洪深深打量了鸣涧一眼,又扫了眼毫无动静的马车,他面上神色不变,点点头,道:“正是末将,陛下临时下旨裁减去黑河郡的人手,所以来得迟了。”
姜泽这是什么意思?鸣涧看了李洪一眼,靠近车厢低声禀报道:“主子,李将军到了。”
姜衍这才合上手中的书页,一手掀开车帘,微微探出头来,面色柔和的淡笑道:“原来如此,本王已经恭候李将军多时了。”他的五官本就生得精致绝伦,这一笑起来浑然给人一种如沐清风的和煦温雅之感。
李洪之前只在朝堂之上与姜衍打了个照面,彼时看得并不真切,如今近距离与姜衍对上,李洪甫一触及到姜衍平静温润的眸子,心中便莫名的打了个突,他忙垂下头来拱手道:“末将来迟,还请睿王爷恕罪!”
李洪有心试探姜衍的深浅,只是这试探的结果,对他来说有些不尽人意,若是姜衍对他摆脸色或是大发雷霆,这反倒是好事,毕竟心思浅显,浮躁又沉不住气的人不足为虑。
可姜衍明明说着责怪的话,面上却是一派谦谦君子清风朗月模样,足见养气功夫了得,心思和城府同样深不可测。
姜衍虽然笑得温和,如今也只有十六岁,但李洪自忖自己看人还有几分眼光,能在谢太后和新帝手下活着的,又怎么可能是个面瓜包子?李洪脑中转了几个弯,顿时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暗道与这样的人为敌,当真是需要慎之又慎。
“无妨,李将军公务在身情有可原。”姜衍说着看向李洪身后,扬了扬眉,温声道:“不知陛下裁减了多少人手?”
李洪敛正神色恭敬道:“回睿王爷,陛下裁减了一百人!”
这是姜泽思虑再三之后的结果,有了谢正清的及时劝阻,姜泽虽然极力想要一偿宿愿,想让姜衍和姜澄快些死,但他也不愿丢了清明,是以最终只让李洪带了一百精兵随姜衍前往黑河郡。
姜衍了然,闻言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淡淡道:“既然如此,就有劳李将军了,咱们出发吧!”
李洪看了眼唯一的一辆马车和侍卫,有些不确定道:“睿王爷只带一个侍卫?”作为当朝王爷,竟然连个丫鬟都不带,这倒是稀奇,更何况,姜衍必定也必定知道此行凶险,这是有恃无恐,还是有后招?
姜衍黑眸深邃,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李将军不必担忧,本王有鸣涧驾车即可。”
鸣涧适时的上前一步,这才抬手正式给李洪见礼道:“属下鸣涧,见过李将军!”
姜衍这话虽说得简洁,但个中意思却耐人寻味。李洪仿若有种被人洞穿心思的无所遁形之感,他眸光微闪,有些不自在的避开姜衍的视线,又看向鸣涧,见鸣涧气息冷冽,行走间落地无声,忙敛下心神拱手道:“睿王爷客气了,此乃末将份内之事。”说完又笑着对鸣涧道:“鸣涧侍卫也不必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一路上少不得还要多打交道。”
鸣涧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躬身退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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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也恢复神色,他扬眉笑了笑,朗声道:“睿王爷请!”
姜衍笑着放下车帘,鸣涧当即跃上车辕,利落地挥鞭驱马前行。
李洪眯眼看着马车向前驶去,在心中暗自梳理自己已知的信息。睿王幼时离宫,京中人人都知道他去了紫芝山,师从紫芝山三公,但睿王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性情又如何却是无人得知,这点,李洪自然也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他冷静理智的分析眼下的情况,睿王作为圣元帝嫡子,能够以六岁稚龄,在罗皇后薨逝后毅然远离皇宫,这不仅需要胆量气魄,更重要的是对局势有清晰判断。罗皇后薨时,定国侯府已经被架空,老定国侯爷重病在床,定国侯世子待在工部,且官位低下,若说睿王离宫全然是定国侯府和泰王帮扶的结果,李洪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李洪自诩沙场征战杀人无数,刚才虽然只与姜衍短短的对视了几眼,却抑制不住内心凛然,这是面对强者时才会有的天然敬畏和戒备,李洪自认他的感觉不会出错。
人们对已知的事物总是多几分从容,看得见的尸山血海未必让人惧怕,最怕的是看不出深浅的对手,有如无底的黑色深渊,不知何时就将人卷入其中,姜泽的小心思李洪再是清楚不过,这一不小心就要踩坑爬不起来的结局李洪也清楚,但君有令,他不得不从。
见马车已经使出百米之外,李洪唇角划过一抹苦笑,他沉稳的翻身上马,下令道:“出发!”总归今日才刚打照面不是么,到黑河郡少最快也要五六天的鹿城,且再慢慢看着吧!
姜衍斜倚在软榻上,轻捻了快糕点到口中慢慢咀嚼,听着身后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天气变幻无常,寒风凛冽,草原茫茫无边,越是往西,连云山脉的积雪就愈发厚重,策马前行时也愈发冻人。
草原地势平坦,接连两日的快马加鞭,蔚蓝一行人已经行了六百多里,远远将卧龙山庄甩在身后,大约是因队伍庞大,又都看起来兵强马壮,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甚至连个小【创建和谐家园】都没遇到。
这一日暮色降临时,天空骤然飘起雪花,寒风夹杂着雪粒直往脖子里灌,蔚蓝虽然裹着大氅头戴白狐裘帽,仍然耳朵冻得通红,握住缰绳的手也不由得僵麻。
“旺财,前方可有客栈?”蔚蓝看了看远处的天际,哈着热气勒马停下,又扭头看向队伍一侧的周旺财,眉间不自觉笼上几分隐忧。
天空淡青色泛着亮白,这是还会有大雪的征兆,可眼下才十一月初,众人没料到会忽然下雪,随身带着的帐篷有限,若是前方没有客栈,露宿在草原或者山林明显是不行的。长途跋涉又缺医少药,无论是马匹冻坏或者有人生病,都很危险。
周旺财催马上前,面上神色也不大好,刀疤脸上一派严肃道:“最近的客栈,距离此处大约还有五十里。”五十里不算太远,但是风雪交加又有马车的情况下赶路,少说也得一个时辰,这还是在路上顺利的情况下。
连云山一带的山匪刁钻,周旺财作为行家,自然知道这些山匪喜欢在什么情况下出手。外地人大多不适应本地气候,风雪交加时战斗力会降持续最低。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们,浓黑的眉毛狠狠皱起,即使他们目前人多势众,又有几个高手,他还是不大愿意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冒险,尤其是夜间行路,前面的客栈还很小。
蔚蓝看向蔚栩乘坐的马车,又看了眼只差拖着两管鼻涕的白条郁圃几人,搓着手道:“不行,五十里太远,这雪只怕会越下越大,附近可有山头?”
山头?周旺财闻言将视线转向蔚蓝,他心中顿时一跳,大约知道蔚蓝的想法,想了想道:“十里外有个苍岩堡,咱们可以试试去借宿。”
“苍岩堡人多吗?”蔚蓝挑眉,觉得周旺财着实上道,就连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此时竟也看起来比往日可爱几分,果然能领会上级心思的下属都是小天使!
周旺财嘴角微抽,但小眼中却有亮光划过,他与蔚蓝对视了一眼,颇有几分了然的道:“不多,也就两三百号人,实力与卧龙寨不相上下。”
周旺财绝不承认自己此时有些想坑人,蔚蓝身边的侍卫身手不俗,这两日趁着队伍修整的机会,他已经轮番上前讨教,那过程完全就是找虐!他曾在军中带过,自然看出其中有两人应该是隐魂卫,另外有三人虽然看不出来路,但那也不是简单角色;既然有他们在,前两日能轻松拿下了卧龙寨,现在又添五十人的生力军,再拖个苍岩堡下水来虐一虐,不也挺好的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途经苍岩堡
蔚十七就在周旺财身侧,他闻言别有深意的看了周旺财一眼,又笑嘻嘻看向蔚蓝道:“主子这想法不错。”
蔚十七是兵,对他来说,山匪什么的,抢了也是白抢,更何况,就算他们此时主动避开了,说不定最后还是会与山匪对上,与其被动接招,还不如主动出击,至少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坠在队伍最后方的郧阳和郁圃也围了上来,两人耳力都不差,蔚蓝与周旺财的一番对话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对于蔚蓝的意图,他们也颇为赞同,如今听得蔚十七如此一说,二人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点点头,眼底隐隐流露出几分无需言说的兴奋之色。
白贝唯蔚蓝马首是瞻,她寸步不离的站在蔚蓝身后并不说话,只裘三胖便秘似的看了几人一眼,转而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蔚蓝,面色古怪道:“公子,您这是要破了禁抢令?”
蔚蓝闻言凤眸微眯,她把头上的裘帽往上推了推,正色对裘三胖道:“三胖啊,本公子有没有跟你说过,禁枪令只针对过往商旅和百姓,并不包括匪盗?你怎么就这么实诚呢?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解救苍岩堡众匪于水深火热,如此引导他们弃暗投明走向正途的事,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你怎么能说是破了禁抢令?”
蔚蓝说得浩然正气,裘三胖愣了愣,反应过来不由暗暗呲牙,心想您自己不就是匪盗吗?还是匪盗头子呢,这分明就是意图霸占苍岩堡啊,果然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怎么能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可识时务者为俊杰,裘三胖正欲开口,就见其余几人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面色讪讪咽了口唾沫,立即讨好的对蔚蓝咧嘴笑了笑,搓着手附和道:“是是是,公子说的对!那咱们赶紧去吧,救人一命可是胜造七级浮屠啊!”
裘三胖大约是这群人里心思最简单的了,蔚蓝见状憋着笑点头,微微思忖后,她分工明确道:“旺财带队,蔚十七、白条和郁圃协助,郧阳白贝跟着我押后。”
其余几人对裘三胖已经有所了解,对他此刻的怂样也习以为常,闻言俱是笑着应下。
见大家状态不错,蔚蓝吸了吸鼻子,又叮嘱道:“能不伤人性命就不伤人性命,兵不血刃最好,实在不行郁圃那儿还有些存货。”
蔚蓝思忖着,虽然她的三观已经被重新洗牌,角色也从人民的英雄,冷不丁变成了打家劫舍的山大王扛把子,但这做人的底线还是要有的。
蔚十七点点头,明白这是想让郁圃故技重施,就像当初拿下卧龙寨一样使用沉睡散。
周旺财和裘三胖也应了声,但面上神色却有些复杂,尤其是周旺财,心中竟生出一种既憋屈又畅快的感觉,憋屈的是当初因为沉睡散轻松被人抄了后路,畅快的是,有人会马上体会跟他一样憋屈的感觉,甚至比他还憋屈,这种感觉不要太酸爽,但酸爽中又夹杂着几分曾经被人扒了裤腰带的羞臊感,毕竟卧龙寨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不是?
蔚蓝当然能理解他的感受,这种感觉约莫与她被火箭炮击中那一刻差不多,她笑着看了周旺财一眼,又将视线移向裹得跟头熊似得郁圃。
郁圃的身份早在前日下午就已经真相大白,蔚蓝从姜衍的信中得知,郁圃不仅是风雨楼的十二金牌杀手之一,也是神医谷的传人,号称小神医,其人虽然武功平平,但在医术和制毒用毒上却是放眼四国都少有敌手。
四年前姜衍下山历练,在紫芝山后山捡到郁圃,当日他被人鞭笞得浑身是伤,身上莫说是银两了,就连块完好的皮肤也没有。对于郁圃为什么会半死不活的倒在紫芝山后山,姜衍没有多问,事后郁圃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便把自己卖给了姜衍,这几年在风雨楼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姜衍言,郁圃的来历找不出丝毫漏洞,让她放心用。
蔚蓝本就是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目前与姜衍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是以,这两日郁圃在队伍中的待遇直线上升,蔚蓝有事也不避讳他了,有时候见他在马上颠簸得厉害,还好心的让他乘坐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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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过了明路,又收到鸣涧私下传的小纸条,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对待未来小媳妇的态度,蔚蓝有令,他莫敢不从。再说了,能跟着未来主母出来见世面,那可比窝在紫芝山和风雨楼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在他们三人之中,蔚十七与白条都是硬路子,二人旗鼓相当,唯有他身手最弱,但说到轻功,白条又比蔚十七更为拔尖,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这种事,自然是要交给白条来做。
白条也不谦让,伸手接过后,神色郑重的朝郧阳和白贝点了点头,“保护好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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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旺财已经从五十人中点了八个身手极好的兄弟出来,在蔚蓝面前一字排开。
蔚蓝一张小脸冻得发红,她脊背挺得笔直,端坐在马上朝几人微微颔首,肃容道:“注意安全。”
“主子放心,苍岩堡的大当家的跟属下还有几分交情!”周旺财神色坚定心中微暖,他朝蔚蓝抱了抱拳,对于这个类似于投名状的任务,心中无法生出丝毫不满。
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绝对是有道理的,周旺财觉得,蔚蓝虽然只是个小姑娘,但为人宽厚心性坚韧,不仅行事果决张弛有道,更难得的是,目光长远心怀坦荡,其大气爽朗的作风,甚至连身为男子的他也自叹弗如。
做人属下的最怕什么?不就是怕上头的人刻薄寡恩短见狭隘么?从前大家都是山匪,过的是刀口舔血整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也不知道哪日头身就会分家,如今有这样的机遇,对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蔚蓝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他大概心中有数,组建镖局的人手还远远不够,有隐魂卫的人在,又有现成可用的生力军,他作为蔚蓝手下新晋的一员,已然占尽先机,自然要为自家主子好好谋划一番。周旺财思忖着,苍岩堡的山匪,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全部拿下,他也算对蔚蓝有个交代了。
见蔚蓝对他点头,周旺财冲身后的十人打了个手势,壮志酬筹道:“兄弟们,跟我走!”
马蹄声疾驰,在暮色苍凉的辽阔草原上扬起阵阵雪沫烟尘,转瞬间,便与大队伍彻底拉开了距离,片刻后,只剩下几个模糊不清的墨点。
郧阳驾着马车前行,蔚栩和大熊小熊听见动静,把着车窗从马车里探出个头来,骤然接触冷空气,三个小不点冷不丁被冻得打了个哆嗦,簌月和忍冬银杏见状,一面轻声劝阻,一面快手快脚的将三人扒拉回来。
蔚蓝朝身后的队伍看了一眼,深吸了口气,挥挥手策马跟上。
天色昏暗,前路漫漫,迎着风雪,冰凉纯净的的气息在鼻腔咽喉肆意流淌,蔚蓝只觉得心中一阵畅快——仿佛忽然之间,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一直盘踞在她胸间的块垒顿时土崩瓦解,在猎猎冷风里瞬间消弭于无形,眼前的世界越发变得清晰真实起来。
路上雪下得越来越大,半个时辰之后,蔚蓝与郧阳等人到达苍岩堡,此时天色已经黑净,漆黑的天幕不见半点星光,只余耳畔呼呼风声。
苍岩堡建在半山,雪花飞舞中,偌大的匪寨依山而建,看上去错落有致,周旺财等人举着火把,地上已经铺了薄薄一层积雪,雪地上密密扎扎跪了一溜儿被堵了嘴的山匪。
在这几百号人之中,又有一人尤为显眼,与别的山匪不同,此人身材瘦小,正披头散发的跪在雪地中央,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个大红裤衩和白色里衣,冻得瑟瑟发抖。
蔚蓝见状,忙吩咐了郧阳和白贝、忍冬银杏带了蔚栩和大熊小熊找地方安置。
等几人离开,蔚蓝才拢着墨色披风缓步走近,鹿皮软靴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沙沙声,这人大约听到了声音,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蔚蓝就着火光看他,只见这是个年约三十的男子,长得尖嘴猴腮,注视着蔚蓝的目光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和愤怒。
“这是头儿?”相由心生,要问蔚蓝前世见过最多的什么人,那自然非罪大极恶、恶贯满盈之人莫属。此人眼圈青黑浮肿,颧骨高耸,即使在雪地里穿着单衣,他仍然脸膛泛红目露凶光,一看就是长期浸淫于酒色,又摄入过多动物脂肪纵欲过度的模样。
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又如何会出现纵欲过度的土匪?蔚蓝没有错过男人眼中的恶毒光芒,她眯眼看了这人几眼,越看面色越是阴沉,丝毫不复当初见到六子和周旺财等人的亲和;在蔚蓝深恶痛绝的人当中,奸淫暴戾、惺惺作态与阴险贪婪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