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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会儿又抓着方劲松问:“你们京师大学的,就算不做这个,出来找的工作应该也很不错吧?为什么还要加这个社团,从头开始?”
他摆明了是苏进请来的老师,天工社团的学生对他还是很尊敬的。所以虽然觉得他的问题很没有意义,方劲松还是正常回答道:“因为我喜欢这个,想做这一行。”
他刚刚说完,又一个大婶拎着东西走了过来,方劲松连忙放下饭盒,上前迎接。大婶拿来的是扇旧炕屏,上面都是灰。
方劲松接过来,也不嫌脏,一边用刷子轻轻刷去上面的灰尘,一个皱着眉,用苏进教的办法仔细鉴定这是什么。
堂堂京师大学的大学生,处理起这种破烂来,不仅不嫌弃,还一副甘之若饴的样子。
……喜欢吗……
何三捧着饭碗,怔怔地看着学生们,一脸的若有所思。
何三发呆的结果就是,下午吃完饭后,他教学的热情突然变得高涨,不等学生们发问,就主动讲起课来了。
他也看出来了,这些学生全是新手,完全没有经验,所以他从基础开始讲起,基本上不涉及太深的内容,重在培养实践能力。
南锣鼓巷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它是一条老街,从元朝开始到现在,经历了上千年的时间,所以,它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浓浓的传统色彩。
但同时,这里位于帝都中心,属于闹中取静的位置。时代的变迁与周围的繁华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这里,它又属于一个新的世界。
新与旧在这里融合碰撞,展现出一番奇妙的景象。
譬如说,今天送过来修的,有冯家老太的那个织锦坐垫,缠枝莲纹,妆花漳缎,是晚清时最流行的高级面料与纹样。后来郑家老太拿来的那件羊绒旗袍,则是民国时的流行款式。
除此之外,后来陆陆续续还有其他人家送了织物过来,各种款式、面料都有。有的是像冯老太的坐垫一样,哪里破损了一小块;有的可能是哪里沾染了去不掉的脏东西,油漆之类。
这些基本上都是各家比较好的衣物,不然也不会保存到现在,它们代表了各个时代不同的风格,与不同的面料选择。
何三就着这些内容进行讲解,不久,学生们就已经掌握了传统纺织品的基本常识,能处理住家们送过来的大部分这个门类的物品了。
……
傍晚时,何三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天边斜挂的夕阳。
不远处,苏进正在招呼学生们收摊,把修好的东西收好,照以前那样,送到第一间张爷爷家里,回头物主会过来拿。没修好的东西,也一并收好,明天继续来干活。
很多住家提前就过来收货了,他们跟天工社团的学生们拉着话,语气里满满都是感谢。
到现在为止,修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难,但学生们还是维持了以前的收费——一元一件。
住家们一开始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挺高兴的。但时间久了,他们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们现在正在拉学生们到自己家吃饭,亲热得像是对自己的子侄。
学生们婉言谢绝,纷纷表示,回家以后,还有“作业”要做呢!
即便这样说了,他们还是被塞了不少东西。鸡蛋、点心、自制的饮料,各种的都有。每一件东西,都包含着南锣鼓巷住家们浓浓的心意。
何三听着这些声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今天相当于是被苏进“骗”来的,但现在突然觉得,这一趟好像也来得挺值的。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个老太太蹒跚地走过来,道:“小伙子,看你一直喝水,是嗓子不舒服吧?你是他们的老师?今天看你一直在给他们讲课……来来来,这是我泡的胖大海,你喝两口,润润嗓子!”
何三还没回神,一杯热茶已经被塞进了手里。淡黄色的水中,一朵深褐色的果实正像花一样绽放,微苦的气息扑鼻而来。
何三有点发怔,老太太殷切地看着他:“喝吧,对嗓子有好处!”
过了一会儿,何三轻轻应了一声,把杯子举到了嘴边。
夕阳暖黄色的光芒从屋顶上照过来,在地上投下大片的剪影。余晖晒在身上,暖得让人心里发烫。
何三喝完胖大海茶,老太太这才满意地走了。
这时,苏进已经安排好了,走过来问道:“走,我请你吃饭!”
何三突然看向他,道:“还是我请你吃吧!”
第一百零六章 何三的迷茫
吃饭的时候,何三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嘲笑着问苏进:“听说你们每天都来摆摊,赚点烤串钱?”
苏进慢条斯理的拿起一串肉:“不要瞧不起烤串啊……”
没错,最后还是苏进请客,带着何三跟学生们一起到了烤串摊。
上个礼拜他们就订好了规矩,周末的晚饭,就用当天赚来的钱解决。赚多吃多,赚少吃少。
上周末他们每天只赚了一百多块,只勉强够吃。这周就更惨淡了。
上周住家们比较小心,拿来的东西以清洗为主,花费的工夫不大。这周以修补为主,更有技术含量,但能完成的件数也变少了。
要不是有苏进和何三这两个生力军,单靠学生们的力量,他们也不用撸串了,还是买两个馒头啃吧。
不过学生们还是很高兴,他们能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收获。
上周的石永才就不用说了,这周的何老师,虽然不知道段位,年纪也很轻,但他肚子里的干货,可真不少!随便一件东西,他就能说出一大堆门道来。
现在一边撸串,学生们还在一边小声交流,话题中心全部都是今天学到的东西。
苏进也在跟何三说话,他问道:“你一会儿还有事情吗?”
何三斜睨着他:“说有事也有事,说没事也没事……”
苏进笑了起来,说:“那就是没事了。跟我回去一趟吧,我有好东西给你看看。”
苏进把何三带回了十极里的工作室。
苏进租的这个房子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民居,楼道里非常阴暗,堆满了东西,路过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撞倒啥。
何三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一边不可思议地问道:“这破烂地方真的是人住的吗?”
苏进摇摇头道:“何不食肉靡啊大少爷。这地方离学校近,挺方便的。”
到了四楼,他开门进去,里面完全就是一个工作室的样子。
何三好奇地看着四周,小心在沙发上坐下,一不小心坐到一把刷子,嫌弃地把它扔到一边去了。
苏进给他倒了水,说:“你先坐坐,我把东西拿出来给你看。”
何三挥手:“别客气了,快去拿!”
没一会儿,苏进捧来了一个扁平的玻璃盒,一看就是真空的。盒子里有一页发黄的纸,边缘被虫蛀得破破烂烂的,上面还有不少黑色的霉斑。
苏进把茶几拖过来,把玻璃盒放在了上面。
何三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立刻叫道:“帛书?”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问道,“这应该是汉帛吧?”
苏进竖起了大拇指:“好眼力!对,就是汉帛。”
何三捧起盒子,左看右看,惊道:“这汉帛的工艺真好,太匀称、太细密了。织帛用的蚕丝看来也很不一般……果然是好东西!”
苏进笑了笑,问道:“如果要你用现代工艺仿制这样一块汉帛,你能做到吗?”
“仿制?”何三抬头看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想仿造?不,不对……”他恍然大悟,“你想修复!”
今天魏庆曾经提出了一个问题,织补的时候,如果没办法找到同一种布料怎么办?
当时何三回答他,那就用相近的布料代替。一方面是材质,一方面是色彩,尽量去找到一样的。
这份帛书边缘破损,中间也有虫蛀出来的洞,想要修复的话,必须得找到近似的材料。但是汉朝到现在,过了两千多年了,当时的蚕丝跟现在不同,纺织工艺也跟现在的完全不同,想要仿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何三端着盒子思索良久,道:“真要仿制的话,的确可以试试。但是这样做,费时费工,为了这么一张帛书,值得吗?”
苏进摇头:“如果帛书不止这一张呢?”
“不止一张?这帛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谈修之的别墅里,何三帮他们做了赴宴用的衣服。那是什么性质的宴会,何三大概也知道一点。他恍然道:“这是你那次拍下来的?”
苏进摇了摇头,道:“不是。”
他把那次宴会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跟何三讲了一遍,尤其强调的是后面正在开掘的马王堆。马王堆一号墓和三号墓是中国历史上,关于纺织品文物的一次“盛宴”,里面开掘出来的纺织品数量与种类之多,堪称空前绝后。
无论是丝织品、绣品还是帛书,都展现了当时纺织与刺绣方面的最高工艺。
苏进现在当然不能全讲给何三听,但只需要透出一点,就能让他目眩神迷了。
他重重一击拳头,怒道:“这种好事,舒家小妞儿竟然没跟我说!”
苏进笑了笑:“现在汉墓还在开掘过程中,正式开始整理修复文物,得等到年后了。”
年后才开始整理修复,现在何三就先得到了消息,这个先机代表着什么,不用说何三也知道了。
他咧嘴笑了起来,重重拍了苏进一下,道:“好兄弟!”
笑容还没正式展开,他又皱起了眉。过了一会儿,他端起水杯,叹了口气,道:“真有这方面的活的话,估计也轮不到我。”
苏进问道:“为什么?”
何三叹了口气,他靠在沙发背上,仰头望天。他精神了一天,这时候的表情却像早上刚见面时一样,重新晦暗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苦笑一声,道:“老实说,现在我都不敢回家了。”
“现在每次回家,弟弟妹妹们都会缠着我,问我在吕家学到了什么。他们很羡慕我的‘远见’,觉得我给自己找了条好出路。”他的表情有点迷茫,自问道,“但是,这真是条好出路吗?”
苏进也靠在沙发上,看着他。
第一次见面时,他对何三留下的最大印象,就是那生气勃勃的眼神。他很为自己的专业自傲,虽然也有点迷茫,但被苏进一语点破之后,马上就兴奋起来了。
当时,他还满口答应,要专门给苏进量身定制一套衣服。苏进没把这个许诺放在心上,但也能感受到,当时他心里有多兴奋。
从马王堆回来之后,何三一直没有联系,再次看见时,他身上的生气与活力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整个人从骨子里就透出了无精打彩。
当初,他热爱自己所从事的行业,他的活力正是来自于此。而不过这么短短半个多月,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路了。
发生了什么?
苏进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站起来,去给他泡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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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突然振作起精神,问道:“对了,我还没问呢。听说这个社团是你搞的?你不去正儿八经的修复专业,搞这么个社团干嘛?”
他眯起眼睛,敏锐地道,“重复的专业,那边应该也不是很高兴吧?更别提,想搞到资源就更难了……”
何三不愧是世家出身的,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
苏进点头一笑,坦然道:“那当然是因为,我对文修专业不满啊。”
“不满,为什么?”
苏进缓缓把当初公开课的事情说了一遍。他的语气平静,用词客观,但何三仍然能感受到,隐藏在下面的深深遗憾与心疼。
何三迟疑道:“你是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修?为什么?”
苏进长长地舒了口气,反问道:“你觉得文物和艺术品,究竟有什么差别呢?”
何三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这是两种理念的冲突,你觉得你的理念是对的,不能接受文修专业传统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