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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血》-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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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金花皱了皱眉头,把手一摆,“拿下去吧,将他们的尸体好好葬了,不要遭贱尸首……”她现在是杀人越来越多,但女子心性还是不改,见不得这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心里一阵反胃,赶紧让杜山虎拿了下去。

        大帐之中,三个庆阳镇的将军坐在上首,她则坐在下首相陪,几个人都沉着一张脸,木呆呆的,这一冬天庆阳发生的事情跌宕起伏,几个人劳心劳力,脸上都有几分憔悴之色,如今援军来了,本以为能轻松些个了,但这可好,一个小小果毅又摆了他们一道儿,李继祖和张文广都死了,自己等人又都在对方掌握之下,他们心里明白得很,就算那李继祖的罪名都是真的,这个果毅校尉也不能悍然当场格杀李继祖的,她既然这般做了,此中道理不言自明,这是【创建和谐家园】裸的威慑,真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军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女人?比之当年的陆闻香估计也不差到哪里去了吧?

        他们此时此刻的心里是百味杂陈,一方面自是不愿意自降身份,摇尾乞怜,没的叫其他几人笑话,一方面却更不愿意得罪眼前这个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的女人,那纯粹是自己找不自在,女人的身份没有他们高,所以用出来的手段必然激烈万分,他们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虽然三个人心中的火头儿都是一蹿一蹿的,不过就是没人先开这个口说话……

        站在李金花身后的赵石看着他们的脸色便也了解几分他们现在的心情,用手捅了捅女人的背部,他这些日子作背后参谋作的分外自在,几个计划都顺利达到了目的,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已经在他的心里开始生根发芽,根植在了他的心底,要是他真个是那个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现在没准儿就已经熏然欲醉,得意忘形了的,但他是在战场之中成熟起来的战士,这时他站在李金花的身后,眼睛扫过眼前的几个将军,他可以轻易从他们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他们埋藏在心底的愤怒和不甘,还有那从他们每一个眼神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流露出来的恐惧和慌张,他在心底无声的笑了。

        他从来没有轻视过任何人,这些古人他更不敢掉以轻心,就拿眼前几个将军说吧,经历巨变之后,又是事关自己的生死安危,还能这样镇定自若,沉得住气,就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儿,不过现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毕竟是他们占据了优势,是时候抛出香饵了。

        被捅了一下的李金花并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这样一明一暗的关系她好像已经适应了,按照他的办法来做事肯定是不会错的,在这个时候担心自己以后的罪名是什么已经是没有任何必要的,李金花脸上浮起了笑容,看上去很是愉悦,和几个将军阴沉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位将军都是军中宿将,是金花的前辈,事非得已,今日有所得罪之处,还望诸位将军海涵……

        但庆阳城中还有十万大军,这些将士披甲持戈,不畏刀剑,都乃我西秦之干城,如今缺衣少食,困守孤城日久,实让金花心痛不已,今日之罪皆自李继祖之私心,实与他人无干,为早日安定庆阳局面,还得借助几位将军之威望,金花恳请几位将军传下军令,抚慰士卒,也好安将士之心,待得功成之日,金花愿向几位将军负荆请罪,任凭几位将军处置。”

        赵石暗自点头,这个丫头说起话来有头有尾,不畏不亢,在这一方面,却要比自己强得多了,他并不羡慕那些说话乖巧伶俐之人,因为这样的人往往心志不够坚定,但不可否认的,在某些时候,适当的表情和言辞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这也是他最欠缺的东西。

        还是那个圆脸将军,也就是李任权,眼光闪了闪说道:“我等现在都是戴罪之身,庆阳之乱与我等是怎么也脱不开干系的了,哪里还当得起什么军中宿将,前辈之说,到是李校尉如此年纪,就有这般的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着实让我等佩服啊。”

        这位也不是什么好相于的主儿,说起话来软中带硬,表面上看有些示之以弱,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都能听出他言语里实是满是质问的意思,还适当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还让人抓不住话柄,发作不得,真真是攻守兼备,比其领军作战的能力不差半分。

        但听了这话,再观察三个人的表情,赵石心中却已是一阵轻松,接下来不过就是讨价还价而已了,正如他所料,这些将军对李继祖的死有些抵触,毕竟杀了他的不过是个果毅校尉罢了,兔死狐悲,这样的反应是难免的,但此时看来,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抱怨两句,再为自己开脱一下,丝毫没有为李继祖找回公道的意思,接下来的问题的关键还是利益,主要给出足够他们心动的利益,他们才会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正思索间,却听李金花说道:“金花惭愧,不敢当将军赞语,金花本是运送粮草来庆阳,在庆阳百里处遇袭,一战之下,虽然来袭的一千西夏铁鹞子全军尽没,但金花所率三千护粮军也损失过半,本来已接到大将军行营将令,命护粮军就地驻守,这个命令若是早来些时日也就罢了,将军们请想,离庆阳还有不到百里,我军中又尽多粮草军械,损失惨重之下,真真是进退维谷,好在收容了些显锋军将士,再加上从后赶到的两支粮队,最终金花才敢放手一搏,至于说援军,连个踪影也不见呢……说起来,金花此次违抗将令在先,擅杀朝廷将领于后,恐怕罪名比之三位将军还要重上许多吧?

        所以,迅速安定庆阳乱局,不但关乎几位将军切身,也是金花性命攸关之事,万万怠慢不得的,到时金花自会向大将军行营具述几位将军之功,不过也望三位将军着力为金花开脱,本来为国尽忠乃金花分内之事,应抛开荣辱,更不能顾惜自己性命,但金花自问还是……还是怕死的很的,到叫几位将军笑话了……”

      第0051章 定军(二)

        一番话说完,几个将军愣了半晌,脸上慢慢都有了笑模样,李金花说了这么些,意思已然明白得很了,总的说来不过是同舟共济四个字而已,庆阳之乱从冬天开始,到了现在,死的人已经够多,是到结束的时候了,怎么结束,结束之后怎么奏上去,都拿捏在这个小小的校尉手里,这也是几个将军品级比李金花高,却要低头的主要原因,至于李金花话里话外的意思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几个人在心里掰开了揉碎了,再捏合到一起,最终觉得还是觉得是有那么七八分可信的……

        至于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今后的前程,几个人没敢有什么奢望,只是弑杀上官一条儿,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就算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李继祖身上,一个治军不严,纵兵为祸,临敌不战,置同袍于死地而不救的罪名也逃不了,他们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也便是这位果毅校尉在大将军面前怎么说,至于大将军以至于朝廷和皇上信不信?能信几分,就不是他们可以预料的了。

        既然想通了其间关节,这三人也不好在板着脸作态,其中性子最急的还是长锋军统兵将军韩适,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没等他说完,还是那个圆脸将军,也便是戮锋军统领李任权微微一笑道:“老韩,先不忙,一个冬天咱们都熬过来了,还差得这些时辰?先坐下来说话……

        看李校尉的样貌,应是京兆李家的人吧?李敢当,李大将军和李校尉怎么称呼?”

        听他这么一说,李金花心里松了一口气下来,笑着答道:“那是末将大伯父,家父走的早,金花全赖伯父抚养照看,才能长大成人,不敢瞒着几位将军,此次金花护送粮草来庆阳便是大伯父的保举,怎么?李将军与我伯父有旧?”

        那一直没开口说话,满脸严肃的张德让这时却是开了口,“哦,原来是李大将军的侄女,怪不得这般的本事,好,好……”

        这人一看便知不善言辞的了,连说了两个好字,自己也觉得再没什么说的,脸色不由有些发红,旁边的李任权不由一笑,道:“老张当年跟着李大将军驻守过金明寨,那时老张好像才二十锒铛岁儿吧,我和老韩没那福分,不过也久仰李大将军威名的,只看侄女就能想得到李大将军的风采的,论起辈分来,叫李校尉一声侄女应该不过份吧?”

        李金花笑颜如花,“瞧将军说的,金花本就是后辈儿,能有几位将军作叔叔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就怕几位将军觉得金花高攀了……”论起攀交情来,生于世家的李金花自然驾轻就熟,是她身后的赵石拍马也赶不上的。

        没几句话,叔叔侄女儿的一叫,大家的关系便也自亲近了起来,赵石看着眼前几位说说笑笑的家伙,心里想到方才还剑拔弩张,现在却仿佛真是一家人一般,这样的套近乎的功夫他自问是怎么也学不会的了。

        “既然是一家人,咱们怎也要帮侄女这个忙的了,老张是李大将军旧部,侄女应该信得过吧?就辛苦他一趟,进城去安排一切,至于我和老韩就叨扰侄女一顿,唉,这一个冬天可不好过,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哈哈,叔叔是粗人,有些口不择言,侄女勿怪。”李任权大笑道。

        他这事做的滴水不漏,有自己和韩适在这里,让李金花放心,又让张德让进城,有他坐镇城里指挥调度,李继祖麾下端锋军也翻不得天去,还能卖李金花一个人情,真真是两全其美,老谋深算的可以了。

        “那就劳烦张叔叔了,侄女在这里摆酒设宴,等叔叔回来再给叔叔敬酒陪罪……”

        张德让也不客套,眼前的小校尉此时在他眼里与方才可是大不相同了,军中最讲同袍之谊,李金花是李敢当的侄女,这情分上就也非同一般了,只是微微颔首,便自离去,几个人一直将他送到营门口,十几个亲兵正在那里仓皇等候,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伤,几个人都是明白,方才围杀李继祖的亲兵时他们也吃了些苦头儿的,这时见他们出来,那些亲兵脸上都是惊喜交加,他们还以为自己的主将陷在里面了呢,再过些时候若是再没见人出来,他们已经想着回城给城里报信了,此时见主将毫发无伤的出来了,自然心中喜悦,顿时围了上来。

        李任权和韩适对他们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回城禀报副将,麾下士卒任张德让调遣,不得有违之类的话。

        这时李金花则向张德让说道:“叔叔,李继祖家里乃是庆阳大族,本人已经服诛,家财一定是要充公的了,但其家人还请叔叔手下留情,等庆阳事定,侄女自会派人送粮草入城……”

        “侄女还是心软,行,放心,城里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回到大帐之中,李金花立即吩咐人准备酒菜,自己则陪着李任权两人寒暄,赵石本不想掺合在他们之间,这样的场合他还真不习惯,但李金花叫住了他,让他随在身边,这时几个人说的不外乎一些客套话儿,赵石自然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他也隐约知道李金花的心思,这里的两个将军虽然前途未卜,但都是正四品的官衔,在军中既有人脉也有威望,要是放在平日,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的,象李金花这么个果毅校尉,见都不定能见得的,今日正逢他们落魄之时,正是结交的时机,若是他们此次平安无事,自会记得今日的交情,在军中多此强助,对将来的好处自不待言。

        李任权也看出李金花待自己身边这个少年异乎寻常,此时便即随意说道:“这个小子是哪家出来的,气魄不小啊,连杜山虎那混人都支使得动,看来我们真的是老了啊……”

        在他想来,这个少年必定也是世家子弟,说不准还是李金花的亲族,少年对着他们几个毫无惧色,骗他们的时候没有一点的慌张,确实是个人物,也便问了一声出来。

        李金花就等着他问这一句呢,立即笑道:“叔叔说他呀,他叫赵石,隶属凤翔西路团练使衙门,还算不得正式的禁军编制,也是贫寒人家出身……不过,此次侄女能领军来到这里,却是他的功劳最大,其聪明才干实胜侄女万倍……”

        于是从小丘遇袭开始,夜袭敌营,收容显锋军残部,虚部旌旗,惊退西夏大军,骗他们出城全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听得李任权两人目瞪口呆之余,看向赵石的目光也自不同了起来。

      第0052章 定军(三)

        说到雨夜百人闯营时,两个久经战阵的将军拍案叫绝,他们自然知道这看上去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计谋,但其间需要的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超绝胆识,放在他们这些老行伍和他们带领下的边镇秦军身上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迹,就别说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带领下的杂牌护粮军了,他们尤其佩服的则是在战机的把握和行事果决上面所表现出来的东西,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至于战果在他们眼里反而不算什么了。

        再说到后来护粮军不退反进,虚布旌旗,到底让经历了一场惨胜的西夏大军不战而退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没有话说,这其中的凶险处两人自然明白,这是兵行险招,剑走偏锋的经典战例,和空城计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奇计虽然看上战果辉煌,也为人所称道,但他们很早就明白,一个喜欢弄险的将军早晚有吃苦头儿的时候,两军对战,最多的时候还是看哪方的兵力占优,士气可用,士卒的精锐程度上,但话说回来,护粮军当时的情形却也不得不行险一搏,最重要的是这个需要绝大勇气的计谋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想出来的,两个人此时看向赵石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灼热了起来,他们的眼前好像浮现出这个少年日后统领千军万马,纵横不败的英姿,如此年纪,就有这般的胆识和智计,除了一句才华天纵之外,还能说什么呢?若不是当此非常之时,两人甚至已经想着怎么也要将这个少年留在自己身边,不为别的,若是能时常对少年加以教导笼络,日后但凡这个少年能在西军中占上一席之地,这香火情义便即非同小可了不是?

        两个人暗自观察少年神色,却一直如常,仿佛现在夸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一般,这心里的评价却又高了一层,宠辱不惊,有大将风范,两人心里暗自称赞,唯一不美的地方就是这个少年毫无根基,若是自己的子侄能有这个少年的半分才干和气度,此时也决不会只是个小小的队正。

        不过这个少年看上去却是得了李家的这个丫头的器重,身后站着这样的门阀世家,日后的成就也自难料的很了,两人心里想着,嘴上赞着,眼中看着,不管是眼神还是笑容都带出了几分长辈所特有的关怀之意,这样的少年,便是自降了身份来表示亲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待得李金花将前前后后说了清楚,只是将李继祖的事情含糊了过去,韩适直接抚掌大笑道:“看来我们不服老是不行了,你们这般的年纪就能作出这等的大事出来,真是让我们这些作叔叔的都没脸见人了……嗯,这个小子不错,看他这样子,年纪还没过十八吧?冠礼了没有,怎样?凤翔西路团练使曲贵曾是我的部下,要不要我跟他说一声,将你掉入禁军,或是你有意的话,来我们边镇更好,立功的机会也多,在边寨先呆上些日子,再回来给我当亲兵,别的不说,校尉衔儿肯定给你先加上的,我们边镇的俸禄向来都是从优的,一年总也能弄个百十两的银子,功劳嘛,那得用人头来换,不过现在西夏狗贼消停了几年,又来我们西秦打秋风,仗是有的打的……不过,现在我也是自身难保,等过了这个坎儿,你若是有意于沙场得功名,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他这话一说,李任权在旁边也是笑了,接口道:“老韩还真是性急,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少年英才没有往外推的道理,我李任权也把话儿放在这里,若是此次无事,而你又有意军伍的话,我戮锋军的大门随时开着,到了我这里,先挂个参军衔儿,给我出出主意,等历练的够了,领军作战是早晚的事情,男儿大丈夫,自要马上取功名来不枉了这一生,你说是不是……”

        这两人这番话说出来却也不仅是为了招揽一个有用之才,最重要的却是看李金花对这个少年很是看重,一直将其带在身边的用意他们自也明白得很,现如今他们的前程多半在李金花手里握着,买个情面又不花多少的气力,又能让关系更进一层,何乐而不为呢?

        赵石抿嘴了抿嘴唇,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金成民那小子,虽然他半只眼睛也看不上那家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点,这些世家子弟们编织成的关系网的力量是可怕的,那是一种隐形资源,看不见摸不着,可以让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也可以让简单的事情变得无比复杂,更可以让真的变成假的,让假的变成的真的,看来,这种规律在这个地方同样适用,不得不说,派别之说已经渗入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的骨血里,此时他还只是看到一些表面上的东西,当他深入了解这里的一切的时候,也许将会有另一番感受。

        “那侄女就先替他谢谢两位叔叔了,他这人心气儿高的很,侄女要他当个亲兵,都不点头的,能得叔叔的照看,也是他的福份,赵队正,还不谢过几位将军的栽培。”

        几个人谈谈说说,外面太阳已经西斜,大片的云彩染上了血红颜色,好像整个天际都要燃烧起来相仿,庆阳城方向隐隐传来喊杀之声,几个正在说笑的人脸上都是一紧,就连陆续端上来的饭菜酒水好像也失了味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但耳朵却已都竖了起来,眼睛也不时朝着庆阳方向瞟上几眼,心思自然已经不在这里。

        这个情形一直持续到夜幕已深之时,隐约听到马蹄声响,不一时,张德让裹着一身的疲惫大步走了进来,神色间还留着几许肃杀之气,进得帐来,也不说话,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了空位之上,抓过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一抹嘴巴,这才哈哈大笑道:“不负所托,大事已定,痛快。”

      第0053章 儿戏

        纷纷扰扰的三月就这样伴随着春雨以及西部大地上不停消逝的生命就这样过去了,当李金花一行人第一次进入庆阳城中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的人都是吃了一惊,除了来来往往的军士和传出的号令声音,整个庆阳城中一片死寂,就像是来到了一座死城鬼冢一般,道路两旁的民宅,被春风挂的吱呀呀作响的窗棂后面,一双双透漏着饥饿和恐惧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芒,象是一只只在窥视着猎物的恶狼。

        赵石扫视着这一切的一切,脑海中闪过战祸这样的字眼儿,贫穷散乱,生命朝不保夕的中东战区,藏在深山野林中,象野人一样生活的越南村落,还有……一幕幕似曾相识,但又觉得有些陌生的画面从他脑海中不断闪过,只是他从未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这样的景象会出现在华夏大地上。

        队伍行进中,前面几个人的谈话也传入了他的耳朵,李金花的声音有些嘶哑和颤抖,“这样的情形持续多久了?”

        接着是李任权那特有的有些尖利的声音,“很长时间了,大雪过后,冻死了不少人,后来我们进城也是因为百姓抢粮,听说有些百姓在雪化了些的时候就出城逃难去了。

        进城时又杀了不少饿疯了的,算起来,这个冬天下来,庆阳十余万百姓,能剩下半数就不错的了,你们是没看见,这个冬天发生的惨事都能让人坐噩梦,有些百姓没粮,就偷偷吃人肉,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下令杀了几个,后来一看,边寨那些士卒早就开始这样干了,我们哪里管得过来?

        我们军中也缺粮缺的厉害,但大家从那些黑心的大户家里弄出些来,紧巴着饥一天饱一天的熬着,时不时的再熬些稀粥给百姓,要不然,这庆阳城里除了军卒就没半个活人的了,唉,惨啊……”

        一声无奈地叹息传出,余韵渺渺,让人心情沉抑,“嘿,什么是天灾【创建和谐家园】?这就是天灾【创建和谐家园】,看看这个地方,一个冬天就差点变成鬼蜮,不过现在也差不了多少的了,粮草再不到,嘿嘿,不要说这些百姓,就连我们,也得饿死在这里,实话说了吧,我们都打算再过些日子,援军若是不到,我们就带兵撤往平凉,希望在半路上大军不会散了吧,这样的奇事,这样的惨事,真是国朝所未有啊。”

        这时张德让也插了进来,“嘿嘿,你们猜怎么着,我们从庆阳李家抄出来差不多有八千石的粮食,你们说这些人的心都怎么长的,几乎全城的人都在饿肚子,他们坐在家里也安稳?可惜没抓住李继祖那王八蛋的副将,听说是前晚儿带着李继祖的妻儿跑了,要说李继祖没有勾结西夏,他心虚什么?此人居心叵测,确实该死。”

        赵石听了这句话,心里却是一笑,这些将军们开始给人安罪名了,这些话说出来未必不是给李金花听的,什么人有罪?庆阳指挥使自然是一个,庆阳府知府也跑不了的,好像还有个什么转运使也脱不了干系,这些军人们的罪责看起来到在其次了的,至于李继祖就有些倒霉了,勾结西夏,好像是要灭族的吧?不过还真没有什么证据,当初选他出来,也不过是因为这杀鸡给猴看必定要杀一只最壮的,别的什么都是借口罢了,反而是李继祖自己先让人把妻儿带走落了别人的把柄,看起来自己猜的还真的不错。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还很是安静,将粮草分配下去,再派人快马报知大将军行营,约束军伍,救济百姓,李金花到真是将赵石当作心腹看待了,大事小情都派他出去处理,赵石除了一身军士技能之外,这些琐碎之事干也没干过,做起来自然免不了手忙脚乱,磕磕绊绊的,但他性子冷厉,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学起东西来也快,年纪虽小,却能镇住场面,上面又有几个将军发话,下面的人却也没有哪个敢故意欺瞒他的。

        尤其是庆阳城内这一个冬天死了不少的人,赵石以初春来临,天气渐热,容易引起疫病为由,向几个将军提出建议,将死去的人的尸体从城中各处都找了出来,家里有亲人的就让他们领了尸体去山上掩埋,没有的则聚集在一起在城外一把火烧了,军营之中也加强的管理,更派护粮军士卒三五成群的在城中走动巡逻,很是惩治了一些出外闹事的各军兵士,城中的秩序慢慢恢复了过来。

        几个将军看他做事干练,想得周到,又有意向李金花买好,索性将安顿这些士卒的事情都抛给了护粮军,他这个小小的队正,一时间竟然成了庆阳城里的无冕之王一般。

        诸事繁杂,半个多月下来,赵石也是疲惫不堪,尤其是分粮的时候,几个将军都在冥思苦想的写自辩折子,分粮的事情自然便落在了他的头上,这些将士饿了一个冬天,看见粮食眼睛都绿了的,恨不能将所有粮食都搬到自己的营中去才好,这些人脾气火暴,一言不合便是大打出手,最是让赵石头疼的一次便是上百人在分粮的地方混战了起来,里面各军的人马都有,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赵石恼火之下,令护粮军士卒拿来长木棍,一顿棍棒下去,打翻了数十人,才驱散了这些好像还没饿够,精力十分旺盛的家伙们,最后就在庆阳城的校军场上,数十个没来得及跑路,被当即拿住的家伙们一字排开,板子噼里啪啦的打下去,哭爹叫娘的声音凄惨的令人渗的慌,不过效果却是不错,之后领粮的家伙们都规矩了不少。

        这半个多月要说大事却是延边镇来人传信,西夏大军退了回去,边境无事了,这总算是让几个将军都松了口气,这也是关系到他们自身的大事,若是因为庆阳之乱,而把延安给丢了,他们一个都好不了的……

        但这么多天过去了,援军还是毫无踪影,照他们的估计,就算援军是爬着过来,怎么也该到了的,这些人经历了庆阳之事后,也仿佛惊弓之鸟般,把心又拎了起来,几天之中,派出去了五波信使,等的几个前途未卜的将军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在第二十天的头儿上,大将军行营终于来了消息,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却是大军根本没出平凉城,在庆阳的信使到达行营的第三天,所有各路援军就都纷纷返回了驻地,这样一出儿闹剧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听都象是儿戏一般。

        行营来的信使也语焉不详,被众人问的急了,却是将太子殿下搬了出来,说什么太子已经出了平凉,正昼夜兼程的赶过来,有什么事就问太子好了,弄得这些人面面相觑,庆阳都没事儿了,不赶紧把粮草发过来,太子来了有什么用?难道是来这里处置他们的?三个将军脸白唇青之下,被吓了个够呛。

        最后还是李任权私下里给信使弄了许多的好处,这个嘴上没毛,来自太子府上的太监才悄悄说了两句,折大将军在平凉犯了众怒,被皇上押送进京了,临阵换将,还没等新来的大将军上任,庆阳的信使就到了,庆阳已然无事,延边镇的信使也同时到了平凉,西夏大军也撤了,平凉的援军还来干什么?还嫌庆阳城里的粮食不够少吗?

        几个将军这才放下了心事,开始准备着迎接太子仪仗,又是好一番忙乱,到得那位在平凉无所事事呆了一个月的太子殿下来到庆阳的时候,已经是正德二十七年四月中旬的时候了。

      第0054章 春光

        长安,皇城,此时的长安皇宫要比唐时还要阔大雄浑上几分,但在装饰和布置上却要简朴的多了,高大的宫墙之内,连绵起伏的殿宇楼台一眼望不到边际。

        华清宫位于宫城稍南,是唐时保留下来的不多的遗址所在,不过当年温泉滑水洗凝脂的风流和旖旎已经消逝在了历史长河之中,但当年那个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儿却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相对不朽的地方,如今华清池八十一个汤池已经不足半数,其余都干涸了的,不过这里还是后妃佳丽们最最喜欢的地方,能象当年那位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娘娘一般享受一下,有哪个女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西秦后宫的规矩还不算严厉,但这华清宫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于是在这个春夏之交的季节上,一些得宠的妃嫔带着侍候的宫女来到这里,一来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二来却也是被这挡不住的诱惑给牵来的。

        此时这华清宫中便是一群女人争奇斗艳,娇声软语混杂成了一团儿,西秦秉承唐时遗风,此时天气尚有些寒冷,但对于这些女人们来说,已经能够忍受,女人们大多都是一身落肩长裙,将粉腻诱人的一截胸脯以及【创建和谐家园】的刺眼的肩膀露在外面,肌肤似雪,人比花娇,惹眼至极。

        女孩儿们凑到一起自然是嬉笑打闹,扰扰不休的了,但也有些老成的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结伴,观花弄草,轻声细语,或是自重身份,慵懒的独自坐在旁边,举书看卷,好一幅仙家画面。

        和华清宫一墙之隔,却是凝翠园所在了,听着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女人们娇嫩的嬉笑之声,正漫步走在庭园小道上的正德皇帝李晔不觉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他身边跟着很多人,但是不象后世清朝皇帝那般走到哪里都带上几个凑趣儿的,他身后跟着的张泽等一干伺候的太监,但都离的老远,只有张泽跑前跑后的张罗着,他身后亦步亦趋随着的是两个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感和枢密副使汪道存,两个人略微弯着身子,形容之间都透着疲惫。

        两个人都已经六七十岁年纪,昨晚熬了一宿,还没等睡个囫囵觉,就又被叫了过来,身子骨都有些撑不住了,到是这位已经五十七岁的帝王,虽然身子渐差,但同样熬了一晚,精神头儿却要比他们两个好的多了。

        此时凝翠园中的花草都已经抽枝发芽,一眼望去,绿莹莹的一片,衬着景坤湖的湖水,一片的生机盎然。

        呼吸着有些清冷的空气,再见到皇上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周围的人身上都是一阵轻松,精神更是舒爽了不少。

        自从庆阳兵变的事儿传到京师之后,整个朝堂就好像沸腾了开水锅一样,尤其是枢密院,倍受指责,承担了无法想象的压力,来自上面皇上的,来自朝臣的,还有来自地方的,杨感和汪道存两个就更别说了,只一个多月的光景,两个人就齐整整的瘦了一圈儿。

        御史台参驳枢密院怠忽军务,不能发祸端于幽微,谁让镇军确实属于枢密院辖下呢,但随后消息传来,庆阳粮仓的粮草竟然不翼而飞,这可是户部和兵部的差事了,指责声又有转移的倾向,接着是兵部和户部受不了方方面面的声讨之声,反戈一击,指责吏部派驻地方的官吏贪墨,私自倒卖军粮,其罪弥深,吏部接着便不干了,官员考评都是御史台提供的,又关他们什么事情了,朝堂之上,吏部尚书亲自站出来大骂御史台派驻地方的观风使,欺上瞒下,依律当诛,和站出来辩解的御史中丞两个人差点上演一出儿全武行。

        其实大家都明白得很,边镇军兵,其实已经自成一体,庆阳禁军还不算是镇军,还在禁军编制之内的,主要是为了挟制武关以及延边军镇而设,但却又位置重要,这样一个地方,便也介于地方禁军和边镇镇军两者之间了,为战时需要,权力也便不同寻常,要找出一个负全责的人来,还真不容易。

        纷纷扰扰,吵嚷不休的过了这一个多月,闹的杨感是焦头烂额,偏巧儿,还出了折木河这么一档子事儿,折木河这次是倒霉透顶,他在平凉驻军不前,说起来是为了等太子驾到,但庆阳之事非同寻常,就算他的理由再是冠冕堂皇,一个贻误军机,有负帝心的罪名也跑不了的了。

        太子因为道路不堪,没能及时赶到军前,你一个持节大将军,有临机断事之权,不急救庆阳不说,还闹的军心沸腾,将帅不和,正值这么个风口浪尖之上,有些朝臣已经将诸如蠢货,折家的废物之类的说词一古脑冠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些私下的恶毒言辞对他来说还没什么,但不论是兼着枢密使的杨感的怒火,还是正德皇帝李晔的恼怒,他都禁受不起的,一道圣旨下来,折木河立即被锁拿进京交大理寺勘问,至于他是侥幸留条活命,还是从严治罪,就要看皇帝陛下的心情了。

        又走了几步,李晔停了下来,张泽赶紧小跑着上前,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您累了吧?我这就叫他们去摆上家什……”

        李晔摆了摆手,“把东西都摆在前面亭子里,我们再走两步儿,嗯,两位爱卿都饿了吧,再弄些热食来,暖些酒……去派人把景王也传过来,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庆阳的事儿闹的沸反盈天的,不信他没听说,到是自己躲清静去了。”

        见张泽小跑着走远,杨感眼光闪动了一下,却听李晔笑着道:“走吧,咱们紧走两步儿,到前面歇歇去,朕知道,你们都是乏透了的人,年岁又长,这么操劳着容易劳下毛病……”

        旁边的汪道存刚要说话,李晔却摇了摇头,笑的越发温和了起来,“别跟朕说什么为国操劳,应当应分的话,平日里听的还少了?”

        见汪道存被说的有些尴尬,杨感插话儿道:“陛下,这话虽然说的多,但我们为臣子的可不就是那么份子心吗?臣等蒙圣上之恩,简拔在侧,自然要忠心任事,不敢稍存轻忽的,听张泽说,圣上这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了,可要比臣们要辛苦的多了。

        也便如此,臣等才戮力以付,没有怠慢之心,若是象南唐李阶元那般的主上,整日里不理朝政,只跟后宫女子弄臣嬉戏,俗话说的好,君恬则臣戏,臣等若是南唐之臣,这时还不如悠游山林,吟风弄月来的好些,哪里有为国操劳的机会?”

        听了这番话,李晔哈哈大笑,指点着杨感道:“看看,这就是我们的杨大才子,找着话缝儿就能说出这么多的道理来……”

        几个人正说笑间,已经出去了的张泽却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一张老脸兴奋的通红,在不远处还跌了一跤,也不用人扶,跳起来隔着老远便喊上了,“皇上,大喜啊……”

      第0055章 心思

        “皇上……皇上……庆阳……庆阳平安啦……”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泽来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

        李晔一愣神儿,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杨感却已经一把硬是将张泽拽起来,急急问道:“这消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真的?”

        张泽一张老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儿,待气息稍平,“消息到了兵部,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兵部尚书钱大人已经进宫来了,赶巧儿,老奴正好碰上,这天大的喜事自然要皇上尽早知道的,您要是不信,钱大人马上就到,您问他去。”

        汪道存和杨感还有些疑虑,汪道存更是直接道:“怎么可能,援军不还在平凉呢吗?难道是……”

        此时李晔的脸上已经浮起了一层兴奋的红晕,眼睛也亮的有些吓人,庆阳兵变就象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庆阳有失,则西秦立时门户洞开,不可不谓是西秦生死攸关之所在,如今有人说庆阳竟然没事了,心中之激越可想而知,张泽跟在他身边日久,在这样的事情上,给他个天作胆也不敢跟自己开这么大的笑话儿的。

        往回走了两步儿,这才觉得有些失态,这才自嘲的一笑,强按着心中的喜悦,挥了挥手道:“快,传钱雨村马上到这里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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