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这样的信送到了老家太原,王广除了担心女儿想不开之外,还担心那些书信被人当作遗物,叫看到了、对王家的名声也极为不好。
王广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忧惧,只觉得仿佛遇到了晴天霹雳!
但房屋外面还下着雨,既不是晴天,也没有闪电。
王广手里拿着竹简,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急促的步子,仿若他此时焦急的心境。雨声打在筒瓦上的声音,也是又大又聒噪,更添了王广心里的烦乱。
令君确实也不小了,比她那洛阳的姑姑王玄姬还要大一岁。早该把她嫁了,也许没有这些事。但温家那小子病死之前,她愿意嫁人吗?
王广左思右想,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士族里有哪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俊才。想到几个人,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已经成婚,而且王广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事确实要提早多准备,找媒人多方打听,才能有结果。
偶然之间,王广不知怎地一下子想起了秦仲明。此人与令君年纪差距不大,且亦未娶妻,文采风流、在洛阳有名气、通音律、懂兵谋,年纪轻轻为人稳重大方,相貌身材也很不错。
片刻后,王广却犹自摇了摇头。秦仲明的出身还是差了点,前程也不见得好,他在出仕前、当地中正官给评的品级必定不高。品评士人,主要还是看出身,而中正官给定的品级、也极大地决定了此人将来的升迁。
所以秦仲明从曹爽府的掾属出来,官是越做越小,已经混到了刺史的属官。
王广就算心急,也不得不想,令君毕竟是王家嫡长子之女,不说一定要门当户对,怎么也要找个士族子弟罢?
除非秦仲明能立下奇功,那中正官的品评也就不重要了,将来论功行赏、照样做到高位,一两代之后便可能是士族。但眼下看来,秦仲明还是不太行。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了一声叫喊:“吴兵来了。”
王广的思绪被打断,忙向窗外张望,雨声中又出来了更清晰的一声喊叫:“吴兵来了!”
王广怔了片刻,走到了窗户旁,猛地掀开木窗。外面只剩下“哗哗哗”的雨声,没有别的声音了。白茫茫的雨幕之下,阁楼飞檐静止其中,就好像一副不动的画卷。
在寿春城当然看不到吴兵,连魏兵也因为下雨、在外面看不到几个。一切都在雨中隐藏了起来。
从上月的下旬起,大雨就下个不停。王广此时意识到,河水必定已经暴涨!吴兵一般都会在秋季袭扰边境、掠夺牲口和农户,但最近便于行船,吴兵趁机提前出动是有可能的。
王广想到这里,赶紧把竹简和布帛收捡到箱子里。女郎心细,也许能发现东西被人动过,但王广是她亲爹,发现便发现了罢。
他离开了阁楼,拿了把伞便急匆匆地往前面的府阁走。出了事,父亲王凌必定会去前厅。
果然王广刚到府阁,便看到陆续有披甲武将、带剑文官走了进去。他走上台基,一进厅堂,便见父亲王凌和身边的人在交头接耳,十几个属官部将已跪坐在了两边的席位上。
王凌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开口,只顾听旁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王广上前鞠躬揖拜,然后问旁边的属官:“吴兵到何处了?”
属官道:“刚收到第一个消息,吴兵舟师还未到濡须口。征东将军府今年有些防备,在濡须口水寨增派了斥候,故而吴兵刚离开大江、便被我们的人探听到了。”
王广看了一眼外面屋檐流淌的雨帘。但他听说吴军除了斗舰、艨艟,还建造了不少楼船,吴军楼船一艘可载千人以上。那帮水贼可以一直在船里起居过活,在水上呆很久不下船,根本不怕下雨。
“有多少人马?”王广又问了一句。
属官道:“前方斥候说大小船只无数,有十万大军!看旗帜,都督大军的人是全琮。”
十万大军有点夸张了,东吴在荆州不要兵吗?
王广点头道:“此人善于谋划全局。当年魏吴联手的时候,诸军对关羽进行围攻的大略,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全琮谋划得当,才让各路人马没有混乱不堪。”
这时王凌的声音道:“叫人去请孙刺史商议军机。”
“喏。”旁边的佐吏应道。
王广向旁人问清了大致情况之后,也朝上位走去。父亲的头脑还算清醒,这时候要临时召集各地屯卫必定来不及了,扬州刺史孙礼手下还有好几千人驻扎城内,那几千人此刻也成了不可忽视的兵力之一。
===第三十八章 太岁辛酉年===
昨夜下了大雨,下半夜、雨就停了,大风也消停了,但地面上仍然非常潮湿。清晨时分,雾气便笼罩在大地上,刚刚有点亮的空中朦朦胧胧,看起来十分阴森。
人们总是会对未知的地方感到恐惧,才会在视线不清的时候觉得,那样的气氛可怖。
巢湖北岸靠近施水(南淝河)水口的地方,合肥南寨的将士们一大早便提起了心胆,因为大家早就知道,吴兵大军已经从大江进了濡须水、巢湖。
在此地周边,北边有合肥旧城、已是一片废墟,东南有居巢县城。但是因为东南边是淮南地区最主要的战场范围,居巢县城也荒废了。那边连夯土城墙都垮了大半,里面断壁残垣就跟鬼城似的,既不能用来防守,也不能用来住人。眼下这附近就还剩这么个军寨,兵也不多。
最大的官是个百人将,姓陈。陈百人将一早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可曾收到了征东将军府的军令?”
身边的人都摇头。
陈百人将不再说话,提了把环首刀就走出寨门,他睡觉都没卸甲,出行也就很利索。几个人出了军寨,步行没走几步就到了水口。
后面是施水,水面笼罩着雾气。前面就是茫茫的巢湖,雾气中根本看不到湖边,就像大海一样。盯着看水面的话,能看到那白烟柳絮一样的东西在随风涌动,无序地飞快漂流、就像跳着鬼魅之舞。
黯淡的雾气中传来了浆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桅杆木头“嘎吱”的响动。岸边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之间灰暗的茫茫雾气中、一道巨大的黑影簌然出现!一下子终于看见影子了,就好像是雾气中出现了一种未知的恐怖的怪物。旁边有人的肩膀冷不丁一颤,陈将军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很快巨大的船楼便若隐若现地缓缓移动出来。两层和三层的楼阁,就好像是一座大宅房屋似的,上面还像房子一样、用木头盖了悬山顶的屋顶样式。加上水面上烟雾腾腾、朦胧不清,那房屋就像是鬼殿似的。
就是鬼殿。祭神跳舞的时候,表演鬼殿就会烧草木、扇出烟雾,鬼殿总是在烟雾笼罩中模模糊糊。
部下这时开口道:“陈将军,撤罢。俺们这点人,再不走,尸首全得留下。”
“撤!”陈百人将终于下定了决心。未有军令擅离职守,如果要处罚也最多处罚他一个人,总比全部弟兄交代在这鬼地方好。
回到营寨,陈百人将立刻拿出了一道小旗,命令部下快马向寿春城奏报军情,他不忘在小旗上系上一根羽毛。有羽毛的旗,便是急报。
……几天之间,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军报传入寿春城。
吴兵进入巢湖。六安城被围。六安城遭受大举进攻,督敌军者、诸葛恪。吴兵进入施水。
又过了几天,消息继续不停。
吴兵进入肥水。吴兵入芍陂。芍陂西岸安城告急。安城失陷,守将自|焚身灭。安城内外百姓被掠,邸阁被焚,大火昼夜不息。吴兵在安城开始挖掘芍陂堤坝。吴兵自芍陂北岸大举登岸,诸路军或有五万之众。
秦亮每听到一个消息,就用赤笔在一张地图布帛上画线。虽然消息混乱,但通过血红色线条、可以清晰地看到吴兵的进军路线,全部沿着水路画线。
一条主线,一条支线。红色主线直指寿春。支线沿着巢湖、西侧舒水,然后有一段陆路虚线直达六安;另一段从肥水中段西下,虚线到达六安。
有了清晰的图示,显然六安城并非主要目标,因为即便攻下来也只能打击魏国淮南实力、但占不住。除非拿下寿春,吴兵才有可能在六安久留。
全琮这一路才是本次吴兵攻略淮南的主力。
秦亮把图帛放在了刺史府的前厅上位几案上,用一个三足圆形瓷砚压着。一有新的消息,他就会来这里添上一笔。他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让孙礼看到。
但秦亮最近几天反而很少说话,他做的事主要就是画这张图。
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新战术新法子,孙礼等人没见过,秦亮可以站出来主持安排。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孙礼这样有战争经验的大将,必定知道该怎么面对形势,说不定经验丰富一些、看得更准。不需要秦亮说什么了。
于是在其他几个属官进言、甚至偶尔争吵的时候,秦亮的表现很不引人注意,显得很低调。除非孙礼问他什么,他才说说见解。
有个治中从事官、曾在去年秋天嘲笑过秦亮,不止一次在前厅对秦亮冷嘲热讽,称秦亮胡乱猜测,意思就是:看罢,吴兵来了吗?
此时那官儿却正在恬着脸道:“今年辛酉年,干支不好,凶相仅次于庚子。正月淮南下大雪,鸟兽几乎死绝。初夏下大雨,河水暴涨,四野涝灾。”
秦亮心道:我是确实没猜到,去年秋季居然不下大雨、今年却早早就洪涝灾害了。如果早知道治中从事能预测气候,那我就猜今年夏季吴兵会来了。
估计根本没有人能猜中气候,不然还要天气预报干什么?吴军说不定去年秋就准备干了,发现水位不好才推迟到现在。
治中从事估计也想起了去年的旧事,看秦亮的眼神有点闪躲,好像不太好意思,终于闭嘴。
秦亮却不想在此时得意地反讽治中,因为最近天灾不断,吴兵又烧又抢又杀,淮南军民实在很悲剧。这时候去嘲笑人,不太合乎时宜。
去年秋天秦亮多次被人嘲讽挖苦,当时他确实很气、很苦闷、很难熬,想报复。但如今能证明自己是对的、能吐一口气了,他反而一点报仇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忽然对这个治中从事失去了兴趣,一下子连其名字也想不起来。
或许时间就是那么神奇,能稀释一切情绪,当初无论愤怒、仇恨、渴望的心情多么激|动,时间稍长就冷了。又或许冷漠才是最大的鄙视,而非愤怒。
就在这时,王凌的长子王广、到了刺史府前厅。这个大胡子个子高,披上一身玄甲,确实有那么些威武的气势。但秦亮知道,这是个假把式。
看王广那白皙的皮肤,细皮嫩肉的双手,恐怕压根没怎么练习过武艺。秦亮这不到二十岁的小伙,手掌也比王广要粗糙,起码他在平原郡干了不少农活、掌上还有茧,在此之前也经常在家乡练剑和射箭。
王广上前揖拜见礼之后,便拱手对孙礼道:“家父之意,还是像上次商议那般,吾等应出城决战。由君先率本部人马南下,为前锋。家父随后再率全部能动的兵马出城,增援助君。”
孙礼点头道:“便依此法。”
王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道:“广已带私兵一队前来,追随于君,听候差遣。”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懂了。王凌是故意把长子送到孙礼这里,表示增援的决心。意思是兄弟先上,老夫不会坑你,长子不在你那里吗?
孙礼估计也立马懂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甚好,老夫得公渊,如虎添翼。”
很好,如虎添翼。
孙礼道:“明日一早若不下雨,本部人马即可出城。”
众人一起拜道:“喏!”
这时王广直起腰,又解释道:“除了留驻寿春城防的人马,家父已召集随时可以出动的步骑一万四千。另有最先赶到的淮北郡兵一部,此刻已到八|公山之对岸,克日可至寿春。家父以为敌势甚众,若能多集一部郡兵、值得推迟两天出城。”
此刻寿春城能动员的兵力,几乎只有两个大|员留驻在寿春的那些中外军、私兵。时间太仓促,前阵子又一直下雨,大量兵屯的屯卫、驻守在州郡的地方兵,短时间内完全不可能集结起来,没办法的事。
孙礼应了一声,不用多说。
秦亮一直没有吭声,不过与王广倒是眼神交流了两次。因为王广的目光看向这边,秦亮也就只能回应,以示记得对方的友谊。
对于出城决战,秦亮内心也没有异议。若是继续缩在城里,芍陂水利工程都要被掘没了,到时候大水漫灌淹掉大量屯田,损失必是惨重。而且现在人口是重要资源,吴军不仅会抢财物牲口粮食,还会抢屯民,时间一长人都被抢光了,那淮南还守个屁。
而且据说吴兵的陆战比魏军要差,摆开了阵战、说不定比被困在城里跟吴军打消耗战更好。魏军守城似乎也不太在行,芍陂西岸那安城,就算兵少,如果会守城、也不至于一天之内就没了罢?
众人散走时,秦亮叫住了刚才那搞迷|信的治中从事,问道:“地母经怎么说今年的干支?”
治中皱眉道:“记不住。不过仆有一卜,仲明可一听。酉年民多瘴,田蚕七分收。豆麦高处好,低下恐难留。”
秦亮有点惊讶,半信半疑道:“意思春夏有水灾?”
见治中点头,秦亮忍住没吭声,默然面对。
秦亮心道:刚编的吧?你踏马早点怎么不说?
===第三十九章 我知阿父===
第二天前锋大军便要出城,但寿春城依旧出奇的安宁。
傍晚时分的城内并不安静,雨后天晴,四面都充斥着“哇哇”“唧唧”的聒噪。但这种吵闹的声音,反而让人觉得安宁无事,因为人们下意识会觉得、战火会惊走动物。实际上这些蛙和虫,即便在拼杀的战场上也赶不走,何况芍陂登岸的吴军、离这边还有几十里远。
王广先回到了征东将军府,准备在自家先睡一觉,明早再过去,跟上孙礼的队伍。
走过一道回廊,他便见到令君在走廊尽头等候着。令君揖拜罢,才道:“我听说孙将军明日出城,便知阿父定会回来歇一晚、睡到干净的床上,我便在此地等候。”
王广道:“你倒是猜得准。”
令君幽幽道:“我知阿父,阿父不知我。”
王广听罢有点心虚,估摸着令君发现他翻箱子了,毕竟礼说女大避父,令君这么大了、他还去翻她的东西确实不太好。但那点心虚马上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却是烦躁和生气。
令君的声音道:“战阵上刀枪不长眼,阿父若是帮不上什么忙,只需待在中军,万勿太前。”
“放心,我就是去安孙将军之心。”王广大方地承认自己不会打仗。他听到令君的担忧,口气缓和了一些,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道,“回房罢。”
令君却跟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再次开口道,“阿父真的有些误会我。”
“何出此言?”王广皱眉转头,他听着这些话,更觉得令君察觉他翻箱子了。
令君道:“阿父仔细再想想,我都快十年没见过那人了,阿父担心我出家、甚至……阿父这样想会不会太牵强,说得通吗?其实不过都是他在说。现在我真是越来越害怕,伤心,不过也怪我自己,谁叫我贪图那点、被人想方设法捧着的感受?”
她稍作停顿又道,“阿父是关心则乱,一有事,便易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