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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居一品》-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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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厅显然是府中极重要的场所,一溜朝南的十二扇厅门上,镂空雕刻着‘春夏秋冬’、‘渔樵耕读’、‘琴棋书画’,人物造型古朴,雕工精细入微,让沈默险些拔不下眼来。

        过一会儿,那四公子出来道:“大老爷叫你们进去。”

        汉子便将七姑娘从大车上扶下来,搀着她走到厅门口。便撒开手,由她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自个不再往里踏进一步。

        见沈默有些好奇,四公子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入赘的,上不得台面。”说着又好心嘱咐道:“大老爷很厉害,你可要小心。”

        沈默朝他笑笑道:“谢少爷指点。”整一整洗得发白的衣衫,便昂首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花厅的正上方悬着块檀木匾额,上书‘中和位育’四个古拙有力的大字。匾额下的墙壁装修典雅,浮刻着行书写的朱子家训。两旁对联为‘立修齐志,读圣贤书’八个镏金楷书。

        一张八仙桌立在对联与家训之前,桌上端正供着孔圣人的神位。桌边右首坐着个头乌纱东坡巾,身穿袖子类似道袍的褐色氅衣,三缕长须,面目清雅的中年人。

        七姑娘便跪在他的面前,正在向他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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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中年人便是沈府的主人,沈大老爷。按说他不该理这些琐事的,无奈为了严家规、正门风,从他祖父开始,就将宗族内的打架斗殴,视作有辱斯文、辱没门风的行为,予以严令禁止。一经发现便由家主亲自处理,只要查实就会将其驱逐出门,十分的严苛。

        这种权利若是假由他人之手,沈家台门里还不得乱了套?是以尽管颇为不耐,他却仍要按下性子来,将冲突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他正被那说话颠三倒四、还一口永昌土话的‘七姑娘’搞得头昏脑涨,便见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后生从门外进来。他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上的衣衫虽然缀了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让人越看越清爽。

        更可贵的是,这孩子行步端庄,举止有度,一看就是知书达理之人,必为书香门第出身。

        再比较那跪在地上、蠢胖如猪的七姑娘,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白雪一个泥巴呀。不知不觉中,大老爷便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心里先偏向于这后生了。

        沈默进来后,一撩袍子的下襟,朝桌上供着的孔圣人像恭敬行礼。这举动又让沈老爷好感顿增。给孔夫子行完礼,沈默又朝向沈老爷,朗声道:“童生沈默,见过沈大老爷。”

        沈老爷赶紧呵呵笑道:“快快请起,不必拘礼。”这并不是沈老爷平易近人,舍不得沈默下跪……在这个年代,跪礼是区分上下尊卑,树立上级威严的必备礼节,特别是在沈家这样的大家族里,那更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

        他之所以不受沈默这一拜,关键在于沈默口中的‘童生’这两个字。童生是什么?不是说自己年纪小,请多关照之类的,而是表明一种身份……参加过县试、府试、院试,却没有取得生员资格的读书人,不论是黄发垂髫,还是白发苍苍,都叫童生。

        这往往给人一种错觉,似乎‘童生’便是失败者、倒霉蛋的代名词,社会地位比乞丐好不到哪去似的。但实际上,只要能参加科试,就代表着童生们身世清白,三代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并接受过正规教育,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

        在大明朝的士农工商之中,‘士’是受到十分尊敬和优待的,属于治人阶层。虽然‘童生’只是这个阶层的最底层,其生活处境很可能连农民都不如,却不妨碍其高人一等的政治地位。

        这不难理解……虽然人家现在潦倒,谁知道下一科会不会咸鱼翻身跃龙门?所以大家都很默契的把握分寸,也好日后相见。久而久之,对童生便形成一种规矩,除了正式场合之外,能免跪就免跪了。

        沈默在去岁应过童生试,却因为母亲重病,而不得不中途放弃……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相反还光彩的很,乃是人人称道的孝行。

        但他毕竟是考了一场县学,也算是参加过童生试了,自然就有资格自称童生了,还是最不丢人的那种。

      ¡¡¡¡¡ù¡ù¡ù

        沈默闻声痛快站起来,深深一躬道:“后学末进沈默,见过沈大老爷。”

        “免礼了。”沈老爷呵呵笑道:“你是沈相公的公子吧?”

        “回大老爷话,学生正是。”沈默彬彬有礼道:“家父常说,蒙大老爷于我父子落难之时收留,我父子无以为报,只能铭感五内……”

        沈老爷摆摆手,佯装不悦道:“你们难道不是沈家的子弟吗?这么说就是见外了。”从沈贺他爹那一代就分家出去了,其实不能算是一家人了,但非要往亲热里说,也没有什么错。

        见他们说的热闹,七姑娘感觉这事儿要黄,按捺不住插嘴道:“大爷爷,就是他把孙女害成这样的。”

      第九章 沈家大院(下)

        尽管对沈默心存好感,但毕竟家规大于天。

        皱皱眉头,沈老爷沉声对那立在一旁的四少爷道:“老四,人是你带来的,把来龙去脉向为父讲一下?”

        “遵命,父亲大人。”四少爷乖得跟小猫似的,低眉顺目道:“今儿后晌孩儿正在房中用功,七姑娘家的突然过来告状,说这小哥打伤了他媳妇。”说着看一眼老爹,见他脸色不变,才继续小心道:“父亲要孩儿们留心照看族人,孩儿便秉承着这个意思,去闻涛院中看看,便见到了受伤的七姑娘,和这位住在楼上的小哥。”

        “说重点。”沈老爷黑着脸道:“不要老是自夸。”

        “哦,知道了。”四少爷缩缩脖子,言简意赅道:“孩儿发现七姑娘确实受了伤,但这位小哥染疾在床,至今没有出过屋门。孩儿便搞不明白,他是如何打伤七姑娘的?不敢擅自做主,便带来请父亲明断。”

        “算你懂点规矩。”沈老爷这才面色稍霁,淡淡赞许一声。转头问沈默道:“是你动手打伤七姑娘的吗?”

        “学生敢起誓。”沈默断然否认道:“若是我动手打伤了七姑娘,就让我这辈子都中不了举人。”这对读书人来说,绝对是极重的赌咒了,但确实不是他动的手,怎么起誓都没关系。

        沈老爷果然信了,奇怪道:“若不是你动的手,那七姑娘的骨头是怎么折的?”

        “这个……您可以问问七姑娘。”沈默冷笑道:“只要她也起个誓,保证说的是真话。”

        沈老爷点点头,对七姑娘道:“你起个誓吧。”

        七姑娘只好赌咒,若有半句虚言,就让自己穿肠烂肚,这才委屈巴巴道:“孙女今天第一次上楼去,一推门便被个尿盆砸了头;第二次上楼,又踩上西瓜皮,从楼上摔里下来。”

        在边上旁听的四少爷,没想到这事儿竟如此有趣,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沈老爷也有些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道:“沈默,你为什么要搁个……尿盆在门顶上?”

        “防盗。”沈默一本正经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着一摊手道:“学生正在病中,手无缚鸡之力,且时常昏昏沉沉,在门顶上隔个瓦盆,一来可以示警,二来可以打不速之客个措手不及。”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沈老爷似笑非笑道:“可要是误伤了好人怎办?”

        “只要不是心怀叵测,就会敲门而入,学生便会提醒他了。”沈默不慌不忙道。

        “敲门了吗?”沈老爷问七姑娘道。

        “没有。”七姑娘低头道:“直接推门进去的。”

        “为什么不敲门?”沈老爷沉声道:“不请而入是为非礼,这你不知道吗?”

        沈默心说,好么,原来我被非礼了。

        “好吧,第一次算你防备。”沈老爷盯着沈默,沉声道:“那第二次呢?再往地上放西瓜皮,是不是有些……”‘心地不善’四个字轻易不能吐露,那会结怨的。

        “那不是我放的。”沈默摇头道:“是七姑娘第一次上来时扔的。”

        “什么?”沈老爷忍不住笑道:“七姑娘,果真是你扔了瓜皮,摔自己的跤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七姑娘两手食指对在一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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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事实清楚了。”沈老爷沉声道:“这次的事情,是沈默自己太小心,七姑娘自己不小心,阴差阳错造成的。”就在沈默以为他要用和稀泥的方式,将事情结束时,沈老爷又道:“但今日之果,必有昨日之因。邻里之间本该和睦相处,闹到现在这地步,到底是为哪般?七姑娘,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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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什么说你是泼妇?”沈老爷问道。

        “因为,因为……”七姑娘低下头道:“因为我先骂他了。”

        “你为什么要骂他呢?”

        “因为他骗我。”七姑娘委屈道:“他说他肺痨了……”

        “你有这么说过吗?”沈老爷问沈默道。

        “没有。”沈默两手一摊道:“学生当初跟她说:‘劳驾,出去时把门关上。’结果她只听了个‘劳’字,就张皇失措而逃,也许是误会了。”

        沈老爷寻思一会,已经将事情的缘由猜了个八成,他猜测应该是七姑娘主动生事,为的就是自己收留了沈贺和沈默,并让他们住进了原本属于她的阁楼。对七姑娘的品性,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估计在几番骚扰谩骂,引来了这聪慧少年的反击……

        他这种雅人,最爱沈默这种聪颖伶俐的少年郎,而对七姑娘这种庸俗粗鲁,肥胖蠢笨的女人,那是深以为耻的。想明白事情关节后,他便有意帮沈贺父子占下那座楼,把七姑娘一家撵出沈家去。

        在沈家大院里,沈老爷就是天,就是王法,就是决定所有人命运的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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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听着。”打定主意后,沈老爷音容严肃道:“我沈家最重和睦友爱,若有那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容不下他人之人,也必不见容于我沈氏一门!”

        这疾言厉色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实实在在戳在七姑娘的脑门子上,她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大老爷这话中的问罪之意。

        ‘逐!出!家!门!’四个斗大的大字在她脑海中盘旋,把她骇得冷汗直流,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只听沈老爷又温声对沈默道:“沈默啊,你说说你们的争端为何而起吧?”

        沈默瞥一眼跪在地上的七姑娘,见她的左眼肿成一条缝,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双目满是乞求、泪珠滚滚的望着自己。

        他知道沈老爷这是存心拉偏架了,只要自己实话实说,七姑娘九成会被撵出家门去。自己离了沈家,还有个草棚可以住,估计这两公母就只能无家可归了。

        ‘罢了,都是苦命人,总算是人民内部矛盾,何苦要自相为难呢?’一转念的功夫,沈默便拿定了主意,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之前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不过是日常过日子的小摩擦罢了。上下牙还有打架的时候呢,没有大老爷您想的那么严重。”

      第十章 万般皆下品(上)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跪在地上的七姑娘满脸的惊喜感激,挂着鼻涕咧着嘴笑;坐在上首的沈老爷也是一脸吃惊地望着沈默,他觉着自己得重新认识下这少年。至于那四少爷,也在沈默身后暗暗点头,嘴唇一张一翕,仿佛在说‘好小子,够义气’之类的。

        沈默坦然承受众人的目光,他心里十分清楚……就算把七姑娘一家撵出大院,父子俩独占一栋楼,也改变不了寄人篱下的处境。不管住多大的房子,只要是寄人篱下,就免不了像今天这样,被人居高临下的责问,随心所欲的掌控,这简直是太糟糕了。

        是的,方才沈老爷无意中流露出的高高在上,深深刺痛了沈默的自尊,如果让他选择的话,那是宁肯回到河边草棚,也不愿再在这大宅院里住了。

        只是他心智成熟,知道什么应该表现出来,什么不应该表现出来,这才不会当场发作。

        ‘损人利己不是王八蛋,损人不利己才是王八蛋!’这是沈默的座右铭。

        心里存了如此想法,他又怎会背负‘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骂名,做下损人那等王八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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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错愕之后,还是沈老爷最先恢复过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沈默道:“如果按你所说,便是两家都有错,都要受罚的。”

        沈默淡然道:“大老爷公允仁慈,无论什么惩罚,沈默都情愿接受。”

        “呵呵……”沈老爷被沈默逗乐了,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十分老辣。一顶‘公允仁慈’的大帽子扣在头上,让沈老爷既舒坦又哭笑不得,只好板起脸来道:“邻里宗亲之间,应该相互友爱,相互扶持,这次姑且念你们是初犯,就不动用家法了。”便对七姑娘道:“你回去给人家把房间打扫干净,以后别再那么小肚鸡肠。”说着一瞪眼道:“没有下次,知道了么?”

        七姑娘早就服气了,哪里还有什么不敢,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道:“孙女知道了,知道了。”

        “下去吧。”沈老爷一甩宽大的衣袖,平淡道:“好自为之吧。”

        七姑娘先给沈老爷磕头,再感激地看沈默一眼,这才慌不迭地逃离了这令她倍感压抑的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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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那七姑娘走了,中和堂里便剩下沈默,沈老爷和那四少爷了。

        沈老爷的表情也柔和不少,对沈默笑道:“七姑娘是粗人,只能用体力活罚她。但你是读书人,咱们就得来点文的了。”

        沈默这汗刷得就下来了,心说:‘你让我把沈家大院都收拾一遍也行,可别让我吟诗作对,背书写字啥的。’但这种时候哪能露怯?硬着头皮也要上啊!

        “大老爷悉听尊便。”沈默神色平静,腿肚子转筋道,他已经做好‘尿遁’的准备了。

        “我考你个问题。”沈老爷呵呵笑道:“若是答对了、答好了,不但不罚你,还有奖励。若是答错了,便罚你将整个沈家台门打扫一遍。”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沈默差点就喊出‘我直接认罚还不行?’好在他对沈老爷心里有气,不愿意服这个软……还因为他内心中迸发出一种自信,似乎并不惧怕这种游戏一般。

        于是,他大义凛然道:“好吧,大老爷请讲。”

        “好的。”沈老爷颔首道:“你既然应过县试,想必已经读过四书了吧?”

        “读过。”沈默鬼使神差道。

        “很好。”沈老爷一指头上的匾额道:“为老夫解释一下,这四个字的出处。”

        “中和位育……”‘靠,什么意思啊?’沈默暗骂一声,脑海中便闪现出一连串字句,不由脱口而出道:“这句话是出自《中庸》第一篇第五句,‘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不错,那是什么意思呢?”沈老爷点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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