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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芦苇或竹浆制作出德衡纸之后,秦亮逐渐开始要求各官府、甚至地方都督刺史府以书面文书上报诸事。其实书面交流的形式、效率更高,尤其是对于阅读者。
通过文字,秦亮只需一小会工夫、往往就能了解到一件比较复杂的事。如果事情不太重要,因为是象形文字、他甚至能一目数行,一眼就可以看出内容大概。但若是召见官员,口述的速度本身就更慢,还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在礼仪、寒暄之上,自然更费时间。
当然见面交流的信息丰富得多,说话的态度、眼神、语气等,都能反应出额外的信息,而且经常见面还能增进信任和了解。所以重要的事,还是见面交谈更好。
秦亮没看一会,便发现注意力不太能集中,心情也有点浮躁。
他忽然意识到,羊徽瑜不会爽约罢?!
这并非没有可能,郭太后就曾如此做过!当时秦亮已经花费了很长时间、安排人挖了许久的地道,因此印象很深。
秦亮回忆上午在吴家宅邸的情况,羊徽瑜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她回去冷静下来、后悔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之前有两次、气氛都到位了,羊徽瑜仍然守着最后的坚持,肯定是有某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作祟。
于是秦亮有点担忧起来,主要是很不喜欢失落的感受!人道是,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那种糟糕的体验、还是因为他心里已经生起期望了。
秦亮坐了一会,已无心情阅读文书。加上暖洋洋的午后、让人有点犯困,他干脆放弃了手里的事,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来到里屋,取下小冠放在案上,便和身仰躺到了塌上。然后他用双臂枕住后脑勺,不禁呼出了一声气息。
这样的姿势,他能看到交叠搁在睡塌尾部的双脚,忽然之间对于这样的场面、竟然有某种熟悉之感。过了一会,他才想起来了,正是在某种场所等待服务的生活细节。
秦亮顿时觉得想法有点荒诞,便立刻翻了个身,侧身躺在塌上,改变了姿态。再怎么也是叔子的姐、知书达礼的女子,岂能这样看待别人?
此屋是有点简陋粗糙,却是秦亮熟悉的地方、以前住过很长时间,其实挺容易让人放松。
羊徽瑜虽然嫁过人、其夫还是秦亮的仇敌,并非什么冰清玉洁未经人事的女子,但她当然是良家女子。而且羊徽瑜那样的观念与心气,便不是随便与男子交际的妇人,加上不缺衣食、不用面对生计的无奈,因此能让人放心地、无甚保留地亲近接受,如同泥水相融。
里屋阴凉黯淡的光线、放松的心情,使得秦亮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自己正在山上的蹦极跳台上,往下一看双腿发软,这时竟忽然有人推了他一把!他大叫着朝底部的水面飞速直冲而下。快要摔到底部时,速度骤然降低,绳子奋力伸长到了极限,之后才迅速反弹、忽然抽了上去。“额!”秦亮吓得立刻惊醒,顿时发现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
梦境也是奇怪,通常都是没头没尾的、事情不合常理,但是细节和感官实在太真切了,跟亲身经历一模一样!
“妾拜见大将军。”里屋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亮立刻从塌上坐了起来,说道:“请夫人入内。”
之前他本以为、羊徽瑜可能不来了,不料刚醒来,还没来得及继续猜测,人已经到了门外!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戴着帷帽的羊徽瑜走了进来。
只见她已经换了一身浅青色的深衣,高挑的身材、端庄得体的姿态,加上衣料的颜色,正是一个气质清雅!但那妙曼的身段,合身的衣裳衬托出的腰髋曲线,以及衣襟褶痕展现的鼓囊囊轮廓,又给人十分绮丽的意象。
羊徽瑜看了一眼坐在塌上的秦亮,终于抬起了手去取帷帽。饶是秦亮早就认识她,此时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略施胭脂、精心装扮过的明艳容颜,便出现在了秦亮眼前。里屋的光线不太明亮,而且墙壁陈设、都形状粗糙颜色黯淡,倒是反衬出了她的光彩照人,仿若尘埃中的珍珠。
尤其是她那玉白细腻、且有光泽的肌肤,在这样的环境中仿佛带着些许晃眼的光晕。发际处乌黑的秀发与白净的肌肤,更有一种令人遐思的美好。羊徽瑜一个年过三十、已为人妇的女子,能有如此气色,着实是人间罕见。
在这么破败的屋子里,仍能接待大魏顶级世家的绝色美人,真若仙女沦落到了凡间!
不过她那双美目中的神情,好像很緊张的样子。她的双手捏着帷帽、合在腹间,轻轻屈膝,声音发顫道:“让大将军久等了。”
秦亮留意到,她捏着帷帽边缘的手很用力,把帽檐都揉躏得变了形!
她虽然几乎不敢多看秦亮,没有了以前那种高冷的表现;但眼睛里除了緊张,隐约竟还有些羞愧、屈辱与恐慌。秦亮亦有不解之心,因为他对羊徽瑜还算不错,更没有强求,如此一来真的不是在侮辱妇人、而是丈夫(男性)。
秦亮立刻离开睡塌,起身还礼道:“这样的天气、时辰,容易让人犯困,刚才没注意睡着了,夫人勿怪。”
羊徽瑜的客气,反而有点生疏感,“是我来得太迟。”
秦亮又道:“此间着实有些简陋,不过我刚出仕到洛阳,这里便是我的家、在洛阳的第一处宅邸,我成婚的时候也在这里。因为夫人不太熟悉,可能有点不适应。但别担心,我们也不用拘谨。”
果然羊徽瑜听到这里,立刻有了兴致,细心地打量起了屋子里的光景。
简陋清贫的地方不重要,关键是有意义;当然秦亮现在根本不缺豪宅,曹爽、司马懿两任权臣玩完,其亲戚党羽的那些大量房产,秦亮都可以随便送人。便如同开着超跑的人陪着女友在路边摊吃饭,感觉是不太一样的,那不是无奈,而是一种亲近感。
“叫我仲明就行。”秦亮好言道,趁机把手伸到了羊徽瑜白净的手背上。
羊徽瑜的身子竟然微微一顫,但她没有缩手抗拒,脸颊则顿时红了。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居然如此反应?或许还是因为夫君跑路太久了,很长时间没有汉子、已有些不太习惯。
“坐着说话罢。”秦亮携手将她带到塌边,一起垂足坐在塌上。
羊徽瑜已经说不出话来,满脸謿红地低着头。不过刚才秦亮的温和态度、以及说这里是自己的家,应该起到了奇效!羊徽瑜少了一些屈辱怨气,那端庄的姿态、低眉顺眼的羞涩,倒是自有一番温柔之感!彼此都是旧人,秦亮却莫名有一种洞房里见新人的错觉。
她双腿并拢、十分拘谨地坐在塌边,姿态很端正,又不说话,只是不时悄悄看秦亮一眼。秦亮也不好多言,只得小心地伸手到她的削肩上,轻轻搂住了她的后背。见她只是身体綳緊,秦亮接着巧妙地用出力气,把她缓缓放倒在塌上。
羊徽瑜简直是一动不动,任凭秦亮妄为,只是依旧緊张。秦亮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脑袋,躺到她的身边,然后用指背轻轻拂过她略厚的漂亮朱唇,好言道:“卿放松一些,就当是在这里歇息一会。”
“嗯。”她终于有了点回应,缓缓睁开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秦亮,羞涩的神态间、总算露出了一丝温柔笑意。
===第六百零五章 未曾来过===
先前小睡的梦境、仿佛又出现了,秦亮几乎忘记了身在何处。
四面的青山围困,犹如围成了风景幽美的天井,他在急速坠落,空气擦过脸颊,让人有种要起火的灼热,触觉直冲脑皮层。他仿佛不是在蹦极,而是一颗陨石坠落山谷!绳索伸长到了极限,速度也渐有片刻的迟滞,同时身体在旋转、也到达了底部,强烈的恐高感消散,叫人长松一口气的惬意、刹那间涌上心头,但绳索立刻又开始反弹,将他如超音速一般地抽离了水面。
没头没尾的梦境,细节却像是真正在发生一样,其实比真的还要真切!因为梦中的感官更加敏锐全面,他的脸颊能感受到空气的触觉、甚至湖面溅起的水花,闻到青山的芬芳、湖水的味道。湖面起伏的白光动荡不安,他想大吼大叫、却没有出声,耳边倒是清晰地听到了风声的肆意呼啸、呜咽,全身心都陷入了山水之间。
梦境渐渐化为白雾散去了,秦亮也清醒了过来。黯淡的光线、粗糙的木头家具,重新映入了眼帘;许久无人居住的房屋,那种陈旧的尘埃气息回到了鼻孔,其中还混杂着脂粉等有点复杂的气味。
周围十分宁静,以至于呼吸声也显得十分清晰沉重。乐津里这边,虽然也属于洛阳内城,但远离皇宫、各处官府等重要区域,连洛阳的几个主要市集也不在附近。这个区域不够繁华,却也确实
比较安静。
这时旁边传来了细微的声音,羊徽瑜把浅青色的深衣抱在了怀里,有气无力地伸手、悄悄把一张布料往后拉,藏进了深衣之中。
秦亮有一会好像没回过神来似的,因为感觉很意外!由此心态也产生了毫无预料的转变、一时间稍显混乱,但其中一个念头倒是十分清楚,这下一定要负责任了。
“我先前不知道,卿没事罢?”秦亮好言问道。羊徽瑜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散去,长睫毛下、垂目的姿态,看起来仍显羞涩,她小声道:“仲明很有耐心,妾食用鸭子之前、幸好提前饮了一口汤。”但秦亮听得一头雾水,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她也抬眼看了秦亮一眼,好似想解释,朱唇张开欲言又止、过了片刻却放弃了,目光也变得有点闪烁。
事情都过去了,他的询问本不是为了答案、而是表达关心。他便又道:“卿为何从未说起过?”
羊徽瑜白了他一眼:“我要怎么说?仲明也没问过我!”她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不过秦亮确实没有想到,羊徽瑜三十余岁了竟未经人事!因为司马师与发妻夏侯徽生过几个女儿,可见那时身体没问题,而续弦的羊徽瑜生得十分美貌,娶回去那么久、怎会不碰?而之前秦亮发现吴夫人是完璧,虽也有点意外、却不是很惊讶,因为吴夫人嫁过去的时间太短,没几天就被废黜赶出了司马家。
如今秦亮才醒
悟,司马师在篡位过程中居功至伟、又是嫡长子,本来是司马家毫无争议的继承人,司马师应该尽力生个儿子是正事。但夏侯徽去世后那么多年,司马师娶过两任妻子,更不用说身为权贵家、有一大群小妾侍女,竟全都没有再生养。
当然一切只是推测,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并不能排除司马师真的是个重情之人、一直放不下与发妻的情意。
秦亮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司马师那张长脸,冷静而狠辣的眼神;还有他手下那些私兵,对待曹爽之妻刘氏的方式。但或许冷酷之,人也有温情的一面罢?
秦亮不想再多管那些事了。他伸手搂住了羊徽瑜光洁的削肩,将其拥入怀中。这时羊徽瑜才主动抱着秦亮的腰,温柔地把口鼻贴近秦亮的脖颈。
这样的细节,仿佛生怕事后无情、被人嫌弃,顿时让秦亮也生出了一丝心疼,他立刻亲吻羊徽瑜饱满圆润的额头、手掌拂过她的后背,用肢体接触安慰着她。
秦亮正对着睡塌外侧,又留意到了这间简陋的房屋,不禁叹了口气:“亏待了徽瑜,真不知如何回报卿的心意。”
羊徽瑜的声音道:“我什么回报都不要,仲明别说出去。”
秦亮道:“放心罢。”
羊徽瑜说话声没什么力气,越说越小声:“反正都是嫁过的人、卿不用太在意,知道妾不是那种人就好……”
她说着话,很快在秦亮怀里睡着了
。秦亮则十分清醒,这会还是白天,之前他便小睡了一会,已经毫无睡意。
但没一会、羊徽瑜就忽然惊醒,说道:“妾得回去了。”
秦亮道:“我送卿回永和里。”
羊徽瑜立刻摇头道:“无名无分的,何必那么显眼?赶车的侍女不知道屋子里是谁,仲明不用出来、妾先离开这里。”
她说罢挣扎着从塌上坐了起来,然后背过身去收拾仪表。
羊徽瑜的动作很麻利,她竟在柜子里找到了一面铜镜、梳子等物,当然那是令君以前留下的东西。羊徽瑜梳妆了一会,转身看了一眼睡塌上的秦亮。她仍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轻咬了一下贝齿、小心忍耐着走到塌前,终于渐渐恢复了优雅的姿态,屈膝执礼道:“妾请告辞了。”
秦亮只好拱手道:“下次再会。”
羊徽瑜埋下头,红着脸打开了木门。
房间里很快恢复了宁静,秦亮一时间竟有点恍惚之感,好像自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个人似的。但空气中还残留着味道,此间已然多了羊徽瑜的气息。
………吴家宅邸南边有个小市,但只是售卖一些猪肉、蔬菜、盐巴、麻油之类的日常用度,若是要买锦缎等更丰富的货物,还得去大市、或者更热闹的市集。
小市街面上有个头戴斗笠的妇人、正是吴家宅邸的侍女,她转了一圈,终于走进了一间铺子。很快她便来到后院,侧身走进了一间房屋。
只见房屋
里跪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侍女看了他一眼,便立刻弯腰揖拜。
他正是蔡弘身边的人,侍女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不过很久没见过了。此人在几年前就跟着司马师、蔡弘,逃离了魏国!但是侍女仍然不敢忤逆他们,因为还有把柄在司马师手里,担心他们向校事府告密!
汉子还礼道:“坐罢。”
侍女到草席上入座,随即转头看了一眼虚掩的耳房木门,发现里面有个人影,她立刻问道:“房中是谁?”
汉子道:“自己人,我能见到汝,便因他相助。这次我是受石将军之命、前来洛阳,带着石将军的密信,汝想看吗?”
侍女摇头问道:“君召见妾,所为何事?”
汉子小声道:“听说大将军秦亮、先是改了丑侯的谥号,又提拔了吴应,大将军与吴夫人的关系很近阿。卿有没有听到吴夫人提起、大将军府发生的稀奇事?比如府上去过什么身份特殊的妇人。”
侍女道:“大将军府的事,妾从何得知?不过吴家宅邸中,倒是有件事与大将军有关。”
汉子发出一个声音:“哦?”
侍女低声道:“不久前,吴夫人在前厅阁楼,先后接待了两个客人,羊夫人、还有大将军秦仲明。其间有一阵子,吴夫人曾离开过阁楼,当时前厅阁楼中、便只有大将军与羊夫人了。”
汉子沉吟片刻道:“吴夫人临时有什么事罢?”
侍女道:“府上有个奴婢,也进去
过阁楼。后来我装作与她闲谈,顺便问起了当时的事,问她进阁楼做什么。她说是吴夫人提前安排,让她入内通报、府中有客拜访。”
汉子随口问道:“真有客访吗?”
侍女摇头道:“没有见到,吴夫人离开阁楼之后,便犹自去了一间厢房内、房间就在门楼一侧。”
“我知道了。”汉子点头道,但看起来不怎么关心。
侍女原以为,自己终于发现了什么秘密!但见对方的反应,好像并不重要?
果然汉子随即岔开了话题:“汝从未听人提起过,大将军府有什么女客?从东吴来的,身份尊贵的妇人。”
侍女道:“妾真的不知。”
汉子叹了口气道:“好罢,汝可以回去了。万勿泄露我的行踪!”
侍女拜道:“妾向谁泄露呢?请将军保重。”
待她离开之后,汉子闩上门,耳房中的魏国校事官终于走了出来,两人对坐在席子上。校事官问道:“卿言下之意,堂堂吴国皇后,竟然被马茂带到了洛阳?”
汉子道:“正因不能确定,石将军才派我前来,跟着商队潜入洛阳、打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