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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望族》-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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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嫡子,沈举人这几日也曾问过,只是料理丧事实在繁忙,又有老安人安排人照看,他还是头一回进这院子。

      如今看着,他自己也有些心虚,不禁有些埋怨老安人。这些日子,四房没了主母,老安人与郑氏便将家务都接了过去,里里外外都很是妥当,怎么沈瑞这里就出了纰漏?莫非是郑氏有不好的心思,蛊惑了老安人?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冤枉了人,郑氏性情柔弱,并不爱生事,而凭着老安人对孙子的宠溺,孙子身边的事从不假手于人,就是郑氏坏心也使不上力。

      沈理看着这冷冷清清的屋子,不由打了个冷颤。虽说经过昨天的事,早就想着沈瑞处境艰难,之前用话挤兑沈举人,也不过是怕沈举人阻拦不让见沈瑞,想要眼见为实,并没有真的疑心沈举人会狠心害了自己的嫡子,可如今却是拿不准。

      里屋终于有了动静,沈举人怕里面再有什么不妥当,不敢再带人进去,皱眉喝道:“小畜生,长辈们来看你,还不快滚出来!”

      里屋的沈瑞,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从被子里出来,身上竟然是不着寸缕。他方才强硬地将王妈妈与柳芽撵出去,正是为了脱衣裳。要是留着王妈妈,要是拦着,也没时间拉扯。

      明教正是礼教大盛的时代,沈瑞哪里肯让自己背一个“不知礼”的名声。生母孝期不着孝衣不说,还穿着丝绸锦缎。只要穿着那身衣服,走到族人面前,他就说不清。过后再怎么解释,他穿着丝缎衣服的画面也印在族人心中留下芥蒂。

      若是在后世,一个九岁的孩童,就算行为有差错,大家也只会认为是大人没教导后,孩童本身无罪。搁在眼下,九岁实不算小,有早慧的孩子,十来岁参加童子试的不乏其人。

      所以他想着在族亲面前露面时,便没打算穿这身衣服。昨日安排柳芽散话,正是为了引得族亲过问。眼下这般,族亲们能过来自然是好;若是族亲们不过来,他已经做好披着幔帐去灵前的打算。

      里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外间众人都望向里屋门口,不由睁大了眼睛。

      沈瑞,就这样出现在众族亲面前。到底不是真的九岁孩童,早已生羞耻心,沈瑞的胳膊垂前,将“小沈瑞”遮着严实,并未写了春光。

      可即便是这样,这赤身**的,端是有辱斯文。

      沈举人脖子上青筋蹦起,怒斥道:“作甚鬼样子,成何体统!”

      沈瑞颤颤悠悠,扶着百宝格,很是吃力地走了出来。这倒不是作伪,饿了三日,昨晚又熬了一夜,方才又快走几步,他眼前一阵一阵发花。

      走了没两步,他便双腿发软,就势对着沈举人双膝跪倒,满脸羞惭地低下头,双手扶地,只是并不做辩白,豆大的泪滴,簌簌落下,膝前地面没一会就湿了一片。

      这是真伤心了,却不是为了这狗屁沈举人的慢待,而是想到与前世亲人生离死别,再无相见之日,即便内心里是个爷们,也不禁泪如泉涌。

      虽没有半点声音,可看着这**裸、【创建和谐家园】跪在众人面前的孩童,众人生出不取笑之意,反而忍不住心里跟着泛酸,沈理更是红了眼眶。

      之前见过沈瑞的,想着那白【创建和谐家园】嫩趾高气扬的骄气模样,对比现下的憔悴怯怯,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尽是不善。沈瑞【创建和谐家园】上的伤痕还罢了,暂时还没有被人看见,可半拉胳膊上的青紫淤痕,也分外触目惊心。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这孩子眼下如此孱弱,绝非是一个“病”字能解释得通过的。

      四房这是作甚孽,孙氏刚死几日,就这样磋磨她的儿子?

      同沈瑞不相熟的族亲,想着之前的传言,什么四房嫡子顽劣任性、孙氏会做人可不会教子之类的,再看眼前这孩子行止是奇怪了些,只透着乖巧可怜,哪里有半点任性顽劣的模样,对于四房这行事也不禁生疑。

      沈理已经看不下去,顾不得在长辈面前,脱下外袍上前蹲下,裹在那孩子身上,扶着其小小肩膀,恨声道:“好瑞哥儿,有委屈尽管说,族中长辈都在,断不会让瑞哥儿受了委屈!”

      沈瑞这才抬起头,苍白着小脸,睫毛颤抖着,含着眼泪,从眼前诸人面上一一扫过。沈瑞年岁还小,鲜少出门交际,即便年节祭祀时,见过不少族亲,可对于孩子来说,印象都差不多。除了身边的沈理,只有五房老太爷与宗房大老爷印象深刻。

      沈理是对本主由衷喜爱,每次见到本主时都很亲近。他又带了状元光环,在世人眼中是文曲星下凡,即便本主不爱读书,可对于这位族兄也崇拜的很。

      五老太爷家的宅子与四房相邻,见的次数最多不说,每每见到沈瑞都是一番严厉说教,偏生辈分又高,使得本主犯怵。现下想想,这老爷子面上严厉,可忠言逆耳,却是真心为沈瑞好的。

      至于宗房大老爷,执掌族务多年,对于小小本主的本主来说,是了不得大人物。

      原本对四房家务事想要旁观的几位族老,都这崇敬信赖的注视下,都不禁直了直腰身,想要四房要是不公,当然要管上一管,否则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就是宗房大老爷,也暗暗摇头,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带了几分不赞同。

      又因这孩子容貌清秀肖母,众人想起孙氏生前的行事品格,对这孩子不禁又生出几分好感。

      沈举人的心里则是火烧火燎的,原本对儿子的愧疚,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就只剩下羞恼,恨铁不成钢道:“小畜生,作甚不肯去给你娘守孝?做这样子?谁短了你的穿戴不成?”

      沈瑞从沈理臂弯中起身,颤悠悠地转向沈举人,再次要跪下,道:“孩儿……孩儿没脸去娘灵前……”却是身子一趔趄,并没有跪下去,而是歪倒在一旁,露出一条大腿,还有半拉【创建和谐家园】,上面青红交错的伤痕,明晃晃地露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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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灵前孝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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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离本主挨板子,已经过去六日,可孩童的皮肤本就白净稚嫩,当初的板子能将人打昏厥至死,也是没有留任何情面。因此,沈瑞【创建和谐家园】上虽已经不怎么疼,可痕迹依旧这么鲜明刺眼。

      说到这个沈瑞还真是直呼幸运,幸好这板子打在【创建和谐家园】上,要是打在腰上,这样大的狠劲,就算他“醒来”,怕只能瘫在床上。

      沈瑞垂下眼睛,泪如雨下,众人都有些懵了。

      不是大家冷血,而是被沈瑞这伤吓住。胳膊上露出那半个巴掌大的青紫,还能猜测是不是不小心磕碰的,可这从股间到腿弯处的累累伤痕,使得大家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沈举人“虐子”是真,沈家就要出大丑闻了。

      只有沈举人怒火攻击,直盯着沈瑞的脸,看不到别处。

      见沈瑞又哭,他只觉得是在作态,冷哼道:“到底作甚不孝之事,还晓得知羞,遮遮掩掩,还不老实说来!”

      沈瑞低头道:“孩儿不孝,不该娘刚咽气就冒犯二娘,害的老爷气恼。这挨了板子,昏厥三日,也是孩儿该得的。自从醒来每日两碗稀粥,儿子实在饿的慌。可想起娘教导过,为人子女者,当有孝心,居丧当守制。孩儿虽不解其意,想着既是娘亲教导过,当是对的……只是方才管家来接孩儿去灵前,孩儿方想起,守制除了吃的,还不能穿丝绸锦缎,要披麻戴孝。”说着,耷拉下脑袋,道:“娘总教导孩儿要知礼数,要是娘见了孩儿不知礼数,怕是会为孩儿伤心。孩儿这几日迷迷糊糊的,竟不知换下身上衣服,还穿着绸衣,实是不孝子,没脸去看娘……”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让人实不忍看。

      众人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已经不是隐隐地谴责,而是都明晃晃地带了怒意。

      这么乖巧的孩子,能犯什么错处,在生母刚咽气时,为了一个妾室,沈举人就能下这样的狠手。昏厥三日,都不闻四房请医延药,又一日两碗稀粥,怪不得将孩子磋磨成这般憔悴模样,走路颤悠悠的,小脸刷白,眼睛都眍下去。就是健壮的孩子,也禁不住这样折腾,更不要说在其丧母之际,伤弱之时。

      四房如此虐杀嫡支血脉,到底为那般?真是宠妾灭妻,容不下嫡子?

      听这孩子的意思,不仅仅是板子与冷屋稀饭,孙氏去了已经七天,连孝衣都没给沈瑞换上。

      这就是嫡子待遇?这就是传闻中被四房老安人视为眼珠子?这就是沈举人的“爱子之心”?

      沈举人是男人,顾不到内宅,可还有四房老安人与那位“安分随时”的郑二娘。不管两人到底两人有何缘由,到底缺了“慈心”。

      虎毒不食子,大家再不满沈举人,也没谁会想着他故意打杀嫡子,多是想着他耳根子软,怕是被妾室庶子糊弄,才歪了心思,将四房家务闹得一团糟。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郑氏尚为扶正,嫡出的哥儿已经送了半条性命;要是真的扶正,孙氏这点血脉哪里还保得住

      即便晓得沈瑾天资高,前程可期,众人对他的期盼忌惮也弱了几分。那样狠毒的生母,能教养出什么好儿子来?孙氏生前,对郑氏母子的优待谁人不知。郑氏母子不敢恩不说,又猖獗至此,实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人品有瑕,即便才高八斗,在仕途上也有限。

      一直缄默的五房老太爷开口道:“朝元是男人,到底粗心,一时顾不到也是有的。你们老安人又上了年岁,旁人身份不及,就让郭氏过来照看瑞哥儿几日。”

      朝元是沈举人沈源的字,郭氏是五房大老爷沈鸿之妻。众族人中,受过孙氏恩惠的不少,关系生死前程的,除了沈理母子,五房长媳郭氏也是其中之一。

      郭氏与孙氏家宅相邻,年岁相仿,妯娌之间最是投契。半年前郭氏高龄生产,一天一夜没生下孩子,母女双危。彼时孙氏已经卧病在床,可得了消息,依旧使人送了半截百年老参去,这才救下郭氏母女性命。

      孙氏过身,最难过的是大恩无处报的是沈理,最愧疚的则是郭氏。

      百年老参,可遇不可求。即便五房在族中也是数得上的富庶人家,人参不缺,也没有这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四房早先的家底,压根还比不上五房,自然也没有这个。孙氏善举,并非是慷四房之慨,而是用的自己陪嫁。原本是一整株,当年孙氏大龄产子用了半株,救郭氏用了半株。在郭氏看来,孙氏重病不治才过身,要是那半株救命老参还在,会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好。

      孙氏对她,并不是一般的救命之恩,以命换命也说得过去。

      这次孙氏大丧,郭氏跟着大病一场,这两日才挣扎着起身。五房其他人并没有像沈理这样为孙氏出头,大家也并不意外,因五房当家的老太爷素来行事谨慎。孙氏丧事未完,沈家四房对沈瑞的安排还不明朗,五房提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没想到这个时候,五房老太爷主动开口,而且话中之意,直白地表露出对四房上下都不放心,推出儿媳妇郭氏来照看沈瑞。仔细一想,郭氏还真是最恰当的人选。沈理之妻是京城官宦之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哪里是能照顾人的。其他族亲,即便受过孙氏小恩小惠,可人走茶凉,能不能尽心照顾沈瑞也是两说。

      不待沈举人说话,宗房大老爷已经点头道:“五太爷的吩咐很是妥当。”

      族中长辈与宗子都已经发话,沈举人虽很不情愿,可只有应下。蹲在沈瑞身边的沈理见事成定局,不由松了一口气。被他扶着的沈瑞,听到这里,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身子一下软了下去,沈理大骇,高呼:“瑞哥儿……”

      小小孩童,已经昏在沈理的臂弯中,双眼紧闭,人事不知。

      几个加起来年岁足有三、四百岁,见惯生死的族老,都被沈瑞的昏厥吓住。

      天老爷哩,“宠妾灭嫡”不过是沈举人个人德行有瑕,真要出了“父虐子致死”之惨事,沈氏一族百年清名还要不要。

      宗族大老爷忙道:“快去请大夫!”

      旁边几位老太爷也附和道:“快去,快去!”

      沈举人已经傻眼,被催促几声方对管家挥了挥手。

      沈理已经抱起沈瑞,进了里屋,将他放到床上。

      看着这简陋的幔帐,还有墙角不带丁点热乎气的炭盆,沈理当即落泪,冲着灵棚的方向跪倒,泣告道:“婶娘,侄儿愧煞,疏忽至此,没有早来几日,竟使得弟弟受此磋磨!”

      众族亲看着这冰冷简寒的屋子,皆是无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五老太爷再次开口道:“沈源,哪个安排此处给瑞哥儿‘修养’?”

      沈举人涨红了脸,憋了半响,方低声道:“是郑氏。”

      众族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却无人再提郑氏。妾室扶正本就不怎合规矩,因郑氏出身书生门第,又有做官的兄弟与秀才儿子,族人虽听到风声,也并没有时候什么。眼下既然坐实郑氏虐待原配嫡子之事,想要扶正就成了妄想。即便沈举人不长记性再次提及,族人也不会松口,让此等恶毒妇人污了门风。

      站在众人身后的沈瑾,望向沈举人的背影,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

      管家要比众人想想的回来的快,身后跟着三、四人,都是城里几个知名药堂的大夫。众人瞧着虽疑惑,可也晓得眼下先看病要紧。

      同行相忌,换做其他家,请了自己,又请旁人,这样像是不信任自己医术的,几个大夫早就恼了。眼下,几位大夫却是心平气和地,依次给沈瑞诊脉。只是诊了脉后,众大夫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沈理颤声道:“我这弟弟到底如何?”

      几个大夫都闭口不言,被众人追得紧了,方推出一个年纪略轻的,“气血两虚”、“外伤虽愈,又引风邪”、“胃空身疲,需徐徐进补”说了一大堆。

      沈家耕读传家,在座的都不是白丁,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意思,这说白了,就是受伤后冻饿至此。堂堂沈家四房嫡子,竟然被凌虐自此,怪不得几个大夫都不敢说话。沈理立时红了眼眶,恨恨地望向沈举人。

      宗房大老爷道:“需不需下针?瑞哥儿何时能醒?”

      那大夫摇摇头道:“无需下针。小哥只是重伤过后,饿的狠哩,体虚气弱,伤了元气,加上心思重,这几日休息的不好,方昏睡过去。使人用人参熬粥,在炉子上煨着,等小哥醒来用。只是久饿之下,切不可用太多,一碗就好,仔细伤了肠胃。另小哥年岁小,这几日挨了冻,体里积了寒气,需用个驱寒暖身的方子,否则怕是有碍肾水。这屋子空置年久,阴气湿迫人,实不宜居,若是便宜,还是挪出去养病为上。”

      这大夫到底年轻,说起病情来,忘了方才的顾虑,只顾着病人好,说着说着说了大实话。直待说完,他才想起这关系沈族阴私,自己这番直言怕是得罪人了,脸色就有些灰败。

      眼见着大夫直言,沈举人或许恨死他,沈理只有感激的,上前道:“床上是我恩婶骨肉,大夫若是调治好瑞哥儿身体,就是我沈理恩人,请受沈理一拜。”

      虽没有见过沈理,可沈家出了个宰相之婿、当世状元公,松江府谁个不知其大名。吴大夫很是受宠若惊,忙侧身避开,道:“小民既受状元老爷相召,自竭心竭力,不负所托。”

      旁边几个大夫见状,也上前拜见沈理,口中也是“应命而来,幸见状元老爷,三生有幸”之类的话。

      众族人这才知晓,这几个大夫本受沈理相邀,候在沈宅外,才来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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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灵前孝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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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闹哄哄的,沈瑞丝毫不知,好梦正酣,原本模糊的前世景况逐渐清晰起来。

      不知是庄子梦蝶,还是蝶梦庄子。沈瑞觉得自己这几日跟做梦似的,可是他晓得自己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回到五百年前,从二十六岁的沈睿变成了九岁的沈瑞。

      松江沈氏,并没有名垂千古,世人未必知晓,可对于五百年后的沈睿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自己就是松江沈家子孙,数日前曾陪年过八旬的祖父去海城参加宗亲大会,进过沈氏祖祠叩拜。

      见到古香古色的宗祠,看着来自五湖四海、胡子一大把的族亲们,沈瑞并没有生出什么血脉相连之类的亲近之感,反而觉得很神奇。那厚厚的族谱,那一直不断的传承,并没有随着朝代的变迁而消散。提起来像是旁人的历史,可那是自己祖先的故事。

      松江沈氏,出自吴兴沈氏,高宗南渡时,始迁祖随朝廷南下,落户松江。

      钢铁城市中,历史的痕迹已经很少。他拿着手机,拍个不停,更像是一个看客。

      沈氏宗祠周边,只剩下一座县府桥,还有一座积善堂的堂基。那县府桥旁,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又此桥介绍。这桥早先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贤妇桥”,后来松江县衙门迁移到这附近,这桥就被叫成了“县府桥”。石碑上并没有言名这“贤妇”姓甚名谁,可是沈家子孙却记得清楚。因为,在沈家族内的谱记上,清清楚楚地书写着这一笔。

      当初捐银子修路搭桥的,是明朝中叶沈族的一位贤妇。

      古代女子低位本不高,明代又是礼教苛严的时代,竟然有女子因行善而扬名。

      沈睿当时好奇,听闻此事,特意央求了祖父,带着自己去翻看了族谱,将记载的那页照了下来。关于“贤妇桥”中的贤妇,族谱上只记了两、三行:“孙氏,浙南巨贾孙梦生女,景泰六年生,成化八年适沈氏,为智庆堂沈源元嫡,弘治十年病故。生有善行,倾嫁资遗路桥善堂,惠及族人乡里,帝谕旨嘉奖,赠四品恭人,赐牌坊,世人谓‘沈门贤妇’。”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是沈家几支堂号,沈睿所在的京城一支,出自排行为二的义庆堂。

      祖父跟他说过义庆堂的渊源,仁义礼智四堂的老祖宗,都是沈族中兴祖明初大学士沈度之子,其中长子、次子、四子为嫡出,三子为庶出,族规上写的清楚,小宗可绝,大宗不可断。嫡宗仁庆堂断嗣,从义庆堂、智庆堂择选嫡嗣承继宗族血脉,这两个堂口无嗣,才可选礼庆堂;若是四堂男丁皆断绝,则从信庆堂择嗣;信庆堂亦无嗣,再从其他四堂口择适当嫡子嫡孙入嗣。

      从嗣子选择来看,就能看出古代士大夫对血脉亲疏的认定。先认定嫡子,其次庶出,而后是胞弟,再以后才是叔伯族人。族谱上虽记着传承八百年,可实在上松江沈氏完全是沈度兄弟两个明初复立起来,家族传承以两人的后人为主,也在情理之中。

      沈睿所在这一支,祖上在天顺年间迁居京城,子孙读书出仕,明、清、民国三朝不绝,累世宦门。

      远的且不说,沈睿的高祖曾在北洋政府任部长,曾祖入了g党,只是死于解放战争时期,成了英烈,使得沈家没有在建国后列权利中枢。或许正是因这个缘故,使得沈家逃过一劫,不仅没有在那场动乱中没有受到波及。反而因父辈余荫,多得诸公提挈。祖父从科员做起,虽几历宦海沉浮,可还是平平安安在副国级位上离休,叔伯辈也有人做到省部级高位。

      沈睿之父是幼子,落地就丧母,因此多得父兄怜爱,性格天真浪漫,并没有如同父兄那样走上仕途。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去港城留学的学生,他有幸拜在时任香港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的宗老门下,不仅成了宗老的关门【创建和谐家园】,后来还娶了宗老的孙女,成了宗老的孙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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