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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尼僧此时也过了气头,他原先在杭州大慈恩寺时便经常往返三吴之地,对这带风土了解得很,稍微一想便清楚了吕方的意思:“不错,这南方更是族权张盛,招来的数百兵要么是原先寺院的荫户,寺院被扫平后为了当兵那二十亩免税田便从军,要么本来就是零散小姓,我说这朱、陆、殷三家本为三吴大姓,将军都县中三个月了,竟无一人前来,果然蹊跷的很。”
吕方见范尼僧过了气头,仔细思量起来,心中暗喜,笑道:“某派兵士任乡中三老,又扫平寺院,厘清田地,寺中荫户也都分了田地,这些地方豪强只怕吃你我的肉的心都有,不过现在扬州城里的都是些庐州人,对这些江南豪强本就有提防之心,他们的话没人理而已。这次出兵讨伐钱缪,县中空虚,大伙儿的家小辎重都在这县中,尼僧你肩上担子不清呀。”说到这里,吕方在范尼僧肩上拍了拍。
范尼僧听到这番话,虽然心里明白吕方的用意,但还是希冀随同出兵,便问道:“某明白将军的苦心了,只是吕雄、王佛儿、龙十二、陈五人人都可以留下来,为何偏偏是某。”说到这里,想起杀父之仇,眼睛又有些发红。
吕方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说道:“某麾下兵马大半都是蔡州降兵,这些都是些客军,连亲属都没有,都是些厮杀汉子,龙十二已经隐然是他们的首领,若是他留下来,万一与钱缪战事不利,他和那些土豪勾结起来,我们连条后路都没有。吕雄性格还是太跳脱,担不得这般大任;王佛儿倒是稳重勇武,只是建设民事这一块他不懂,再说他心思太过良善,这般阴微的心思他却没有。陈五统领新兵颇有一套,要统领丹阳新兵与某同往:只有你,历经大变后,处事稳重,定能掌握这一县之地,要知道这就是我们莫邪都的根本,只要你这里没乱,前面就算败了还有再来的机会,若是你这里完了,前面赢了多少都没用。”说到最后,吕方的声音已是越发低微,只是口气凝重之极,平日里总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早已是铁青。
范尼僧听到这里心里一阵狂喜,这吕将军虽然年纪不过三十许人,但能在这乱世之中从一介赘婿成为一方豪强,麾下一帮厮杀汉子对他且敬且畏,胸中实有山川之险,今日这一席话明白的表明他已把自己当作心腹对待,吕雄、王佛儿、龙十二。这三人要么是贫贱之交,要么本人豪勇无敌,要么手中握有实力,自己一介逃亡僧人,竟然还被托付如此重任,想到这里,心里满是感激之情,当下便是吕方让他死了也心甘情愿。口中竟有些哽咽,跪下答道:“某如此卑微的人物,将军竟将如此大任托付,属下定然将这丹阳县管的不出一点乱子才是,若有半份差池,不用将军自己动手,自己便将这首级取下来。”说到这里,连连磕头,碰在地上砰砰作响。
吕方扶起范尼僧,额头上已是乌青一片,笑道:“倒不是要一点乱子不出,其实出一点乱子反而更好。”吕方看范尼僧满头雾水的模样接着解释道:“这丹阳县中田亩大半都在朱、陆两家手上,这两家子弟本多,加上荫户算起来快有万人,势力盘根错节,虽然这些日子某从军中抽出仕卒到各村去担任三老,可这三家并不理会,显是看到某精兵在手,隐忍而已。某不过是一方镇将,若非那善德寺行刺于某,连那寺院的土地荫户也拿不到手,这丹阳县男丁算起来不下5万,就算十丁抽一也有五千人,可许多都是豪强的荫户,无法征用,偏偏他们老实得很,某也无从下手。这下某领大军出征,县内空虚,那些心思活泛的,想必就会露头出来,你便只需守住这刘繇城,其余的姑且待之,让其多行不义,到时候某统军回援,也有借口来整治这帮家伙。”
范尼僧听了吕方这番话,最后几句隐含的杀机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暗自庆幸自己和他在一条船上,口中答道:“那某便将县城紧要的物件运到城中来,免得白白损失了。”
吕方摇了摇头:“那倒不必,钱帛甲胄某早以准备出征的由头运到刘繇城来了,其余的你便留在城中便是,粮食他们也不会糟蹋,免得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范尼僧的脸色,叹道:“你可是觉得我这计策太过阴损,其实某家这其实是‘阳谋’,你想想,若没有叛逆之心,就算某如何示弱,他们又怎么会中某的圈套,只有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才会中计。尼僧你也知道,府兵之制奥妙就在士卒皆为自耕自食之民,平日素习耕作,质朴刚健,坚韧耐战,西魏北周凭此开始不过据关西之地,而北齐虽然土地户口远胜对手,但以【创建和谐家园】耕作,胡人征战,反被对方所破。如今县中九成田亩倒为一成豪强所据,其余百姓要么成为佃户要么变成流民,有恒产者方能有恒心,否则招来的兵仿佛帮人干活的佣工,谁出的价高便为谁打仗,纵然有百万之师也不过随时可能反噬的猛兽,如何用得。”
范尼僧听完后,叹道:“将军如此思量的如此之远,某远远不及,如果县中形势不稳,某便将各村中的兵士抽回来,免得白白损伤。”
吕方点了点头,:“这等的小事你自己思量着办,某将蔡兵抽出精锐给你,不过亭垒村的那个木堡要守住,那里据守常润之间的要道,旁边又是渡口,是吾回师的必由之路,切不可为贼人所据。”
范尼僧点了点头:“明日属下便派抽调民夫去给那个木堡外面覆土,再打一眼井,粮食和弓矢也要备足。定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第009章 贤妻
吕方听罢,挥手让范尼僧离去。待众人走远,他一个人慢慢的在堂上踱来踱去,重新把刚才的方略细细的再推演一遍,自从他在庄中领兵以来,便有了这个习惯。待到已经想的妥当,内心不禁一阵兴奋,来到这个世界算起来已经有八年了,从一个赘婿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今日总算可以统兵南征,相信再过几年就不再是那个仰人鼻息的小人物了,想到这里,胸口不禁一阵滚烫,反手拔出横刀,大喝一声转身劈去。这时门口一声惊叫,吕方给吓了一跳,一看却是自己的夫人站在门口,手上端着一个饭篮,被自己刚才转身那一刀吓了一跳,吕方正尴尬着,吕淑娴却镇定下来,走上前低声说:“夫君这么晚还未返家,妾身便送些吃食过来。”吕方往外一看,天色已是昏暗,早过了饭点了,原来方才在堂上推演太入神,竟忘了时辰,赶紧接过饭篮,打开一看,欢呼道:“还是淑娴爱我,是某最喜欢的驴肉炊饼,还有鱼粥。”一边说一边从蓝中取出大口地吃了起来,吃的太急了,竟噎住了,弄得满脸通红,吕淑娴赶紧帮他捶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吕淑娴嗔道:“老是这样样子,像个饿死鬼,好歹都是一县父母官了,一点仪容都讲。”吕方喘了口气,看着妻子笑道:“在你面前还摆谱作甚,某就是将来身居仆射、侍中那般高位,在你面前也是那个当年那个穷汉,这辈子娶了你是某最大的福分。”吕淑娴听了这话,低下头去,不让丈夫看到自己满脸的笑容,啐了一口:“又在这里说胡话。”一时间两人心中想起这些年来的日子,心中皆是柔情无限。吕方伸手抚摸着妻子的脸庞,叹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先是庄中废除庄客、家奴,连你这般身份也没过上好日子,这次某先前从杨王那里得来的奖赏都分予士卒,都没有给你打件好点的首饰,此次出兵苏杭,那杭州久为通商口岸,什么珍宝没有,定要让夫人满头珠翠!”
吕淑娴听到这话,起身站到一旁,敛衽行了一礼,看着吕方的眼睛说:“夫君昔日出兵,战战兢兢,唯恐不能克敌制胜,想的都是军中士卒缺乏什么,何尝想过家事,今日却未曾交兵便询问财货,恐不是取胜之道,妾身听说古时大将出征之日忘其家,战阵之上忘其身,今日夫君即将出兵,还分心于家事,定是妾身的不是。还请夫君责罚。”说到这里,吕淑娴顿了顿,低声说道:“能与夫君这般英雄人物共度此生,就算是衣褐食粥又有何妨,那满头珠翠在妾身看来不过是些平常石子而已。”后面几句声音细若蚊呐,若是不注意根本听不见。
吕方听了前面的话,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但听到后面几句,胸中已满是敬佩爱惜之情,躬身也对妻子行了一礼,肃容道:“夫人说的是,若他日方有所成就,离不开夫人的提醒,某现在便去营中探访士卒,看看他们有无缺乏,为他们免去这后顾之忧。”
吕淑娴听了这话,脸上满是笑容:“这才是某的良人。”于是吕方三口两口吃完晚饭,便叫上王佛儿同往军营去了。
莫邪都的兵营在县城西南的刘繇城中,距离不过240步远。吕方晚饭吃的饱了些,便随手取了一根长矛当作几杖步行过去。出了县城外,不远处有一片桂花树林,此时正是三秋时节,微微的江风吹来,带了一阵阵的桂花香气,沁人心脾,道路两旁的田地里,蛙声一片,月光照在上面,只看到隐隐约约谷穗摇动,正是一番丰收的景象。吕方方才与妻子一起,胸中满是甜美,只觉得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一阵桂子香气飘来,整个人精神一振,只觉得飘然若仙,随口竟将柳永那首《望海潮》咏唱了出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正背到这里,后面几句怎么也想不起来,竟卡住了。吕安正苦思着,后面王佛儿低声问道:“这诗写当真好听,却不知说的是那个地方,当真是人间仙境。”
吕安背王佛儿这话一下子打断了思绪,后面几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这词的真正作者还要百余年方才出世,若是自己忘了这世上绝无第二个人写的出来,吕安正懊恼着,随口答道:“正是这次出兵的目标,杭州。”
王佛儿听了,叹了口气,“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繁盛的地方,竟一城之中便有十万人家。可惜这老天爷看不得人过好日子,此次兵事之后,只怕那城中人家能有一万活下来就不错了。哎,十年前那扬州城中不也像这般花团锦簇。”
吕方听了这话,正要向王佛儿解释一下文学的修饰手法,那十万只是虚指其人口繁盛,并非真的杭州有十万人口,但听到后面几句,便感觉出话中的苦涩之意,细细品味他的那口叹气,只觉得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泼了下来,方才胸中的那股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已是荡然无存。
正在此时,两人只是无语疾行,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兀那来人,竟敢乱闯军营,快快报上来历,不然就射杀了你。”话音刚落,便听见传来给弩机上弦的声音,透过夜空传来,格外的摄人。吕方定睛一看,原来二人走得快,已经到了刘繇城旁,远处火光旁隐隐约约的便是一座望楼。旁边王佛儿上前一步,遮住吕方的身体,答道:“休得无礼,来人乃是丹阳镇将,莫邪都指挥使,吕方将军,快快将那弩机移开,免得误伤了人。”
望楼中立刻乱了起来,过了半晌一人喊道:“某却不信,若是吕将军本人,如何就两人,连随从都没几个。”说到这里,便见一人从望楼下跑了过来,到了近前,看到王佛儿那魁梧的身形,赶紧拱手为礼:“小人披甲不便行礼,还请将军见谅,还请将军入内。”
吕方见来人满脸黝黑,体型长大,身披皮甲手持横刀大盾却动作敏捷,仿佛只不过穿了件单衣一般,显然武艺颇有基础。笑道:“汝好生面生,可是新招募的丹阳兵,怎么称呼?”
那人闻言,转身站在道旁行了一礼答道:“回将军话,某姓徐家中行二,乡人便称某徐二,正是今年夏粮后八月入伍的。”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哨所下,吕方见守卒们都披甲持械,戒备森严,哨所内部仅仅有条,不禁点了点头,转身问道:“这哨所守得不错,你们队正是谁?”
徐二上前一步,禀道:“正是小人。”
吕方不禁吃了一惊,所有的丹阳新兵都在右厢之中,这徐二算了才当了两个月的兵,那些七家庄的老人,就是那些屯田兵许多也经历了濠州之役,操练了至少三个月了,这军中最重资序年历,让他们如何心服。正想到这里,却看见龙十二快步从城上走了下来,后面跟着吕雄、陈五等人。吕方待徐二走远了侧身问陈五:“这徐二只当了两个月兵为何便当上队正,莫非他是丹阳强宗豪右子弟,下属都是他的荫户家奴?某说过这军中宁可少招人,也不可让地方势力参杂其中,这会坏了大事,你们忘了吗?”
众人见吕方神情严厉,都不敢啃声,龙十二上前低声答道:“将军莫怒,这徐二的情况我很清楚,他乃是小姓子弟,家中贫苦,又并非长子,于是投军求活,募兵那日比试武艺时他便打倒了两名蔡兵,其中一人您想必认得,便是那胡义成,他能当上队正乃是靠的武勇过人,队中还有数人都是您从徐城带来的屯兵,您问问他们便知。”
吕方听了这话,笑道:“连胡义成这小子也被他打趴下了,果然是好武艺。这哨所也整治的不错,若是这次攻伐苏杭顶的上就好了。”
第010章 庙算
众人听了纷纷称是,吕方细细查看了营房,晚上便在刘繇城中歇息了。
润州城外的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几乎将栈道挤得满满的,几乎可以从码头的东侧沿着一条条船从水面跳到西侧去。大群的夫子们正在将一袋袋的军粮、大批的辎重搬到船上。码头旁一艘最大的战船旁戒备森严,栈道旁站满了披甲持槊的牙兵守卫,杀气腾腾。搬运货物的夫子们不自觉的尽量离远一点。船舱之中,润州军诸将佐正争作一团,讨论攻伐钱缪的方略。吕方在里面资历最浅,还是新人,正默诵着后世流传的做官名言:“多磕头,少说话。”正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猛练养气功夫的时候,猛然听见人群中有一人说:“吕将军怎的不出声。”吕方正暗骂那个闲汉来给自己找麻烦,抬头一看确是说话的那人正是安仁义。赶紧起身拱手行礼:“安使君麾下人才济济,皆是久经戎行的宿将,在下又何敢多言,多听听高见才是。”
安仁义脸上似笑非笑,说:“你这厮就是不爽快,若你是个窝囊废,那日在寿州城下又何必得罪那么多人把你要来。快快说来,你肚子里在打甚鬼主意!”
安仁义一番话说来,舱中众将一下子目光全集中在吕方身上,要看看主公为何这么看重这短毛汉子。吕方心中暗自叫苦,本想低调一些,这次出征浑水摸鱼便是,硬拼的事情绝对不敢,这下被逼到这步田地,无论自己说的是否符合安仁义的心意,于自己意见相左那人必定记恨于自己,相符的人也未必会新人说句好话,乃是稳赔不赚的买卖。口中正要说几句搪塞的话胡混过去,却听见安仁义接着说:“杨王令我等攻打杭州镇戍以牵制钱缪的兵马,救援董昌。而以为应当如何进兵。”说话间,竟走到吕方身边把臂一同走到地图前,吕方心里一热搪塞的话竟说不出来。低头看了看早已滚瓜烂熟的地图,过了半晌,抬头说道:“此次杨王令吾等进兵浙江东西两道,救援董昌,其目的有二:一是阻止钱缪并吞浙江两道,使之两虎相持,无以害我;其二则是尽量并吞苏杭常湖诸州。然钱缪所控的浙江西道横亘在淮南与董昌的浙江东道之间,其必以老弱据险要与吾相持,然后悉精锐尽快攻下越州,讨灭董昌,然后举全浙之兵以临吾。而吾等则要么在钱缪攻下董昌前击破与吾等相持之敌,使其首尾不得相顾,要么与董昌连为一气。”说到这里,吕方顿了一下,随手拿起旁边一根算筹在地图上指着一个地方,继续道:“此次进兵,吴越之地,湖泊遍布,沟渠纵横,但主要江河不过两条——浙江与江南河,浙江分隔浙江东道与浙江西道,而江南河连接长江与浙江两大水系,若吾等要连兵与董昌,就必须渡过浙江;而舟师若要南下,必由江南河南下,江南河由润州经常州、无锡、苏州、嘉兴直至杭州,若是据其沿路要点,辅以舟师,则彼军纵有十万,也不过为我分隔击破,否则吾军定步履维艰,受制于敌。”
舱中众将一开始还有点轻视,但随着吕方说的分明,渐渐坐了下来,眼中的目光也渐渐由不屑变为重视。安仁义点了点头,说:“某将舟师集结于此,也打算顺江南河而下,只是苏州乃是那钱缪的副手成及坚守,台蒙攻取不下。莫非吾等也要一同围攻不成?”
吕安摇了摇头:“只怕董昌等不了这么久,若让钱缪得了浙东六州,则大事去矣,若无淮南大军,凭宣润二州,新创之余如何敌得过那般大军。钱缪今年二月出兵于越州城下,受董昌之赂而退,其后一面向朝廷求取诏命,削去董昌官爵,求得浙东招讨使之职,一面与浙东道诸属州联络,使其中立,定然钱缪出兵时,董昌孤立无援,吾等此时方才出兵其实已经有点晚了。兵法之道,正奇杂用,台蒙攻打苏州,沿江南河而下是为正,某以为,舟师应当沿江南运河南下,然后由吴兴塘至湖州。湖州守将乃董昌亲信徐淑,吾等就可以以湖州为后踞,向南可以入柳浦,渡西陵,与董昌相连,向东可以攻取嘉兴,截断苏州与杭州的联系,是以为奇。如此一来,钱缪首尾不得相顾,吾等方可寻机求胜。”
吕方看着地图,一路话说了下来,说到最后,一拳打在地图湖州的西陵的位置上,只觉得尽吐胸中所学,酣畅淋漓得很。抬起头来却看见安仁义眼里满是异样的眼光,摇头叹道:“某家原先听你们【创建和谐家园】说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向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千里之外如何知道,还以为是说大话骗人的,没想到竟真的有你这等人物,把你要过来便是得罪了十个朱延寿又有何妨。”说到这里,吕方正要谦虚几句,却听见安仁义肃容说道:“杨王已令魏约领兵与徐淑和,一同围攻嘉兴。”转过头看了吕方叹了口气道:“当真英雄所见略同,若是当年孙儒南下时有你,只怕杨公以下早已化为飞灰,看来某幕府中这个行军司马的空位非你不可了。”
吕方正要谦让,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徐淑乃是董昌亲信,定然急着攻下嘉兴,引来钱缪大军救援主公,可魏约孤军深入,台蒙,安仁义皆离他甚远,钱缪若以精兵偷袭,定然大败,若连湖州都丢了,南下的安仁义也变成无根据的孤军了。”想到这里,赶紧将自己的忧虑向安仁义说明,安仁义沉吟半晌,便令吕方领本部人马立刻乘舟南下,自己带大军随后。吕方正暗自痛骂自己多嘴惹来麻烦,安仁义挥手从后面招来一人,笑道:“你与吕司马也是老相识了,这次便带五百人与他通行吧,也多长进点。”
吕方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李锐。
乾宁二年十月,湖州乌程县,乌墩镇,位于湖州、苏州、杭州三州的交界处,蜿蜒的江南运河从小镇旁流过,镇子正处于嘉兴与杭州之间。此时镇子早已不复昔日宁静的江南小镇模样,淮南将魏约和董昌部将徐淑自从三天前到达此地,魏约便分立乌墩、光福二寨,夹河而建,隔绝嘉兴、杭两地交通,徐淑则全力攻打嘉兴。嘉兴乃杭州外围要点,一旦被攻取,不但杭州城直接暴露在大军锋芒之下,而且苏杭两州交通隔绝,镇守苏州的成及便处于两面夹击的窘境。
从高空看下去,乌墩镇四周的田地里已经收割干净,连多余的树木都被砍得一干二净,光秃秃的一览无余。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就仿佛一群蚂蚁,正在修筑巢穴。淮南军征发镇中百姓拆除镇中的部分房屋,以获取材料,如有百姓敢于反抗,立刻拖出去一顿棍棒皮鞭,打得半死。而且在镇子边缘的原有围墙加厚加高,壕沟加深加宽,只留下数处突门用来出击,每隔50步远修筑弩台,四角架设望楼,并将镇内靠近围墙的房屋全部拆掉,在围墙内侧留出一条四丈宽的通道,以利于守军机动,也防止攻方的火攻,二寨之间跨河用浮桥相连,桥两侧用铁链相连,封锁河道,桥头还修筑有望楼。魏约提着一根长矛,走上几步便用力往墙壁上扎上一下,入壁超过半尺便将负责这一段的监工叫来,立刻返工夯筑。三里长的墙壁,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完。做完这一切的魏约走上西南角的望楼,已经略有点气喘,他忧心忡忡的向杭州方向望去,天色阴沉得很,大白天的竟看不到一丝阳光,江南河道蜿蜒着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燕子贴着河面低飞,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魏约觉得自己的嘴里有点发苦:“董昌部将徐淑力主立刻出兵攻打嘉兴,自己却持重想要待宣润兵来后再攻,但那徐淑心忧主公董昌那边形势紧急,竟胁以若魏约不来便自己独自攻打嘉兴,魏约奈何不得,只得同来,两军分工徐淑军全力攻打嘉兴,魏约防守此寨防备杭州来军。”想到这里,魏约嘴里的苦味更重了,他统兵多年,这次是不是有些冒失了,自己三千孤军深入,后无大军相继,就算这寨子修的再坚固又济得什么事。这时猛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如豆大的雨点泼了下来,这时轰隆隆的闷雷声才传了过来,顿时将干活的人们淋得透湿,人群一下子乱了起来。魏约回头对背后的部将下令:“加紧干活,寨墙外深壕中,要插满竹签,不完工不许停下来。”说完后,不顾旁边军士听到命令后一片抱怨声,向前浮桥走去,脑海里想:“宣润大军何时才能到呀,某在这里就如同婴儿在虎口一般呀,多呆一个时辰都是危险呀!”
第011章 乌程寨(一)
就在魏约瞭望的方向,一支军队正沿着江南运河向乌墩镇开来,河中数十条船只装运这辎重,两岸的河堤上满是步卒。已经是十月了,秋风已经有些刺骨了,可几乎每个人都汗流满面,猛地一道闪电划过,雨水哗啦啦的泼了下来,可军中除了武器和甲胄的碰撞声,并无一人出声,每一个人都在竭力赶上队伍的脚步,道旁的高岗上,顾全武冷冷地看着在雨水中急进的军队,身后的副将许再思担忧地看着天上的雨水,道:“顾兄,离乌墩镇不过二十里了,雨下的这么大,到那边也是天黑,士卒到了那里也是强弩之末,何不在此扎营,待明日再攻打不迟。”
顾全武并不搭理,自顾对身后的牙兵下令:“令全军加紧行军,落伍者不必管他们,留后军收留。还有让水军将火船和艨艟准备好。”
许再思见顾全武如此,又羞又怒,脸色变的紫黑,过了半晌才听见顾全武叹道:“淮南军到达乌墩镇已是三日之前的事情了,彼肯定这几天深沟高垒以备吾军,某若是早到片刻,他们准备便弱上一分,雨中行军固然辛苦,但守军防备之心也少些,外面也不太有游哨,水军在这雨天也不会出动,彼夹河为营,只要浮桥一断,水战失败,便大事去矣。此时若不用险,若嘉兴一丢,苏州也不能独完。”
许再思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了些,答道:“顾兄说得有理,不过何不吾留后军在此扎营,若是初战不利,也有个退步。”
顾全武回身看了许在思一眼,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如此便请许兄多劳了。”
乌墩镇外,淮南军的两寨已经粗粗完工,大雨已经停了,只是下着江南常有的那种时有时无得那种小雨,忙活了一天的士卒们都在营中休息,进食。曹刚抱着长矛站在光福寨的角楼上抱怨不停,透湿的衣服甲胄显得更加沉重,两条腿仿佛灌满了铅一般沉重,高高的望楼上秋风吹过,带走身上残余的一点热气,这南方虽然不如淮上寒冷,但这刺骨的湿冷比起家乡的干冷更有一番难受的滋味。饥肠辘辘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吞咽了口唾沫,什么时候换班的家伙才上来呀,望着下方营中正围成一团领取等待黍米饭的弟兄们,自己的肚子更饿了。干脆打个盹吧,也许会觉得舒服点,这种鬼天气,镇海军估计也早就躲在营房里了。曹刚蹲到墙角,蜷缩起身体,睡了起来,过了半晌还是又冷又饿醒了过来,站起身来,揉着眼睛向四处打量一下,看看换自己下去的人来了没有。
“不对,镇子四周的树木为了修筑壁垒不都砍光了吗?怎么那边黑乎乎的一片是什么。”曹刚赶紧睁大眼睛又仔细的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是长槊!是镇海军!敌袭!敌袭!”曹刚身上的睡意早就荡然无存了,连滚带爬的操起旁边木槌向准备好的铜锣敲去,手忙脚乱的却从角楼上落了下去,左右找了一番,才灵机一动拔出腰刀猛敲了起来,一面大声呼喊起来,顿时营寨中乱作一团。
顾全武跳下战马,从身边的牙兵手中抢过长槊,站在军阵前,大声喊道:“我们行军疲累,淮南军也筑垒疲累;我们饿着肚子,他们也还没吃饭。此时两军相争,狭路相逢勇者胜。”说罢转过身指着营寨上飘荡的炊烟喊道:“某肚子也饿得很,淮南军中有得是吃的,待攻破营寨后与诸君共饱。”说罢,猛地将手中长槊向下一挥,镇海军便如同山崩一般冲了上去。
战斗一开始就是激烈和残酷的,雨天里弓箭几乎成了废物,寨子里的淮南军刚刚修筑完营寨,正在休息,也还没有组织起来,只有十几张弩机胡乱射了几箭,造成的危害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记得,镇海军很快就冲到了壕沟前,他们立刻用事先准备好的草木束和土袋填平了几处壕沟,性急的士卒们没等壕沟完全填平便从上面冲了过去,有些人被挤到壕沟内,几乎立刻被竹签和尖木桩刺穿了,一时间死不了,发出凄惨的哀号,可是成百上千的人们从他们身边冲过,红着眼睛,对他们视而不见。镇海军的先锋们立刻开始清除土垒上向外斜立着的尖木桩,试着用土袋和柴草束填一个斜坡来越过土垒来。有的甚至开始激烈的撞击起寨门来。
曹刚往下看着,下面密密麻麻全是戴着头盔或者没有戴头盔的头颅,无数只手挥舞着武器,他们发出可怕的呼喊,尽力想要冲进来,这时他才觉得自己下面那道寨墙如同薄纸一般脆弱,一名镇海军士卒踩着同伴的肩膀爬上墙头,挥舞着横刀发出胜利的呼喊,但立刻就被一根长矛刺穿了胸膛,鲜血立刻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横刀从无力的手上落了下去,他挥舞着双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但还是落了下去。这时,曹刚耳边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紧接着脸上便是一阵剧痛,挨了一记耳光。只听见队正大声骂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射死这帮混球。”曹刚赶紧操起自己的弩弓,向下射去,他也不观察自己是否射中了目标,只是机械的上弦,上箭,瞄准,扣动扳机。猛然听到一阵惨叫声,他赶紧一缩头,立刻感到头顶一阵风声,只看见队正倒在地上,一支箭穿透了喉咙,竭力用手捂住伤口,但血还是从指缝间涌了出来,队正在地上翻来滚去,仿佛落在地上的河虾一般,猛然,滚到了曹刚面前,一把抓住了曹刚的胳膊,眼睛紧盯着曹刚,嘴巴一张一和仿佛要说些什么,可只能发出些嘶嘶的声音,一阵剧烈的抽搐后,队正抓住曹刚胳膊的手松开了,身体软瘫在地上,眼睛大睁着,死了。曹刚心里仿佛有根线断了似的,从队正的手中抽回胳膊,给队正掩上眼睛,转过身机械的给弩弓上弦、上箭,然后向下射击。
魏约全身甲胄地躺在榻上,横刀便放在身侧,睡的迷迷糊糊的,自从三天前淮南军占领乌墩镇以来,他就没怎么睡,监督士卒征发民夫,修筑壁垒,困的时候就靠在土堆上打一会儿盹。眼看活已经干完了,才在牙兵的劝说下回镇中睡一会儿。突然梦到镇海军打过来了,已经攻破寨门了,就猛地醒了过来。正在此时,门猛地被撞开了,牙兵冲了进来,带来一阵阵雨点,扑到在地喊道:“镇海军突袭,光福寨已经被突破寨门了。”魏约的左眼跳了起来,“紧赶慢赶还是被赶上了。”心里有种沮丧的感觉。
魏约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竭力用镇静的口气说:“跟我来。”提刀走出屋外,向河对面看去。光福寨的南寨门已经被突破了,也有部分镇海军的士兵们已经爬上了寨墙,两军正在寨门处厮杀,一时间谁也无法压倒对方,寨中守军的抵抗已经恢复了组织。光福寨外的河岸旁,镇海军列成了十余个棋盘形的小方阵,后面还有黑压压的一大片,粗略估算一下有万人,河中还有六七条大船在游弋。中军竖着一面“顾”字大纛。是顾全武?武勇都也来了?魏约的口中满是苦涩。“你率五百人通过浮桥到河对岸的光福寨去,把突入的敌军赶出缺口即可,凭墙而守,就算再多一倍敌军也不怕。”魏约压下心中的杂念,对身后的副将下令。
正在此时,突变发生了,河中的那六七条镇海军大船放下了十余条小船,向浮桥冲过来。那小船用生牛皮革蒙船背,只露出左右几孔棹孔,舱室左右六七条长棹上下如飞,瞬间便冲到浮桥前。桥上守军慌乱间连连发弩射击,可那飞快的小船急切间那里射的中,少许被射中的几只也透不过船板和牛皮。“快用撑杆。”桥头上一名校尉大声呼喊。守桥士卒才如梦初醒的用长长的撑杆抵住小船,不让他靠近。撑杆发出恐怖的咯吱声,弯曲起来,小船也停住了。船中士卒有的用【创建和谐家园】射杀桥上士卒,有的跳出舱室用刀斧砍断撑杆,淮南军也射杀跳出舱室的敌军,还向小船投掷火把,可惜生牛皮蒙的严严实实的船只根本不着火,不断有人惨叫着落入河中,鲜血一缕缕的渗入水中。随着靠过来的小船越来越多,终于一只小船冲破堵截撞上了浮桥,顿时一阵摇晃,几个淮南军士卒站立不稳,惨叫着落入水中,不待小船停稳。十几个选锋便跳上浮桥,挥舞着刀斧向守桥士卒砍杀过去。守桥的淮南军也竭力抵抗,可这些登桥选锋都是镇海军中选拔出的勇士,又是两面受敌,那里抵挡得住,纷纷被砍翻,落入水中。越来越多的小船靠上了浮桥,一名首领么样的镇海军跳上了浮桥,看到桥上敌军已经大半溃逃,大声喊道:“桥上放火,斩断铁链。”众人赶紧取出硫磺、火油之类物件,放起火来,天上虽然下着小雨,可还是烧了起来。随着大锤巨斧的斩击,叮当作响,终于随着镇海军一声欢呼,横亘河面的铁链断作两截,落入河中。桥上的选锋赶紧斩断浮桥上的绳索,将木板扔入河中,然后将剩余的放火之物洒落在浮桥上,放上一把大火,跳回小船,掉头向回划去。后面的镇海军大船看到桥面大火,纷纷张帆下桨,缓缓向浮桥处行去。
第012章 乌程寨(二)
魏约痛苦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下令道:“将寨门全部堵住,命令士卒们全部饱餐准备死战。”说罢,不顾四周将佐惊讶的眼神,转身向望楼走去。
光福寨南门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镇海军两次冲进了寨门,又两次被淮南军赶了出来。大雨后的地面早已被无数只脚踩成了泥泞,两军士卒都在上面一步一滑的厮杀,一会儿被人群推挤向前,一会儿又被挤得向后,伤兵倒在地上被踩到伤口,发出凄惨的喊叫。人们红着眼睛,充耳不闻,一心只想杀死眼前的敌人。密集的矛槊几乎将寨门六七丈的空间填满了,谁也无法压倒对方。这是一名镇海军士卒灵机一动,就地一滚从密集的矛槊下方滚了过去,用匕首向眼前一人的大腿捅去,那人猝不及防,顿时着了道,惨叫着扔下手中的长矛,向敌人扑去,扭打做一团滚到泥泞中,那边的后排的镇海军见状纷纷拔出腰刀匕首等短兵器,从地上爬滚了过去,守军赶紧捅了下去,有几人被钉在地上,可大半还是爬近了身,向对方的小腹和大腿捅去,顿时滚作一团,后面的镇海军见机赶紧挺着长槊压了过来。这时淮南军那密不透风的防守终于松动了,这是突然一声惊呼:“败了,浮桥被烧掉了。”果然河面上浮桥的位置升起了一股浓烟,人有时候很奇怪,当众人齐心奋战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惊人的勇敢,毫不畏惧的面对死亡,可当人心不齐,有人开始转身逃走的时候,却大部分人连转身对敌那点起码的勇气也没了。第一个人扔下手中的兵器转身向后寨逃去,立刻被督战的军官砍翻在地,割下首级呵斥起来。但就如同破口的堤坝一般,越来越多的守军扔下武器向后逃去,督战的军官立刻被如同洪水一般的逃兵淹没了,进攻的镇海军毫不费力的从背后将一个个刚才还与自己拼死厮杀的敌军杀死,寨门处十分狭窄,为了更快的逃走,有些守军甚至砍杀起档在他前面的袍泽来,一时间淮南守军自相残杀,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有几个的跪下扔了兵器投降,镇海军都杀红了眼哪顾得那么多,全部砍到了,枭了首级挂在腰上。好不容易守军逃过了寨门那一段,四散逃到寨子中间的望楼去了。几名镇海军飞快的跑上南寨门的角楼,猛地听到一声弦响,众人赶紧趴下躲闪,过了一会儿,纷纷查看自己身上并未受伤,又听见一声弩机扳机扳动,却没有看见弩矢飞出。一个大胆的小心翼翼的起身,举着盾牌遮住自己,向角楼内看去。只见一名淮南军士卒正在给弩机上弦,然后用空着的右手往箭槽放了一下,仿佛在装弩矢一般,最后小心翼翼的对准下面的镇海军瞄准,扣动扳机。又一脚踩在踏环上,弯腰给弩机上弦。趁这个机会,镇海军士卒一步跃上角楼,一刀砍在背上,那人立刻翻倒在地上,仰天倒在地上,两眼大睁,脸上一无表情,正是曹刚。身背的箭囊里早就空无一物,感情是早就吓得痴了,全是在空射箭呀,还空吓了老子一跳。那镇海军往尸体上啐了一口,拔出匕首,弯下腰去割首级,猛然感到腰间一痛,只见方才死人一般的曹刚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左手抓着的一支弩矢,尖端已经没入自己的腰眼,那镇海军正要全力将手中匕首刺下,曹刚右手将手中弩矢一转,那人只觉得腰间钻心的疼,右手匕首竟刺不下去,曹刚趁机左手抓住弩机一下砸在对方头上,将其打倒在地,拼尽全力翻身压在对方身上,用弩弦勒住对方脖子,猛地一拉,鲜血便喷了出来,溅了满脸红。捡起镇海军的腰刀,深吸一口气,忍住背上的疼痛,猛地冲出角楼,大喊着向下面的镇海军冲去,为首那人猝不及防被砍倒在地,后面几个看到一个满脸鲜血的人冲了过来,手脚便软了几分,转身就跑,最后面那个脚上拌了蒜,摔倒地上,只看到后面那人满脸鲜血手持横刀砍来,自度必死,猛听见一声大喊:“放箭!”一阵嗖嗖作响,曹刚被一阵弩矢钉在围壁上,挣扎了一会,方才断了气。
顾全武大踏步的走入光福寨,地上到处都是兵器碎片和鲜血,镇海军士卒们正在将一具具尸首抬出寨外,疲惫的士卒们随便找片干燥点的地方坐着休息,有的甚至就直接坐在尸体上。看到指挥使过来,士卒们纷纷歪歪斜斜地站起来,顾全武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他看到寨子中间的有一座宅院还打着淮南军的旗号,外面数百名镇海军士卒正在准备橹盾、大牌等防箭的装置。顾全武指着那间宅院问道:“可是还有淮南军的残余在那屋中?”
旁边的校尉上前答道:“正是,还有大约百人,等橹盾、大牌等准备好后,便攻进去。”
顾全武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派人喊话,就说某奉朝廷诏命,讨伐乱贼董昌,尔等淮南士卒又何必助纣为虐,远途而来枉自丢了性命。弃了兵器某便派船只送你们过河。”
校尉上前喊了一阵,那宅院静了半晌,一名头领么样的淮南军趴在院墙上喊道:“休得欺骗我等,当年争夺宣润二州之时淮南镇海两道厮杀的那般惨烈,某放下兵器岂不是任尔等摆布。”
校尉回头看了看,顾全武挥手示意其让开,上前深吸了口气,大声喊道:“那时两镇的确有些支吾,不过后来乱贼孙儒南下后,若无钱使君支援粮食钱帛,杨行密只怕也难得取胜吧?淮南镇海两镇皆是朝廷爪牙,董昌乃篡号逆贼,正当同心协力,如同对付孙儒一般,尔等为何而倒行逆施。某乃镇海武勇都兵马使顾全武,今日便在佛祖面前立誓,只要尔等并非那董昌手下,放下兵器投降,若某今日再加一指于汝曹,死后必落入阿鼻地狱,百代不得超生。”
宅院中顿时一阵缄默,唐时人本颇信守誓言,江南人又就笃信佛教,这顾全武为将之前,颇不得志,曾剃发遁入沙门,此事众人皆知。为将者难免阵上亡,若是他说什么万箭穿身倒也罢了,可此时在众人面前发誓诅咒死后落入阿鼻地狱百代不得超生,周围的镇海军士卒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那校尉上前一步低声劝道:“这伙残敌不过苟延残喘而已,最多在伤上二十来人便将其杀个干净,将军又何必发此毒誓。”
顾全武看了那校尉一眼,摇了摇头叹道:“你还是不懂为将之道,某如此为了两事:其一虽说慈不掌兵,若是必要时纵然要死万人也得行之,但苟能取胜,又何必多杀,为将者又岂能不为,某一句毒誓若能救下数十人性命,又岂能畏惧那虚无缥缈之事而不为。其二,子曰,必也正名,名正则言顺。今唐室虽微,天人未厌,董昌本位至将相,富贵已极,然一朝窥视至尊之位,则众叛亲离,天下共讨之,只恐将来欲为一布衣亦不可得矣。可见为将者须得顺天而行,如今杨行密为了一己之私,与叛贼为伍,只怕其后代必受报应,为乱贼所杀。某今日放降卒回去,彼必将某之言辞流传,淮南将士亦知某所讨者不过逆贼董昌,又知某不乱杀,又岂能死战。”
那校尉听完了,沉思了半晌,拱手答道:“多谢爹爹教诲为将之道,今日儿获益良多。”原来这校尉竟是顾全武的长子顾君恩。
顾全武点了点头,说:“披坚持锐,陷阵破敌,某不如汝,然兵法毕竟有违天道,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为将者鲜有善终者,当今乃乱世,吴越之地并非王者之资,某等不过致一方太平,待圣人出世,求个富家翁而已,切不可不自量力,切记切记,你懂了吗?”说到最后,声音越发慈祥,一股老牛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顾君恩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意思,但也牢牢把父亲的话记在心里,点了点头。正当此时,宅院中的守卒们走了出来,兵器铠甲扔了一地。一群镇海军的士卒围了过去,询问了半晌,将降兵中挑出了三十余人,带到一旁。降兵中为首的看情势不妙,大喊道:“顾全武你方才还说要放吾等过河,莫非要反悔了吗?”
顾君恩上前答道:“某家将军的确说要放淮南军的人回去,不过那三十人可不是淮南军,他们都是跟随董昌的乱贼。”
淮南降兵听了,哑口无言,过了半晌,他们便被领到几条小船上,划到对岸,那些人跳上岸去仿佛做梦一般,镇海水军离开后半晌方才向乌墩寨中跑去。
魏约站在门口,看着那些百余从对岸死里逃生的淮南将士,正在喜形于色的和袍泽们说这些什么。脸色矛盾之极,好几次举起手想说些什么,却又放了下来,过了半晌,摇头叹道:“罢了,罢了,士已无斗志,又还能做些什么。”转身对身边牙兵下令:“汝快乘快船向徐淑通报,就说杭州镇海军大至,领军得乃是顾全武,光福、乌墩二寨皆被破,某领兵北还湖州,让他早作准备。”说到这里,魏约苦笑道:“只怕已经来不及了,这顾全武果然不愧两浙名将,软硬并施片刻便破了某,想必此时他已经兼程直下嘉兴,攻打徐淑去了。”转身对副将叹道:“我们也该撤了,令全军打开寨门,北还湖州。”下完令后,魏约仿佛最后一丝气力都用完了,两肩微缩,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
顾全武看着对岸的淮南军,只见淮南军全军打开寨门,向西北方向开去,旁边顾君恩笑道:“那魏约倒是识趣的很,若他据寨不出,倒还要费一番手脚,如今只剩徐淑一部就简单了。”说到这里,转身拱手对全武行了一礼,“末将还有一事恳求将军,还请以某为先锋,直下嘉兴,击破徐淑。”
顾全武脸上并无表情,转身走上寨中,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最高的那座望楼,大声对寨中满满当当正在进食的镇海军士卒喊道:“武勇都冒雨疾行,拔光福寨,破淮南军,彼已胆寒,又为大义相责,已弃甲遁去,如今嘉兴尚为董昌逆党徐淑围攻,形势紧迫,某欲轻舟疾进,引千人急袭,不知可有壮士愿与某同行。”
寨中众人先是静了一下,突然一人起身振臂喊道:“愿与顾将军同往讨贼。”随着这声喊,寨内外将士纷纷应和,一时间寨内外万人应和,声如奔雷,武勇都众人仿佛将雨中行军和方才激战的劳累都抛到脑后了。顾全武顿了一下,待呼声稍低大声喊道:“愿同行者可至运河边船旁,今日能与诸君忠于王事,同往击贼,乃顾某大幸。”
乾宁二年十月末,镇海军武勇都兵马使顾全武引兵急进,于嘉兴守军里应外合,大破董昌部将徐淑,解嘉兴之围。苏杭转危为安,江南战局为之一变。
第013章 谋乱(一)
隆冬季节的江南,虽不如朔北那般寒风似刀,铁衣难着,但满地里衰草丛生,白霜片片,看到就觉得一股湿冷入到骨子里了,别有一番刺骨的寒意。江南运河上行下一支舟师,战船如墙,拍杆如林,当中一艘最大的打着“吕”字大旗,正是润州刺史安仁义所遣的先锋吕方所部。此时已是十二月中旬了,他们十月初便从润州出发了,可苏州刺史成及将苏州外围诸要点守得极为严密,江南运河苏州段始终都在镇海军的控制下。直到十一月中旬淮南将柯厚方才苦战击破苏州水营,吕方方才得以领舟师南下湖州,这时候后边的安仁义大部早已赶上,这前锋离中军也不过十余里水路,倒有些名不符实了。
吕方站在旗舰船头,颇有兴趣地看着船外的江南景色。昔日在前世他也曾跑到号称原生态的周庄旅行,可那周庄中旅行者比那居民还多,熙熙攘攘的摩肩擦踵,哪有半份宁静悠远的江南小镇味道,今天倒是可以看个够了,也不会再有居民过来收门票钱了。
这江南运河本不甚宽,两岸不过相距十余丈,水清波缓,但自淮南镇海两军刚刚在此历经苦战,亦曾几度一江流赤,两岸目光可及处几处残垣断壁,之间依稀可见不及掩埋的尸体,两岸良田,多生衰草,雨晦天瞑,远处的村落房屋显得更加残破。吕方叹了口气,这番淮南军南下胜负不说,这苏杭两浙百姓定然是一番大劫,一想起这种乱离日子还要持续五十余年,便觉得口中泛出一股苦涩的味道,口中不禁冒出一句话来:“乱离人不如太平犬,乱离人不如太平犬呀。”
这时旁边侍立的李锐听了有些不以为然,笑道:“将军当日在淮上何等杀伐果断,今日为何倒心软了起来,其实这江南百姓日子过的比起中原、淮上的要强多了,虽说税赋重了点,可毕竟太平多了,听说宣武、天平、泰宁诸镇可是无年不战,无民不兵。”
吕方听了,转过身来,叹道:“勇新呀,安将军待某亲厚,授以一县之地,又以行军司马属某。汝乃安将军派来与某同行,有些话也就不客气了。我们武人身上之衣,腹中之食,皆为百姓汗水所得,吾辈用兵扫平不义,重致太平倒也罢了,若一味吞噬,不顾民生,必为上天所忌。孙儒、秦宗权便是前车之鉴。那朱温若无张全义为他收聚流民,供应甲杖,哪来今日,你切记切记。”
李锐听了,口中应了,心里却不甚服气,吕方看了也不再说,毕竟自己口中那套言论在当时都从长安朱雀大街街头臭到街尾了,全国的藩镇头目大半都是手持刀矛的军阀头子,那张全义辛辛苦苦去种田也被人笑话的,后来连儿媳妇都被朱温拖过去玩个痛快,儿子操刀要去砍人,他还扯住说不要忘了朱温昔日派兵救援自己与河阳围城中的大恩。估计朱温虽然感到了他后勤支援的重要性,但对他也不太看得起,否则怎么没看到朱温去玩手下大将葛全周、庞师古的女人。只有这番乱世持续了四五十年,连那些军头皇帝都对这种乱世腻透了,想方设法来改变这种连处在统治地位的武人都想改变的社会状态,自己说的这一套才被天下人所信服,是以宋朝设计出那一套超级繁琐的文官制度,就是对先前五代藩镇割据,无日不战的状态的一种反动。
乾宁二年十二月底,润州安仁义舟师抵达湖州,与魏约、徐淑会合,然后于乾宁三年元月大军南下,直下柳浦,欲渡西陵,与董昌相应。镇海节度使钱缪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领兵守西陵与之相据,董昌遣其将汤臼守石城,〔会稽志:石城山在山阴县东北三十里,处于杭州与今天的绍兴的必由之路上。〕袁邠守余姚。江南烽烟四起,杨行密、钱缪、董昌三家之决战即将拉开序幕。
正当润州大军空巢而出,淮南精兵也由扬州南下进取苏州的时候。吕方的老巢丹阳县也如同落了春雨后的田地,阴谋和叛乱的幼苗茁壮成长了起来。昔日那些低调的强宗豪右也开始联络串联,甚至违禁半公开的打制兵器,训练荫户。那些在村中担任三老的退伍老兵也纷纷发现,平日里那些对自己驯服的百姓,眼中也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沉,仿佛在看死人一般。招募民夫修筑刘繇城的事情早就停顿下来,数万丁口的大县,农闲季节只不过招募来了不到两百人来,只得将县城中积存的木材扎了栅栏顶用,倒是平台的入口处的小城修的极为坚固。
朱家村位于丹阳练湖旁,朱氏乃是跟随孙策南下的濠泗群雄的一分子,本就是有大批兵户的豪强地主,后来两晋隋唐虽然逐渐衰颓,不复昔日风光,但数百年来聚族而居,房屋院落连绵竟如一个小镇一般,在夕阳下仿佛一直沉睡的猛兽,随时可能跃起伤人。朱家大院中,房屋错落有致,显得颇有章法,明伦堂上,十余人分两排而坐,当中一人身材高大,满脸都是精明强悍之色,正是朱家族长朱挺之。他站起身拱了拱手,笑道:“诸位今日应邀而来,足见盛情,在下朱某在此先谢过了。”说到这里,对堂上诸人长揖为礼。堂上诸人纷纷起身还礼,一时间人影错落,显得有些杂乱。这时却听见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朱兄又何必客气,你今日请大家前来,所谋必是那帮北方佬的事情了,说实话,那帮家伙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我们三吴人早就该联合起来,和那帮北方佬一点颜色看看了,此事只需朱兄一声令下,我刘奉唯马首是瞻。”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个矮壮的汉子,四十许人,背阔三停,满脸凶悍之色,显得颇有勇力,两只眼睛凶光四溢,傲慢的扫视堂上诸人,仿佛若有谁发言反对便要择人而噬。原来这刘奉本是丹阳有名的破落户,后来浙东观察使刘汉宏与董昌相攻时,他投军到刘汉宏麾下,结果西陵一战,钱缪乘雾渡江偷袭,刘汉宏麾下两万大军土崩瓦解,刘奉这一战便丧了胆,带了数十个溃兵偷走,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居然发了笔小财,回乡买了些田亩,俨然也是一方员外的架势,投靠在朱挺之麾下,平日里横行乡里,做些朱家不方便做的事情,本过的十分惬意,没想到吕方来后,立刻将六七个他触到霉头的弟兄砍了脑袋,挂在县城墙上,后来又派遣老兵到了乡里,逼得他动弹不得,昔日盘剥乡里的一班做法都收了起来,和一帮爪牙躲在家中,是以若说对吕方的恨意,堂上诸人只怕以他为首,朱挺之一说话,他便第一个跳了出来。
朱挺之待刘奉说完后,背手笑吟吟地看着堂上诸人,可只见众人只是交头接耳的耳语,或者互相交换着眼色,却无一人出声相应,颇为尴尬,只觉得心中暗自恼怒,只是他城府极深,脸上反而多了三分笑意,暗想待到我上了台,有你们的好看,那时候只怕你们想起今日后悔莫及。此时一个长的颇为富态的中年汉子走到朱挺之面前问道:“那刘奉的话可是朱兄的意思?”
朱挺之心中一喜,总算有人出头说话了,说话的声音更加恭敬了三分:“刘世兄的话虽然不中亦不远矣。”
那胖子听了这话,吓得一连退了两步,也不知道他那般富态的身材如何这般敏捷,抱怨道:“如此冒失的事情,朱兄何不早言,某就不来了,那吕方可是朝廷命官,手上又有兵,若是惹得他恼怒了,只怕便是破家族灭的下场。那刘奉不过是个破落户,你如斯家口,为何如此糊涂。”
朱挺之本以为有人上前支持他,没想到那胖子如此胆小,一番数落下来,脸皮颇为挂不住,看到堂上有六七人听到吕方乃是朝廷命官,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心头更是惶急,此时朝廷虽然在杨行密、朱温、李克用眼里不过是个玩物,可在普通百姓眼里还是天命所依,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出路,哪里有半分抵抗的念头。那吕方乃是朝廷命官,虽然行事有些没规矩,可比起其他藩镇的官儿也不算太过分的,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刺史。”这世道他手头有兵,灭了他们满门也不过是反掌之间的事儿。
正在堂上诸人心思紊乱的时候,突然方才那胖子被人一脚踢到在地,紧接着便挨了七八个脆的,疼的杀猪般的大叫。却是那刘奉听的怒了,上前给了一顿拳脚,边打边骂道:“徐安你这老杀才,朱兄请你来是给你面子,你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还说某是破落户,你又是什么大户人家,外来的家伙买了些地便充员外郎了。那县令杀得了你全家,莫非某便不能屠了你满门?”骂到这里,竟从腰间拔出匕首来,抵在徐安得心窝上,口中骂道:“你那个族侄徐二一身好武艺,老子招他来一同行事,他却不从,却跑去给那无毛县令当兵,莫非你与那县令时一路的。”说到这里,刘奉手上加了三分力,匕首已经划破了衣服,冰冷的锋刃已经挨到肉上,堂上诸人猛得闻到一阵恶臭,纷纷掩鼻躲开,原来那徐安竟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屎尿留了一地。
朱挺之掩着鼻子,暗想这刘奉虽然胡闹,好歹也挽回了局面,正想上前叱骂刘奉几句,挽回些人心,然后便让众人表态,这时却见一玄衣人影一闪,便看到那刘奉飞了出去,扒拉一声摔倒在地。众人定睛一看,那人四十许人,身着一身玄黑长袍,更显得皮肤白皙如玉,容貌俊雅,可是两眼眼角下垂,颇有凄苦之相,双手笼在袖中,负手而立,正是陆氏族长陆翔。
第014章 谋乱(二)
陆氏本是江南望族,与朱氏不同,三国时陆家便是江南土著的代表,东吴名将陆逊便是其祖上,文才武略都是一时之选,后代更是人杰辈出,数百年来不断有人为官一方,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刚才堂上虽然未曾说话,但隐然间还是让人感觉是泰山之重。
朱挺之见状,叹道:“陆兄何必如此,莫非已投靠了那吕县令。”
陆翔脸上无怒无喜:“否,不过不想在朱兄明伦堂上见到血光之灾而已。”
旁边刘奉这才爬了起来,一身骨头仿佛散了架一般,正要开口大骂,却觉得右手一阵剧痛,一看却见右手手腕上青黑色的一圈。原来方才陆翔往他手腕上一托,便将他匕首夺了过来,随后刘奉就不知怎么回事飞了出去,跌了个七荤八素,说来奇怪,按说他在刘汉宏军中熬打过些摔角之技,筋骨粗壮,摔打几下算不了什么,可方才跌了那一下全身上下如同被乱棍敲过一般,无一处不疼,那陆翔站在那里淳淳若陈年老儒,却有这般本事,想到这里,刘奉口中的那些污言秽语便吞了回去。
朱挺之见陆翔否认投靠那吕县令,心知他乃是淳淳君子,口中从不吐虚言,心里一块石头便落了地,那陆家在吴越名望极高,若是反对自己,大事定然不谐。上前几步,不顾恶臭扑鼻,扶起那徐方,躬身深深施了一礼,道:“刘奉如此无礼,某代他在此赔礼了。”行完礼罢,挥手招来两名庄丁,指着刘奉喝道:“此次请诸位前来,来的都是客人,是否愿意共行大事皆是朋友,哪有这般行事的道理,快快打上二十棍!”那两庄丁便上前按住刘奉,那刘奉倒也硬起,噼里啪啦的挨了二十棍,连一声痛都没叫,只见两股之间已是暗红色透了过来,显见挨得不轻。
待刘奉挨打完毕,朱挺之转身对徐方问道:“刘奉这厮无礼,业已受罚,徐兄可还满意?”那徐方早已吓得呆了,那里还说得出话来,一颗脑袋如同吃米的鸡一般上下抖动。见朱挺之这般作为,陆翔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遗憾无奈之意。
朱挺之又挥手招来两名侍女,待徐方下去换洗一番。自己对堂上其余诸人说:“徐兄说的也有道理,可诸位想想,不是某置祖宗陵墓不顾,实是那吕方所作所为人神共愤。那善德寺方丈大家都是知道的,乃是有道高僧,如何会遣人刺杀朝廷命官,分明是吕方那厮贪图寺中财物田地,才寻个借口。若说吕方无寻隙之心,为何他去寺中不过两个时辰,便有数百精兵围攻善德寺,定是事先便有预谋。”朱挺之说话顿了顿,堂上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那善德寺与堂上这些本地豪强早就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许多人都有人口土地隐藏在寺中以躲避税赋,被吕方借机全给吞了,早就心怀怨恨,此次被朱挺之一撩拨,便发作了起来,嗡嗡的骂声不绝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