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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还知道回来!”爷爷从堂屋走出来,手里捏着根吃了一半的蜡烛,颇为不快,训斥道,“出去也不说一声,有能耐死在外面永远也不回来!是不是,黑锅?黑锅!死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帮腔骂两句……”
爷爷骂了两句,陈实从锅里取出剩下的灵兽肉,笑道:“爷爷,晚上吃这个!”
爷爷将肉挂起来,又想骂他两句,却不知该从何骂起,想打又舍不得。
“我前几天做了单生意,赚了点钱,给你买了身新衣裳,就在你房里。你去看看合不合身。”
陈实连忙进屋,这几天换真血,他身材也长高了许多,只觉身上的衣裳不合身,正想着怎么才能让爷爷出钱给自己换身衣裳,没想到爷爷竟已经买好了。
床上放着一套新衣裳,除了贴身穿的汗褂、小衣,还有一件淡青色的袨子,外面一条白色裤子,一件青蓝色直,还有一条红色绸缎腰带,一个蓝色香包。
陈实穿戴整齐,竟然恰恰合身。
他欢喜万分,正要出去,却瞥见床上还有一根束发用的飘带,也是红色的,只是颜色偏玫红。
陈实束好发,走出房门。
“是个俊娃子!”爷爷赞了一声。
陈实很是开心,打算出去转一圈,却想到自己在村子里人嫌狗憎,没有朋友,只好作罢。
“爷爷说做了单生意,是什么生意?”他好奇问道。
“山阴村撞邪,王家的驴子死了,梆梆硬,半夜里驴子又活了,爬起来拉了一宿的磨,天亮后长出爪子和利齿,便要吃人,追得人满街跑,咬伤了好几个。”
爷爷整理药材,不紧不慢道,“村里的干娘也不管,只好来请我。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是晚上的时候照了月光,变成了邪。不过是在村里变成了邪,干娘就不管了。”
陈实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降住驴子,把驴子还给王家,赚了一两银子,给你买了这身衣裳。”
陈实纳闷:“王家要变成邪的驴子做什么?”
“拉磨。”
爷爷理所当然道,“驴子死了,变成了邪,不知疲惫,晒晒月亮就很是精神,可以一宿一宿的拉磨,不用歇,赚的钱可比一两银子多多了。”
陈实哦了一声。
“不过我听人说,昨天驴子死了,大约干的活太多,被王家累死了。”
爷爷顿了顿,道,“然后王家就把驴子剥了皮,熬成阿胶,又赚了一笔。一两银子,要少了。”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陈实瞪大眼睛,还可以这样?
他不由兴奋起来,看了看黑锅:“若是狗子变成了邪,是不是可以一直取黑狗血……”
桌子底下,黑锅悄悄把自己那块肉护住,唯恐他钻到桌子下抢自己的。
从前陈实便这么干过。
黄杨村,刘富贵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他还是孩子,恢复得快,只是还经常觉得冷,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经常从噩梦中醒来。至于尿尿,更是不敢,总需要大人陪伴才敢去茅房。
虽是气候宜人,但是他还穿着厚厚的棉袄,脸色煞白。
他一边走一边往沟里看,他记得自己在这条沟里看到了一条大白鲢,今天做了钩线,打算钓上来。
这时,他撞在一人身上,像是撞在铁架子上,硬邦邦的,隔着棉袄还撞得生疼。
“小东西,不长眼!”
被他撞的那人不由动怒,一脚将他踢入沟里。
刘富贵穿得厚,心中慌乱,担心自己要淹死在水中,急忙挣扎,却发现身下滑不留手,正是那条大白鲢,急忙摁住。
沟里的水也不深,他按住胡乱扑腾的白鲢,向岸上看去,只见踢自己下水的是一个头戴方巾的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身着青色襕衫,白色襟领,脚上穿着一双黑色方头鞋,很是规整,应该是从城里来的读书人。
这个年轻人身后,也多是类似衣着的年轻男女,从十四五岁到二三十岁不等,有六个人。
六人身后,则是身着红色飞鱼服下身马面裙的锦衣卫,腰间佩刀,有三四十人。
为首的锦衣卫是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色黝黑,蓄着络腮胡子,眉毛粗黑,斜插下来,像是倒着的“八”字,双眸黑亮,身后背着杆三眼火铳,不怒自威,颇为引人瞩目。
“岩弟,对乡民客气点,若是传到其他世家,让人笑话我赵家欺负孩子!”
一个二十许岁的儒士面色微沉,呵斥道,“我们是来调查二姐失踪一案的,不是来作威作福的!你们都给我收敛点,不许惹事!”
那些儒士纷纷称是,道:“三哥说的是。”
那位三哥便是新乡省赵家玄英府的三公子,名叫赵岳。
赵家是大家族,人丁兴旺,赵家先祖跟随大明太祖皇帝打天下,立过汗马功劳,于是太祖皇帝便没有杀他全家。
后来赵家搬迁到西牛新洲,天高皇帝远,没被清算。
近些年,皇权不振,赵家便趁机崛起,经营新乡省,颇具规模,开设了天禄、地纲、玄英、黄庭四府。
赵二姑娘和赵岳等人,便是来自玄英府,府主赵彦龙也是他们的父亲。
只是玄英府规模太大,赵彦龙除了正妻,还有妾室、通房丫鬟、外室,生的孩子数量颇多,足有十九个。
而除了赵彦龙这一支,又有许多分支,多是赵彦龙的兄弟姐妹,开枝散叶,单单赵姓的下一代,便有二三百人。
这还只是玄英府。
倘若加上其他三府,只会更甚。
所以赵岳等人出行,才会如此收敛,不想给其他世家留下把柄,同样也不想让其他三府的同族子弟有攻击他们玄英府的借口。
片刻后,赵岳坐在族老的位子上,那高大威武的络腮胡锦衣卫站在他的背后,令人胆寒。
赵岳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水上的几个尚未散去的气泡,嗅了嗅茶香气,轻轻抬起眼皮,扫了下面黑压压一片跪着的黄杨村村民,颇为无奈,道:“起来吧,我虽然是官,但此次下乡并非要办公事,你们这般跪我,传出去不好。”
黄杨村的村民们迟疑一下,慢慢站起。
赵岳仰头看了看这些村民带着菜色的面孔,迟疑一下,无奈道:“你们还是跪下吧。伱们站起来,本官看着不舒服。”
村民们又哗啦跪下,一动不动。
赵岳饮了口茶,放下茶碗,淡淡道:“说吧。铁笔翁在你们村借宿一晚,过了几天就遭人毒手,是谁杀的?你们怎么敢,竟买凶杀我赵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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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暗算
第33章暗算
提起铁笔翁,黄杨村的村民有些激愤,铁笔翁夜晚求宿,他们担心这老者死在外面,好心收留,没想到这老者却用他们村的四个孩子的命炼续命灯的灯油!
见下面有些乱,赵岳身后的络腮胡锦衣卫“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运用上神胎神力,震得所有村民耳膜嗡嗡作响。
适才那一点激愤,也被这一声哼给震没了。
赵岳扫了四周一眼,很是满意,道:“谁来交代?”
下面没有人作声。
陈实救下刘富贵,为村里的三个孩子报仇,乡下人虽然不懂何谓大明律法,但什么是恩,什么是仇,还是分得清楚。陈实对村子有恩,他们怎么会背叛?
“不说?讲义气?乡下人,真是天真的可爱。”
赵岳忍不住笑出声来,悠然道,“你们觉得他对你们有恩,所以不想供出他来?愚昧。恩义再大,能大过王法?愚民!不说出是谁动的手,你们都是从犯,都要下大狱!”
他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森然道:“到了狱中,你们不死也得扒层皮!”
下面还是没有人动弹。
赵岳缓缓起身,从跪下的村民之间走过,来到刘富贵面前,审视这个孩子一番,笑道:“小娃子,你嘴唇眼睛鼻子上的伤,像是钩子勾出来的。你被人采过精气,应该是用你的精气炼续命灯油,吃了不少苦吧?还记得是谁救了你么?”
刘富贵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却硬着脖子道:“我不说!”
富贵他娘慌忙把这孩子一把扯到怀里,惊恐地抬眼瞥了赵岳一眼,又急忙收回眼神。
赵岳顿时了然。
“诸位,铁笔翁用孩子炼续命灯油是一件事,他有罪,自有国法治他。他被伱们请来的人杀了,是另一件事,你们请人来杀他,用私刑,已然有悖大明律法。我赵家为铁笔翁和赵家管事报仇,则是第三件事。你们是乡下人,不懂事,分不清条条道道。”
赵岳站在人群中,环视一周,竖起三根指头,道,“我数到三,再没有人招,那就休怪本官上刑了。一!”
他收回一根指头,一众锦衣卫将村民们团团围住。
“二!”
赵岳收回第二根指头,还是没有人供出杀害铁笔翁的凶手。
他叹了口气,收回第三根指头:“三!赫连政,给这些刁民用刑!”
赫连政就是那个络腮胡锦衣卫,正要下令,突然人群中站起一個五大三粗的汉子,横身挡在赵岳的面前,正是三旺。
三旺张开双臂,大着嗓门道:“不许动手!你们讲不讲理?你们赵家的铁笔翁,杀了我们村三个小孩炼灯油,是你们赵家理亏!自古杀人偿命……”
赫连政抡起三眼火铳,咚的一声敲在他的脑门上,恶声道:“对上官不敬,你作死!”
那三眼火铳精铁所铸,重达十几斤,堪比重锤,砸在三旺的脑门上,顿时三旺浑浑噩噩,满头满脸都是血,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
一众锦衣卫都咦一声,赞道:“乡下人的脑壳就是硬,这一下都没死!”
赫连政看出自己这一击已经要了三旺性命,但这个乡下人明明死了,却又不倒,让自己伤了脸面,当即抡起火铳又是用力敲下。
“咚!”
三旺顿时脑浆迸裂,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扑倒在地。
赵岳后退一步,免得脑浆溅在身上,弄脏衣服。
他抬脚越过三旺的尸体,从人群中走出,后面顿时传来皮鞭抽打声和惨叫声。
赵岳没有回头,目光森然,望向黄杨村中央废墟中的那座庙宇。
他此身代表着大明的律法,威严不可犯,哪怕是入村行凶,黄杨村的村神也不敢有所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欺辱。
过了良久,赫连政和几个锦衣卫满脸是血,身上也血迹斑斑,带着笑来到他的身后,躬身道:“大人,有个妇人受不住刑,招了!”
赵岳背负双手,淡淡道:“没有人能在杀我赵家人之后,还可以逍遥法外。他们请的人是谁?”
赫连政道:“一个小符师,名叫陈实,居住在黄坡村,家中还有一个爷爷,也是个符师。”
“小符师?”
赵岳大是惊讶,疑惑道,“铁笔翁和赵铭管事的实力不弱,这个小符师竟能杀掉他们?”
夜晚。
一阵阴风吹来,阴风中一个血淋淋的身影飘飘荡荡,来到黄坡村外,却被黄坡村的干娘舞动枝条挡住,进不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